2021年8月1日14、活罪难逃紫金山天堡城。
湘军的炮火覆盖了整座城堡,在一片隆隆声里,整座山都在震动。
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天堡城的一面城墙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来,砂石飞滚,浓烟中伴随着残破的尸骸。
「兄弟们,杀进去!」在帅旗下,站着一位瘦高的男子,蓄了一部浓密的胡子,脸上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他高举着战刀,战刀在日光下闪烁着寒气。
这人便是九帅曾国荃,这次亲自统领湘勇,攻打天堡城。
天堡城的缺口已现,无数湘勇杀过废墟,和太平军肉搏。
枪声,刀剑声,交织成一片。
天堡城是太平天国在天京城外最重要的据点,易守难攻。
这一次,湘勇攻上来确实也花费了不少力气,沿途躺满了尸体,但是在一轮接一轮的重炮打击下,天堡城也开始倾颓。
太平军在垂死抵抗着,但是倒下去的人却越来越多,布置在城里的据点一个接着一个丢失。
「撤!」天堡城的指挥大喊道。
再和湘勇打下去,恐怕就会全军覆没。
他当然也不指望忠王会出城来救他,因为现在天京城四周已经遍布清妖,忠王稍不留,就会中了他们的埋伏。
太平军零零散散地后退着,就算他们拼了性命,也没法阻止这一场败局。
杏黄色的太平旗在烈火中焚烧,逐渐陨落,取而代之的大清王朝的青龙旗。
嘉兴子城府衙。
荣王廖发寿和挺王刘得功不停地翻看着小麻雀的那面金牌,不可思议地抬起头问:「你是忠王的义子?」小麻雀拄着拐杖,说:「没错!」廖发寿转头望向刘得功:「你听过忠王最近收了个义子吗?」刘得功道:「最近消息堵塞,嘉兴城已经很久没有天京传来的消息了!」廖发寿道:「你倒是说说看,忠王长什么样?」小麻雀道:「四十来岁,人长得白净,瘦瘦高高!」「咳咳!」廖发寿轻咳了两声,对身边的牌刀手招招手道,「你马上去点一百名精兵,护送这位小殿下回天京城去!」「你们要让我回去?」小麻雀道。
「现在嘉兴四面楚歌,随时有城破的可能。
你既是忠王义子,留在城内,岂不是很危险?本王听说,最近忠二殿下到了江阴,不管如何,把你送到江阴,和你哥哥会面,我们也就放心了!」廖发寿道。
「不行!我不回去!」小麻雀倔强地说。
「为什么?」「在安庆我跑了,在九袱洲我跑了,在苏州我也跑了,现在我不想再跑了!」小麻雀说。
廖发寿站了起来,道:「你可知道,围在嘉兴城外的是什么人?是那个在苏州屠尽了太平军的杀人魔头程学启,现在还有刘铭传、潘鼎新所部从旁策应,三四万人围在嘉兴城外!」「不管是谁来了,我都不走了!要说危险,天京现在也岌岌可危!」小麻雀道,「我不需要你们一直叫我小殿下,把我当一个普通的牌刀手看待就好了!」廖发寿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到听王府里去养伤吧!听王虽然不在嘉兴了,但是府邸里的家眷还在,把你交给他们照料,本王也就能安心去打仗了!」就在说话间,忽然一枚实心炮子从天而降,砸在了府衙正中的天井里,顿时砸出一个大坑来。
「不好了,清妖攻进来了!」「保护二位殿下!」正厅里的太平军顿时乱成了一团。
刘得功从交椅上一跃而起,一把揪住小麻雀,将自己的身子挡在前面。
幸好落下来的是实心炮子,若是开花大炮,整个天京里的太平军指不定又要死伤一大片了。
廖发寿这时也冲到了大厅门前,出地望着这颗引起骚乱的炮子。
炮子通体发红,还在滋滋地冒着热气。
就在大家惊魂末定时,又是一颗炮子打了下来,把他们身后的大厅屋面砸出一个大洞来。
「快躲起来!」廖发寿把刘得功和小麻雀拉到了一旁的石墩子后面。
难道……真是清妖杀进城里来了?这时,一名太平军匆匆从府衙外跑了进来,禀报道:「小人该死,让几位殿下受惊了!方才清妖头潘鼎新所部前锋推进到五福桥,直逼澄海门城楼。
在城外开了两炮,却不曾想,炮子竟落到了子城里来。
现我等拼死力战,已将清妖逼退至五里外!」「哈哈哈哈!」廖发寿大笑地从石墩子后面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握着十字架不停祷告的小麻雀。
小麻雀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们都尊你的名为圣……「「小殿下,起来!」廖发寿一把将小麻雀从地上拉了起来,「你的祷词为何与我们天国的不一样?天国的圣兵都祷曰:赞美上帝,赞美耶稣!」小麻雀道:「这是洋兄弟呤唎教我的!」廖发寿道:「哎呀,说起呤唎,他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还是在本王的王府里过的呢!不过,我们天国可是不过圣诞节的!」刘得功道:「荣王,既然清妖已经逼近到澄海门下,你我还是去城头阅视一番,看看城防有何疏漏?」「好!」廖发寿答应一声,把小麻雀交给了牌刀手们照顾,自己和刘得功一起跨过了子城前的瑞虹桥,往澄海门城楼去了。
天京。
马车停了下来,洪宣娇率先从车厢里跳了下来,抬头望向紫金山山巅,那里炮火隆隆,乌云蔽日,几乎整座山都在燃烧。
可是,在天京城里的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傅善祥紧跟在洪宣娇身后,也吃力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毒瘾发作的后遗症仍留在她脸上,到处挂满了尚末完全干涸的涕泪。
不过,在抽了两口大烟之后,她的身子终于缓和下来,不像刚才那般颤抖激烈。
傅善祥无心留意紫金山上的战况,像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无力掌控战斗。
那些事,本该都是洪宣娇和李秀成应该做的。
她掀开车帘,看到了门额上的金字大匾,上面镶着几个闪闪发光的大字——西王府。
「吓!你,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傅善祥吃惊地说。
洪宣娇正盯着天堡城上的硝烟出,听到了她的话,便转过头来道:「下车!「傅善祥见洪宣娇的脸上似有杀气,吓得急忙又往车厢里退。
不料,王府前早已有三四名老妈子候在那里,等洪宣娇一个手势,便一起冲了上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手伸进车厢,乱掏一气,将傅善祥死活从里面掏了出来。
「啊!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傅善祥花容失色,不停地反抗起来。
但她的力气,又如何是这些身怀绝技的老妈子的对手。
洪宣娇看着傅善祥,冷冷地道:「你这个恬不知耻的贱货,却没想到,在天国居然如此吃香!不仅是诸位列王,就连忠王殿下和赖王娘也出面向我求情了!不过,你勾引几位幼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次若不给你点颜色,他日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嬷嬷们,将她押到府里的黑屋里去!」老妈子们答应一声。
傅善祥双脚踮着地面,死活不肯就范,口中大喊大叫个不停。
洪宣娇见了,在她跟前站定,手按腰间的佩刀,忽然呛的一声,刀柄陡然暴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傅善祥柔软的小腹上。
「哎唷!」傅善祥一声惨叫,身子顿时蜷缩着弯了下去。
她脚上的劲道,也瞬间泄了许多,那几位老妈子一把将她拖起,腾腾腾地走上石阶,往西王府的后院而去。
西王府本来不设牢狱,但是自从幼西王受封之后,有时性情暴躁,会惩罚一些下人,于是便把后院的几间厢房改成了刑房,专用来折磨一些不听话的侍女。
幼西王萧有和对折磨女人有种别样的癖好,听着她们在自己的手下惨叫挣扎,竟会觉得兴奋异常。
不过,这种事他不敢在母亲面前表露出来,唯恐受到母亲的责骂。
洪宣娇协助天王处理军务,整日忙于国家大事,对儿子的教导难免有疏漏。
但是她不过问,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清妖围城,她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管教。
黑屋里和太平天国的圣狱一般,也是阴暗潮湿,空气里仿佛永远都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洪宣娇吩咐采菱下去将马栓好,自己跟在老妈子们的后面,也往后院里走去。
傅善祥挨了洪宣娇的一记刀柄,感觉腹腔里的脏腑都像被紧紧地绞起来似的,疼痛不已,还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
她浑身无力地被老妈子们带进了黑屋,但见黑屋的正中,摆着一件怪的长凳。
凳面大约只有半尺宽,四五尺长,却是用厚实的木板制成,下面的四条腿,也是三四尺高,像蜘蛛的脚一样,夸张地分张向四面。
前头和后头的两对木腿,分别都呈八字型,大大咧咧地张开在两边。
如此设计,凳子摆在地上,自然是四平八稳,却很难用来坐人。
这人要是一坐上去,张开的木腿令其根本没有落脚之地。
老妈子们一手将傅善祥柔软的双臂反扭着,一手按在她的后颈,把她整个人都朝着木凳上狠狠地按压下去。
「啊!」傅善祥痛苦地叫了一声,上半身已经扑到了凳子上。
她嗅到了凳面上,除了有霉味之外,还隐约飘散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似乎在不久之前,刚刚有人在木凳上受过严峻酷刑。
顿时,她心慌意乱,大喊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一位老妈子将自己沉重的身体压在了傅善祥的后背上,随即从腰间抖出一圈麻绳来,将傅善祥的身体和她身下的木凳用绳子紧紧地绕了几匝,从腋下一直捆绑到腰上,最后挽了一个死结,牢牢地固定起来。
紧接着,两位扭着傅善祥双臂的老妈子,分别将她的双手拉直,顺着前面的两条木凳腿,紧紧地贴了起来。
这时,傅善祥才发现,这木凳的腿有些不太寻常。
别的木凳,凳腿都被刨得光滑干净,这条木凳,却像青虫的身子一般,上面被镂了一道一道深深的槽。
当老妈子们将绳子将傅善祥的手腕和木腿的底部紧紧捆绑起来的时候,绳子便嵌入了木槽之中,再也无法上下滑动。
很快,老妈子们又把傅善祥的双腿也如法炮制,按到了木凳的两条后腿上,同样用绳子将她的小腿脚踝和木腿捆结实了。
傅善祥就像一只四脚着地的牲口般,身子贴在凳面上,屁股却往后撅了起来。
薄薄的裤子又凸显出她臀部的轮廓来,像两座起伏蜿蜒的远山。
「啊!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傅善祥顿时感觉羞耻万分,尤其是在她一直都鄙夷的洪宣娇面前,露出这副屈辱的姿势来,更是觉得不堪和愤怒。
她大叫着,屁股在凳子上不停地扭动着,却丝毫也改变不了眼下的处境。
老妈子恶狠狠地道:「贱人,西王娘有令,你勾引小殿下,鞭打三十,以示惩戒!」说着,扯住了傅善祥的裤腰,将她的裤子用力扒了下来。
傅善祥的臀部细腻圆润,看上去丰满而坚挺,就像一整块西施豆腐似的。
由于她身体的原因,屁股往后撅挺,凹陷在肉丘之间的深壑底部,也一览无余。
布满了褶子的肛门是浅褐色的,周围是一层细细的绒毛。
一名老妈子挽了一条皮鞭在手,狰狞着脸,顿时狠狠一鞭,朝着傅善祥的屁股抽打下去。
啪!一声清脆的抽击声,那雪白剔透的屁股上,顿时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记,豆腐般光滑的肌肤也是皮开肉绽,颤抖不停。
「啊!救命!」傅善祥吃不住痛,浑身上下紧跟着僵硬起来,口中胡乱地大喊大叫。
洪宣娇也跟着进了屋子,从老妈子的手中夺过了皮鞭,道:「你们都到门口去候着,这里交给我来便是!」老妈子们在傅善祥跟前,虽然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但是到了洪宣娇面前,却无不顺从地像一条家犬,连忙鱼贯退出了屋子,顺手将门带上。
「洪宣娇!」傅善祥吃了一鞭子,只感觉屁股上还在火辣辣地作痛,她咬着牙怒视着这位高高在上的西王娘,喝道,「我好歹也是堂堂的掌朝仪,天国的命官,你居然敢对我用私刑!」洪宣娇冷冷地一笑,扬手又是一鞭子抽打下去,直打得傅善祥又是一阵大呼小叫,道:「那又如何?难道,你还想去天王面前告我的状不成?你猜猜看,当天王知道你和幼天王苟合的事,他是会责备你呢,还是责备我这个御妹呢?」洪宣娇一边说,一边又挥鞭不停,噼里啪啦地向着傅善祥的屁股上接连抽打了七八下。
「啊!啊!啊啊!」每一记皮鞭落在傅善祥的屁股上,都让她仿佛皮肉被生生割开那么剧痛,在羞耻中,她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似的,不停地大叫起来。
鞭打的效果立竿见影,傅善祥白嫩嫩的屁股上,顿时开花似的,被刻上了一道道鲜红的印记。
从裂开的皮肉里,血丝一缕一缕地渗透下来,伤口也渐渐因为红肿而开始翻了开来。
傅善祥咬着牙,身体在木凳上蹭着,捆在她手腕和脚踝上的麻绳磨破了皮肤,同样也火辣辣的。
但最要命的是,即使她已经痛得无法自已,却仍不能不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木凳窄的不过一巴掌宽,她只要稍许有些泄气,身子就会往另一边掉。
若真是整个身子掉下去,倒也没什么,那粗糙的麻绳仍绑着她的手脚,再承压上体重去,让她手臂和双腿的每一个关节,都仿佛要被扯到脱臼似的疼痛。
傅善祥僵硬地蹬直了双腿,正好能让她的十个脚趾勉强够到地面上,堪堪稳住身形。
可是胸前被自己的两个乳房顶着,似乎压迫到了气管,呼吸也跟着有些不甚顺畅起来。
「傅善祥,今天的三十记鞭子,是给你的一个教训!」洪宣娇一口气就把剩下的二十九下皮鞭都抽完了,伴随着傅善祥一声声惨叫,她忽然感觉有些兴奋。
这也难怪自己的儿子,会对折磨侍女乐此不疲,就连她,在惩罚这个不顺眼的女状元时,也有些摇。
三十下皮鞭抽打过之后,可怜的傅善祥已是奄奄一息,趴在木凳子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般。
这个温婉如水的江南女子,哪里能禁得起这样的酷刑。
虽然笞、杖、流、枭、斩五类酷刑中,鞭笞算是最轻的了,但也让她皮开肉绽,一口气没有透上来,竟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洪宣娇把皮鞭丢在地上,喝一声:「进来!」守在门外的老妈子顿时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道:「王娘,如何吩咐?」洪宣娇看了一眼屁股开花,像地图似的画满了鞭痕的傅善祥,道:「把她解下来,关在这里。
等明天我再来处置她!」「是!」洪宣娇说完,转身出了后院。
后院的拱月门前,采菱还在等着,见她出来,问道:「西王娘,那女状元如何了?」洪宣娇道:「昏了!先在王府关她几天,挫挫她的锐气。
只要不取了她的性命,我就能向忠王和赖王娘交代!」采菱点点头,道:「那王娘,你现在要去何处?」洪宣娇道:「惩治了傅善祥那个不识抬举的,我心情还不错,去演武场练练枪法吧!顺带着,也教练教练你的枪法!」两人一起走到了演武场。
西王府占地甚大,光是这演武场,便能容下千余人。
站在演武场的这端,距离另一端的枪靶正好八十步。
负责在王府里练兵的式王萧三发见洪宣娇前来,忙迎了上来道:「王嫂,今日怎么有闲暇,到演武场来了?」洪宣娇道:「来练枪!」萧三发顿时马不停蹄地,将靶子在演武场的另一端摆好。
采菱取了一杆毛瑟长枪,填好了火药和枪子,递给洪宣娇。
洪宣娇端枪在手,细细地瞄了瞄,轰的一枪放了出去。
枪靶动也没动。
脱靶了?连洪宣娇自己也不可置信,被称为天国第一女枪的她,居然射八十步的靶子会脱靶?「嘻嘻!嘻嘻!」忽然,她听到身后的一阵讪笑声。
回过头来一看,却是她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萧有和、萧有福。
洪宣娇素来对他们管教严格,凡是开枪脱靶,定是免不了一顿训斥。
现在看着自己的母亲开枪脱靶,哪有不幸灾乐祸的道理?「过来!」洪宣娇厉声喝道,「你们两个今日枪法练得如何?」萧三发道:「王嫂,两位幼王今日表现不错,都打在了黄靶子上!」嘉兴。
随着一声巨响,望吴门城楼的城墙也被轰塌了,破碎的砖石横飞,在倾颓的城墙下堆成了一座小山。
小麻雀被巨大的声势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
廖发寿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大声道:「不是让你在听王府里好好待着吗?你出来干什么?」小麻雀的双手紧紧地握在胸前的十字架上,呢喃着祷告不停。
廖发寿刚要拖着他躲到城楼后刚构筑起来的月城里,忽然一枚开花炮落在了他的身边,巨大的气浪将他和小麻雀一起掀得翻了好几个跟斗。
小麻雀的耳朵里在嗡嗡地作响,隐隐约约地听到挺王刘得功在举着战刀大喊:「太平天国的兄弟们,快把城墙的缺口堵上!」炮火从缺口里射进来,不停地收割着城里的太平军的命。
小麻雀掸了掸头发上的灰尘,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身上也到处都是疼痛。
还没等他回过来,发现自己又被廖发寿给拎了起来,像拖一件货物似的,被拖到了一条深壕里。
小麻雀刚滚进深壕,廖发寿和刘得功也跟着一起跳了进来。
刘得功道:「荣王,城墙已经被炸塌了,清妖正如潮水一般往缺口涌来,眼看着弟兄们快抵挡不住了!」廖发寿的胸部受了伤,他用手紧紧地按在伤口上,但鲜血依然汩汩地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他咬着牙道:「挺王,城墙已经不可守了,只能准备巷战。
本王带着所部人马,沿着落北河一带布放,构筑路障,你带着剩下的兵马,往城里的宝带河去,如何……」廖发寿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又被一阵接踵而至的炮火给淹没。
紧接着,是一片如海潮般的喊杀声。
太平军在拼死呐喊,淮勇们也在声嘶力竭地呐喊,两股人潮激烈地在城墙缺口处碰撞。
过了望吴门城楼,就是嘉兴西仓,在西仓和铜官塔一带,屯着几千精兵。
这些精锐的太平军是当初跟着天王洪秀全一路从广西杀到江南来的,全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也是驻守嘉兴的主力。
在持续了好几个月的嘉兴围城战中,他们着实让淮勇吃足了苦头。
这时,城墙被轰塌,他们也首当其冲,挡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一旦西仓被贡献,淮勇一把火烧毁了粮仓,他们这么多年的经营,也便算做是白费了功夫。
小麻雀脚踩着碎石,从壕沟里爬了上去,探出半个脑袋。
目光从城墙的缺口里望出去,除了那一大片鼎沸的人群在互相厮杀外,他还看到了在离着缺口百余步的所在,架设着一排大炮,炮口正对准了这里。
在临时的炮台上,竖着一面青龙旗,旗下站立着一个瘦长的将军,颧骨突出,脸上无肉。
「荣王殿下,荣王殿下!」小麻雀推了推身边的廖发寿。
「小殿下,怎么了?」「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太平天国的叛徒程学启?」廖发寿忍着伤口的剧痛,也爬上壕沟,望了一眼,道:「没错!他妈的,他们的炮队已经推到了城根,兄弟们,快撤!「可当廖发寿施令的时候,为时已晚,但见程学启将令旗往前一指,十余门火炮同时喷射出浓烟。
眨眼的工夫,城墙的缺口处便被一片火海淹没。
即使隔开百余步远,小麻雀还能感受到烈火燃烧时的炽热,夹杂着碎石不停地刺到他的脸上。
太平军和淮勇同时在烈焰中惨叫,翻滚,空气中到处弥漫了一股皮肉被烧焦的气味。
「他奶奶的,这个程学启还有没有人性?居然连自己人都炸!」刘得功咬牙切齿地道。
在一轮又一轮的炮火轰击下,城墙的缺口处陷入火海,变成了真空,无人得意幸存。
但是嘉兴城墙倒塌后的废墟小山,却越来越高,那是被一层层血肉模糊的尸体堆积上去。
「荣王,小心身后!」小麻雀突然大叫一声。
一名淮勇正张牙舞爪地扑向廖发寿。
他想必是在炮击之前,就已经杀透了太平军的人墙,第一个冲进城里来的。
不管他是幸,还是不幸,最终都逃不过廖发寿的一刀。
廖发寿劈翻了那名淮勇,气喘吁吁地对刘得功道:「挺王,按我说的做,撤进城里巷战……哎!小殿下,你去做什么?快回来!」廖发寿一不留,发现小麻雀已经拾起了那淮勇身上的长枪,拎着枪跃出了深壕。
「殿下,去不得,清妖的炮火太猛烈了!」廖发寿正要去追,却被身边的两名圣兵给拖住了。
廖发寿道:「放开我,你们快去把小殿下给找回来!」圣兵看了一眼深壕外的大火,谁也没有动。
天知道清妖会不会又来一轮炮击,一出战壕,与死无异。
果然,程学启又开炮了,数不清的炮子从天而降,落地即炸,把早已变成了人间炼狱的城墙缺口,又多添了一把火。
小麻雀刚跑了两步,又被炮火掀翻。
这一次,他什么也听不见了,用手一摸,耳边全是黏糊糊的血液,看来耳膜已经被震坏了。
可是,他现在也感觉不到痛,似乎身体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咬着牙,大喊一声,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城墙的缺口处扑了上去。
脚下全是尸体,身边全是炸开的炮子,他一路跌跌撞撞,终于爬上了那堆已成废墟的小山。
燧发枪里是填满了枪子和火药的,他站在废墟上,把枪端起来瞄准了清妖的炮兵阵地。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小麻雀在嘴里不停地祷告着,虽然这时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砰!火枪枪了,但是枪子却像射进了大海似的,全无消息。
小麻雀丢了手里的枪,在脚下的尸体上,又端起一把来,重新瞄准。
和众幼王练枪的时候,他经常脱靶,也因此常遭幼王们的嘲笑。
但是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他一定要射出这一枪,为了慕王,为了苏州死难的将士。
忽然间,他发现自己开始变得冷静,仿佛身体已经和手里的枪融为了一体。
他脑海里又想起了洪宣娇跟他说过的话——聚精会,心无杂念,人枪合一!「赞美上帝,为天圣父。
赞美耶稣,为救世主。
赞美圣,风为圣灵。
赞美三位为合一真!」小麻雀在炮火中一句句地祷告完毕,也许是因为耳朵听不见的缘故,这时那一枚枚不停爆炸,随时会要了他性命的炮子,他仿佛也就不再那么害怕了。
程学启的双眼一直紧紧地盯在嘉兴城墙的缺口处,在一阵阵浓烟里,他仿佛看到依然有个身影屹立在废墟上。
忽然,他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足底升了起来,向前踏了一步,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他素来是个不怕死的人,就算有危险,也得看清自己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小麻雀一直都在盯着他,这个他连做梦都想手刃的仇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慕王殿下,小九姐姐,还有在九袱洲、在苏州阵亡的将士英灵,愿你们的在天之灵,助我杀敌。
愿我们在天上的圣父,助我杀敌!愿仇人,永堕地狱!」「砰!」「瞄准那里,开火!」就在小麻雀扣动扳机的刹那,程学启也在发狂似的吼叫。
可是,他的话音刚落地,脑袋似乎被什么重物击中,鲜血伴着粉色的脑浆,突然喷了出来。
几乎在同时,小麻雀的身影也被又一轮炮火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