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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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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的黄昏(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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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8月8日17、偏师再出老天王的遗体被装进了一口巨大的棺材里,埋在了禁苑东侧的一座小山旁。

    举行完简单的葬礼之后,李秀成和李容发一起出了天王府。

    李秀成一边走,一边对李容发道:「容发,让你杀出城去迎干王回京之事,你可准备好了?」李容发道:「父王,天国那么多大将,为何又让我去?」「怎么?你不愿意去?」李秀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容发。

    李容发也不知为何,自己这次居然失去了斗志,只想好好待在城里,保护天京百姓的安危。

    「我……不,不,我自是愿意!」李容发连自己也说不出,为何一下子对天京留恋起来了。

    既然没有理由,他就只能遵从幼天王和父王的命令,再一次杀出城去。

    李秀成继续走自己的路,道:「你小子这几天我就觉得你不太正常。

    来,我问你,你没事老是去西王府门口晃悠什么?小心式王萧三发和汪一中把你抓起来打一顿!」「他们才不会呢!」李容发小声地说。

    「哦?」李秀成又回过头,「这么说,你是去试过了?」「没有!没有!」李容发急忙否认,「父王,我先不回别馆了!」「你去哪?」「不是过几天就要出城去了吗?我想到秦淮河边,再尝尝那里的鸭血汤!最近有人把粉丝加进了鸭血汤里,味道可鲜美了!喝上两大碗,足能抵得过我一顿饭呢!」李容发刚走,李秀成刚要回府,忽然被洪宣娇叫住了:「忠王,请留步?」「西王娘,何事?」「清妖已经开始攻打地堡城了,我打算再带着女营上紫金山,守卫地堡城!」「不成!」李秀成马上想起了在印子山的战事,想想她那时身处险境,现在李秀成还是一身冷汗,摇头道,「西王娘金枝玉叶,千万不可再上战场了!」洪宣娇道:「哪有什么金枝玉叶,天京破了,玉石俱焚!」李秀成道:「此时我自有安排!」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情势上来看,地堡城是必定守不住了的,凡是派出去的人,都等同于将他们投进火坑。

    明知不可守,又怎么能让西王娘去涉险呢?十里秦淮,乃是自古风月地,但此刻也是一片萧条。

    李容发记得开在这里的一家鸭肴摊,味道最是上等,每次回来都去那里吃上几大碗。

    可是没想到,今天居然大门紧闭,拍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

    「唉!」李容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在我离开前,是吃不上这里的鸭血汤了的!」「忠二殿下,好巧啊!」身后有人的声音,就像拨动的琴弦般悦耳。

    李容发回头一看,顿觉耳目一新,彷如春风拂面般,欣喜地道:「采菱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啊,我来替西王娘买这里的汤包呢!」采菱说着,就把手里的那只热气腾腾的篮子举到李容发的跟前看。

    「你这是从哪里买到的?」李容发不由地口水直流。

    「喏!」采菱指着河对岸道,「过了朱雀桥,便是乌衣巷。

    乌衣巷里,还开着一家汤包店!」她又看了看李容发,问,「忠二殿下,你该不是来喝这里的鸭血汤的吧?」「没错!」李容发点点头。

    采菱道:「天京缺粮,这些小店早就不开了!」「原来如此……可为什么,乌衣巷里的汤包店还开着呢?」采菱压低声音道:「忠二殿下,你每次从句容运进来的粮草,信王和勇王都会抽去五成,剩下的才派发给军民。

    那家汤包店,是他们盘下来的,让一个远方亲戚看着。

    那些饥民们饿不过,只能倾家荡产,去买他们的包子吃了!」「岂有此理!」李容发勃然大怒道,「我的人马九死一生,才把粮草送进城里,却不料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采菱道:「那信王和勇王最是爱财,每每都是借机生钱,天京城里早已是民怨沸腾了!」李容发叹息道:「如此天国,怎堪称得小天堂?」「好了,你别生气了!」采菱大着胆子,用纤纤玉指拈住李容发的衣角,轻轻地晃了晃,「要不……我请你去那里吃一顿包子吧?」「那怎么成?我请你吧!」被采菱这么一晃,李容发顿觉心里痒痒,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要酥了。

    果然,如采菱所言,包子店的门前,聚了一大堆饥民,望着笼子里热气腾腾的包子流口水。

    可是,出钱买的,却少之又少。

    李容发看了一眼门口的招牌,道:「包子十文钱一个?这么贵?」采菱道:「但是再贵,也有人买啊!」「忠二殿下,你怎么得空来小店呢?」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迎了出来。

    李容发认得他,他就是采菱口中说的那个洪仁发、洪仁达的远方亲戚。

    他看着笼子道:「你现在店里有多少包子?」小老头想了想,道:「大概三十笼上下!」李容发道:「你都分给饥民吧!」「啊?」「怎么?怕我少你钱?」「自然不是!」「你放心,把账记在忠王府头上就好了,明天来找账房结钱便是!」「是是是!」小老头点头哈腰,马上就办。

    李容发和采菱在店里坐定,只要了一屉汤包,剩下的都让伙计们给饥民分派了。

    他看着采菱道:「你先吃……」采菱双手托腮,望着李容发,摇摇头。

    李容发被她瞧得脸上发烫,道:「你瞧什么?」「你赈济饥民的样子真好看……」「我……」李容发正要说话,店外的饥民忽然跪了一地,大声道:「多谢忠二殿下!殿下和夫人宽厚仁义,将来必得好报!」「啊!你们别瞎说!」采菱急了。

    但是没有人理她,饥民们依然三三两两地说着:「殿下人长得俊,夫人也长得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李容发却在偷笑不已。

    采菱红着脸看了他一眼,恨恨道:「你笑什么?」「我……哈哈,我在笑你急起来的样子……哈哈,那叫什么……脸红脖子粗!」「你才脸红脖子粗!」采菱一跺脚,「你若是再这样,我可就不陪你吃了!」「好好好!我不笑了还不行吗?」李容发忍住笑,作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来。

    「醋!」采菱的气好像还没消,把一壶醋用力地推到了李容发跟前。

    「多谢!」饥民们吃饱之后,逐渐散去。

    采菱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李容发,道:「我听西王娘说,再过几天,你又要杀出城去了?」「嗯!」李容发嘴里塞满了包子,油水从嘴角不停地流下来,「去湖州迎接干王!」「那……」采菱说的每个字,好像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说不好……」李容发咕咚一声,把最后一个包子咽了下去,「快的话,一个月左右,慢的话,得两三个月……」「你看看你,」采菱掏出一块绢帕来,替李容发在嘴角上擦了擦油渍,「都已是太平天国的将军了,怎的这么没吃相?」「哈!小时候家里穷,长大了也天天在外打仗,有一顿没一顿的,看到吃食,自然没了顾忌!」李容发说话的时候,似乎嗅到了采菱绢帕上的香味,不禁出地痴望着采菱。

    采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亲密了,也难怪刚才会被饥民们认为她就是忠殿的小夫人,急忙把手一缩。

    李容发却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采菱的手腕。

    「殿下……」李容发从她的手上夺过那块手绢,道:「上面染了油渍,我……我拿回去,帮你洗干净,再送到西王府上去……」「不用了,殿下……」采菱刚想去把绢帕抢回来,可是李容发已经细细地迭了起来,藏进了口袋。

    李容发看着她,道:「那……我们吃完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嗯!」采菱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亭亭地站了起来,刚想去拎那个壮着给西王娘买来的包子的篮,李容发却又抢了过来,道:「我替你拿吧!」「那怎么行?」采菱急了,「你,你是忠殿的小殿下,我怎么能让你替我拿东西呢?」李容发道:「甚么小殿下,十几年前,我们都是被清妖压榨的贱民!」两人并肩出了乌衣巷,沿着秦淮河畔慢慢行走着。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在拼命地找着话题,希望可以打破可怕的沉默。

    虽然日渐萧条,但秦淮河的风韵犹在,河面波光粼粼,两岸绿柳垂堤,河上偶然穿行着几艘画舫。

    看到这些画舫,采菱又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小九,不禁悲从中来,哽咽了一声。

    「呀!你,你怎么哭了?」李容发顿时急了起来,用力地扳过采菱的肩膀,举起袖子替她抹眼泪。

    「殿下,你别,别这样……」采菱还是有些尊卑观念的,忙把头扭到了一边。

    李容发却不管那么多,硬是替采菱擦去了泪水。

    他的指尖沾上了采菱的泪珠,感觉有些湿,却和她随身携带的那块绢帕一样,同样弥漫着芳香。

    忽然,采菱噗嗤一笑,梨花带雨。

    「你怎么忽然又笑了?」李容发这才发觉,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捉摸不透。

    采菱道:「刚才我替殿下擦嘴,现在你又替我擦泪,这你来我往的,要是让你撞见,怕是又要误会了!」「呃……」李容发连忙放在采菱,搔了搔头皮道,「这个……确实也是让人苦恼的事。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人消除这个误会!」「哦?你倒是说说!」「只有你成了真正的忠二殿的夫人,这个误会才不算误会!」「你,你说什么呢?」采菱感觉自己彷佛又被人占了便宜,又羞又急,不停地跺脚。

    「你不愿意?」「我,我自是不愿!」采菱感觉自己此时整颗心都凌乱起来了,「你是忠王之子,天王御封的忠二殿下,尊贵无比。

    我出身风尘,现虽在西王府当差,却也远远及不上你的身份……」「那有什么关系?」李容发道,「我父王可不是那么传统的人,我的婚事,想必他也不会过问的!」「那也不行!」忽然被人表白,采菱感觉身上烧烫得十分难受,却又害怕被人看穿心思,把腿就要跑。

    李容发又一把抓住了采菱的手,将她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你放开我!」「不!」李容发不仅没有松开采菱,反而越握越紧。

    「你再这样,我就拔刀刺你!」采菱故意恫吓着李容发。

    「你刺!」李容发往前一挺胸,道,「你若刺我,我既不躲闪,也不还手!」「你无赖!」「我是无赖!」采菱终于放弃了抵抗,由着李容发把自己的手握在掌心里。

    李容发的手掌干燥温暖,像女人一般柔软。

    虽然这让采菱有些害怕和慌乱,可是心里依然有一股暖流在隐隐流动,又似有些美滋滋。

    「你再不走,西王娘可就要出门找我了!」采菱说。

    「哦!」李容发也似刚回过来一般,「那,那我们走!」西王府前。

    洪宣娇和李秀成还在争论地堡城的事。

    李秀成不愿让洪宣娇出城,但洪宣娇不依,硬是让人把忠王给截住了,让他开一张出城的令条。

    不知不觉,便一路争到了西王府。

    「哎呀!西王娘,这……这地堡城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在城里,守好女营。

    陛下刚刚登基,你处理政务便行,何必去做冲锋陷阵……的……事……」李秀成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忘记了怎么说话,说到最后,每一字都拖得很长。

    洪宣娇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看,也当场愣住了。

    李容发的注意力一直在采菱的身上,压根没料到还有父亲和西王娘正站在路上。

    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连忙把采菱的手甩掉。

    「父,父王……」李容发嗫嚅地说。

    李秀成和洪宣娇对视一眼,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为什么没事总跑西王府里来。

    原来……」洪宣娇道:「忠王,你胡说什么呢?容发才来过一回!」「啊?他已经进去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的府,采菱这小妮子却没告诉我!」采菱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忠王殿下,西王娘,小人知错,罪该万死!」李容发忙拦在她跟前,道:「父王,这都是孩儿强迫她的,与采菱姑娘无干!」「哟!」洪宣娇道,「你们二人这就生死与共了?」李秀成走到李容发的跟前,看看自己的孩子,又看看采菱道:「你们都起来吧!」「不!」李容发道,「父王和西王娘若是不肯饶过采菱姑娘,孩儿今日便是一直跪着,不起来了!」洪宣娇走道李秀成的身后,道:「忠王,这事你怎么看?」李秀成道:「自是犬子的错,待回到府上,本王自会好好教训他。

    只不过,采菱姑娘却是无辜,还望西王娘饶她不死!」洪宣娇道:「天国虽有男女分营制,可这事早就被天王废止了。

    忠王,若是他们二人两情相悦,你岂不成了帮打鸳鸯的罪人?」说着,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往事。

    当初,若不是她的天王哥哥指婚,她也不会嫁给萧朝贵,更不会留下满腹遗憾。

    现在,她不想再扮演她哥哥的角色。

    洪宣娇又道:「忠王若是嫌采菱出身低下,改日我便收了她当义女,也算勉强够得上忠王府的门楣了吧?」「西王娘,」李秀成道,「我像是这样只看出身的人吗?只是今日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待我回去问个仔细,再做决断!」辞别了洪宣娇和采菱后,李秀成一个人向忠王别馆走去,李容发默默地跟在身后。

    忽然,李秀成停住脚步。

    一直低着头走路的李容发竟一头撞到了父亲的肩膀上去。

    「父王……」「容发,我且问你,你当真瞧上人家姑娘了?」李秀成问道。

    「呃……我……」「你若是真心实意,等你这次迎了干王回来,为父便以忠殿的名义,向西王府提亲。

    若不是,那莫要再去骚扰人家姑娘了!」「多谢父王成全!」李容发立时喜上眉梢,高兴地大叫。

    策门外。

    湘勇的炮火响得跟打雷似的,一阵紧接着一阵。

    天京城楼上的大炮也在不停地喷吐火焰,砸在清军的阵地上。

    李容发终于还是决定杀出去,早日把干王迎回来,成了太平天国的好事,也成了他的好事。

    可是,他忽然发现,湘勇似乎早就料定他要突围似的,城门刚打开,密集的炮子就接踵而至,扫荡着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

    「兄弟们,杀!」李容发高举着战刀大喊。

    可是,一枚开花炮落在了他的身边,将他连人带马都掀到了半空中。

    「啊!忠二殿下!」策门的城楼上,采菱一直关注着脚下的那片战场。

    她虽然分不清这样的战局是不是有利,但是看到李容发一连冲突了七八次,还是没能从清妖的包围圈里杀出去的时候,便知这一场战斗,绝不是那么好打。

    看到李容发被炮火掀到马下,她的心不由地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李容发扑在地上的时候,感觉碎石泥土像下雨似的,随即也噼里啪啦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身边的喊杀声。

    「殿下!殿下!」有人在用力地摇晃着他,「清妖的炮火太猛烈了,我们根本冲不出去!」「你说什么?」李容发只看到那个人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我说……」那人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李容发总算是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用刀拄着地,咬牙站了起来,喝道:「三军上下听我号令,跟着我一起冲!」「殿下!」陈承琦策马过来,喊道,「清妖把每条道都给堵严实了,咱们要不先撤回城里去吧?」「不行!军令如山,撤回去就得被问罪!」李容发道,「任何人都不许后退,违令者斩!」「殿下,这样子就算冲出去,到时候也不能护着干王回来了!」陈承琦道,「清妖早有准备,这一进一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什么?」「我说,我们出得去,就进不来了!」进不来了?李容发忽然愣住了。

    城里还有心仪的姑娘在等着他,他不能永远不进来。

    可是……迎不回干王,他就算在城里,也只能远远地看着采菱。

    「先杀出去再说!」李容发下定了决心,大喊一声。

    太平军重整旗鼓,再一次向湘勇的营地发动了猛烈的冲击。

    在一声声怒吼前,整座营地似乎都在撼动,杏黄色的人潮涌到了湘勇的寨墙下,像蚂蚁似的,开始攀附登墙。

    墙头上的湘勇不问青红皂白,对着墙下,就是一通乱射。

    刚刚爬到一半的太平军,像被掸落的灰尘一样,扑簌扑簌地摔了下来。

    「洋枪手,列阵!」陈承琦飞马从阵前跑过,喊道,「瞄准墙头,开枪!」太平军回敬了湘勇一轮枪子,却被他们在墙后躲了过去。

    「让开!我来!」李容发拉开了一名正要往云梯上爬的圣兵,亲自攀上了梯子。

    一名湘勇的头目看到了李容发,对着身边的士兵喊道:「那个小长毛戴着黄色头巾,一定是个头领,瞄准他!」李容发的梯子刚爬到一半,就看到三四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他当即拔出腰间的短枪,举起手臂,对着墙头开了一枪。

    一名湘勇被击中了,惨叫着摔下寨墙。

    至于另外几位,还没开枪,却已经被吓得重新缩回墙头后面去了。

    李容发趁机一个飞身,双手已经攀到了墙头上,翻身而过。

    守在墙上的士兵目瞪口呆,怎么也料不到,刚刚还在梯子上的少年,这时竟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宛如兵天降一般。

    李容发不等他们反应,举起战刀来,咔嚓咔嚓,便枭掉了几个首级。

    「杀呀!」十余名湘勇一起端着长毛,朝着李容发攒刺过来。

    李容发毫不畏惧,也大叫着,一轮噼砍。

    湘勇被他的气势震慑,吓得都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嫌隙,足够为后面的太平军争取了时间。

    转眼之间,已经有七八名圣兵也翻墙而过,和围上来的湘勇混战。

    登墙的太平军越来越多,墙头上的湘勇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纷纷丢下长矛,转身逃命。

    「去把下面的寨门打开,放我们的人进来!」李容发喊道。

    寨门终于被缓缓打开,早已候在外头的骑兵蜂拥而入,对着正在填装枪子火药的湘勇一顿噼砍。

    紫金山上。

    李臣典发现九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想起自己在几天前还信誓旦旦,愿意用项上人头担保,绝不让李容发再踏一遍营地,可是眼看着,他煞费苦心筑起来的营垒,似乎又被攻破了。

    「众将士,随我一起杀下山去!」李臣典不等曾国荃开口,就已经下令了。

    「你干什么?」曾国荃回头问道。

    「去截住他!」「回来!」曾国荃说,「本帅想了想,让他去吧!这样的人在城里,难免是心腹大患。

    他出去了也好,省得到时候给我们添麻烦!」「可是,今天若不截住他,保不准他哪天又杀回来了!」曾国荃道:「这小长毛不是一直在句容一带活动吗?前两天本帅听说,李抚台的一部人马已经开到了那里,而且席帅的精毅营也在朝着那里开拔。

    到时候,这个烫手的山芋,就交给他们两个人去处理吧!哎呀,本帅有些乏了,这天京城已经打了两年多了,什么时候才能被拔下啊!我还是先回营房里去,听几个小曲,喝几盏茶,休息一下!」说罢,伸了个懒腰,便进了营房之内。

    李容发还是冲透了湘勇的营地,可是回过头来一看,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已是三三两两。

    「陈将军,」李容发问陈承琦道,「多少弟兄跟着我们一起杀出来了?」陈承琦一脸悲观:「不到两千人!而且,忠二殿下,你不要忘了,我们还要纵穿整个苏南。

    那里,现在可都是清妖的地盘啊!」李容发道:「先到我们的据点句容去休整一下再说,至于后面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天京。

    隔着十几里地,他彷佛看到了城头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就像夜空里的一轮明月似的,让他牵挂和着迷。

    只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手下的那不到两千的人马,还有没有重新杀出来的底气。

    天王府,天府台。

    群臣已经散尽,幼天王站在一棵大树下。

    树枝上,挂着一只鸟笼,里面关了一只羽毛斑斓的鹦鹉。

    这是幼天王最喜爱的宠物了,他用一根干枯的稻草在不停地逗着这只鹦鹉。

    「快!念一段祷词给朕听听!」幼天王像对人说话似的,对鹦鹉道。

    「赞美上帝,为天圣父……」鹦鹉也跟真的人一样,居然念起了太平天国的祷词。

    「陛下!」傅善祥来了,手里捧着一摞已经被整理过的奏章,「这是我从忠王那里取来的折子,你要不要过目?」「不用了!」幼天王转过身道,「朕不看,看了也看不懂,你和忠王商量着办事就行!」「是!」傅善祥说完,正要退下。

    「慢着!」幼天王道,「老天王的遗诏里,有一条好像说,等他归天之后,就放你自由是吗?」「是!」「朕能不能抗旨?」「啊?你说什么?」傅善祥抬起头问。

    「朕不想让你离开朕!」幼天王走到傅善祥的跟前,目光直视着她道,「你是太平天国之花,把你留在天王府,不仅能赏心悦目,而且还能让你像伺候老天王一样伺候朕,两全其美!」傅善祥的头垂得更低了,自从那次事件后,当她站在幼天王跟前时,就像被人扒光了一样,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朕听说,那次你被朕的姑母教训了一顿,可有此事?」「陛下说得没错!」「掌朝仪,」幼天王忽然要去捉傅善祥的手,却不料,傅善祥像早有准备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幼天王也不紧逼,道,「现在是朕掌权,只要你留在天王府,今后朕的姑母,绝不敢动你!」「陛下,臣没有想过要离开太平天国!」傅善祥道。

    「啊?」这回,轮到幼天王吃惊了。

    傅善祥从考中女状元起,已经和太平天国永远地联系在了一起,割舍不断。

    虽然,她在天国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人生,看尽了悲欢离合,享受过极尽的荣宠,也受过难以启齿的委屈,可是,她依然相信自己的天国的人。

    太平天国已经穷途末路,她也相信,总有一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幼天王又往前走了一步,他又想去捉傅善祥的手。

    可是,傅善祥又退了一步。

    「你敢拒绝朕?」幼天王不悦了。

    「臣不敢!只是……违背天伦之事,臣是宁死都做不出来的!」「宁死?」幼天王道,「朕倒是想看看,你怎么个宁死法?来人,把掌朝仪带到朕的寝宫里去!」来的人是司琴。

    司琴看了看傅善祥,却没有动手。

    幼天王大怒,指着司琴道:「朕不要你伺候了,你滚!来人!来人!」幼天王不停地大喊着,把天王府里的女官都召了过来。

    他指着那些女官喊道:「你们要是谁不听朕的话,朕就把你们全都杀了!」女官们站在傅善祥的身边,小声地道:「掌朝仪,你看……」傅善祥把手中的奏章塞到司琴的手中,道:「不牢你们动手,我自己来!」说罢,缓缓地向着幼天王的寝宫里走去。

    幼天王和老天王的父子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他登基之后,也似乎急着要和老天王划出一道界限来似的,听政议事,都在荣光殿,就连寝宫,也沿用着自己原来的住处。

    不过,他把老天王藏在书房里的那套四书五经都搬了过来。

    洪秀全不让儿子看这些书,但是洪天贵福总是看到他父王在偷偷地自己看这些书,看完之后,又扔进火堆里烧了。

    可是,他的书房里,永远也不缺这类书。

    洪天贵福觉得自己受了欺骗,想要好好翻翻这些书,看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傅善祥走进幼天王的寝宫,发现殿内冰凉得出,尽管已经入夏,但空气依然像是会结冰一样。

    在幼天王的眼中,他和老天王是完全独立的存在,他不过是继承了父亲的江山而已,同时被继承过来的,还有数不清的文臣武将,和她们这样的女人。

    傅善祥又一次在命运之前,感到无力。

    当她还呆呆地站着不动时,忽然从寝殿的阴暗处走出两位女官来,不由分说地,将傅善祥捉了起来,一把按在了龙床上。

    自己已经默认了幼天王的要求,她们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傅善祥顿时紧张起来,喊道:「你们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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