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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 旅行,同旅行者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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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同旅行者一起(02)逃往人间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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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1月12日

    (二)逃往人间半日

    我是空。

    话说,我更愿相信人是感性的生物。

    最近逛了逛璃月,荧似乎还没正式开始自己的旅途。我在璃月捡到一本书—

    —虽说我已经捡到过了很多的书了。

    不知你是如何的人,反正现在璃月这财源广进的繁华世道(至少表面如此),

    可供消遣的方式太多了。评书散打,说学逗唱,短短几句惹不起遐思,但完全可

    以逗人发笑。类似说书这样的从业者分布广泛,随时随地都可消解一下疲惫的神

    经,就像给哭闹的小孩一颗即塞即愈的奶糖,管用。

    所以渐渐地看不到多少捧着书的人了,这就让我有了可乘之机,四处捡到不

    少零散的书册。我和多数读书的人一样,囫囵吞枣一通后,情节、立意内涵啥都

    不知道,这本书也不例外。

    这书叫《缮水》,作者的时代对这片大陆的凡人来说已有些年头了。他有人

    说他以笔作刀枪,有人说他就一嘴炮,我琢磨琢磨,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故事依旧是一通囫囵吞枣啥也记不住,但有句话我一直记得:「有人说:他

    们以为大陆上的人口太多了,减少一些倒也是致环保之道。况且那些不过是愚民,

    那喜怒哀乐,也决没有智者所推想的那么精微的。知人论事,第一要凭主观……」

    有意思,他人「喜怒哀乐」的重要与否,竟是由地位和智慧来衡量。不过后

    来我才知道,这话确有它的根源。

    扯远了,该记下我和那个「蓝蓝的、冰冰凉」的小朋友的故事了。

    其实也就是我捡到那本《缮水》后的不久的事。深渊教团暂且不算,一个人

    默默在暗中注视着荧走来的日子里,我发现自己头昏头晕频发,这大概是身体对

    百无聊赖的抗议。当这种不适蔓延到连眼珠都开始胀痛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该看

    医生了。

    这不乏好处,我有个癖好,爱用某种璃月社论里提到的,「一分为二」的分

    析法:感性上说,抓副药能解决我生理不适的燃眉之急;理性上讲,去接触一下

    更多的人,非常有利于从根源解决百无聊赖的窘况。

    走出自己的半亩地,出去见闻一下各种见闻总是好的,书毕竟是人写的,所

    以书大概不如人。百人的千态,总是看不腻。

    这大概也是荧愿意在旅途中四处驻足,而不是火急火燎的原因。

    「请问,白术白老板在吗?」我走进不卜庐的大门,但并没有看见市井里传

    言的那副「医术精湛、彬彬有礼、温和内敛」的身影。

    「请问,白先生不在吗?」

    「欢迎光临。」

    糯出丝丝甜味的声线,沉沉的低音自然地融入鼻腔,这丝可爱的讯号在我耳

    边叨叨,来自那柜台的方向。

    我诧异地向前走去,第一眼只瞅见一顶寒蓝色的小帽,帽檐的一颗蓝色的亮

    晶体,我认出是神之眼。接着靠近,一颗小小的脑袋映入眼帘,额侧上贴着一枚

    奇怪的纸条。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是叫「符咒」的璃月法器,还以为是被主人遗弃

    在路边的小奶猫,身上贴一张纸条,写着「她的名字叫七七,请好心人收养她,

    拜托了!」之类的字样。

    不过当时,大大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汁润的粉色晶莹,呆望着瞠目结舌接近的

    我的她,真给了我这样的感觉,尤其是那微缩的瞳孔,似是有小小的寂寞,又或

    是微微的好奇心。

    「不会吧,您就是……白先生?」

    「我是七七,是个僵尸。」她指着自己,毫无被误认的惊异。然后她突然愣

    在原地发呆,好像是忘了自我介绍该说什么的样子,索性跳过这段话题。

    「……白先生和阿桂最近有事要远游,暂时由我看守不卜庐。」

    「哦,七七小朋友啊。」我微笑,她和我以前见过的小朋友都不太一样,缺

    乏那种永远都停不下来的朝气。

    当我还在噎于「僵尸」的字眼,望着她,不安的想象良多时,她已泰然地向

    我询问:「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僵尸、超可爱的小孩子,不知是落寞、淡定、还是好奇的眼神的身影正在逐

    渐向我逼近。就像是被什么灌醉一般的脸红心跳,逼我缓缓向后退。

    「噢,我最近有些头痛,想来看看病,既然白先生不在那就……」

    羞涩?不!但双腿开始打起退堂鼓,挪向门口。但不知为何,我挪得好慢好

    慢,眼看着眼前的小小存在就要贴上我的位置……

    她抓住我的手掌心,往下扯扯。

    「嗯?」

    晴朗的初秋,怎么说还是有点燥热的。可她的手冰冰凉,就仿佛这世界的一

    切温度和光芒都未曾在她的身上经过和停留。

    见我没反应,她又改成双

    手抓住,分别盖住我的手心手背:「请蹲下来。」

    「噢。」

    我居然不顾风险,乖乖听一个神之眼持有者的吩咐。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但反正不是因为她可爱。

    冰凉的触感一下从手中脱离,仰起脸,攀上我的额头,然后她又呆呆地愣了

    一下,表情看不出,但似是有些困惑。

    「呃……七七?」我尴尬的发问,脸颊增添了几分烧灼感,额头的触感更加

    冰凉了。

    然后她又似是恍然大悟一般,从兜里掏出一本笔记,翻了一阵,然后才重新

    攀上我的额头,按住我的太阳穴。

    之前荧也这样给我按摩过,她耍起性子来按得疼得不行,美名其曰「有效」。

    而七七则温柔不少,体温的差异,真如夏天含下冰块一样让人神清气爽。我又回

    忆起和荧这样一边按摩一边打闹的时光了,又猛想起七七和我并不是类似的关系,

    脸不知怎么又烧起来。

    「七七小朋友……」

    「好了。」她突然收手,「这位哥哥是恶阻清阳,肝火太旺哦。」

    「什么?」

    「这症状并不严重,需要常备香囊贴身祛火……」七七提一块凳子到药柜旁,

    翻找起来。「啊……好像没有对应草药了呢。」

    「这么常见的病症都没有备药吗?」

    「没有哦,哥哥的病因并不常见,七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另外哥哥的名

    字是?」

    「我叫空——但是,叫我旅行者就好。」我并不擅长打交道,尴尬地直犯咳

    嗽,「那谢谢七七小朋友了,我还是先告辞——」

    「空哥哥是没有摩拉吗?」

    「啊?」

    「白先生早上离开的时候嘱咐我说——」七七从药柜上下来,打开笔记:

    「要是这两天有某位缺钱的顾客,就要说她的小叔已经给了哦。」

    不明所以。

    「我带了的。」我从兜里掏出摩拉袋,放在桌子上,「但是你这里不是没有

    药了吗?」

    「不卜庐是药庐,缺损什么药,我都会尽可能去采的哦,请稍等片刻,我就

    去。」七七转身进了后院,不时传来呯呯嘭嘭的声音。

    我这才知道,不卜庐虽然偶接些疑难杂症,但其实就是药庐,只负责采药抓

    药,就医则另有别处。不过这家的孩子挺忙的样子,却肯替我看病,我倒是不胜

    感激。

    别人店的地盘,我似乎也不太方便进去,于是便在堂里等候发呆。

    头疼,又实在无聊,就不自觉做起白日梦来。我又想起那本《缮水》里的话

    了:「有人说:他们以为大陆上的人口太多了,减少一些倒也是致环保之道。况

    且那些不过是愚民,那喜怒哀乐,也决没有智者所推想的那么精微的。知人论事,

    第一要凭主观……」

    我不知璃月人是怎么参悟这话和这角色的,一开始我觉得似是放屁,仔细想

    想又有那么点道理。

    自己的烟火和人情,在自己封闭的回路里,常常会因为短路而无限放大。此

    之喜怒哀乐,于彼就宛如砂纸一样苍白无力;他的海誓山盟,旁人看来不过是薄

    情小义。不同的人之间,难以互贯同理心。

    若有可怜的人,祈愿得到他人的理解,就得张牙舞爪地去表达(一如我此刻

    的这些拗口辞藻)。

    若有温柔的人,想要体会他人的喜怒哀乐,就得卯足力气地去揣摩(一如皱

    着眉头读此文的读者)。

    更糟糕的是,人人都是这样,都有这份执念。

    这在我看来,未尝不是一件让人心情复杂的微妙事。

    所以说,我更愿相信人是感性的生物。

    「请问白先生在吗?」

    然后是一声似是年迈的咳嗽。

    我从白日困梦里挣出,撑开惺忪的眼,眼前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穿着与

    蒙德多数市民无异,就是眼圈和略凹的两腮里不难窥见几分憔悴。

    「请问你是?」

    「噢,我是白先生的老主顾了,来取今日份的药。他今天不在吗?」

    「他有事出去了呢,倒是托那只小猫看店——」

    「什么?」

    「啊不是!」我拍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现在只有七七在看店。」「是关

    姥姥啊,」七七捧着笔记本从房内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团纸包,「这是今天的

    药。」

    「噢噢!真是谢谢七七了。」她连忙接过药,把皱巴巴的裤兜翻出,把一叠

    摩拉捧在掌心一枚一枚地数着。

    「钱已经给了哦,白先生跟我说的。」七七合上笔记本,「关姥姥的小叔提

    前给了半个月的。」

    「噢!原来是这样吗!」这位关老太有些惊喜地直呼,却满是浮于礼仪的客

    套笑容,「真是的,浦弟干嘛又这么

    破费呢哈哈……」

    老太太把钱揣回去,抹抹嘴角的沫子:「那就劳烦不卜庐的诸位了,老身我

    就先回去了!」

    她把药包收进袖子,顿了一下又取出揣进怀里,理理袖口就往外走。迈出的

    每一步都刻意地充满活力,让那羸弱的瘦肩变得更加颤耸,也不知究竟是她的身

    子架在发抖,还是脚下的台阶摇摇欲坠。

    七七撕掉笔记的一页,转头跟我解释,这老太的儿子原是「三碗不过港」附

    近摆摊卖玩物的,纸灯笼之类的,三个月前患症病倒了,妻子待产没人愿意聘,

    只得老太四处打打零工补贴药费,盼着能熬过儿子的病,或者是儿媳的产期。来

    不卜庐给白术会过诊后,便每天来取一封新鲜的成药。

    我点点头。但老实说不是我麻木,这样的故事,人们都见多了。感怀心重的

    或许还肯细细听听,叹息一声也就罢了。没有起死回生的妙手之法,又或是位高

    权重之人,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俗世千人的洪流之中,只有来自自己和至亲的

    晴天霹雳才落得到自己头上,外人的喜怒哀乐不值一提,到头来也就只是汇成了

    本篇这样的故事。

    我又想起《缮水》里的那句话了。

    「你说你今天分拣的药材有点多是吧?要我帮忙吗?」我也看不出七七对这

    家人是否有生出什么共情,索性岔开话题。

    「噢,好的,谢谢空哥哥了。」

    我随她来到堂后,看她费力地拉着库房的门栓,可大门只开了一个多七七宽

    的缝就纹丝不动了,于是七七开始使劲推,又是拿肩顶,最后索性固执地撞起来。

    「咚咚」的声音,和她的一番犟劲,我想起了璃月传说里,恶鬼半夜用头撞

    墙恐吓人类的故事了。我把她抱开,示意她要把把门缝下卡住的枝叶清理干净,

    再和她一起拉门。这门的转轴历经多年,锈蚀愈发严重,打开确实无比费力。大

    敞的一瞬间,便是扑面而来的药草气。坛子,树枝般的各种形状,又或是细碎的

    枯瓣,都呈在这昏暗的房内。

    七七点开一盏灯,教我把这样那样的枝条切碎、装盒,自己便拿起碾子擀着

    什么。

    我望着她娇小羸弱的肩坎,加快了手里干活的速度。

    「七七最近都是一个人过吧?」

    「嗯……」「像你这样的孩子,会不会比大人更容易孤单呢?」

    她没有说话,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又过了一会儿。

    「如果能采到清心做香囊的主料,可以给空哥哥带身上用很久。但是,我已

    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她像陈述其他事情一样陈述着,但眼睛不时过来看我的反

    应。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没事的,我最近时间很充裕,可以陪七七一起去采药哦,总会找到的吧!」

    「嗯……」七七浮掠的眼神稍有安定,奇异的温柔感让我禁不住把手向她伸出,

    迟疑了一下,终是抚上了她那颗小脑瓜。

    她没有抗拒,只是用头轻顶了下我的手心,然后点点头。

    七七跟我强调,采药其实是她的日常,无论是给关老太采药,还是给我找清

    心,都是本职,不必抱怀太大的谢意。可惜关家的药还好,两天下来一株清心都

    没见到,这「本职工作」未免也太难做了些。

    「我说,这清心被说得这么神,不会是仅限于传说的异草吧?」我望着远处,

    夕暮正慵懒地躺在山头。

    「可能是最近采清心的人太多了吧。清心是,生长周期长且固定的植物。」

    七七的失望可能更甚于我。

    天边的积云厚成块状,却挡不住夕暮的光辉,被烧灼成赤红,裂成点状,向

    穹顶的中央喷射出去。我抬头顺着云的方向观望,一株白里透绿,仿佛自己在发

    光的花朵呈在我的视线上。

    「诶,那是不是就是你说的——」

    我低下头,发现七七已是满眼放光地呆望。我刚想拍她,女孩却是箭一般窜

    出去。不愧是走遍璃月的采药姑娘,在各个落脚点上窜跳,攀岩的速度我只能甘

    拜下风。我只看见那坨身影消失在岩座里,仿佛被夕暮溶解不见的云朵。片刻后,

    云朵重新探出小小的脑瓜,向我挥手,示意我也上去。

    那清心的根伫在高处岩壁的裂缝里,其下却是被巧夺天工的斧子削过一般光

    滑平整,几乎没有攀上的可能。在可能的高度,我生出一块荒星爬上去,可它依

    旧是捉弄人般地悬在我的头顶,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二米二六的身高了。

    七七也爬上来,向我张开双臂,示意我把她抱起来。

    这是个好点子。七七背转过身,我捧住她的腋下将她举向头顶,坐在我的肩

    膀上,伸手向那株清心,使出吃奶的力气向上够。

    冰凉的肚皮紧贴我的

    后脑勺,激得我一阵清爽。贴得如此之近后,我才真切

    地品到她的身上,并没有一般女孩子的体芬,也没有稚童的奶味。终日伴于医药

    的她,随于身体的竟是奇异的药香。我身体并没有感受到过多的压力,相反,我

    惊叹于七七身体的轻盈。大腿一只手就可以稳稳地握住,随着她身体一阵阵地发

    力,触感时而紧实时而柔软。

    可脚下的土地开始不再坚实,这让我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事。

    「七七,快下来!荒星时效要过了!!!」

    「还差一点……」我索性用尽全身力气猛跳,竟成功让她抓住了那株草。然

    后我抱着她摔了个狗啃泥。

    用背着地时,我手掌捧着那被柔软肌肤包裹着的小巧骨骼,七七是很轻巧,

    但手里能捏到的,仍是坚实的份量。

    「空哥哥没事吧?!」她急切又自责地捧住我的脸,我连忙笑着:「七七还

    是个子太小,这高度对我这样的来说完全不是事呢~」

    她又呆呆地盯着我,姑且就当她是相信了吧。

    「呃,你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吗?」

    「噢,好的……」

    回往不卜庐的路上,我俩数着筐篮里的战利品。其实一株清心,便足以满溢

    今日的收获。我倒不太为能采到而兴奋,但七七一副从未见过的活跃样让我难掩

    笑容。为什么呢?七七不太像是会为一株草兴奋至极的孩子。

    「为我采药这么辛苦,看来我不能亏待你啊,要我额外付一些奖励吗?」

    「要!」七七在我怀里喊得理所当然,我似乎突然成了她不需要拘任何礼节

    的对象。

    「那你要什么奖励呢?」

    七七大声地告诉我,我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

    前所未见的欣喜模样,我就当她是在笑吧。

    于是后来的几天,她留我住在不卜庐的二楼,我也许久没有睡过旅店、草地

    和石头以外的地方了。也不再困懒觉,每早都会帮她推开库房的门,分拣好药材,

    等着关老太过来取了药就去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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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后来的几个下午,璃月港北门的守卫便可看见一只可爱的小女孩和一个

    少年,各捧着一罐椰奶向绝云间晃去。

    有时的夜晚,我还没合上眼,循着七七那软软的童音起身一望,便可看见一

    个小小的身影挡在我和月亮面前,被皎白的光衬得乌黑,有节奏地扭着各种奇怪

    的动作,一旁是放着的笔墨、本子和烛光。后来她告诉我,这是为了防止她身体

    僵化的「柔软体操」。

    不过尽管当时的我甚是诧异,但也生不起无端打搅的念头。我只是回到床上

    盖好被褥,轻闭双眼,聆听那早已柔软至极的声线,仅是糯糯的鼻音就可传达主

    人的全部乖巧,不夹杂情绪的低沉使我回想起儿时的摇篮曲:「七、二、三、四,

    七、二、三、四……」

    没有睁开眼睛的欲望了,不会思考自己何时才会睡着了,只是想象她如水柔

    软的体肌,如穹顶净的瞳眸。原有的头痛便无法感知了,她的嗓音裹挟着黑夜,

    沉得更加静谧,沉出我平缓的眠息,沉得梦都不会生起。

    后来几天的天穹都无比怠惰,不见太阳的形状,没有雨滴点点,甚至云都不

    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我还蛮喜欢这样的阴天,不躁热,不寒冷。

    「关姥姥今天没有来呢。」昨天采的药帮七七分拣完了,她翻出笔记确认自

    己没有记错。

    「关姥姥今天也没来呢。」七七还特地把笔记给我看,说信不过自己的记性,

    让我确认是不是少了两页。

    我也很纳闷一向守时的关老太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她的住所吗?」

    七七摇头。

    等到往日午饭都结束的时候,来了个女孩自称是港外关家的邻居,说关家死

    了人,特地要请我们去参加葬礼。

    「她儿子还是去世了吗……」

    女孩传达了消息就走了,七七有些落寞。想来全家,又特别是关老太努力了

    小半年,还是没盼到一个好结果。七七说这快四个月来,不卜庐里其实也就白先

    生去确诊病情的时候,见过关老太的儿子。

    「参加素未谋面的人的葬礼吗?」这感觉着实有些特别。但仔细想想,是好

    是坏的缘分,不都是来得莫名其妙吗。

    还是从璃月港北门出去,只不过是往归离原方向,走不了多久,就是关家在

    港口附近的住处了。

    宅子普通但还不算破烂,毕竟儿子病倒也没太久,经济窘迫但不至于潦倒。

    院子里围着稀稀疏疏几个人,应该都是亲友。

    门是关着的,

    关老太也不见踪影。七七坐在我肩上,想透过窗纸顶上的缝,

    找到关老太。虽说不合时宜,但我俩的这副举动,让我想起采到清心那天的时光

    了。

    该跟那位老人说些什么才能聊抚丧子之痛呢?我有些担忧,安慰人一向是我

    不擅长且惧怕的。

    门开了,走出一位穿褂的、学者式的人,似是别处的大夫。后面还跟着一个

    三四十岁的男人,忧心忡忡地向那学者喋喋不休着什么「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唾沫横飞。大夫只是摇头,于是男人把皱巴巴的裤兜翻出,把一叠摩拉捧在掌心

    一枚一枚地数着,像极了那天的关老太。

    大夫走前,还留下什么「秘疗法子成功率低,也不建议你付出这等代价」。

    男人似是有泪,嗫嚅着看大夫走远,才注意到我俩的存在。

    「你们是……不卜庐的人吧?」他盯着七七,戴着寒蓝色小帽、体征特殊又

    无比可爱的采药姑娘,甚好辨认。

    「是的,请问您是?」

    「一直以来,关家承蒙照顾了——我是关老太的儿子,关熙。」男人说完,

    就转身进了屋。

    这话说得淡漠,想必他也无心真诚道谢——当然,七七和我也无心在意这一

    点。

    「关老太的儿子——那亡故的那位是?!」七七和我连忙从门外望去,坐着

    的关熙和一女人旁、那床上平躺着、胸口似是起伏着的人,面容已被阴影遮盖,

    只有一双手被落泪的男人拉到光线下来。那布满皱纹,羸如枯柴的手,分明就是

    一老妇。

    震惊,无以复加。

    门外的亲友们叽叽咕咕议论着,我听不到屋内的凝噎。

    过了许久,红着眼的男人出来,手里捏着一钱袋。

    「您这是去?」

    「给我娘置办后事。」「那要我们陪您去吗……毕竟这几个月也和令堂……」

    「谢谢。」关熙叫上另一位亲戚,七七和我跟着前去,却发现走的不是璃月港的

    方向。

    「诶,不去往生堂吗?」

    亲戚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七七也默默扯了下我的手指,我有些慌乱,不知

    说错了什么话。关熙看了我一眼,说道:「看您模样似乎不是璃月的人吧,往生

    堂那种给达官显贵的地方,我们哪里去得起?」

    「这样吗……,抱歉。」我尴尬地挠了挠头。

    去的地方名叫「定寿平」,在山间,房屋陈设和关家类似,较往生堂偏僻得

    多,不过店家态度很好,和关熙讲价时细致入微。关熙也是不卑不亢,每一寸布

    料,棺木的用材和比价都是几番运筹。

    「人都没了,钱包也得遭一次罪。」男人把皱巴巴的裤兜翻出,把一叠摩拉

    捧在掌心一枚一枚地数着。这无意的抱怨,我都不知道是否是对关老太的冒犯。

    我都看在眼里。原来赚死人的钱是这么轻松的事;原来为亲友送行的活动,

    也是可以斤斤计较,一再妥协的。

    「容我无礼,虽说关老太病危……但还没仙逝吧?」操办完丧事,回关家的

    途中,我终于忍不住发出疑问。

    关熙缄默,亲戚也没有说话。我看向七七,她也只是埋着头数着脚印。我也

    看向鞋底,看干枯的草叶一片片地伏倒。又顽强地站起。

    「络脉空虚,血瘀塞心,大夫都说是没救了,但还有巫医给过法子……」他

    吐字不清,我听不明白。

    「巫医?」

    「须请到持神之眼者,以蚀木之法作下……」他说了一长串我不太懂的。

    「那既然有门道,为何不去试试,为的可是你的亲生母亲?」

    男人又不说话,我也不好接着问,继续往前走。

    七七还是低头没有说话,小手倒是一直抓着我的食指,温润地包围着我的同

    时,捏得越来越紧。有风开始吹起,我看向她,替她把小帽扶正。她也接过我的

    手,双手按了按小帽,抬头看我一眼,似是欲言又止。

    「起风了呢。」七七说。

    「嗯。」我学她盯着一道道步伐看了许久,发现干枯的草叶下,竟有几分潮

    湿,是水汽在凝结。

    「两成,」男人又开口,「只有两成可能。」血亲,两成也值得一试!——

    我刚想这么说,可我看到男人红肿的眼,「两成」这个数字,似乎真的是苍白而

    无可辩驳的存在。纵使我要嘲讽男人自私也好,怠惰也罢,这个数字就是绕不开。

    「光是物料的价格——」男人又说了什么,可风终于呼啸起来。我在他微颤

    的双唇中,读到了一个苍白的数目,苍白而无可辩驳。

    雨滴开始点打,不大不小。作别了男人,我抱着七七一路小跑回不卜庐。

    今日的雨点甚是仁慈,及时到来,遮盖住了谁家屋檐下,谁人终于难忍而出

    的嚎泣。

    「七七很伤心吗?」我问她。

    「不是『很』……」

    「我以为行医的人都是看淡了生死人情,对病患家属的『喜怒哀乐』习以为

    常了呢。」我摸摸她的头。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可是关姥姥不一样。」七七说,「我第一次了解到这样的——」「这样的

    什么?」

    七七又呆愣住了,好像是在组织语言,好把刚才在关熙面前忍住的话,一股

    脑说出来:「关姥姥,是『被放弃掉的人』啊。」

    我说不出来话了。

    「我曾经也死过一次,可我是野外遭遇不幸,不仅没有被放弃,反而被仙人

    们合力救了……」

    七七还想说什么,但好像是记不起来了,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关姥姥,是

    『被最爱的人放弃掉的人』啊。」

    想来是这样的,死亡,悲欢离合太多了。可就关老太这样的人而言,明明前

    一天还在为自己的至亲尽力尽责,第二天就得被自然、被社会、被家庭宣告被抛

    弃。选择「抛弃」的家人们,也并非是有多自私,而是无可奈何。

    我又用那「一分为二」的分析法,理性上讲,这样的选择,或许能让关家即

    将出世的孩子,过上不那么寒酸的日子。

    只是一个人的生命、价值和所做的努力,那个人的「喜怒哀乐」,会被吊到

    这「理性」的架子上透析殆尽,这让我对关家的态度变得不如之前那么不在意了。

    我这才知道那作者的厉害了,《缮水》里写得并没有那么可笑。

    后来听说,关熙他们把关老太带回了山上老家间亲友们最后一面。关老太一

    直都没有咽气,直到见到了自己的外孙,走到了丈夫的坟前,才撒手人寰。七七

    说,这叫「落叶归根」,璃月人共有的愿景。

    几天后,关熙托人送到不卜庐一封信,说他的妻子已经被安顿回了山上老家

    待产,自己也离开璃月,出海寻活,好准备还欠款、和孩子出生的钱。他代表全

    家感谢不卜庐一直以来的关照。他还说,他的那商人「叔叔」,早就已经出海离

    开璃月了,究竟是谁一直在垫付药款,他们一直心知肚明,不卜庐瞒不了的。

    「关先生的身体,真的能撑得住外出务工吗?」七七把信放进抽屉里,不知

    道是在问谁。

    我转念一想,关家离开了璃月港,才送来这封信挑明事情,明摆着是选择不

    客气地默默收下不卜庐的这份善意了。我又忆起关老太那天世俗的谄笑,心里五

    味杂陈。

    于是七七撕下了笔记的一页,从此,她不需要每天中午等着把药包交给别人,

    再上路采药了。可能是记性不好,她好像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应,我也不便多问

    什么,关老太已经离开人间了。

    可是缘分这种东西——尽管每天采药的时间变多,后两天,我们还是没有采

    到清心。

    又一夜,月亮变得不是那么地满。七七已经睡下,我听到背后空气流动的声

    音。

    「殿下……」

    「哟,」我轻笑,「本事倒是不小。企图混进璃月港中心区的深渊法师,被

    抓到的话,下场会是何如呢?」

    「呵呵呵呵,这在我本次的使命面前,都算不了什么——殿下,我只是前来

    提醒您,沿路的风景虽好,可别忘了该做的事。毕竟您自己也提到过:」允许逃

    避是暂时的权利……『「

    「『——接受一切则是人生的义务。』我知道了,你回吧。」

    「是~」

    七七的寝息,向来没有一般的小孩子安稳。她闻见门外的响动便起身,看见

    空正托着自己的笔记本,撕下一页来。

    「空哥哥要走吗?」七七轻轻地问着,似乎一点伤感和疑惑都没有。

    「对……」空有些难堪。「我是说过最近时间很多,但是——我们都有自己

    的归属、和事情要做。」

    他把撕下的纸页揉成一团背在身后,上面写着「空哥哥恶阻清阳草药香囊清

    心一」。

    「能否请七七对我的行踪保密呢?我不想被别人知道。」

    「能够住一晚,明早再离开吗,什么时候都可以。」七七没有多说别的,只

    是这样要求道。

    「嗯。」

    空还是不愿意当着七七的面道别。当孤云阁的山头放行第一束阳光时,他就

    已经起身了。

    白术先生很快就会回来的吧。他想。

    自己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嘛。他又想。

    当他走出璃月港时,才发现兜里有个干瘪得可怜的小香囊,里面的草药散发

    着青白的色泽,香味很淡,在偌大的织袋里上下翻飞。

    可当他好奇这香囊究竟有没有七七所说的那么有效时,才猛地发现,自己的

    不适,早已烟消云散

    不知多久了。

    这是七七的日常:阳光升到能勉强用「明媚」形容的时候起床,费力地撑开

    库房的大门,分拣好昨日的药材;午饭带在身上,出港采药;等到了太阳快被另

    一边的山头埋没的时候,费力地撑开库房的大门,存入今日的收获。若是光顾的

    人少,药材有冗余,便休息一天。

    岁月从不会嫌自己流得太久,所以库房大门转轴的锈蚀愈发严重。白先生还

    没有回来,对日常状态的七七来说,推开这门愈发艰难。

    渐渐地,她不做过多的奢求;渐渐地,那门能推开的缝越来越小。

    一天又一天,那个人没有来,渐渐地,对那温柔眸子的印象都模糊了。

    后来,白先生回来修好了库房门,七七每天早上也没了什么障碍,继续流利

    地进行着循规蹈矩的日常。

    不知她是真忘了曾有一位相伴过的少年,还是在她看来,太久都没有等到的

    人,索性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你真的觉得问她有用?还专程跑回不卜庐。」

    「嗯,我总有种奇怪的预感……或者说这个像小猫一样的小家伙身上,有独

    特的『气味』。」

    「『气味』?!唔……想不到旅行者还有这样的能力吗,我就只能闻到渔人

    吐司的香气呢。」

    「只是渔人吐司吗?」

    「当然还有蜜酱胡萝卜煎肉!」

    「还有烤肉排。」

    「还有还有——」漂浮在空中的精灵状生物突然不说话了,肚子发出了「咕

    咕」声。

    「请问七七……」少女踏进不卜庐,上前询问。

    「欢迎光临不卜庐,你好,我是七七。」「你好七七,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

    个…嗯……和我长得很像的男孩子,金色的头发,穿着…不是本地人的衣服。」

    「唔……」七七直勾勾地看着少女,又看看身旁的精灵。

    「你看七七她慢吞吞的,又犯迷糊了!」小精灵抄起手来。

    带着疑惑,少女环顾四周,望间药柜上某个新添不久的标签,上面写着「珍

    草·清心」的字样。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包裹,里面有好多株一路顺道采的草,

    当初自己觉得好看就留下了,似乎也叫「清心」。

    原来这是种珍草,兴许能卖个好价钱?她想。

    「对不起,我记性很差,多数的事都会忘掉的哦。」一旁的七七把笔记本打

    开又合上,这样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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