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隔雨相望冷〈1〉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龙腾小说 ltxs520.com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江湖中的仇杀,一如古往今来多少朝代的交替一样,未曾中断过。
习武之人,多半都有一个梦想。总以为能凭著自己手中的一把剑,开创出一个属於自己的时代。
英雄,是令人景仰的名词。为了这个虚名,葬送了多少人的命,而这个世道并未因此而太平,反而更加地乱了。
杨淮雨也曾拥有过这样的梦想,希望能凭手中的一把剑,拯救家乡的父老兄弟,让普天之下的百姓得以远离战乱,过著太平安乐的日子。
他的师父曾经说过,习武之人,当以义字为先。
人人都知道,他杨淮雨是黄山掌门最锺爱的徒儿,一把无名剑曾拯救国家免於沦落外族之手。却不知道,在他古道热肠的侠义之心里,一直埋藏著一段刻骨铭心,不敢轻易揭开的沈痛记忆。
这段往事,就连他的妻子柳紫铃也不曾知道。
这段记忆,就发生在那一个无月的夜晚。
死亡前的哀嚎声,惊醒了在梦中熟睡著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掌,将他自床上抱起。
「爹。」他定睛一瞧,认出是他的父亲,一像不苟言笑、处变不惊的他,脸上竟然出现惊恐的表情。
「别出声,快从後门走。」他的父亲一手持剑,一手将他拎起,在几个忠心的部下护卫之下,他们顺利逃到小门边,一路上看到的都是身首分离的尸骸。
两百多条人命,鲜血也能成河的。究竟是怎样的仇恨,竟要他一家数百口人命,以鲜血来偿还。
他想叫出声,想哭喊出来,可是父亲紧紧捂住他的嘴,使他无法发出一点声音。他此时才注意到,原来父亲身上也已伤痕累累,伤口不断地流出血来,然而他的脚步未曾停歇。
一走出小门,喊杀声如雷声般的由天降下,一群暗夜杀手朝他们毫不留情的发出夺命暗器。他的父亲一把将他扔上早已经备妥的马车上,杨淮雨想爬下马车,车夫却早已策马向前狂奔。
他从马车的窗口,见到气力尽失的父亲,身上钉著数不清的飞镖,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彷佛还能听到父亲的叮咛:「孩子,乱世莫要做官,更不要涉足江湖。」
他的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烙印在他脑海中的,是他父亲倒在血泊之中的冰冷躯体。
在他恢复了神智之後,才发现在慌乱之中,从父亲的伤口上扯下的一枚飞镖,蝶形暗器,蝶之翼。在数年之後,他终於弄清楚,蝶之翼就是天蝶盟的独门暗器。
可是他怎麽样也没想到,曾经救了他一命的,竟是天蝶盟之主柳初岚,而再过了十几年之後,竟然爱上灭他一家门派之女,柳紫铃。
你悔不悔,她曾柔声问道。杨淮雨始终未向她提及这一段过往,但一像聪明慧黠的她,早已从他挣扎的眼中看出这一切。若非曾有过深仇大恨,他们的婚事,他不需考虑得如此犹豫。
我不悔,虽然他经过多年的明查暗访之後,仍然无法弄清楚杨家一夕灭门的真相,但有一点他能够确定。这一些往日的恩恩怨怨,都与她无关,他又怎麽忍心因自己悲痛而迁怒於她。
他只要知道一点就够了,他是如此不悔地爱著她,愿意牵著她的手,共渡一生一世。
杨家只有他一人劫後馀生的活了下来,在那场意外之後,他一直住在亲戚的家里,也就是翠娘的家。
然而,过了十一年之後,翠娘的双亲也已亡故,他才孤身一人到京城谋职,也因此与柳紫铃邂逅、相惜。
这一切,也许都是上苍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身在乱世之中,总是有许多的不得已。在他心中仍有一个心愿,有一天要为杨家复仇雪恨,查清楚杀他一家满门的凶手究竟是谁?
红楼隔雨相望冷〈2〉
京城,总府衙门中。
李义同这个刚走马上任的京城县令,接到了头一桩令人头疼的案件。
他将手中公文扔到桌上,朝站在面前的白玉华摆摆手,没好气的问:「青衣楼的楼主洪青衣昨个夜里被人杀了,你知道这事吗?」
「知道啊,不就是江湖仇杀吗?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白玉华悠悠閒閒的坐著品茗,这壶可是西湖的碧螺春,他可不想浪费好茶。
「我说白大总补头,你别老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不好,这次的案件非同小可,传说中的残月剑又重出江湖了。」李义同挑了挑眉,虽然说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死几个人也是希松平常的事,可是这一回非同小可。
「残月剑!您是说曾经盛名一时的白吹雪所使用的剑?」一听说血蝶之魂四字,白玉华险些将杯中的茶给洒了出来,他赶忙放下茶杯,凝神的望著李义同。
传闻中的黑夜杀手白吹雪,曾以一招「雪弄寒梅」闻名江湖。听说她专杀朝廷里的贪官污吏,那个时候,朝廷里的官员个个人人自危,所以政绩还算清廉。就连皇上,也得惧她三分。
是个传说中的人物,可是後来不知怎麽,她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二十多年,无人知道她的下落。
「哈、哈,原来你还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白总补头潜伏江湖多年,贵人事忙,把这件事给遗忘了。」李义同故意调侃他,他虽然才上任不久,但与白玉华却是多年好友,对他的一举一动是了若指掌,他又继续说道:「洪青衣就是死在这把剑下,弯月形的伤痕除了这把剑,再也没有其他的兵器能做出这种伤口了。」
当年为了不让江湖门派势力不断壮大,白玉华才潜伏天蝶盟,暗中制衡天蝶盟与阎浮门的关系,不让其中一方壮大。这次天蝶盟突然解散,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县太爷,您就别再寻我开心了。白吹雪的名号,只要稍微在道上混过的,谁不晓得她的名号,只是她销声匿迹多年,难道又重出江湖?」他觉得怀疑,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可能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听到,再怎麽说他的情报网也是遍布全国。
「这就是你的工作了,怎麽反倒问起我来?」李义同才不想担这个责任,他也有一把年纪了,还希望朝廷发一笔退休金,给他回老家养老享清福呢!
「嗯,这事交给我吧!我会去调查。」白玉华又恢复了往日嘻皮笑脸的神态,将桌上长扇展开,轻摇几下,彷佛甚麽事都没有一样。但他心里清楚,不管作案的是不是白吹雪本人,这桩杀人命案绝不单纯。
如果不是白吹雪?那会是谁呢?他一时也想不出个结论来。
「你呀!就是这种态度,才会一直升不了官。另一桩事情你调查得如何了?」他们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白玉华的态度让他看不惯,不过他平日里嘻皮归嘻皮,真正到了紧要关头,他总是能出其不意。
「差不多了,这几天应该就会有结果。不过,这件事若是证实了,往後可得有好戏可瞧了。」他语气充满著期待,他为了调查这件事,花费了数年工夫,总算要有一点眉目了,否则还真难向上头交代。
「喂,我说老弟,你别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行不行,这可是在办案,又不是在唱戏。」李义同忍不住唠叨几句,说真的,他还真怕与他共事,就凭他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莫说他这顶乌纱帽,就连他的项上人头,也有随时不保的可能。
「哈哈,想不到人称铁面判官的李义同也有怕的时候。」白玉华逮到机会就嘲讽几句,毕竟这样的时机可是不多啊!
这铁手判官,可是李义同年轻时当判官,江湖上给的封号。
「唉,谁叫本府倒楣,碰到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捕快。」遇到他,也只能自认倒楣了。
「哎呀!冤枉啊!大人,在下不管是对公事,或是对女人都是很负责任的。」
「说到女人,听说你快成亲了,这消息可是真的?」说起来,李义同还真有点不敢相信,一向逍遥自在惯了的他,居然会对一个女人认真起来。
「哈哈,县太爷就是县太爷,消息还不是普通的灵通。没错,我与翠娘过几天就要成亲了。」白玉华坦白的承认,虽然他真正的身份是个为朝廷做事的捕快,可是上头也没规定,捕快不能成亲的啊!
「那我这个老哥兼上司,也只能恭喜你了。不过新婚燕尔,也别忘了要办案啊!」李义同摇摇头,於情於理他都不能说个不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只是他这样游手好閒的个,只怕多了个女人拴住他,他又不肯老老实实的办案了。
看来他这个县太爷,可要多盯紧点才行。
若非他这种个,二十几年前的杨家灭门血案,也早该水落石出了。幸好那桩案子,不是发生在他的管区,否则他现在又岂能悠閒坐在这里?
(6鲜币)红楼隔雨相望冷〈3〉
宿命,到底是甚麽呢?她时常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说杀戮与血腥,是身为江湖人不可摆脱的宿命,那为甚麽还有这麽多人份不顾身的跳入江湖,这个充满是是非非的漩涡里?
行侠正义,是每个习武者的心愿,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是以此为旗帜,吸引许多年轻有为的正义之士加入。
然而,真相究竟如何?
天蝶盟还存在时,也时常行侠仗义。闹饥荒的时候,施粥赈灾。鞑子来的时候,也是率先带头反击。
即使如此,柳紫铃深深明白,天蝶盟三个字的背後,仍有著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此,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正在擣药的右手,不自觉的停止了动作。
「喂,我说老板娘,照你这样的擣药速度,我看到了明年,恐怕这些药草还是这付德行吧!」杨淮雨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笑问著。
「啊!都这时候啦。」柳紫铃朝门口望了望,天色都已近黄昏,而身後还放著一大箩筐的药草等著擣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他笑了笑,这才察觉到原来自己正在药铺,堆放药草的地方擣药。
「是啊!我的大小姐,一百多个病人,在下不才我可是全都瞧完了。你这边的药草却还是跟早上的差不多模样,这样的速度,会不会太夸张些?」还没等她反驳,杨淮雨又接著笑道:「难道这就是天蝶盟有名的,十天擣尽一片叶麽?」
这当然是个玩笑话,意思是十天才擣完一片药草叶,讽刺她心不在焉。
「好啦!杨大夫,你这麽能干,那以後你自个来。姑我啊,可要先回家休息去了。」她笑著拍了他的前额一下,呶呶嘴,放下手中的药杵。
她才不要当擣药的玉兔呢!这种事原本可以请个伙计帮忙,还不是他说要节省开支,所以才劳烦她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亲自动手。
天蝶盟解散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也都分光了,只剩下一间空荡荡的老宅子。柳初岚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不能卖。所以,尽管他们生活再苦,也不敢打那栋宅子的主意。
为了维持生计,杨淮雨和她决定,到京郊附近的一个小镇,开一家药铺维持著生计。这里时常有镖队、商队经过,总会需要买点药以备不时之需。所以,他们的生活还算过得去。
没了天蝶盟的金字招牌撑腰,难免会有些以前跟天蝶盟交恶的人,三不五时的前来找碴,
这个时候杨淮雨的一身武艺就派得上用场了。
平日里除了要替人看病,必要时还得充当保镖,又没薪水可以领,若非娶了柳紫铃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当老婆,他可真是亏大了。
「这活明天再做吧!今天时间也晚了,咱们还是先回家歇著吧!绣荷一定已经做好饭,在等著我们呢!」杨淮雨接过她手里的药杵,笑著将双手搭上的肩上,将她带离这个充满药草味的屋子。
「你今天晚上,不是还要兼差吗?」她这才想起,杨淮雨答应了京城的县太爷,要替他选拔补快的差事。这还是白玉华介绍的。
「对啊!所以才要赶紧回家吃饭嘛!等会儿可得早些出门,别让县太爷久等。」杨淮雨暗自埋怨自己命苦,从早到晚不停地工作,他们真的有这麽缺钱吗?
「好,我知道了。但是今天别太晚回来喔!」走出屋外,她回过身来朝他笑著叮咛。
(9鲜币)红楼隔雨相望冷〈4〉
夜晚,明月初升。
白玉华在县衙一个小房间里来回的踱步,他的神情显得格外焦躁不安。
多日来的打探,他终於查到一点眉目了,血蝶之魂的出现与阎浮门似乎有不可分离的关系,自从阎浮门如日中天的扩张声势以来,死在这把剑下的人,多半是不满阎浮门的小派门。
之前的青衣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究竟是谁所为,他也不能说没有一点头绪。
但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而且他怀疑这真相的背後绝不单纯,定与天蝶盟和阎浮门脱不了干系。
忽然,门外有些声响,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出现在门口,他身上多处伤口,有些伤口的血已经止了,有些仍在淌血。这个人是他派出打探消息的手下,能活著回来的,就只剩他一个了。
那人按著左肩的伤,上面还差著一支阎浮门的独门暗器,九连环。他走过的地上,留下斑斑血印。
他踉踉跄跄的,跌在门口,白玉华赶忙前去扶他:「怎麽样?有消息吗?」
「在……在这……」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书卷,交给他之後就断气了。
白玉华赶忙打开书卷,上面记载的是阎浮门的家族成员名册,上面有一个名字,让他的眼睛为之一亮。
朱凤霓。
传说中,是前门主朱千仇的三女儿,但不知为何?她从七岁那年就失踪了,别人或许对此并不在意。
可是他白玉华却始终觉得蹊跷,江湖两大帮派一的阎浮门,堂堂门主千金失踪,竟然无人前去寻找。照理说,这种事应该早已闹翻了京城才是。
可是阎浮门却低调处理,只派了几个家丁找寻,在遍寻不得之後,居然放弃了寻找。日子久了,江湖上的人也忘了朱千仇有这麽一个女儿。
相反的,天蝶盟大小姐,柳紫铃的声望却日渐上扬,她的才貌双全,早已是许多青年才俊所向往的理想妻子。
这一切,对别人来说也许是很平常的现象,可是心细如尘的白玉华,却早已暗中调查此事。为了拿到这份家谱,他可是费尽心血,虽然有了这个并不能侦破残月剑的案子,但也许这其中是纠缠在一起的结也说不定。
只要捉住其中一个线索,其他的就能随之浮上台面。
终於,他证实了一件事……
***
谁家绿杨堪系马?
他就像一匹马,而系著他的这棵柳树就是柳紫铃。不论走到哪里,杨淮雨心里总是牵挂著她,现在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
这点,她深信不疑。
晚饭後,她送著杨淮雨出门,独自坐在房里,禀退了绣荷,独自坐在房里补衣。曾几何时,这双拿著蝶之翼的手,换上了细小的绣花针,一针一线织出对丈夫的浓情蜜意。
现在已是初秋了,没多久天气就会转凉,她想赶在那之前把这件长袍子给绣好。就著桌上青红色的烛焰,她专心的绣著。
这几日,她虽然强迫自己凝神专注做这件事,却总是心神不宁。究竟她想欺骗自己多久呢?有时她会忍不住这样问自己?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了解到,一步江湖无尽期的道理。为人子女无法选择父母,她有时会埋怨,为何她生在这风尘不断的江湖中。
若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那该有多好?
想到此处,她不禁轻轻的叹息著。
倏地,一道宛如流星般的金色光影,由没有关上的窗口闯入她的视线,来不及措防的她,一不留神拿著针的手颤抖了一下,左手食指渗出鲜红的血珠。
伴随著光影而来的疾风,将桌上烛光给扑灭了。一霎时,房中一片漆黑。窗外的银白色月光,洒进屋里来,倒也还能依稀辨识四周景物。
柳紫铃不慌不忙放下手中衣物,顺著光影飞的方向寻去,在房间一端的墙壁上找到了一枚细小的飞镖。
不用费多大力气辨识,她就知道这是阎浮门惯用的九连环,这枚尾端宛如蛇尾的飞镖,跟一般的九连环有些不同。
她走到窗边,就著月光,仔细翻动这枚飞镖,在侧面上发现了几个细小的文字:「子时,後山」。
在阅读了这几个字之後,她的双眉紧紧纠结在一起,该来的还是会来麽?
到底她这双沾染血腥的双手,得用多少清水才能洗得尽?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是无解了。
柳紫铃连装束也没换,匆忙的从床底下取出一个黑布包上的细长形包裹,关好房门之後,就往飞镖上写的地点施展轻功快速赶去。
江湖上,无人知道她的轻功究竟有多高深?因为她还从来没有在人前施展过,踏水无痕,乃是轻功之上乘。
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来到後山,走进浓密的树林里,连月光也透不进来。
一个人,静静伫立在她的前方,等候著她的到来。
「三妹,你来得迟了。」朱武还没等她开口,就冷冷的抛下这句话,显然已经等候了她很久。他的背上背著一柄长剑,脸上有著一道很深的刀疤。
「二哥,你不是答应过我,再给我一点时间的吗?」柳紫铃有些埋怨他出尔反尔,在他面前十步之处的距离停下。
「没错,我是这麽说过。可是我实在想不出你一再拖延的理由?我希望能尽快铲除所有与天蝶盟有关系的人。」他转过身,目不转睛的盯著她。
「二哥,天蝶盟已经解散了,难道非得赶尽杀绝不可麽?再说,杨淮雨他是无辜的,他……」正当她想要为杨淮雨辩解时,朱武右手轻扬,七枚蛇尾长形飞镖毫不留情的朝她来。
(16鲜币)红楼隔雨相望冷〈5〉
柳紫铃一手拿著黑布包裹,不慌不忙,虽然四周十分黑暗,她只凭著飞镖与风共鸣的声响,分辨方位。脚踏七星步伐,以另一只手,徒手将这七枚飞镖顺间接下。
九连环,顾名思义,一发九枚。可是这次只有七枚,她心里明白朱武一方面是要警告她,一方面是要试探她的武功,所以留了一手。
「好功夫,看来在天蝶盟的这些年,你并未荒废武功。」朱武虽然点头称赞,目光仍是冷峻,丝毫没有一点感情。若非熟悉阎浮门的九连环标手法,她绝不可能如此轻易接下。
「兄长好狠的心肠,对於自家妹子,也下如此重手。」柳紫铃把接下的飞镖扔在地上。对他不留情面的作法,颇有微词。自他们的父亲受重伤之後,朱武就当了杀手,变得冷酷无情,对谁都是一样。
「若我真的不顾兄妹之情,方才向你的就不是无毒的七枚飞镖,而是涂了见血封喉毒药的九连环了。」朱武扬了扬眉,轻拂衣袖,对於她,已是格外的开恩了。
「那我可真要感谢二哥手下留情了。」此言虽略带讥讽,她暗自庆幸她是他的亲妹子,否则朱武若要认真起来,单凭她这点身手,恐怕也抵挡不了。
「三妹,看在你这麽维护他的份上,我就给他一条活路走。两天後,你把他带到柳府,如果他能应付得了阎浮门的飞镖阵,那我就答应取消对他的格杀令。」
「这哪是活路,本是死路!」她大声喊著,难道朱家的人都是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麽?
杨淮雨跟天蝶盟本就没有甚麽瓜葛,如果就因为柳初岚曾经救过他,就得死的话,那这世间上该死的人太多了。天蝶盟不知曾救助过多少百姓,难道阎浮门也通通不放过吗?
「活路也好,死路也罢!他本没得选择,你听好,如果两天後我看不到他,阎浮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取他命,还是你认为,咱们朱家没这个本事。」朱武这话一出口,随即就後悔了,对於她,也许口气是重了些。女儿家的心肠本来就比较软,何况她也与杨淮雨做了一段时日的夫妻。
但是他以为,她应该知道她与杨淮雨这段情,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她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该对任何人动心,特别是他,杨淮雨。
朱武走到她身旁,眼神变得温柔,牵起了她的手,放柔声音道:「三妹,我知道这年些是委屈你了,要你乔装咱们仇人之女,想必是不好受。眼看报仇有望,你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吧!」
「二哥,这些年我明里暗里,帮了阎浮门铲除多少反对势力,甚至解散天蝶盟,这点你是知道的。我之所以这麽做,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一圆咱们的亲爹一统江湖的心愿。可是杨淮雨他……」
柳紫铃不死心的继续辩解,丝毫没注意到树上有人呼吸的声音。听觉敏锐的朱武察觉到了,赶紧捂住她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随即,衣袖一扬,又出九枚连环飞镖,每一枝都朝树上的那人去。
此时,树上一阵沙沙作响,一道白色身影以上乘身法,闪过那些飞镖,还能优雅的翩然落地。
一只白扇「唰」地展开,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柳紫铃熟悉的白玉华。
「哈、哈,好功夫,不愧是阎浮门的少主,在下京城衙门总补头白玉华久仰了。」他毫不避讳的的报上姓名,本来是为查案而来,不经意见到柳紫铃行踪鬼祟,一时好奇跟了上来,没想到听到了这骇人听闻的内幕。
「原来你是官府的人,呵呵,看来这些年我都被你蒙在鼓里。」柳紫铃恍然大悟的笑了笑,这人果然城府颇深,他潜伏了这麽久,她竟然毫无察觉。
「柳大小姐,你乔装的本领才令人佩服,大家都以为你是柳初岚的掌上明珠,没想到竟是消失已久的朱三小姐,朱凤……」
白玉华话未说完,柳紫铃右手一扬,数枚蝶之翼破空取命而来,但她并不想取他命,只是威胁警告而已。
所以在出手之时,只用三成功力,加上四周昏暗,白玉华白扇一扬,做了个白鹤展翅的势,毫不费力的就轻易闪过。
「啧、啧,以小姐如今的身份,用这蝶之翼恐怕不太适当吧!」白玉华对於这意外的收获,感到无比的兴奋,查探多年的隐情内幕即将呼之欲出,急著试探她真正的武功。
「哼,我早就知道官府已经注意到咱们了,只是没想到白总捕头对於查案倒很尽心尽力,凡是都亲力亲为。」朱武有点恼怒的讥讽著,那些白玉华派来的手下,都是被他给解决了,只是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亲自出马,而且还被他听到重要的事。
「过奖、过奖,我那些手下都是刚出茅庐的小伙子,折损在少主手下倒也不令人意外,所以师傅我只好亲自出马啦!」白玉华轻摇折扇,大敌当前,仍是一副悠悠閒閒的模样。
「三妹,这种小角色我没兴趣动手,既然你的身份已经泄漏了,那就留他不得,这里就交给你了。」朱武撂下这句话,施展上乘轻功,飞身上树,消失在黑夜的树丛里。
「哇,真是狠心的哥哥,居然丢下自家妹子自个儿跑了,朱姑娘就只剩下咱们两个了。你是要与我到府衙投案呢?还是要在下亲自动手,『请』你回去。」白玉华一边悠閒的摇著扇子,心里一边盘算著。
「呵,我明白了,原来你今天是故意找个由头支开杨大哥,好跟踪我。」柳紫铃轻笑一声,虽然论经验她不及这些成天在江湖理打滚得人丰富,但是论智慧她倒也不输给他们,竟然会轻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不愧曾经是天蝶盟的大小姐,果然聪明过人。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他双手抱,有成竹的说著。
「哦,愿闻其详。」
「等你胜过在下手中长扇再说吧!」这千载难逢建功的机会,白玉华又岂能错过,於是挥动手中白扇,朝她下盘攻去。
柳紫铃轻轻一跃,避开他的攻势,两人一来一回拆了数招,白玉华越打越惊奇,这一个小小的女娃子,竟然懂得数十种门派的工夫,每拆一招,就换一个门派的招式。
白玉华不想再做无谓的缠斗,心下一横,决定使出绝招试出她的武功路数。
白玉华「唰」地一声收拢折扇,并步点扇,做个收势起势的动作。柳紫铃知道他要使出绝招,凝神禀息,丝毫不敢大意。
白玉华气走全身,将真气灌注至扇中,这把扇子的骨架虽然是以金刚炼制而成的,但过招之时仍不宜注入过多真气,以防扇子难以承受而断裂。所以他只用了七成功力。
右手将扇子高举,快速的朝她周身要攻去,先是命门、玉泉、檀中、大椎逐一攻去,手法带点巧劲,刚中带柔,不在伤人命,而在点人要。此乃他的成名绝技,「浪子回头」。
由於他近身攻来,柳紫铃不及使出暗器自保,只好留神的闪过他的攻势,在两人过招之际,她一直很小心护著左手拿的黑色长形包裹,包裹的形状很像是一把长棍,或是一把长剑。
此举引起白玉华的好奇心,转变战法,招招对准她手中的包裹。由於对手出招速度一招比一招快,她一不小心踩到一颗小石子,拌了一下。
手中的包裹被他扣住,她情急的用力一扯,黑色布条唰地一声漫天散开,一道银光闪过,露出银白色镶著红色宝石的剑柄。
「这是……残月剑?」虽然白玉华未曾亲眼见过,却也曾在兵器谱中见过这把剑的样貌,立刻就认出来,惊讶之馀,银色锋利的长刃已经出鞘,柳紫铃右手握著剑柄,朝他喉咙刺去。
白玉华闪避不及,赶忙横扇一挡,扇子立刻被劈成两半。
「我本来不想伤你命,错就错在,你不该扯掉这条黑布,今天此地将多添一个亡魂。」残月剑在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杀气腾腾。她可以承担身份泄漏的後果,却不能承担这把剑被人知道的风险。
这把剑与无名剑相同,一出鞘便要见血的,而且另外有一个传说,如果在三招之内无法取人命,那剑气必会反噬,自伤其身。
「原来你是残月剑的主人,那之前的洪青衣便是你杀的罗?」白玉华失了手中长扇,面对她紧迫逼人的攻势,情况显得十分危急,仍然不死心的问道。
「没错,不仅是她,许多反对阎浮门的小派门,也都葬送在这把剑之下。」她冷冷的回答,身形一转,白玉华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剑,左手就被硬生生的给砍了下来。
伤口处,窜出无数的月形剑气,像是宣告著战斗的结束,也是命的流逝。
他惨叫一声,赶紧跃身上树,施展轻功逃离她的视线。
宝剑染血之後,她的眼神渐渐恢复正常,缓缓地将剑收入鞘中,像是失了魂一般的自语著:「我又杀人了麽?」
就像无数的恶梦总有清醒的时候,可是她每回清醒之後,非但没有侥幸的愉悦,而是深深的痛责自己。
难道,这就是江湖吗?
一滴清泪划过苍白的脸颊,她无助的望著漆黑的树林,也许,这就是她注定的命吧!
(6鲜币)红楼隔雨相望冷〈6〉
天刚破晓,柳紫铃步履蹒跚的回到与杨淮雨居住的小屋,她听到屋子里有人声,知道杨淮雨比她早一步回来了。
为了不让他看出破绽,不直接进屋,绕至後院走到一口枯井边,将手中的残月剑用黑布重新包好,投入井中。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还要这样小心掩饰?反正迟早他都会知道的,也许是她不忍心打碎他们心中共同的期盼吧!
退出江湖,从此远离纷争。天蝶盟解散後,他们早已做下了这个约定,她不是不知道,这个盼望、这个梦想终有破灭的一天。可是她也是女人,也有著天底下所有女人共同的期盼,盼望著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那怕只有一天也心甘情愿。
头一次感到罪恶,如今的她竟要违背自己的承诺,背叛他们之间的誓言。
尽管江湖终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但她知道,对他的情是真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到了分离的时候,才显得更难割舍。
她究竟要怎麽做?才能让杨淮雨远离这个充满是非的江湖,全身而退呢?
如今的她,只能楞楞的望著空洞的枯井,一点主意也没有。
「铃儿,是你回来了吗?」杨淮雨听到声响,在屋里喊著。
柳紫铃赶紧梳笼头发,尽量表现得从容,缓步走进屋内。
当她一开门时,见到空荡荡的房间,正在惊疑之时,甫一转身,杨淮雨一双温暖的大掌,自她身後环上她的腰际。
「啊!夫……杨大哥。」她惊慌的叫了出声,本想唤他夫君的,可是又想想已经快要做不成夫妻了,所以便改口唤他杨大哥,就像初次见面时的那样。
一把剑,惊扰了她澄静无波的心湖。
如今,惊扰了她的则是无情的江湖风浪。
「怎麽了,怎麽这麽狼狈?你该不会是昨个儿晚上出去,现在才回来吧?」眼尖的杨淮雨,看到她裙幅上的血迹,担心的皱了皱眉。
「啊!我昨天晚上睡不著,出去走一走。遇到几个匪徒,不过现在没事了。」她定了定神,不慌不忙的编了个谎。也多亏了她在天蝶盟时的训练,每天都得应付那几个堂主,所以临场反应十分敏捷。
「这世道不太平,以後还是小心点的好,晚上就别出去了。」杨淮雨扶她坐在椅子上,到了杯茶给递给她。温柔的眼神,让她无法抗拒。
她该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吗?告诉他这一切由始至终都是一场骗局,如果他想活命的话……他还能活命吗?朱武已经下了生死帖,就算拼了她命不要,又能挽得回甚麽呢?
「你怎麽了,铃儿。你似乎有心事,告诉我好吗?」杨淮雨在她面前蹲下,捧起她一双白晰的手,关心的问著。
「杨大哥,如果有一天,我必须亲手杀了你,你会恨我吗?」她小心翼翼的问著,深怕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哈、哈、哈,你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些甚麽啊!你怎麽可能会杀我呢?再说,凭你的武功也杀不了我啊!」杨淮雨以为她是在说笑,以食指清点了她前额一下,朗声大笑著。
「是啊!」她小声的回答。如果她只是柳紫铃的话,当然杀不了,杨淮雨还不知道,她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对了,过两天我想回柳府去看看,昨天李县令送我一千年雪蔘,我想拿回去孝敬岳父大人。」杨淮雨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盒子,打开给她瞧,里面果真装得一条百年难得一件的雪蔘。
这是巧合吗?还是天意?此时的她除了点头答应之外,又还能如何呢?只能在心中默默期盼,能有奇迹的出现。
(11鲜币)红楼隔雨相望冷〈7〉
月,已悄悄的升上夜空。
连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杨淮雨累得在马车里小睡了一会儿,方才一阵颠簸,他才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瞧了一眼身边的柳紫铃。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晚,她看起来格外不安。
她一直靠著窗外,表面上是在欣赏沿途的景致,而她那双澄彻的眼眸下,不知在思考著甚麽?
这两天她似乎格外的心神不宁。
杨淮雨一直在忙著药铺的生意,竟然忽略了她的情绪,直到方才,他才愕然察觉到。
她……似乎心事重重。
「铃儿,你不睡一会吗?」杨淮雨把脸轻轻凑过去,看著她雪白的脸庞,轻声问著。
「没关系,我不累。」她只是摇摇头,瞄了他一眼後,又望向窗外。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吧!自从离开柳府,到外地去开药铺,也已经快过了一年。刚好这几天要到京城采买些药材,所以才决定顺道去探望她的父亲—柳初岚。
看起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可是她却觉得心好乱,好乱好乱。彷佛有千般丝线紧紧纠缠著一起,连她自己也找不出恰当的形容词,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你是不是有甚麽心事?」他决定直接了当地问她。跟她成亲也有一段日子了,却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柳紫铃回过头,望著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忽然热泪盈框,模糊了她的视线。
「怎麽了?有事的话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杨淮雨这才觉得,虽然他彼此是这麽靠近,可是心的距离却如同相隔天涯海角。
「有些话就算说了,也无法改变甚麽?杨大哥,不管以後发生何事?我对你的心意,都是真的。」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声音哽咽了起来。
就在杨淮雨还想继续追问下去时,马车突然猛烈一晃,杨淮雨连忙抱紧柳紫铃,不让她受到强烈的撞击而受伤。
「怎麽回事?」杨淮雨连忙向驾车的车夫问道。
「姑爷,不好了,前面好像失火了,好像是从柳府的方向传来的。」车夫一边稳住受惊的马儿,一边惊慌的回答。他们已经很靠近柳府了,就只差几尺的距离,杨淮雨连忙下了车,看到前方火光窜天。
他赶忙从车上拿了佩剑,要到前头去看看情况,这时柳紫铃突然捉住他的手说:「杨大哥,你快驾车走吧!」
「铃儿,你在说些甚麽?柳府失火了,我怎能走呢,至少也得去看看情况,也许爹亲还在屋子里。」他所言的爹亲,自然是指他的岳父柳初岚。
「快走!」她没来由的大喊一声,连忙跳下车,调转车头,使劲的往马屁股踢了一脚。正当受惊的马儿,扬起前脚要往前冲时,一抹身影跃至马车的面前,还没看得清来人的动作,马儿就当场身首分离了。
柳紫铃认出来人是朱武,心中一沈,最不希望的是情竟然发生了。
跟著朱武来的,约莫有七、八个人左右,手里没拿兵器。手指上夹的乃是阎浮门独门暗器,飞镖九连环。
「来者何人?」杨淮雨心知来者不善,连忙跳下马车,顺势抽出无名剑。心系柳紫铃安危。
那名车夫也被那人一并斩杀了,他的剑上沾著鲜血。
「别过来,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朱武一把将站在马车旁的柳紫铃扯了过来,将手上长剑抵著她的脖子。他知道此时能威胁得了杨淮雨的的,也就只有柳紫铃了。只有如此才能让他心慌意乱,失了方寸。
「铃儿!」杨淮雨来不及思索,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怒火油然而生,想要冲向前去跟那人拼命,可是又顾忌落在他手上的柳紫铃,正在踌躇犹豫之间。
随後的七、八人,已将他团团围住,整齐画一的将九连环朝杨淮雨去,镖镖瞄准他全身要,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九连环,又名逼命阎罗。招招致命,见血封喉。
杨淮雨纵然武功盖世,可是要在这麽近的距离,准确的挥剑挡下所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暗器,即使是剑神在世,恐怕也力不从心。
他使出绝招,游龙斩八方,剑气四散,虽然挡下大部分的暗器,但仍有两、三枚漏网之鱼,不偏不倚的中他左手臂、右膝、右手腕的要。鲜血刹时不断的流出。
「杨大哥。」柳紫铃看得是心焦如焚,不禁大声喊叫出来,泪水早已湿透衣襟,可是她却救不得。
朱武突然放开她,放下抵住她咽喉的长剑,反手朝受了重伤的杨淮雨刺去,这一剑,是对准他的心窝。
「不—要—」柳紫铃大喊一声,甚麽也不顾的,朝杨淮雨冲去,转身替他挡了这一剑。
那人一见情况不对,虽然收了三分剑势,剑尖依然刺入了她的左肩。
「铃儿。」杨淮雨心痛如绞的大声喊著她的名字,紧紧抱著伤口不断出血的她。
「杨大哥,你快走。」
朱武眼看这是大好时机,反手又出九枚连环飞镖,这次使镖手法与之前大不相同,飞镖互相交叉朝目标急速去,杨淮雨虽然挥剑急挡,无奈体力迅速流失,只得放开柳紫铃,一边後退、一边闪著飞镖。
这些飞镖在空中交叉盘旋,将他逼到身後断崖,朱武眼看他进退无门,又补上两枚,他冷不防地左肩中了一镖,脚下一踩空,随即坠落山崖。
「杨大哥!」柳紫铃不顾自己的伤势,飞奔到山崖边,本欲也随之跳下去,却被朱武伸手拦住:「三妹,你知道你自己在做甚麽吗?」
他恶狠狠的瞪著她,难道她真的爱上这小子了,又不是不知道,杨淮雨乃是阎浮门必杀之人,她居然对他动了真情?
「二哥,劝他远离江湖也就是了,你又何必赶尽杀绝?」柳紫铃再也忍不住了,朝他大吼过去。
「当年他们杨家就是被咱们阎浮门给灭的,难道还要留著他一条命,找咱们复仇不成?」朱武不想再隐瞒她,索说出事实的真相,当年的灭门血案,她以为当杨淮雨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他还会与她这个仇人的女儿继续在一起吗?
「甚麽?原来……如此。」柳紫铃像被人从脑杓狠很揍了一拳般,无力的跪了下来将脸埋在双手里,自始至终,老天都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所爱的人,竟与朱家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雨,纷纷的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她的身上。
让她想起时常唱著那首曲子: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10鲜币)红楼隔雨相望冷〈8〉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柳紫铃眨了眨疲惫的双眼,缓缓的醒了过来,环顾四周摆设,自己正躺在一间乾净整洁的卧室内。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认出这是她小时候,在阎浮门所居住过的卧室,此时此刻,她又回到这个囚禁她的牢笼。
久远的记忆,对她而言并无太多的愉悦,尤其是自己的真正身世,竟是要她背叛自己所爱的人。
对她而言,爱情就像一朵昙花,只有一瞬间短暂的生命,随即而开,随即而凋。宿命,果真是不可违逆的麽?也许,她已经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左肩的痛楚,使她忆起昨晚替他挡下那一剑所受的伤,伤口已经包扎过了,从包扎的方式来看,替他包扎伤口的人应该是学医的人,如果阎浮门替她延医诊治,这一点都不令人意外,毕竟,她是朱家的人。
就在她想挣扎著起身时,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名身穿白衣的中年妇人。她的行为举止看起来十分优雅,一袭洁白素净的连身衣裙,随风飞扬。头上虽然有几白发,却也还称得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她就是传说中残月剑的主人,白吹雪。
「你受了伤,快躺下。」她手里端著汤药,见到柳紫铃正揽衣推枕想要起身,赶忙快步上前劝阻。
「白姨,我又回来了?」昨晚杨淮雨坠崖之後的事,她全不记得了。料想是悲愤过度,加上肩头捱了一剑失血过度晕厥了过去,应该是朱武将她送回此地。
「嗯。是你二哥送你回来的,一回来你就受伤昏迷,我请了大夫来瞧过。」白吹雪坐在床边,舀了一匙汤药,送到她的唇边。
「白姨,你知道我为何会受伤吗?」她的嘴却没有动,反而伸手推开汤匙。
忆起昨晚令人撕心裂肺的场面,一滴清泪滑过她的脸颊,身体上的痛楚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痛。
「知道,你二哥都跟我说了,白姨只问你一句,你爱他吗?」白吹雪知道她有心结难解,再劝她吃药也是枉然,索将汤药放在桌上,随即又坐回床边,爱怜的抚她冰凉的前额。
打从她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呵护,白吹雪一直都像母亲一般照顾著她,虽然她长期潜伏在天蝶盟,但每逢数个月,她们总会见一次面。白吹雪时常与她谈心,传授她剑法,甚至还把珍藏的残月剑给她使用,对柳紫铃而言,她就像母亲一样。
「我有爱人的资格麽?对於二叔、对於二哥,我不过是他们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这话虽然是在赌气,不过却也是事实,也许自她出生以来,她的命运、她的未来都已被安排好了。
「凤儿,其实他们也不愿见你这般痛苦。当初,我不并不赞成将你送去天蝶盟,替代柳初岚之女的作法,不过你实在长得与柳家千金太像了。除了你,实在没有更好的人选,对你而言,也许并非一件坏事。」
柳紫铃本名为朱凤霓,因此白吹雪常唤她凤儿。
若非她们两人是如此相像,柳紫铃也不可能瞒天过海这麽多年,连柳初岚也丝毫没有察觉。也许是柳初岚长年在外奔波,很少回家与女儿团聚之故吧!以致於连自己的女儿因病过世的消息,都来不及传到他耳中,就被阎浮门卧底在天蝶盟的内应给封锁了。
「我现在真後悔,当初为何要把杨淮雨扯进来,都是我害了他。」若非她当初的一点私心,杨淮雨也许已经与翠娘成亲了,过著閒云野鹤的生活,又何至於此?
「凤儿你也不要太过自责,杨淮雨一家当年被你二叔所灭,就算你二叔不追究,这件事迟早他也会知道的。到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江湖仇杀,白吹雪看得太多,虽然看不惯,但此中的是是非非,又有谁得说的清、看得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讨厌朱凤霓这个身份,为何我偏偏生在朱家?」她捂住双耳,大声喊叫著,她不想听任何解释,只希望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的由眼眶迸出。
「你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些。」白吹雪温柔的上前,将她搂在怀里。
「白姨,我好恨我自己,好恨自己沾满血腥的双手,以後我都不想再杀人了。」她伏在白吹雪怀里,放声大哭。
白吹雪轻轻拍著她的背,任她尽情发泄。
过了好一会,柳紫铃慢慢止住哭泣,缓缓抬起头来,拭乾泪水。
「不谈这些了,先把药给吃了,待会绣荷还要来看你呢!」白吹雪从桌上重新端起药碗,在药变凉之前,喂她饮下。
这次她没有拒绝,听到绣荷的消息让她惊讶的停止喝药:「二哥把她带回来了?」
「是啊!说起来绣荷本来就是你的丫鬟,现在回来继续伺候你也没有甚麽不对。说起来,你二哥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白吹雪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她当然知道绣荷与她主仆情深,虽然她不是阎浮门的人,但是留下一个小丫鬟也并没有甚麽害处。
柳初岚可就没有这麽好运了,昨夜那场大火,恐怕已经送他归天了。斩草务必除,是阎浮门处事宗旨。
「那就好了,总算还有一个活著的人。」她神情又黯淡了下来,这算是值得庆幸的吧!
「还有你最心爱的琵琶,我特别嘱咐绣荷,让她回去把琵琶给带了回来。你现在受伤虽不能弹,看著它心情也会好一些。」白吹雪最懂得她的心思,这琵琶,打小便是她珍爱之物。
「谢谢白姨。在阎浮门,就数你最疼我了。」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因为有白吹雪的呵护,让她在这人世中的痛苦得以减少一些。
记得小时候,曾看到一只黏在蛛网上的蝴蝶,它拼命的挣扎,想挣脱蜘蛛丝,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蝴蝶。
越是想挣扎,就越是摆脱不了。
也许……这就是江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