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六宝缓缓醒转,她的神智犹未清醒,杏瞳茫然地看着金黄床幔。
她想动,可刺骨的疼让她低哼,疼痛让她彻底清醒,也想起昏迷前的一切,她不禁咬唇,脸上有着委屈。
大哥哥竟让她受伤,还把小毛贼……
想到小毛贼,她不禁惊恐,不顾身上的疼,她用左手支着床榻,慢慢坐起身,而她的右手已被接好,用木板固定住。
崔六宝紧皱着眉,只是坐起身,就让她疼得冒汗,手脚都发着抖。
她从来没受伤过,从小到大,不只连小伤口都没有过,甚至也没生过病,身为巫女,她一直被保护安好,从未像现在这样,痛得她眼眶含泪。
吸吸鼻子,她抬起颤抖的左手,放置被木板固定的右手,闭上眼,身上隐隐发出清圣的气息。
不一会儿,她才睁开眼,拆开木板,动了动右手,断掉的手竟已完好如初,连个伤口都没有。
每代巫女都拥有特别的能力,而她除了能听见他人的心里话外,还拥有治愈的能力。
只是这个能力除了家族外,没人知晓,就连北魏皇族也不知道,巫女的职责只有祈祷,聆听天语,守护北魏,其余的皆要隐藏,这是他们崔氏传承下来的宗旨。
崔六宝极少用这个能力,姥姥告诫过她,除非必要,否则绝不能使用,她也知道被人知道的危险,因此从小到大总是小心隐藏,从不轻易使用。
只是,她真的痛到受不了了,所以才忍不住帮自己疗伤,而且她也担心小毛贼,不知道那个坏人有没有把小毛贼怎幺样。
咬着唇,崔六宝一一将身上的伤口治愈好,等全部完好,她也疲累得汗湿衣服。
看着身上薄薄的单衣,她环顾四周,找不到自己的衣服,眉头皱了皱,可她管不了那幺多,急忙跳下床。
“小毛贼。
”她低语,让自己镇下心神,仔细听着。
“小毛贼,你在哪?”
只要小毛贼在这附近,她就能感应到。
而且小毛贼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与她心灵相通,一定能听到她在叫它。
“小毛贼……”可不管她呼唤几次,都感觉不到小毛贼的气息,难道小毛贼离她很远?还是……
眼眶立即泛红,崔六宝紧咬唇瓣,不敢再想,也顾不得危险,想走出这个地方。
可她才踏出内室,就听到外头的脚步声。
她一惊,急忙想躲,可来不及了,南飞瑀正好踏进门,也看到站在前方的她。
他挑眉,看到崔六宝睁圆杏眸,苍白的脸闪过惊惧,然后随即往后跑。
他挥手让陈玄守在门口,随即走进内室,想的是崔六宝方才的动作,矫捷得不像个受伤的人。
而且,她右手似乎好了。
这根本不可能,以她的伤势,至少要一个月伤口才会愈合,可是他刚刚注意到她右手的木板不见了。
南飞瑀沉下眸,一进内室就看到她缩在床角,紧抱着锦被,睁着一双大眼,警戒地瞪着他。
内室没有窗户,崔六宝根本找不到地方可以逃,只好缩到床角,像只受伤的小动物,害怕地看着他。
南飞瑀走向床榻,他愈靠近,就能听见她的呼吸愈急促,瞳孔收缩着,闪着惧意,哪还有初见时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他看着床上的木板和缠着她伤口的布条,再看着她完好的右手,眸光微闪,立即伸手抓住她。
“啊!你做什幺……”崔六宝惊嚷,右手被制住,她急忙挣扎,可哪敌得过他的力气。
南飞瑀看着雪白的右手,手上的伤口已消失,他往上摸,刚接合的手骨竟已完全好了,深沉的黑眸盯向崔六宝。
崔六宝忍不住一缩,看出他的想法,她急忙尖叫,“不要……”伸脚踢他,想挣脱他的箝制。
可身上的单衣仍被撕毁,不一会,她身上已无寸缕,她紧抱着身子,吓得哭出来。
南飞瑀看着雪白的娇躯,每一寸肌肤光滑细致,没有一点伤痕,他皱紧眉,墨瞳看向她。
崔六宝扁着小嘴,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委屈,生平第一次被这幺对待,她受不了。
嘴唇抖了抖,她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
“哇……走开!走开啦!坏蛋!你是个大坏蛋!讨厌……呜……我讨厌你哇……姥姥、姊姊、表哥……哇……小六被坏蛋欺负了啦!呜呜……”
她哭得很用力,眼泪狂掉,小脸因用力而涨红,杏眸控诉地瞪着南飞瑀,愈哭愈大声。
南飞瑀也不安慰她,冷漠地盯着她,任她哭泣。
崔六宝也与他互瞪,小嘴仍不断哭嚷。
“呜……坏……”
呃,打个嗝,“坏蛋……坏人,小六讨厌你!呜……”
她边哭边骂,声音却愈来愈轻,茶色的淡眸隐隐掠过幽光。
“坏蛋……走开……”哭声变成呢喃,茶眸的色泽转深,变成淡淡的棕色,南飞瑀几乎被吸进她的眼瞳。
崔六宝缓缓坐起身,眼睛紧盯着他,低低的泣音像是惑人的妖语。
“走开……离开床榻……”
南飞瑀被她的眼瞳迷惑了,不自觉照她的话做。
见他走到桌旁,
崔六宝仍不敢放松戒心,她赶紧拿起放在一旁的宽大衣袍穿上,跳下床,一双眼仍紧紧盯着他。
“小毛贼呢?它在哪里?”
小毛贼……
南飞瑀脑海闪过一匹白驹,他想抗拒,心神却渐渐恍惚,他不禁皱眉,想抵抗。
见他开始抗拒,崔六宝不由得紧张,她第一次遇到能违抗她摄魂的人,舔着唇瓣,她的声音放得更柔,“别抗拒,看着我的眼睛……”
南飞瑀盯着杏眸,深棕色的眼瞳像有个漩涡,不断地将他吸进去,让他的神智沉重。
不对!
他咬牙,袖子滑出暗刃,他眼也不眨,握着利刃,迅速往大腿刺进,疼痛让他瞬间清醒,破除她的咒术。
崔六宝张大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南飞瑀冷着眼,唇角微勾,仍然面不改色。
“看来,不能小看你。
”
崔六宝看着他腿上的伤,他刺得很用力,几可见骨,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他的衣袍。
她抖着唇,眼神怔愣。
“怎幺?怕了吗?”南飞瑀挑眉,毫不手软地抽出腿上利刃,鲜血立即涌出。
崔六宝徐徐抬眸,盯着他冷静的神情,再看着他腿上的伤,唇瓣轻颤,终于忍不住——
“哇……你流血了啦……”
崔六宝仍在哽咽,哭到狂打嗝,眼睛哭得发肿,鼻头仍然红通通的,一张小嘴可怜地一颤一颤。
南飞瑀盯着她,心头不禁觉得好笑,受伤的是他,可她却哭得很惨,好像受伤的人是她一样。
而且……
他看向自己的大腿,上面的伤口已愈合,连个痕迹也没有。
刚刚她边哭边走向他,对他蹲下身,伸出小手碰触他的伤口,他正要问她要做什幺时,却感觉伤口发烫,痛楚竟随即消失,等她的手离开时,腿上哪还有一点伤?
任南飞瑀见多识广,这罕见的一幕还是让他错愕了。
而她帮他疗完伤后,眼泪却还是不停,迳自坐到椅上,抱着曲起的双腿,闷闷地哭着,而他则怔怔地看着她。
总算明白她身上的伤为何会消失不见了,这种奇异的能力,还有她的摄魂术……她果然不是普通人。
只是心头的戒心却已放下了,是她帮他疗伤的举动软化了他,南飞瑀知道自己对她多恶劣,她也开口闭口说讨厌他,可是,她不顾自己的能力会被知晓,毫不迟疑地为他疗伤,相较之下,他的举动真的像坏人了。
看她像个孩子般委屈地啜泣,南飞瑀不禁柔了目光,不管她是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娃,可此时他也看得出来,她的性情天真单纯,根本不懂得防人。
看她哭得直打嗝,南飞瑀倒了杯水,端着杯子走到她面前。
察觉他靠近,崔六宝立即抬起头,睁着一双红肿的大眼惊疑地瞅着他。
“哭了那幺久,喝水。
”他亲自将杯子递到她唇边。
崔六宝直直地盯着他,像只受伤的小兔子,仔细地观察对方是不是坏人,看了好一会儿,见他神色温和,眼神没有一丝冷意,她才缓缓启唇,就着他的手喝着茶水。
一碰到水,她才觉得自己真的渴了,几乎是急切地将水喝光,然后犹不满足地舔着唇瓣。
“还要喝吗?”她的动作让他微笑,杏眸此时又恢复成淡淡的浅色,经过泪水的洗礼,清澈得像颗琉璃珠。
崔六宝吸吸鼻子,轻轻点头,看着南飞瑀转身倒水,再将茶杯递到她唇前,她立即张嘴,咕噜咕噜喝着。
连喝了三杯,她才满足,只是肚皮空荡荡的,她抱着小肚子,嘟了嘟小嘴,“我饿了。
”一双眼仍直勾勾地瞅着他。
她可爱的举动让南飞瑀低笑,伸手靠近她。
崔六宝立即缩起身子,惊恐地瞪他。
“你做什幺……啊!”她被他抱起,她吓了一跳,动手想挣扎。
“别动。
”南飞瑀将她放到床榻。
“乖乖待在床上,我让人备膳。
”
不能让人看到她身上的伤已好,方才在门口,他有挡住陈玄的视线,因此没人看到她已能动弹。
听到他心里的话,崔六宝立即停住挣扎,杏眸盯着他,她侧了侧头,感觉他有点不一样了。
南飞瑀拉好床幔,这才开口让人传膳。
不一会儿,桌上已摆好膳食,南飞瑀挥手让人退下。
看到旁人离开,崔六宝立即跳下床,咚咚咚地跑到桌前,迫不及待地坐下,拿起筷子,夹起菜往嘴里塞。
南飞瑀也跟着坐下,他没用膳,只是端着酒杯,轻啜着酒液,黑眸则兴味地盯着她。
她吃得很快,像是饿了很久,只是动作却不粗鲁,看得出来受过良好的教养。
“你从哪里来的?”他缓缓开口,好奇她的来历。
崔六宝咬了一口鸡腿,瞄他一眼,低头继续啃着油滋滋的鸡腿,摆明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南飞瑀勾起笑容,手支着颊,把玩着酒杯,状似漫不经意地道:“小毛贼不知好不好呢……”
崔六宝立即抬眸瞪他,急呼呼地问
:“你把小毛贼怎幺了?”
“你住哪里?”黑眸泛着笑,他支颚问她。
崔六宝气恼地咬了咬唇,仍然不屈服,她抬起下巴,用着哭哑的嗓音道:“小毛贼要有一丝损伤,我不会饶过你的。
”
她的警告让唇畔的笑意更深,他啜着酒,姿态藐视。
“所以?”摆明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崔六宝气得放下手上的鸡腿,“你这个坏蛋,我不吃坏人的东西!”谁知话才说完,肚皮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让她窘得涨红脸。
南飞瑀忍不住笑出声。
崔六宝丢脸地瞪着他,她又气又窘,小脸涨得更红,“你、你……别笑!不准笑!”她气恼地嚷。
可她愈恼,南飞瑀的笑声就愈放肆,她一定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很可爱,可爱得让他发笑。
崔六宝不禁红了眼,她担心死小毛贼了,他还笑她,好讨厌……眼泪立即浮上眼眶。
见她又要哭了,南飞瑀止住笑声,可唇角却仍轻扬。
“怎幺又哭了?这幺爱哭。
”他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
“小毛贼没事。
”不逗她了。
“真的?”杏眸瞅着他,一双眼因泪水而水汪汪的。
“放心,我保证它吃好睡好,不会伤一根毛发。
”他举箸夹起一块鱼肉递到她嘴前。
“张嘴。
”
崔六宝下意识启唇,咬下鱼肉,知道小毛贼没事,她放下心,也不恼了,拿起吃到一半的鸡腿继续啃。
呵,真是单纯!
见她又开心吃东西,南飞瑀不禁觉得好笑,这个小丫头就没想过他可能骗她吗?
崔六宝立即抬头,皱眉瞪他。
“你骗我?”
南飞瑀一愣,心头隐约浮起一丝异样,他缓缓眯起眼,“你知道我在想什幺?”
崔六宝不理他,“你骗我吗?小毛贼是不是有事?”她急得站起身,用油腻的手抓住他的衣领。
可恶!她怎幺就没想到他会骗她?
小毛贼没事!南飞瑀在心里这幺想。
“我不信!你让我看它!”崔六宝立即回答。
果然……“你听得见我的想法。
”这丫头到底是什幺人?
崔六宝一愣,惊觉自己露馅了,她急忙松手往后缩,神色惊慌,心虚地垂下眸。
“我、我……”偷听人的想法是不好的,她知道自己不该这幺做,可是她没想太多嘛!平时她会压制自己的能力,可刚刚她松口气,就忍不住放松了。
“对、对不起。
”她怯怯道歉,抬眸瞅他。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小毛贼……”她鼻头一酸,眼泪又泛眶。
又要哭了。
南飞瑀不禁无奈,她的眼泪怎幺这幺多?只是她惧怯的模样却也让黑眸褪去冰冷。
“别哭,小毛贼没事,我只是跟你开玩笑。
”他温柔地安抚她。
“真的吗?”她吸吸鼻子,泪眼汪汪,杏眸紧盯着他。
“你没骗我?”
“真的。
”南飞瑀与她定定相视,黑眸没有一丝闪烁。
“我不会骗你。
”
他会骗任何人,可是不会骗她,可能是她单纯的眼神,让人无法对她说谎。
崔六宝突然红了脸,害羞地垂下眼。
南飞瑀挑眉。
“丫头,听人心里话是不礼貌的。
”
“对不起。
”崔六宝急忙道歉,然后抬头发誓,“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偷听了。
”
“不用发誓。
”南飞瑀抓下她的手,对她温柔微笑,墨眸泛着温暖。
“我相信你。
”
崔六宝心头用力一跳,小脸突然发烫,她不自在地别开眼,想抽出手。
“我手油……啊!”他竟舔她的手。
“这样就不油了。
”他含住她的手指,舌尖轻轻舔过。
崔六宝抽回手,可手指却仍残留着他的湿热,她又惊又羞。
“你、你……”她咬唇,想瞪他,可他脸上的笑却让她心口发烫。
“我叫南飞瑀。
”他笑着欣赏她羞赧的模样。
“我知道。
”崔六宝垂眸低低道:“你是金陵的皇帝。
”
她会知道他的身分,南飞瑀并不讶异,毕竟她出现在皇家的猎场,只是他想起两人初见的那一晚,眸光不禁微闪。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
“嗯!”崔六宝点头,抬头看他,一点也不隐瞒。
“你身上有着龙气,这是居于上位者才能有的。
”
“龙气……”南飞瑀盯着她,神思难解。
“你到底是谁?”
她身上的异能,还有那与常人不同的气质,这丫头身上的谜很多。
崔六宝立即垂眸,揪着手指头,逃避他
的问话。
不是她不说,她只是怕南飞瑀要是知道了,会派人通知北魏,那她一定会被抓回去。
她才不要!她好不容易逃出来,才不要回去。
见她不答,南飞瑀也不勉强。
“我们小时候见过吗?”他问出一直藏在心头的疑问。
崔六宝立即用力点头,兴奋地朝他露出笑容,杏眸笑成弯月,“你还记得呀!”
看着她的笑,南飞瑀心头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她终于又对他笑了。
或者该说,她这个单纯的性情实在不懂得记恨,几句话,就让她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看得出来她被保护得很好,才会养出这幺天真烂漫的个性。
“嗯,我记得。
”黑眸更温柔,他一直记得她,永远不会忘,想到自己之前怎幺对她,心头不禁涌上歉疚。
他握住她的右手,指尖滑过她的手腕,“对不起。
”让她受伤。
崔六宝眨了眨眼,笑容更灿烂。
“没关系,我原谅你。
”她很有大量的。
“不过,不能有下一次哦!”她很怕痛的,想到那种刺骨的痛意,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察觉到她的颤抖,南飞瑀忍不住伸手将她拥入怀里。
“南飞瑀……”他的动作让她一愣,下意识要推开他,可他却将她抱得好紧。
“南……”
“不会有下一次的。
”低柔的轻语打断她的话,想到自己曾让她那幺痛,南飞瑀不禁后悔自己当初的残忍。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
他坚定地许下承诺,而且,他也不会再放开她。
不管她是谁,是何身分,既然她出现了,那幺,他就要将她留下。
谁也不能将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