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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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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爱(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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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5月16日

    4、魔王的奴隶妻【下篇】

    等到希雅平静下来,「莱斯」收回了翅膀,搂着她的肩膀,慢慢向镇外「走」

    去。他说郊外不远处有片湖泊,是看烟花的好地方。

    可怖而令人怀念的人间渐渐离她远去,希雅只是将脑袋靠在「莱斯」肩上,

    任他将自己带去任何地方……但「莱斯」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好一会儿都没有

    动,希雅疲惫地抬起眼皮,沿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

    一个男人正站在他们面前,表情僵硬地看着她。

    「啊……」

    昔日的记忆如阴魂般从心底浮现,她发出了小声的哀叹,整个人都僵住了,

    甚至忘记了呼吸。

    男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头发稀疏,脊背不再挺直,已经看不出往日的英姿,

    但希雅还记得他的脸——那是她曾经的同伴,作为讨伐魔王的同志,他们曾并肩

    作战了数月,身为队长的他对她照顾有加,简直如同父亲一般,但最后,也是他

    下令把她捆作一团,扔到了魔王面前。

    虽然那也不能完全怪他,他也是奉命行事……

    少女呆了一会儿,回过神后,她第一反应就是要推开魔王,但力气还没有传

    达到手臂,就消散一空。

    为什么要推开呢?她失魂落魄地想,是你们抛弃了我,是他留下了我。

    「你……你还好吗?」最终还是男人踌躇着开了口。

    但希雅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

    他尴尬地闭上了嘴,小心地观察希雅的身躯,隔着薄薄的面纱,他看不清她

    哭得通红的眼睛,还有仍年轻的容貌,他只觉得她暴露在外的肌肤甚至比当初更

    白皙娇嫩。身在并不适宜人类居住的魔界,还能被调养得这样好,穿的又很是优

    雅华贵,没有戴着什么限制性的,或是侮辱性的刑具……看样子还有了孩子,魔

    王对她一定很好吧。

    「陛下一直很挂念你。」他窘迫地垂下了头,艰难地挤出这句话,「知道你

    过得还好,他也会高兴的……还有先王……先王也……」

    啊……她真的无法在这里呆下去了。忍着被触手侵犯的苦闷,希雅轻轻拽了

    拽「莱斯」的衣摆,虚弱地哀求:「带我走。」

    「莱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搂着她,向前走去。越过男人时,两人的

    肩膀俱是一震,但不管是谁都没有回头。

    「……吗?」

    「……你还好吗?」

    希雅魂不守舍了许久,直到肩膀被摇了好几次,才意识到「莱斯」在对她说

    话。她抬起无神的眸子对向他,视线却不知道落在何方。

    「哭了这么久,眼睛不疼吗?」

    「……」

    「莱斯」叹了口气,将手覆上她的眼睛,温柔的魔力汇于掌心,安抚着她哭

    肿了的双眼。

    「等回去后,再用药给你敷敷。」

    「……嗯。」

    「其实你还是恨他们的,不是吗?」

    是吗?应该是吧。明明当时已经击杀了真正的魔王,只是阴差阳错地……如

    果他们不那么心急地把自己交出去,也许会有着更好的结局。

    她黯然地想着,浑然不觉自己心中竟冒出了「更好的结局」这个念头。

    「我早就说过,我可以杀了他们,现在还不算晚,只要你想。」

    仿佛恶魔在耳边低语,少女怔怔地看着他,眼神渐渐有了焦点。

    也许真的恨他们,但也不想让他们去死。

    「不。」她将头靠在「莱斯」肩上,小声地说,「我不怨恨。」

    「那你恨我吗?」

    「不,我也不恨你。」

    她闭上眼睛,呢喃道。

    她的身心都疲累极了,阖上眼后,竟然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

    面前是一片粼粼的湖光,圆月从湖中升起,将水面映得莹白,四周静寂无声,隔

    着湖泊看见的人间灯火遥远朦胧,她眨了几下眼睛,只觉得自己仍在梦中。

    「你醒得正好。」

    「莱斯」的声音强行将她拽回了现实,似是应和着他的话,从遥遥的对岸传

    来用喇叭放大了的人声:「还有半小时烟花晚会就开始了,请大家不要推搡,注

    意随身物品——」

    而她只是痴痴地看着月亮。已经多久没能像这样仰望夜空了?人间变得无比

    陌生,可月光还是一样温柔地照在她的身上。

    「莱斯」低头看了看她的表情,又抬头看了看月亮,然后把她搂得更紧。

    「很美的月色。」他说。

    「嗯、嗯……」

    希雅神游了一会儿,才察觉到不只是后背,自己全身都被温热的体温环绕着。

    她低头一看,原来魔王把她圈在怀里盘腿坐了下来,她的屁股倚在他的大腿上,

    稍微动一动,就能感受到某个硬

    物的触感。

    「啊……」

    她小声地惊叫了一声,脸颊一下变得通红,因为羞耻而不自觉地晃了几下脑

    袋,又紧紧地捏住了衣服。

    「我已经清过场了,这里不会有人来的。」感受到少女的困窘,「莱斯」垂

    下头抵住她的额头,安抚道。

    「嗯……」

    虽然嘴里应着,希雅的身体和表情依然僵硬,「莱斯」注视着她的脸,看着

    看着,突然觉得心里软得不成样。

    到现在还是会露出这种表情啊……明明全身都已经被玩了个遍,日日灌精到

    大了肚子,发情的时候也会显露媚态,但一旦有些许喘息的空间,就还是会露出

    这样羞怯的、未经人事的模样,这是她少有的没有被磨灭的本性,因此也让他更

    感怜爱。

    他情难自禁地吻上她的唇,微凉的、柔软的嘴唇,只要稍微用一点力咬下去,

    就会破碎,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莱斯」强忍着弄坏少女的冲动,按着她的后

    腰,慢慢加深了这个吻。他细细舔舐她口中的每一寸,缠着她的舌头挑逗吮吸,

    而她也乖顺地迎合着,两人的气息混在一块儿,分不清谁是谁的。他们在无人的

    荒野里,在漆黑的天幕下安静地接吻,好像这寥寥天地间只剩下彼此。

    「嗯……嗯啊……」

    唇齿纠缠的间隙,希雅口中时不时溢出呻吟,大腿不安分地并拢摩擦,双手

    也不自觉地慢慢向股间移去。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莱斯」轻笑了声,拨开她的

    手,弯起两根手指,伸进她的小穴。

    「嗯……嗯啊!」

    她的穴内湿软滑腻得一塌糊涂,像是整个浸在淫液里一般,只是把手指插进

    去,她就瞪大了眼睛,双腿紧紧并拢伸直,腰肢不断扭动,渴望着更多的刺激,

    脸上的羞赧已不复存在。

    「莱斯」稍稍勾起手指,在少女的敏感点揉搓,而她的反应也愈加激烈,因

    着害羞的本性,她一开始还想要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艳丽的呻吟,但想到

    「莱斯」喜欢她的叫声,又哆哆嗦嗦地放松了嘴上的力道,试探性地嗯嗯啊啊了

    几声。叫出声后,身体的苦闷似乎被发泄了一些,但淫荡的媚叫听在耳里,又带

    给她更深的刺激,她叫得越来越大声,想停也停不下来。

    虽然不会有人来,但自己是在野外露出这种淫乱的模样啊……这样的背德感

    又给予身体更强的快感,她的腰弓到极限,下体失禁般地涌出股股淫水,眼神失

    焦不知看向何处,连舌头也伸了出来,如果不是被淫纹限制着,早不知道绝顶了

    多少次。

    「莱斯」贴近她汗津津的脸颊,用嘴唇摩挲她小巧的耳垂,「叫得这么大声,

    真的不害怕有人来吗?这可是在外面啊。」

    「咿啊——啊……嗯啊……!」她的身体猛地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她

    抬起被情欲浸透的脸庞,用无神的双眼看着他,下意识地呢喃道:「你说……嗯

    啊……不会有人来的……啊啊啊……我相信你……」

    「……」

    「莱斯」微微晃了下神,他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什么,但下体又硬得更加厉害。

    他把希雅放到地上,站起身来,解开裤子,粗大的阴茎弹了出来。

    「舔舔它吧。」

    「嗯……嗯。」

    虽然身体灼热得快要疯掉,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叫着我要高潮,

    但希雅还是顺从地做出跪着的姿势,将「莱斯」的肉棒含进嘴里。

    「唔嗯……嗯啊……嗯啊啊啊……」

    「莱斯」总是会把阳物清洗干净,即使如此,男性的生殖器还是带着若有若

    无的腥味儿,但这反而更刺激了少女的神经,让她无意识地发出媚叫。魔族的阳

    具对纤细的少女来说太过粗长,才含了一小半就有了反胃感,但她还是努力将肉

    棒吞得更深,好更多地感受到他的雄性气息。

    过一会儿就要被这个插入了……光是想象,希雅就欣喜得仿佛灵魂都要飘起

    来。不管现在身体多难受,过会儿都会得到无上的快乐,不,是现在越难受,过

    会儿越快乐呀!她一边想着,一边夹紧了小穴,用力体会着那深入骨髓的酸胀麻

    痒感,甚至自己主动将双手分开了些,让触手在腔内舔舐抽插。

    「嗯啊~啊啊啊啊——~」

    她拼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不摇动屁股,专心侍奉着「爱人」的阳具,吞吞吐

    吐,时不时地还用舌头包裹住前端,舔弄铃口,因着被肉棒堵满了嘴,口水不停

    从少女的嘴角流下,滴落到胸膛。

    「好吃吗?」

    「莱斯」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情欲也完全被调动了起来,阴茎硬得发痛。

    他伸手握住了少女的乳房,一只手恰好能包住的乳房,柔软得像是填满了蜜

    汁,

    他轻轻捏了捏她红肿挺立的乳尖,随后慢慢用力,揉捏摩挲。

    最敏感的地方被这样逗弄,少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离体而去了,她的眼睛

    翻白,下身颤抖着又泄出一大滩淫液,但她没有停止自己的侍奉,一边费力地吞

    吐肉棒,一边发出含含糊糊的回应声。

    「嗯、嗯!」

    「以后也想一直吃吗?」

    「嗯……!」

    她早就忘了,一开始自己是有多抗拒做这种事,要「莱斯」拿出人质威胁才

    肯妥协。现在的少女几乎成了只追逐着欲望的雌兽,甚至觉得一直维持着目前的

    状态更好。

    「莱斯」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他绷紧了肌肉控制自己不要太过粗暴,他捏住

    希雅的肩膀,轻轻把她放倒在地,没有忘记让她的脸朝向湖畔对岸。

    「烟花快要开始了。」他突然说。

    「唔?……啊啊啊——!」

    希雅恍惚地望向天空,然后因突如其来的冲击发出濒死般的哀叫——当第一

    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时,她被坚硬的肉棒贯穿。少女窄小的阴道口被扩张得显出

    蚌色,虽然已经被侵犯了无数次,巨物的进入还是让她痛苦地弯起腰,缩起莹润

    的脚趾,但很快的,被媚毒浸润了的身体就擅自将这些都转化为快感。

    因为过度的刺激,她在最初的尖叫后,再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无法自控地

    大张着嘴,流着口水,翻着白眼,身躯像被强行拖上岸的、快要窒息的鱼一样弹

    跳,雪白的乳房随之晃动。

    眼前不断有白光闪烁,她失神了许久,才意识到那不是快感带来的错觉,而

    是天上真的开满了银花。

    「以前有和谁一起看过烟花吗?」

    「啊啊……!嗯啊啊——!」

    她的身心完全被快感占据,几乎不能理解「莱斯」话中的意思,只有心底不

    知道哪个角落,传来些微的刺痛感。

    她恍惚地看着「莱斯」的脸,突然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而那泪水很快被他

    吻去。他们喘息着相互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地向对方的脸庞贴近,唇齿交缠。微

    小的乡愁如云烟般转瞬即逝,尽管身上烫得像在燃烧,她的心却莫名平静下来,

    充满了奇妙的幸福感。

    「莱斯」的动作愈加激烈,他用力揉捏着少女的乳房,即使有些许的痛苦,

    在此刻也转为更强烈的快乐,他一次次深入她,两人的接合处发出咕嘟咕嘟的淫

    靡水声。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希雅觉得自己濒临消失,只剩下胸前和下体的那一小块

    肉体,那里集中了她所有的感触……没错,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没有必要再思

    考,这就是最幸福的人生,人就该这样活着!

    「怀上我的孩子高兴吗?」

    「嗯……嗯啊!高、高兴……!」

    「以后再给我生很多孩子好不好?」

    「咿呀——!啊啊啊……!好、好!」

    人类和魔族的受孕几率极低,过去了这么久,她也只怀上了一个孩子,而

    「莱斯」说要「生很多孩子」,是想她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一直像这样被肏着,

    几十年,几百年,直到永远吗?

    被「莱斯」的话语所刺激,希雅忘情地大叫,用力夹着小穴,紧得让「莱斯」

    几乎无法顺畅地抽插,而这也带给他更强烈的快乐,阴茎前端一跳一跳的,猛地

    射出一股浓液。

    在他射精的一瞬间,少女小腹上的淫纹闪了闪,随后她也绷着身体,张着嘴

    发出无声的尖叫,到达了绝顶。

    魔王的精液,还有魔王的允许,只有同时达成这两点,她才能得到片刻的释

    放。

    「啊……啊啊啊……!」

    少女眼前一黑,身体触电般地颤抖,如果不是尿道仍被堵着,她一定失禁了。

    身体的每一处都疯狂向外倾泻着什么,只有尿道处有着呼之不去的憋闷感,但痛

    苦与快乐的分界线已经模糊不清,这不适感反而叫她愈加兴奋。

    她忍了太久,这高潮也太过强烈,她好像短暂地晕过去了几秒,但再醒来的

    时候,那快感仍未消散。她的意识消失又恢复,消失又恢复,循环往复,仿佛是

    欲海中浮浮沉沉的小舟,始终不能逃离最高的那片波浪。

    「啊啊……嗯啊……」

    但这样就好,能有这样的高潮就好!她流着泪,用破碎的心想着。不管是被

    背叛,被囚禁,被限制在苦闷的地狱中,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她一定,一定就

    是为此刻的快乐而活着的啊!

    ……

    ……

    是这样的吗……?

    再强烈的高潮也会结束,她不断抽搐的身体渐渐恢复平静,神志也渐渐清明

    ……但股间突然又传来快要将肉体融化的快

    感——「莱斯」再次侵入了她,动作

    甚至比之前更加激烈粗暴。

    「咿——咿呀呀——!」

    绝顶后的身体何其敏感,轻轻碰一下就能让她弹起来,更何况是这样用力的

    抽搐摩擦。少女几乎要蹬着腿挣扎了,要喊出「不要」拒绝他了,但经受的调教

    让她本能地选择顺从,她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一点反抗,咬着牙承受他给予的一切。

    高潮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般,怀着绝望而又渴望的心情,希雅一次次地被送

    上顶峰。「莱斯」极少,应该说从来没有让她得到过真正的解放,被媚毒改造完

    全的身体哪是一次绝顶就能满足的啊,每次高潮平复后她马上又会陷入欲火焚身

    的状态,但「莱斯」从来不会给她第二次,甚至会立刻灌下媚药,将她刺激到快

    到的前一刻停下。即使是在她完全臣服后,也没有任何改变。

    片刻的快乐后就是更漫长苦闷的折磨,让她不知道是该期待魔王的恩典好,

    还是不期待好。不管是身体还是思维都被迫陷于淫欲,积年累月的,她的大脑也

    变得不清不楚。

    直到今日,直到此时。

    她不知道高潮了多少次,她叫得嗓子都哑了,身体疲劳得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但却奇怪地觉得自己已许久不曾这么清醒。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身处于一个温暖

    的怀抱。

    身体上的温度不是灼热,而是温暖。

    「莱斯」的阳具已经不在她的腔内,但触手取代了肉棒,将大量精液牢牢锁

    在她的身体里,一滴也无法流出。每次结束性事后,「莱斯」都要将精液锁在她

    体内一段时间,但不管经历过多少次,她还是习惯不了下体的满涨粘腻感,稍微

    动一动身体,就能感受到粘稠液体在穴内晃动的触感,如果触手活动起来,被精

    液灌满的小穴将体会到更奇妙的快感,每次都会把仍处于欲火中的她置于更深的

    地狱。

    但现在的她得到了久违的满足,轻微的刺激没有搅起她的欲望,反而让她觉

    得有些厌倦。

    「刚才的烟花漂亮吗?」「莱斯」抱着少女问道。

    「……漂亮。」她恍惚地回应。

    「喜欢吗?」

    「……嗯。」

    她愣了会儿,微仰起头看着「莱斯」的眼睛,说道:「你没有看烟花,有点

    可惜。」

    「我已经看到了……非常美丽。」

    「咦?」

    没有回应少女的疑问,「莱斯」只是紧紧抱着她。

    他们相拥着坐了一会儿,等到希雅身上的汗干了,不会被风吹得受凉,「莱

    斯」才放开她,站了起来。

    他从斗篷中掏出一只烟花筒,说道:「我也做了烟花,来看看吧。」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他刻意加重语气,用带着恶意的语调加上了一句话:

    「这是魔王做的烟花,也许和人类的品味不太一样。」

    魔王做的烟花……?

    希雅讶异地看着那黑色的烟花筒,「莱斯」的话语和不自然的口吻让她想起

    了一些事,少女娇艳的脸庞慢慢染上恐惧。

    曾经,在与讨伐队对峙时,魔王莱斯也搬出了同样的装置,说出了同样的话,

    在那之后,就是地狱般的光景。

    魔族当然没有制作燃放烟花的习俗,烟花筒中弹出的,不是将绽放于天空的

    花朵,而是……人类的断肢。

    暴虐的魔王,将死难者的残肢像礼炮般打出,以打击人类方的士气。血肉纷

    飞的残酷景象,深深刻进了少女心底,即使过去了如此漫长的时光,依然会因为

    一些契机记起。

    那个时候……莱斯放「烟花」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就在这个湖畔?!

    希雅惶然地四处张望,许多尘封的记忆被唤醒,让她一阵头晕目眩,她想要

    出声制止他,却因为恐惧说不出一个字。

    难道又要……又要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吗?

    明明应该转过头去,应该闭上双眼,但她却因为过度的情感冲击而动弹不得,

    只能呆呆地看着引线渐渐燃尽。

    「咻——」

    烟火被点燃时,希雅下意识地望向天空,她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是——没

    有漫天的血肉,印刻在苍穹上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美丽的烟花。

    「咻——」

    另一朵花在夜空中盛开,大概是制作者的能力所限,这一朵的形状有些奇怪,

    但那依然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定义中的烟花。

    「啊……」

    希雅怔怔看着夜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觉得怎么样?」

    不知不觉间,「莱斯」回到了少女的身边,他小心地将她扶起,轻声问道。

    那居然真的是烟花……还是这样美丽的……

    心中被各种感情充斥,希雅维持

    着抬头的姿势,嘴唇颤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才好,过了好久,等到烟花都放完了,她才将视线转向「莱斯」,迟疑地问道:

    「这是你做的?」

    「对,亲手做的,火药的量很难掌控,废了好一番功夫。」

    「……为什么?」

    「莱斯」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我知道,很多地方有这样的习俗——在丰收

    祭后,男子会与心仪的女子相约,燃放他亲手所做的烟花,接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后退了两步,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单膝

    跪下。

    「做我的妻子吧,希雅。」

    打开的小盒子里,是闪着动人光辉的钻戒。

    希雅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尽管「莱斯」一直说爱她,

    也确实为她做了许多魔王不会去做的事,但她仍不时地怀疑,他是否只是将自己

    看作宠物,或是更坏的情况,看作一个泄欲工具呢?

    而现在,一切怀疑都失去了扎根的土壤,「莱斯」向她求婚了,他是真心爱

    她的!少女被巨大的喜悦,或是其他的什么感情击得头脑一片空白。

    「我……我愿……」

    她将颤抖的双手慢慢向前伸去,想要接住那戒指。

    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啊……」

    少女不禁发出悲叹。好像故意设计好的一样,她双手前移的距离到达了极限,

    无形的锁链将她牢牢禁锢,粗大的触手在她的腔内抽插。她不甘心地使劲,但不

    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前行一丝一毫,无法拿起那只戒指,也无法握住那只手,一

    切挣扎只是让自己发出愈加艳丽的喘息。

    真是奇怪啊,明明刚才还觉得自己遇到了此生最幸福的事,心灵从未像那样

    充实过,此刻却如此空旷,有什么在渐渐流失……希雅咬着牙看着「莱斯」,而

    「莱斯」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奇异的沉默笼罩着两人。

    「咻」的一声,在天空的另一半绽放开一朵烟花,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人们的

    欢笑声,她抬起头,呆呆看着夜空,那是她已经无法触及的,人间的烟火。

    又有谁为自己的恋人放了烟花吧,而那个被求婚的少女,那个未来的新嫁娘,

    会是自己现今这副模样吗?

    「莱斯」……她的爱人,她的主人,她的保护者……但在这些身份之前,他

    是剥夺了她的自由的……她的敌人。

    也许爱恨真的都只是在一瞬间,仿佛烟花凋谢,被强迫植入的依赖,在日复

    一日的奴役中诞生的虚假的爱恋,潮水般从她的心中褪去。

    希雅慢慢伸回了双手。

    「戴着这个,做你的妻子吗?」

    忍着触手的侵犯,以及体内精液被不断搅动给肉壁带来的快感,少女轻轻晃

    了晃手链,坠子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听在耳里却是那样苦闷。

    「用这样的身体,做魔族的王后?你还真是不怕被人笑话啊。」

    她扭动身体,发出一声刻意的呻吟,只是那娇吟里,没有了不顾一切的渴望,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嘲讽。

    「没有人敢笑话我们。」

    「可是我会笑自己。」

    少女挺直了脊背,露出空虚的微笑。

    「莱斯」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良久,他苦笑了一下,「你醒了。」

    他转而又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还会醒来?」

    「你大费周章地带我来这里、做这些事,不就是想我醒来吗?」

    将她带来人类的城镇,不停说些让她能想起过往的话,刺激着她的心……也

    许和昔日同伴的巧遇,都不是偶然吧。

    到最后,甚至第一次让她从欲火中解脱,让她有了能够正常思考的能力。

    「是啊,这就是我的目的。之前的你乖巧听话,我喜欢得不得了,真想让你

    一直都是那种样子啊,但偶尔又会怀念曾经的你……也会觉得迷惑,我想要娶的,

    是这样的你吗?在你不再抗拒我之后,也一直在做些过分的事,就是想着,也许

    你能够再像当初那样,对我露出愤恨的眼神。」

    「……可把我变成这样的,不正是你吗?」少女脸上的笑容变得冰冷。

    「因为你总是在拒绝我,我才不得不……」

    「莱斯」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他依然举着那个打开的小盒子,璀璨的钻戒

    过于刺眼,少女不禁转过了头。

    「但我真正想要的,是处于清醒状态的你能够接受我。」

    「……」

    「所以,你愿意吗?」

    「……」

    「你愿意吗?」

    「我……!」希雅忍无可忍地转回头,狠狠瞪视「莱斯」,她想说「我怎么

    可能愿意!」,冷硬地拒绝他,但话到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即使从幻梦中醒来,想起了自己只是一介囚

    徒,和「莱斯」本应是敌对关系,

    但「莱斯」在她身心刻下的印记已经不可磨灭,她得咬着舌尖才能维持一点自我。

    本来我就是被献给他的礼物,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少女甚至开始给「莱斯」找起了理由。

    而且,他对我真的很好,身为魔王的他,对身份是奴隶的我……会给我做好

    吃的,会抱着我睡觉,让我觉得舒服……既然如此还抗拒个什么劲儿呢……我也

    想要他的爱,不是吗?

    「如果,如果……你没有对我做这些事……」希雅艰难地开了口,她的话中

    隐隐带了些泣音,「我对你并不是完全……」

    「如果不让你戴着这些,如果我给你自由的话,你一定会离开我吧?」

    「……」

    希雅无言地咬紧了下唇,她无法反驳。

    「我想你一直呆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想一直看到你,一直抱着你。」

    「……可我觉得很难受!我的身体,每时每刻,每时每刻!都觉得很难受啊!」

    她无法忍耐地大叫,身躯剧烈地颤抖,泪水从眼角滑落。

    「我知道,所以如果你答应我的话,我会放松对你的限制。我保证,如果你

    愿意的话,我可以每周至少带你出来一次,每天至少给你一次高潮。」

    希雅简直要大笑出来了,她露出又哭又笑的奇怪表情叫道:「根本不是这个

    问题吧……!难道你觉得,你这样说的话,我就要感恩戴德地跪在你面前,感谢

    你的仁慈吗!?」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她的心却动摇得不成样子。

    每天一次高潮……那和天堂没什么两样了吧?尽管现在还没有那么想要,但

    光是想象那甜腻的、能够将人淹没的快感,少女的身体就快要背叛自己的意志,

    如她口中说的那样,跪倒在魔王的面前了。

    放弃吧,放弃吧,她不断这样想着,明明已经顺从了那么久,事到如今还摆

    出这种抗拒的样子,不只是引人发笑吗?只要再度睡去,就能享受到极乐……可

    心里的那根弦,却怎么也断不掉。

    「我……」

    她紧紧握着拳头,说不出接受的话语,可也无法干脆地拒绝。

    见她无法做出决断,「莱斯」刻意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又带上了一丝恶意:

    「希雅,你猜我们在一起已经几年了?」

    希雅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望向他。应该好几年了吧?可现在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已经二十年了。」

    「……?」

    她甚至没能立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的大脑艰涩得几乎无法运转,嘴唇颤

    抖着过了好久,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不……怎么……怎么可能……」

    「你的身体不再成长,又一直呆在那个房间里,所以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吧,

    但确实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莱斯」露出有些残忍的微笑,「你的父亲十年前

    去世了,你的哥哥在之后即位。」

    「啊……啊……」少女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音干涩得像生了锈的齿轮。

    所以陛下指的是大哥,而先王是父亲吗……她之前还有些疑惑,为何昔日同

    伴要提起她早已过世的祖父……还有……还有……怪不得他的面容那样苍老,她

    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被负罪感折磨而早衰……时间竟已过去这么久了吗?

    所以这个小镇才复兴得看不出一点战时的痕迹,所以只有上了年纪的摊主才

    会向她投来冷漠的眼神……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原来她真的已处于另一个世界,无法再回到人间。

    膝盖发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少女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倒在魔王面

    前。

    「你曾中意的那个骑士倒是努力了很久,但也放弃了,在五年前娶妻生了子,

    现在孩子都已经会说话了。」无视着她快要崩溃的样子,「莱斯」继续说道:

    「你的大姐是坚持最久的,直到最后还想要夺回你,但也许是耗费了太多心力吧,

    她在数周前过世了。」

    「……姐……姐姐……」她无力地呢喃,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应该哭泣吗?应该哭泣吧,甚至没能见一直疼爱自己的姐姐最后一面,但为

    什么无法为她流下眼泪呢……啊……一定是因为我不再是人类了,我的生命是为

    「莱斯」而存在的,我所有的痛苦和喜悦,也只是为他而……一定是这样……

    像是回应着她的心声,从头顶传来「莱斯」温柔的声音。

    「希雅,你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没有人会将你视

    作同伴。」

    她呆呆地抬起头,望向自己的所有者。在跪坐着的少女看来,魔王的身型是

    那样高大,宛若神祇,不管如何努力也不可能脱离他的掌控。

    所以不要再做无意义的抗争……明明心里清楚,自己已经

    无法离开他,这具

    躯体无时无刻不在渴求他的气息,哪怕是现在,也得强行按压身体的冲动,才不

    至于扑进他的怀抱……

    「希雅,做我的妻子吧。」

    随着「莱斯」的话语,少女身上的触手服活化起来,直接听从魔王命令的触

    手,用更加精巧而激烈的动作苛责着她的乳尖和三穴,连同大腿和膝盖内侧,腋

    窝,手掌和脚掌上的触手层都活跃起来,在因情欲而泛红的肌肤上蠕动摩擦,尽

    管身体之前已经得到满足,但被恶意玩弄着所有敏感点,她的欲望还是不可抑制

    地被调动起来,气息愈加不稳。

    「嗯啊……啊啊啊……!我……我……」希雅的意识又将归于朦胧,她恍恍

    惚惚地想要回应他。

    「Jo?fbd?xps……」

    但又在最后一刻做出了可笑的反抗。

    「Fbd?xps?J?bwf?dsfbufe?gps?zpv……」

    trget="_nk">

    艰涩拗口的咒文从少女的双唇中流向世界,她已经很久不曾试图调动魔力,

    魔王设下的封印无法打破,无谓的尝试只是徒增痛苦。

    但在此刻,这份痛楚也是必要的。

    「zpv?xjmm?bmxbzt……」

    少女胸口镶嵌着的红色宝石发出不详的光芒,她的面容因突如其来的剧痛而

    扭曲,身体颤抖得像要折断,她完全脱了力,连跪坐的姿势都无法维持,向着魔

    王弯下腰,跪伏下去,仿佛匍匐在主人面前求欢的宠物。

    但她还是咬着牙,流着泪,继续念下去。

    好不容易醒了过来,要是如此轻易地又将自己交给混沌,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才降生于这个世界……

    就算命运不可违抗,只有一会儿也好,让我作为我,作为希雅,作为一个人

    而活着吧。

    那一定就是我存在于此的意义。

    「xblf?vq……」

    她断断续续地念着,因为身体的筋挛而数次咬破口腔内的嫩肉,细细的血流

    顺着嘴角流下,但她仍是固执地念着。

    「Tpnfujnft……J?gffm?ujsfe?pg?zpvs?tuvccpsooftt.」

    她突然觉得身上的疼痛消失了,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但

    魔力的运行居然顺畅起来……

    她迷惑地抬起头,望向魔王,她的眼中满是泪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听

    见他说,「这是我的诚意。」

    「我准许你在我的身边能够使用魔法。」

    「以你现在的这颗心答应我吧,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尊重你,不欺辱你。」

    但你依然不会给我自由,是不是?

    少女露出虚弱的微笑,她没有问出这句话,因为她早就知道了答案。

    「Xfmm,?jg?gsffepn?jt?bmm?zpv?xbou……」

    代替回答,她继续念诵咒语,从创世时期流传下来的古老咒文,将至高神的

    力量引至少女的体内,周围的空气不安分地震动起来,如果能将这个魔法完成,

    即使是魔王也无法全身而退。

    她眨了眨眼睛,将泪水挤落,透过模糊的泪眼,她看到「莱斯」的目光依然

    沉静,像是完全不担心她会对他出手。

    「莱斯」,你将因为轻视我而付出代价。

    她不甘心地想。

    但同时,她又绝望地知晓,她的确无法对「莱斯」下杀手,那是她的仇敌,

    毁掉她人生的凶手,但也是她的爱人,也许是这个世上仅有的,会将她的一切不

    堪都坦然接受的,她的庇护者。

    如果「莱斯」真的不在了,她也无法活下去。

    更何况,现在是个好时代吧,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不要毁在她的手上……

    「Fwfo?Hpe?xjmm?cf?upvdfe.」

    希雅完成了魔法的最后一部分,她平静地望向「莱斯」,两人沉默地对视,

    都在等待着她最后的决定。

    刚才还在亲密无间地接吻……明明只是不久之前的事,居然有点怀念啊。

    她凝视着「莱斯」,看着看着,突然展露出释怀的笑容。

    ——我爱你。

    她张着嘴,比着口型,无声地说道。

    一切都陷入了慢动作,「莱斯」欣喜的表情一点一点刻入她的眼中,一向冷

    静的他好像高兴得发了狂,握着戒指的手

    居然微微颤抖起来。

    就是现在了。

    「upvdfecz?zpvs?efufsnjobujpo.」

    她露出愈加娇艳的微笑,念出启动魔法的力量语言。

    一向小心谨慎的魔王,不可能真的给她放出魔法的机会,但也许还有一丝希

    望……在他因为狂喜而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就是她仅有的机会。

    无法向恋人打出的魔法,全部反噬在少女纤弱的身上。

    她最后一次弯起嘴角,那是像小女孩一样的天真笑颜。

    「莱斯」,我爱你。

    但也无法容忍像这样活下去。

    艳丽的烟花在世间绽放。

    湖畔的另一侧,女人捂着嘴看向单膝跪地,向她求婚的恋人。

    「我愿……我愿意!我愿意!」

    她激动得咬到了舌头,慌慌张张地说了好几次我愿意后,她扑进了男人的怀

    抱,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抱住他。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嬉笑着聊起天来。

    「真没想到你会在今天向我求婚,烟花做得好漂亮呀,我吓了一跳!」

    「花了我好多功夫呢!说起来,刚才另一边也有人在放烟花,我还担心风头

    被他盖过去……不知道他们的结果如何?」

    「放心啦,你做的比他好看多了!唔,应该会有个好结果吧,毕竟看起来花

    了不少心思。」

    「说的也是。」

    「真希望他们也能幸福。」

    「会的,一定会幸福的,我们都会幸福的。」

    他们拥着彼此,额头对着额头,带着微笑对视着。

    一定都会得到幸福的。

    因为我们是生在如此美好的时代啊!

    后记:关于希雅有没有死,这个问题见仁见智,你大可以认为她没能发动魔

    法,或是受了伤但是被救了回来,「莱斯」二十年间一直给她戴着防自杀用的口

    枷,如此的小心谨慎,也不大可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自杀成功。

    但或许他也厌倦了这样的关系,想要给彼此一个解脱,也说不定呢?

    如果救了回来,后续的展开想想也挺劲的,比如各种色色的惩罚,希雅什么

    都做不了,再次沦落也只是时间问题,而这次大概再没办法醒过来了,会成为真

    正的奴隶妻子吧!这在色文意义上是好结局,在世俗意义上大概也算不错,但对

    她个人而言,到底算好还是不好呢?如果命运真的是不能违抗的,也许屈服于它

    才是正确选择,可是这样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活着的?有时候也会有除死亡

    外无法解决的问题吧。

    至于我设想中的真结局,是希雅发动魔法的那瞬间,神就结束了这个f世界,

    她不算是死了,只是和「莱斯」一起从这种命运中解脱出来,开始另一种可能性。

    结尾的咒文(密文)不仅是神的心声,也是我构思途中真实遇到的情况:在

    我写的其他短篇中,希雅一直是副宁折不屈的态度,偶尔我也想写个她被调教完

    成的,顺从的世界啊,可她还是挣扎着想要醒来。有时候,我也会为她的固执感

    到厌倦,感到审美疲劳,但最后还是……算了,如果你真的如此想要自由,就算

    是神也会被你的坚强打动吧。

    正文番外、旅行的理由

    师父又给我带来了外面世界的故事,这次是勇者与魔王的故事。

    世界苦于魔王的暴政,勇者和他的伙伴们揭竿而起推翻了魔王的统治,但一

    切归于和平后,人类的国王因为害怕勇者功高盖主,将莫须有的罪名推到了他的

    头上——师父讲了这样的故事。

    我听不懂为什么国王要陷害勇者,但我听懂了勇者最后悲惨的结局,我忍不

    住哭了起来,「你骗人!勇者打倒了魔王后,会受到周围人的爱戴,他还会和公

    主结婚,两个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因为书上写的是故事,我说的是现实。」

    「哪里会有这样的现实,听都没听说过!」

    我就地一躺,打起滚来。

    「把结局改掉!把结局改掉啦——!」

    要是宫里的侍女,见我这样打滚撒泼,早就吓得有应必求,但师父只是用慈

    爱的眼神注视着我,「外面的世界到处都是这样的现实,任你怎样撒娇耍赖都无

    法改变的——即使这样,你还是想去看看吗?」

    「嗯!」

    我赌气答道。

    我知道师父是在用这样的故事吓唬我,让我打消出去冒险的念头,但她越是

    不想让我做,我就越是想这么做。

    师父是乐善好施,被众人爱戴的大善人,是魔法已臻化境,名满天下的大贤

    者。

    所以她一踏上迦南的国土,就被请来做我的导师。

    我很喜欢和师父呆在一起,因为她是我见过的最最温柔的人,和侍女

    们那种

    唯唯诺诺的顺从不同,师父的温柔,是那种能够包容一切的温柔,她的眼中永远

    透着悲悯与慈爱,就像是……就像是所有人的母亲一般。

    更重要的是,她讲的故事,比其他人给我讲的,比书上所写的,都要更有趣。

    常年被白雪覆盖着的冬之国,遍地流沙的荒漠。

    翱翔在天际的金龙,能在地底钻来钻去的沙虫,从粼粼湖水中一跃而起的巨

    大鱼怪。

    我总是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世界好大,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的多的多。

    我想,这些一定都是师父的亲身经历吧,不然怎么会这样生动。

    「我要离家出走!」

    有一天,我这样大叫道。

    「又被你姐姐骂了?」师父一副了然的神情。

    「嗯……」我点头,心里委屈极了,「我就是爬个树而已,她居然把那棵树

    砍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殿下也是在担心你,不想让你摔下来受伤吧。」

    「可是我觉得好闷!我觉得好闷——!」

    「闷啊,闷啊……」师父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迦

    南被外界称为桃源,这王宫,便是乐园中的乐园了。即使身在乐园中的乐园,也

    会有这样的烦恼啊。」

    我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乐园啦,但是……

    「身在乐园中的人就不能有烦恼了吗!」我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师父慌忙地摆摆手,真诚地向我道歉。

    这就是师父最好的地方,其他人向我道歉时,总是有种敷衍的感觉,我知道

    这是因为我是小孩子,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小孩子的心情。

    但就算是对我这样的小孩子,师父也一直是真心实意地对待。

    「师父师父,我也想做冒险者,我也想和你一样到处玩。」我屁颠屁颠地凑

    上前去。

    「我不是在玩啦……」师父有些哭笑不得,「还有,做冒险者很危险。」

    「我不怕!」我斩钉截铁地答道。

    「唔……我现在说这些,也许你还不能理解。」师父斟酌着用词,「我不是

    在指责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是,就是,呃……你要知道,你现在之所以会觉得

    闷,正是因为你吃穿不愁,没有生存压力,但是如果你去到外面的世界……」

    「我不管!我就是要做冒险者——!」

    我不管不顾地大叫着打断师父的话。

    我知道,师父一定在想我很任性,但她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心情。

    在我还小的时候……嗯?我现在好像也不大?

    总之,在我还更小的时候,我觉得这座宫殿好大,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但

    我慢慢长大,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能够一个人从宫殿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了,我

    还想继续前进,但是一座高墙挡在了我的面前。不管我怎么垫脚跳高,都看不到

    外面的景色;不管我抵着墙怎么用力推,它都不动分毫。

    那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的世界原来是有尽头的,我的力量也是有界限

    的。

    外面是什么样的?——那并不是必须要知道的事,就算不到外面去,我也有

    足够可以做的事,能够获得足够快乐。

    只是有这么一根小小的刺扎在我心里而已——这样狭小的一座宫殿,就是我

    的全部世界了啊。

    师傅一定以为我只是一时兴起才说要去做冒险者的,但其实这个念头已经在

    我心里扎根很久很久了。

    「我就是想出去玩嘛——!」

    师父给我讲的故事开始有了变化。

    勇者的旅途中不仅有着美丽的风景,有趣的故事,还有着致命的杀机。

    平日里亲切的旅伴会在暗地里捅他一刀子,接受过恩惠的村民会在更大的利

    益之前出卖他。

    故事中的人不再是善良温柔的,他们愚蠢又邪恶,永远以达成自己的目的为

    优先,而他们的欲望却又永远得不到满足。

    「这些都是真的,人类都是这个样子的。」当我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时,

    师父总是会这样回答,「你这样天真的孩子,一走出去就会被人卖掉的。」

    每次她讲完这些可怕的故事,都会问我一句,「还想做冒险者吗?」

    「还是想!」哪怕被吓得哭出来,我也总是梗着脖子如此答道。

    我其实并没有思考那么多,只是赌气而已。

    有一天,师父以实地教学为借口带我出了宫,我还没来得及雀跃于看到外面

    的世界,就被带到了死亡面前。

    数不清的尸体铺在地上,粪便的臭味与肉体的腐败味充斥着鼻腔。

    有人轻轻地呻吟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些原来不是

    尸体,即使苍蝇围着他们转来转去,即使是

    这样一副已经死去的样子,他们也仍

    然活着。

    师父熟练地替他们诊治着,但即使是她这样的大魔法师也有着极限,才过来

    一小会儿,我便看到她皱着眉头摇了好几次头。

    我向远处望去,那里支起了一座木棚,几口大锅中煮着吃食,黑压压的一片

    人拿着碗挤在那里。他们的眼中只流露着对食物的渴望。

    这时候我才知道师傅在不进宫教导我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她所得到的巨额

    酬金,又被花在了什么地方。

    我呆呆的看着这幅令人窒息的景象。

    「迦南被外界称为桃源……」

    我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如果说,连桃源中都存在这样的惨象,那外面的世界……?

    「啪!」

    我听到了响亮的耳光声,我转头看去,看到一个女人拉着师父的衣襟歇斯底

    里地叫着,「庸医!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你儿子早就死了,不要为难贤者大人。」有旁观者看不下去,上前将那女

    人拉到一边。

    「不可能!我的儿子才没有死,是这个庸医害死了我的儿子!」

    她依然疯疯癫癫地叫骂着,随后又发出了震天的哭声:「我的儿啊——!」

    女人被人拉了下去,但是那悲切的呼喊声却久久不愿散去。

    我看着师父红肿起来的脸颊,不知为何就流下了眼泪,「师父好疼。」

    「我好疼?」师傅愣了一下,随后将我搂入怀中,「不要哭了,我没有觉得

    疼。」

    「你骗人……还有那个……那个姐姐也好疼。」

    我伏在师父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明明我才是最不疼的那个人。

    那天回去后,我便发起了高烧。

    我不停做着噩梦,梦里充斥着死亡和腐臭,还有痛苦的尖叫与怒骂。

    我从梦中惊醒的时候,看到师父正握着我的手坐在床边。

    「抱歉,吓到你了。我应该想一些更温和的办法。」师父的目光中满是歉意。

    可是不管我有没有看到,那景象都是真实存在的,那就是……

    「那就是现实?」我虚弱地开口,嗓子中火辣辣的疼,我又想哭出来了。

    「是,那就是贫穷人民的日常。」师父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饿了没东

    西吃,生病了也没有钱看病,如果没有救世主从天而降,就只能呆在那里等死。」

    「你看,你生病了,会有那么多人来照顾,能有这样柔软的大床躺着,想吃

    什么东西,只要一开口就有人替你送来——你想要抛下这一切去冒险吗?」

    「我从前讲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外面的世界比你能想象到的最险恶还要更

    险恶,一不留神就会变成躺在那里的那群人中的一员。」

    「即使这样,你还是想做冒险者吗?」

    我闭上眼睛,那副惨景又在我的脑中浮现。

    只是发烧就如此难受,我甚至觉得发烧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过的事了,但是

    那些人所经受的,一定比发烧痛苦得多得多得多吧。

    我又想起了师父说过的那些可怕的故事,如果说那些都是真的话……

    我不要出去冒险了!——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心中就涌出一种难以言

    表的巨大缺失感。就好像我的根突然断了,我就像水上的一片浮萍,慢慢的飘离

    了我的梦。

    明明一直以来都像是个赌气似的愿望,在知道它不能达成的那一刻,它却突

    然清晰无比地,成为了我真正的愿望。

    明明我最讨厌痛苦的事了!但是……

    「师父……」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无力地露出一个微笑,「如果我说我还是

    想的话,您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怎么会。」师父垂下眼睛,「大家都有着无论如何都想要去做的事,虽然

    别人无法理解,甚至自己也无法理解……」

    「只要愿意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就可以了。」

    「要有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觉悟。」

    师傅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会在痛苦中挣扎死去的觉悟,离开家人,寂寞时再也不会被人温柔抱住的觉

    悟。

    会被他人认为是任意妄为不负责任,不被任何人理解,自己亦沉溺于罪恶感

    的觉悟。

    还有就是,总有一天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的觉悟。

    我还……我还听不懂那么多,或者说,我还不愿意去思考那么多。但我也知

    道,如果真要到外面的世界去,那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父王母后,还有姐姐大人了。

    虽然说姐姐大人总是和我对着干,总是让我不开心,但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她

    了,还是会觉得心里好难过。

    于是,和姐姐大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从上到下,从下又到上地,仔仔细

    细地看着她。

    「干

    嘛这么看着我?」大概是因为我的眼神太奇怪,姐姐大人被我看得炸了

    毛。

    「可能以后就看不到了!」

    我一本正经地答道。

    「说啥呢你这小崽子!你就巴不得见不到我是不是!」

    然后我就被姐姐大人揍了一顿。

    可即使被揍得嗷嗷大叫,我依然不舍地注视着她。

    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的话,即使是被揍的情景,我也要牢牢记住。

    师父已经在迦南待得太久,她又要启程去往另一个国家了。

    临别的时候师父送给我一幅画,说是某个无名的画家送给她的,因为师父救

    了他一命。

    荒芜的大漠中盛开着一片花海。

    「好难看。」我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感想。

    我看不懂他的画技如何,但那些花长得实在太丑了,茎叶歪歪扭扭,一副营

    养不良的样子,花瓣也都是残缺不全的,像被狗啃了一般。我瞅了半天,愣是找

    不到一株花叶俱全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花。

    迦南没有难看的花。千年来的风调雨顺,让迦南的花都是一副没有受过苦的

    样子。

    师父只是无言地把画又卷了起来,递到我的手中。

    「那个画家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就是为了画这么丑的花吗,他图什么啊?」

    我不解地问道。

    师父说那个画师是为了写生才跑去的大漠,那地方魔物丛生,他差点被沙虫

    吞下肚去,幸好师父正巧路过,从沙虫嘴里救下了他。

    但就算遇到了这么危险的事,那人还是决定继续留在大漠,画着那片花海。

    「是啊,图什么呢?我也不知道。要写生的话,去哪里不行呢?何必轻贱自

    己的生命。——我也是这么问他的。」

    「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也不知道,但就是想。」

    师父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景象。

    「大人,您一定觉得我不可理喻吧,做着这种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您好不容

    易救了我的命,我却又要去浪费它了,我知道您肯定会生气,我自己也很生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做这件事,不做的话心里就烦躁,也许我命中注定就

    是要做这些。您就当我是发疯了,发痴了也好,但我就是想待在这里继续画下去。

    再有下次的话,请您也不要救我了,这就是我发疯该付出的代价。」

    「他就是这么说的。」

    「我不能理解他这么做的理由,但这世上也存在着即使其他人不能理解,我

    也一定要去做的事。」

    「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有着说出来就会被他人当做是疯子的念头。只是有些

    人,宁愿被当成疯子,也想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我其实……我其实也不知道怎样做才对,也许让你按照既定的人生轨迹活

    下去才是最正确最幸福的……」

    「我不知道我做的究竟对不对,要做出不会后悔的选择也实在太难太难。」

    师父睁开眼睛,注视着我。

    「即使会后悔也要去做——你能拥有这样的觉悟吗?」

    从师父离开后过了数年,我渐渐长大,也开始明白了很多事。

    我知道,身上有着怎样的责任,我本不该有那样的愿望;也知道,自己如果

    任性地一走了之,会有怎样的后果,会连累多少人。

    还有父王母后和各位兄姐们,他们又会有多难过啊。一想到这些,我便觉得

    自己被负罪感压得窒息。

    不被任何人理解,自己亦沉溺于罪恶感——这时候我才理解,师父曾说过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被任何人理解,那并不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事,可如果

    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其实……其实真的不是那么不得了的愿望!就算不能实现,也不会影响到什

    么。我最多也只会失去半条命,不,也许说三分之一都嫌多了。

    我时常倚坐在那座高墙处,呆呆看着外面世界的一角,一边幻想着今后的冒

    险,一边又劝说着自己放弃这个愿望。

    翱翔于天际的白龙,从粼粼湖面中一跃而起的巨大湖怪,都渐渐从我眼前淡

    去,最后剩下的,只有一朵纤细又丑陋的花,在那片荒芜到令人心生恐惧的大漠

    中,随风轻轻摇曳。

    师父在来信中说她又将来到迦南,我抱着那封信兴奋了很久,盼星星盼月亮

    地等着师傅的到来。

    最后等来的却是侍从惊慌失措的传信:「贤者大人在城外被歹人袭击了!幸

    好发现及时,暂无生命危险……殿下?殿下你要去哪里!?」

    我奔向安置师父的病房,心中混乱得无以复加:师父这样的大魔法师,怎么

    可能……!?

    一路上,侍从向我汇报着事情的经过。

    据说那歹徒伪装成普通农

    妇的样子,说自己摔折了腿无法行走,趁师父搀扶

    她的时候一刀刺向了师父的胸膛,随后拾起钱财便逃之夭夭。

    我听得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往喉头上涌,在看到师父躺在病榻上气息奄奄的样

    子时,更是觉得有什么在脑中炸开,「您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吗?我要去找她

    算账!」

    「算了……」师父拉住了我的手,她并没有用多少力气,但是我却无法挣开

    那只手,「算了,她也不容易。」

    「什么不容易……」那股血气几乎要从我的眼中流泻出来,「这不是容易不

    容易的问题吧!这人一定是惯犯,都不知道害过多少人了!就算……就算她真有

    什么困难,怎么能去骗人!怎么能因为一点钱财就去捅帮助自己的人!!」

    「算了……大家……大家都不容易。」师傅依然坚定地拉着我的手,用一如

    既往的,悲悯的眼神注视着我。头一次的,我觉得这眼神是那么的让人不舒服,

    让人火大。

    师父被人掌掴时的景象又浮现在我面前。

    就算做好事也不会被人感谢,更不会得到好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一直以

    来都是这样……我不知道是在气师父,还是在气这个世界。

    我压住怒火,坐在床边,反握住师父的手轻轻摩挲着,我忍了又忍,最后还

    是问了出来,「师父,你……你总是这样,就不觉得累吗?」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不礼貌,甚至有些伤人,但不问出来我又憋得难受。

    「累吗……累吗?」师父露出浅浅的笑容,用恍若身在梦中的眼神喃喃自语,

    「这就是代价。」

    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师父从前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上,那时她说这

    句话的理由我了解,那是为了教育我,但现在,师父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呢?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师父便用另一个问题堵住了我的话头。

    「你还是……想吗?」

    她压低声音,趁医师没有注意我们的谈话时,悄悄说道。

    我知道她是在问我,你还是想出去冒险吗?

    啊啊——她到底还是问出来了。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知道,我之所以那样慌张和愤怒,不只是因为气愤于师父的经历,更是因

    为我害怕——害怕遭遇同样的事。

    我曾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受苦的准备,但那其实只是我肤浅的一厢情愿——我

    觉得我既厉害又聪明,所以一定一切都能顺利。我没有把自己完全和那群「尸体」

    等同,因为我相信我绝不会落到那种地步。

    但是现在师父将赤裸裸的现实摆在了我的面前。像师父这样厉害的人也会流

    血,也有可能死去——还是被那样不堪一击的农妇所伤。

    那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师父,一定要一直小心翼翼的,才能在外面的世界生存下去吗?」我努力

    忍住颤抖,咬着牙问道。

    「是啊。」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心中呐喊:放弃吧,果然还是放弃吧——那样的人生

    不适合我啊!

    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冒险的景象,像被水洗一样从我脑中消失,翱翔于天际的

    白龙,从粼粼湖面中一跃而起的巨大湖怪,都渐渐从我眼前淡去。

    但是……但是……

    啊啊……那朵花……

    我睁开眼睛,苦笑道,「我好像还是想……怎么办呀?」

    「还是想啊……那就没有办法了。」师傅露出了伤脑筋的神色。她虚弱地将

    手伸入怀中,掏出一朵干花递到我的手上。

    「我又去了那片荒漠,但那个画家已经不在那里了。」

    「也不知道是终于画得满意了,所以回家去了,还是已经……」

    「在那样谁都不会去的地方,画着谁都不会看的画,到最后不为人知地死去,

    这样的人生到底……」

    「我在那里采下了一朵花,送给你。」

    「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吧。」

    师父说着说着,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她因为体力耗尽陷入了沉睡。

    我看着师父侧颜发起了呆。

    我也知道,做自己不会后悔的事就好。

    「可是只有做了才知道会不会后悔呀。」我苦笑着自言自语。

    要为自己做的选择付出代价——师父总是这么说。

    可我好害怕代价,我害怕我有一天,也许就是踏出保护圈的第一天,就这样

    浑身是血地,孤零零地死在没有人知道我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做成,什么都没有

    看到,就那样轻易地死在了起点。

    就算现在我能说我已经抱有觉悟,真到那一刻我一定会后悔的吧。

    而我更恐惧的是,我很快就会对外面的世界厌倦,我会觉得其实哪里都差不

    多,我会失望,我会觉得不值得为此付出那么多。

    我好害

    怕自己会后悔。

    「师父,你能告诉我吗?怎样才能做出不会后悔的选择?」

    师父只是沉睡着,没有给我任何回复。

    我呆坐了许久,才意识到,这次没有人能给我答案了,唯有我自己去找出答

    案。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怎么能找出答案?

    ——啊啊,是这样啊。

    我心中顿时清明起来。

    我仔细端详起那朵干花,花上粘着师父的血,已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

    但还是一样的丑,茎叶歪斜,花瓣残缺。

    师父说不知那画师是回家去了,还是已经……但我想,应该是死了吧。像这

    样不惜一切也要实现自己愿望的疯子,除了死亡,还有什么能够阻止他?

    「但并不是不为人知地死去啊……」

    也并不是不为人知地活过。

    我将那朵花置于唇边,轻轻地吻它。

    ——谢谢你,将这朵花,将这幅景象带到我的面前。

    「你真的很丑。」

    「是我见过的最丑的花。」

    「也许你正盛开时的样子更丑……」

    「可如果不亲眼看一看,也不知你究竟长得有多丑。」

    我伏在床边,带着微笑入眠。

    我终于理解了师父曾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总有一天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的觉悟。」

    那不是去做自己不会后悔的事的意思,而是,即使知道会后悔,也要去做。

    我好怕后悔,因为我将做的,是后悔后再没有回旋余地的事。我不想我的余

    生陷于悲叹,我好想度过不会后悔的一生。

    可若是做与不做都有可能会后悔,那我——那我宁愿做了之后再后悔。

    离别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其实并不需要做多少准备,只需要寻几件适合行动的衣服,还有足量的金币

    和首饰就可以了。

    偷姐姐大人的出城令稍微费了一些功夫,但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最后便是告别了。

    我坐在桌前,伤脑筋地考虑着措辞。

    给父王和母后的告别信已经修好,信中写着对他们养育之恩的感谢,自己无

    论如何也想出去看看的决心,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一定不会出事的保证。

    我知道,这样的信一定无法宽慰他们的心,但这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了。

    现在是在写给兄长大人的。

    「要跟着父王好好学习哦!我相信你能成为受人爱戴的,优秀的君主。」

    我放下笔,盯着这封信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合适。

    如果说,兄长大人也抱有和我类似的愿望,如果说,兄长大人其实也不想呆

    在这里,度过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看到这些话,他心里该多郁闷啊。

    我把信纸揉烂,重修了一封。

    这次,上面只写了两个大字——加油!

    虽然不知道兄长大人有着什么样的心愿,但是「加油」这两个字是万能的…

    …吧?

    我咬着笔杆子,纠结着该给姐姐大人写些什么。

    我想起了还小的时候,姐姐大人只是因为我爬树就把树给砍了。

    那时候,我只觉得姐姐大人不可理喻,但到现在,我能懂得,她是不想让我

    受伤,尽管方式上有些极端,姐姐大人却是最关心我的人。

    我想来想去,在信上写道:「我最喜欢你了!」

    ……划掉划掉!太肉麻了!

    「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不行,感觉好敷衍。

    我思来想去,想来思去,最后只写下一句。

    「还会再见的。」

    最后的一封信,是给师父的。

    我相信就算我什么都不说,师父也会理解我,接受我的一切决定。但说到告

    别,还是得有些仪式感啊!

    我微笑着写下最后的寄语。

    ——我去看那朵花了。

    城门在我面前徐徐打开,守城的将军虽然满脸怀疑,但也没办法。见令牌如

    见人,他只能放我出去。

    新的世界在我眼前展开,而我就站在它与旧世界的那条分界线上。

    往前一步,是可怕的人世,是一片荒芜,是未可知,也是没有尽头,能任我

    翱翔的的新天地。

    往后一步,是不知悲苦的乐园,也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

    我向前踏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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