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子龙翼德
2022年2月28日
字数:9,900 字
【第二章:救命之恩】
岳家飞云堡。
遭逢厄难,与会的江湖豪侠情绪多有不振,即便岳家摆好了数十桌好酒好菜,
也无人会在此时开怀畅饮,
麓王世子萧琅换了一身白衣便服,在季星奎的陪伴下行至一处宅院,宅院门
口围满了丐帮与泰山盟的弟子,房门紧闭,正是丐帮帮主石墨与泰山盟老盟主诊
疗之所。
见得萧琅推门而入,麓王府与岳家的几位名医纷纷拱手,但瞧这几人眉心紧
锁的模样,萧琅多少有了些准备。
「石帮主还算幸运,那箭毒未至肺腑,他所修的阳刚掌力也能抵御箭毒,只
需好药调养,当能康复,而老盟主便难了,他年事已高,所中之毒深彻入骨,入
体即溶,我等,实在无能为力呀!」
「同是中箭,为何毒性有此差别?」萧琅对此有些不解。
「这类厉毒制来不易,想是那摩尼妖人制毒不易,故将重头放在老盟主身上
了。」
萧琅闻言轻轻一叹,见老盟主此刻病卧于床,箭伤处的乌黑早已弥漫全身,
他背过身去,不禁回忆起近年来老盟主于泰山盟对麓王府的支持,心中多有不忍,
缓声道:「老盟主虽无官身,但也因此次赈灾之事而死,我会秉告父王,即便不
能奏报嘉奖,也要将老盟主之英雄事迹告诸天下。」
「世子仁厚!」季星奎点了点头:「好在此次有念隐门出山,否则还真着了
摩尼妖人的道了。」
「不错,」萧琅应了一声:「想来他们几个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咱们去看看
吧。」
可两人刚迈步走出房间,却听得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哀嚎:「爹!爹!孩儿,
来迟了!」萧琅顺声望去,却见一名花衣莽汉从一众泰山盟高手中走出,见着萧
琅匆匆行了一礼,随即便朝着房间奔了过去。
萧琅不禁朝他多望了两眼,这莽汉三十来岁的年纪却举止轻浮,身着花衣却
又故意将胸襟敞开,一身腱子肉虽是亮眼,但在萧琅看来多少有些难登大雅。
「这位就是小盟主徐东山,江湖人称『花衣太岁』,在东平府一带颇有名气。」
季星奎虽是文士,但对江湖见闻也有涉猎:「老盟主老来得子,对这位『花衣太
岁』稍有宠溺,早年便让他协助处理泰山盟事务,这次来赴会,想来是安排他留
守本营的。」
「哎!」萧琅又是一声长叹,倒是不急于前行,返身回到房间向着徐东山抬
了抬手:「徐兄节哀!」
「世子!」徐东山见萧琅走进,哭得更为大声:「还望世子替我父亲报仇啊!」
萧琅见他如此言语,不由得朝季星奎看了一眼,季星奎立时便知他用意,当
下轻点颔首,似乎已然认同了萧琅的决议。
「徐兄这之后有何打算?」
徐东山闻言一愕,他本就是江湖草莽,虽是经营着泰山盟诸多事务,可老盟
主这一去,他又哪里够威望重整泰山盟,刚才那一句「求世子报仇」便是他内心
彷徨之下的自然反应。
「我……我也不知。」
萧琅略作沉吟才道:「此次赈灾遭逢摩尼教妖人现世,我麓王府也正是用人
之际,若徐兄不嫌弃,小王愿荐徐兄为一方督军,若是赈灾顺利,他日再助徐兄
重整泰山盟,与我麓王府世代交好,如何?」
「甚好,甚好!」徐东山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对他而言,此时能攀上王府
这根大树显然不错。
「那,季先生先陪着徐兄,我去拜访一下念隐门的那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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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宅院,萧琅一路向着飞云堡后院行去,若是以往,他少不得邀上岳青烟
这位红颜知己在旁,但一想起那位白衣剑女的翩翩身影,萧琅又不禁露出犹豫之
色。
「与念隐门所商议的乃是赈灾大事,想来烟儿不会介怀吧。」萧琅有此一念,
便不再多想,快步踏入后院最里处的一间客房。
「是世子吗?」
萧琅还未敲门,里头便传来了剑无暇的询问,萧琅当即清了清嗓,应声道:
「冒昧打扰,萧琅罪过。」
「不必,请进!」
萧琅推开房门,却见剑无暇一如先前那般盘膝在床闭目调息,虽是闭目屈腿,
但有着先前的印象,萧琅对这一幕更为痴迷,美人静坐本就令人心旷神怡,何况
眼前这美人还有着一剑破摩尼的神威,这般气质自然更加让人为之动容。
尤其是此刻剑无暇与先前还有着几分区别,许是不愿弄脏这内宅房间里的床
垫,剑无暇盘坐之时已然脱下长靴,此刻只着一双绫罗白袜,与自身那套白衫融
为一体,虽不显眼,但却能隐约瞧出白袜之下的脚趾轮廓,萧琅不禁心中一荡,
掌心不由得向里捏了捏,脑海里莫名浮出一抹旖旎画面……
「世子?」
一声清音将萧琅的思绪拉回,眼见身前的白衣剑女睁开双目肃然的望着自己,
萧琅尴尬一笑,这才道:「剑仙子,在下此次前来,是想了解下此次念隐门入世……」
然而萧琅话音未落,剑无暇便出声打断:「此次师尊只命我与小徒苦儿前来。」
萧琅闻言略微有些失望,可随即又问:「苦儿?可是先前搭救岳家家主的那
位?」
剑无暇略一沉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摇头道:「不是,他,是苦儿的少爷。」
「苦儿,少爷?」萧琅微微一愕,将这略显复杂的关系复又念叨了一遍,显
然十分不解。
「少爷就是少爷啊!」萧琅正疑惑间,却听见一声清脆娇婉、略带几分俏皮
的声线传出,萧琅闻声回头,只见一名绝美少女自房门走进,这少女身量娇小,
但小脸净白水嫩,双颊充盈一抹粉桃,双目清澈,头上梳着两束平对发髻,发丝
未过耳垂,却有几分天然童稚。
「苦儿,不得无礼。」
「你便是苦儿?」萧琅又一次真经当场,心中不禁感慨:这念隐门不是济世
救国的隐世山门吗,怎么净是这般绝色女子。
「对啊,我就是苦儿,苦命的苦,师傅的徒弟,少爷的……」卉儿言辞匮乏,
刚想着用不同的身份介绍自己,可一说起「少爷」,脑海里不禁窜出许多别的身
份,一时间却又有些说不出口,只好嘟了嘟嘴,勉强将言语说完:「少爷的丫鬟。」
「却不知那位少爷又是?」
剑无暇这才解释道:「那人名叫吕松,与小徒自小相依为命,虽是主仆,但
也情同兄妹,只是我念隐门向来不收男子,吕松便潜居于念隐山门之外静修,此
次出山,便也一同跟来了。」
「定不会如此简单!」萧琅闻言略微有了几分猜测:那吕松能在摩尼妖人面
前刺出冷剑,虽是偷袭,但那一剑险些要了贼人性命,这又岂是在念隐山门外靠
着独自静修就能达成?
但不管如何,作为皇族中人,萧琅对念隐门还算知根知底,百余年前南明复
兴,公主萧念感怀烟波楼之伟绩,效仿烟波楼主收容天下孤女苦女,传授技艺,
隐世江湖,又以「济世救国」为任,虽隐世却也出世,给江湖宵小以及在朝恶吏
诸多震慑,江湖朝堂无不敬仰。
想通此节,萧琅又朝着这位「苦儿」徒弟拱了拱手,这才问道:「剑仙子,
小王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说。」
「此次大会本意是选出一位武林泰斗统领群雄,协助我麓王府护送赈灾粮款,
可眼下老盟主受妖人所害……」
萧琅话音未落,剑无暇却已出声:「我……不善医毒,救不了他。」
「在下并非此意,」萧琅倒是没想到她有此一眼,不过想来这念隐门人常年
隐居山中心志淳朴,只以为是自己求她搭救了,赶忙解释道:「在下的意思是,
不知可否由仙子来担任武林盟主一职位?」
「我?盟主?」剑无暇倒是没想过此节,但稍作沉吟之后便出声拒绝:「不
做!」
「额……」萧琅倒是没想过她拒绝得如此干脆,一时间只好另作他想:「那
既然剑仙子无意,在下便再做安排,只不过摩尼妖人此番出没,显然是为了此次
赈灾粮款而来,不知念隐门可有对策?」
剑无暇闻言却是瞥了他一眼,随口便道:「来便来了,一剑杀了便是。」
「……」萧琅又是一阵无言,这话旁人若是说出自是狂妄不堪,可眼前这位
白衣剑女却当真有过一剑破敌的神迹,这样的实力,怕是那位泰山盟老盟主复生
都难以匹敌。
「就是,有师父和少爷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一旁的苦儿附和了一声,
显然对自家人十分信任。
又一次提及那少年,萧琅不禁提出心中疑惑:「却不知你家少爷武功如何?」
苦儿砸了咂舌,似乎也是觉得少爷的武功在师父面前还远不入流,只得改口
道:「少爷厉害的是脑子,他说过的,只要师父出现,摩尼教人自然不敢再动粮
草,与其在路上下功夫,倒不如去想想将来分发粮草开放粥铺时的安排。」
「这……」萧琅闻言一顿,只觉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剑无暇现世,其武功
完全能抵御先前现身的几位摩尼教人,若没用更强的后手,摩尼教恐怕是不敢在
路上侵扰的,而赈济灾民不是一朝一夕之时,山东境内难民众多,若在某个州府
仓库动动手脚,剑无暇分身乏术,倒也能让东平动荡,掀起一番乱局。
「既如此,那在下便去着手安排后续仓储的守护事宜,先行告辞。」萧琅倒
也算实干之人,见事态紧急,倒也无心再做逗留,当下便向剑无暇告退,只是走
出房门之时心中又有一念头闪过:「却不知那苦儿口中的少爷如今在何处,他既
然无法拜入念隐门,或可入我麓王府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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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松独自一人坐在飞云堡后院的屋檐之上,怀抱着一壶热酒,将腿伸得笔直,
身形略显慵懒,但自始至终没用发出一点声响。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后院中人进进出出,脑海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深
邃却又无神,仿佛一位古稀之年的老者,正用那倦怠的目光俯瞰众生。
他的气息并不浑厚,但这后院之中多是女警,倒也没几个人发现他的身影,
萧琅在剑无暇房间里走进走出,苦儿那大声吹捧的话语都落在了他的眼里和耳里,
但他依旧不愿发出任何声音,他与萧琅也只第一次见面,但他却有着诸多理由不
去理会这位麓王世子。
「公子?」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园中响起,吕松顺声张望,却见着一身
黄衣长裙的岳青烟正朝他张望,见她身后还站着那两位老者,想来发现自己的位
置也并不奇怪。
吕松一跃而下,朝岳青烟拱了拱手:「岳小姐。」
「青烟多谢公子今日搭救之恩。」可没想到才一照面,岳青烟便向他躬了一
礼:「今日若不是公子出手,青烟恐怕只能一死以谢家祖了。」
吕松却是快步上前想要搀扶,可碍于岳青烟千金之躯,终是退了一步,摇了
摇头:「岳小姐折煞人,当年在下也曾受过小姐恩惠,若无那一饭之恩,只怕早
已是山中饿殍了。」
「哦?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岳青烟又朝他多看了几眼,可终究多年不见,
对吕松已是全无印象。
「在下姓吕名松,燕京人士,早年与侍女二人流落岳家附近,蒙小姐馈赠饭
食,并给了我二人一夜安睡之所,这才得以苟活至今。」
「啊!」岳青烟这才有了印象,眼中不由泛出一丝光彩:「原来是你,我犹
记得当年你与三名恶汉对峙,拼死护住你家侍女的样子,对了,你家那位小侍女,
还好吧?」
吕松苦笑一声:「她如今拜在高人门下,比我这个少爷混得好多了。」
「想来便是那位念隐门的剑仙子了。」提及适才那位一剑破敌的白衣剑女,
岳青烟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向往,可随即便又朝吕松打趣道:「你也不差,当初
小小年纪便能护着家人,如今长大,又能护住我……」说到此时,岳青烟便觉言
语不妥,她本意是感谢吕松搭救之恩,可若与小时候的事情对比,岂不是自比作
对方家人,言罢不由朝吕松多看了一眼,只觉这少年虽是青衣不显,不比麓王世
子俊秀,但也是轮廓分明,让人瞧了十分安心。
好在吕松并未以此为由调笑于她,却是岔开话题:「不知岳小姐与麓王世子
如何认得?」
岳青烟闻言微微一愕,还未待她开口,她身后老者便抢先出声:「阁下虽是
救了我家小姐,但此事未免有些唐突了吧?」这老者言语不善,显然是怪这小子
不知好歹,麓王世子与岳家小姐之事江湖中人早有臆测,可这小子竟是当面追问,
想来是仍存着非分之想。
「平二叔,无妨的,」然而岳青烟却是用她温婉的语声打断了老者的质疑,
她向前迈了一步,从容的站定在吕松身前,虽是比吕松和老者都矮上半截脑袋,
但她那昂首挺立的姿态却是让吕松与老者都不禁升出敬仰之心。
「我家与麓王府本就有着生意往来,那年家里发生了些事,是世子救了我,
而后我掌管岳家,与世子便有了诸多交往。」岳青烟吐字如兰,虽只说出个大概,
但也将整个过程解释清楚,既不会叫旁人多说闲话,又以一句「诸多交往」暗示
了与麓王世子的关系匪浅,两人毕竟都是青春年华,门当户对之下,恐怕早已是
互相倾心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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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话听在吕松耳中却是浑身一窒,满眼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句:「他,
救了你?」
岳青烟轻轻点头,虽不知吕松为何表现出这般难以置信,
但却也没有出声询
问,转过话题,正要问及吕松今后打算时,却不想一道呼唤从身后传来:
「烟儿,原来你在此处,叫我好找。」萧琅自后院拜访剑无暇后便回到前厅
与季星奎等人简单商议了赈灾仓储事宜,季星奎不敢怠慢立即驱车赶回王府,而
萧琅却是留在此间继续维系江湖中人,见岳青烟不在前厅,便又入后院来寻她,
可萧琅才走几步便瞧见了岳青烟跟前站立的吕松,立时收起调笑心思,朝着吕松
喊道:「原来吕少侠也在此处,萧琅正想拜访,幸会,幸会!」
萧琅虽只是一位王府世子,但在山东地界倒也有些贤明,如今又能这般姿态
待人,若是寻常江湖人士,怕是早已感激涕零叩首以报,但这吕松却是一声冷笑,
全不理睬萧琅言语,只朝着岳青烟拜道:「岳小姐,吕松先告辞了。」言罢便是
一捋青衫,头也不回地向着房间走去。
「吕……」萧琅看着吕松离去身影有些哑然,一时间竟也不知自己刚才有何
得罪之处。
「这吕松好生无礼,世子这般礼贤下士,他竟敢如此态度,简直不知天高地
厚。」眼见得萧琅吃瘪,岳青烟身后的「平二叔」再次出言斥责。
「无妨,」萧琅苦笑一声,随即又露出笑容:「早闻江湖隐士多有狂傲,这
位吕松少侠身手见识都是不凡,又和念隐门有牵连,些许狂傲倒也能理解。」
「世子可是动了惜才之心?」岳青烟却是一眼看破了萧琅的想法。
萧琅立时开怀一笑:「当真什么事都瞒不过烟儿,适才拜会念隐门那位女侠
时,她一位小徒提及这次赈灾隐患乃是各地府衙仓储,倒是一语点醒了我,便想
着与这位吕姓少侠秉烛长谈,若真能为我所用,如此俊才,我定以师礼待之。」
岳青烟微微一笑,与萧琅相知多年,对他这份「结交天下英才」的痴心倒也
有几分倾慕,故而坦言道:「他早年落难与我有故,看他言辞,似乎对你这世子
身份颇为不喜,你若要招揽,或要另谋他法。」
「哦?」萧琅闻言一愕,随即又是一喜:「烟儿还有这等故交,快快说与我
听,天幸于我,有烟儿这等红颜相助,真乃我萧琅毕生之福。」
麓王自领一府,为避圣意揣度,早年便有「风流好色」之名,王府中女眷无
数,而萧琅在女人堆里长大自然也学会了这等甜言蜜语,没想着他先前还好生生
的说着赈灾与贤才的正事,转眼间便突然油嘴滑舌了起来,岳青烟当即小脸一红,
连忙避过了萧琅的目光,轻轻啐了一口:
「呸!谁是你的红颜?」
言罢便是一溜烟的向着房间行去,不再理会身后痴楞在地的萧琅,可言虽如
此,她也知道自己的见闻对萧琅多有助益,心中自然也是欣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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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来的小蟊贼,敢管大爷我的事,给我打!」
「呜呜,少爷,少爷……」年纪不过六岁的小苦儿被这几名凶汉吓得嚎啕大
哭,除了身前站着的少爷,她再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然而她却忘了,她身前站
定着的「少爷」,今年也才刚满八岁。
「啊!」可贼人却已顾不上这两人的年纪,刚才就是一时疏忽,被这少年一
口咬破了皮,一行人绕着这小城街道追逐许久,这才将他们两个堵在了这处死胡
同,三人齐拥而上,饶是吕松再如何敏捷也休想挣脱,可没想到的是吕松这回竟
是不闪不避,趁着三人扑打之时猛地向下一扑,全然不顾上半身被人擒拿殴打,
只顾着将那三人的腿脚抱住,同时朝着一旁的小苦儿大喊道:「走,快走!」
「呜呜,不要,少爷,你们别打他,我不要走!」可苦儿哪里肯跑,她这一
路来和吕松相依为命,要是没有吕松,她都不知饿死冻死多少回了。
「住手!」而恰在此时,一道清亮的稚音从巷口传出,三名恶汉回头一瞧,
眼神略微有些诧异,巷子口站着的,赫然又是一个与乳臭未干的小女娃。
然而这三人却不敢大意,眼下这两个小贼衣衫褴褛,想来便是两个饭都吃不
起的小乞丐,可眼前的小女娃却不同,她身上穿着一件艳红色的绒毛雪袄,头上
箍的、腰上挂的、手上戴的无不是金银翡玉,显然出身显赫,而更引人注目的,
还是她身后站着的两名老者,各个颧骨收缩,目光炯炯,显然不是善类。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欺负他们?」红衣雪袄的岳青烟这会儿还没长开,
说话仍旧有些奶声,但作为岳家的大小姐,倒也习惯了这般质问的语气。
「姐姐,他们……」小苦儿正要开口,可吕松却是先一步抢过话头:「他们
偷了我们的钱,还说我们
赖账,要打死我们呢!」
「嘿,你个小贼,分明是你吃饭赖账,竟还在这里颠倒黑白!」
「明明就是你们……」
两拨人就这么面红耳赤的吵了起来,岳青烟有些错愕,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
是好。
「罢了!」而这时,岳青烟身后的车座上突然掀开一道帘子:「终究是两个孩
子,平二叔,你去将饭钱付了吧!」
「是,老爷!」
于是乎,平二叔便在岳青烟懵懂的目光里走向那三名恶汉,掏出一小吊银钱
便将这三人打发,随即又领着吕松和苦儿走了过来。
「你们家在哪儿?」岳青烟只道是爹爹帮她分辨出了真相,赶跑了恶人,连
忙出声询问起吕松与苦儿的情况。
「我们是燕京人士,家里遭了难,已经……没有家了。」
「啊……」岳青烟脸上也露出几分悲伤神采,清澈的小眼珠转了转,这才道:
「那,我带你们去粥铺好不好,爹爹说过,无家可归的人,都可以去那里的。」
说着又朝身后的爹爹望了一眼,却见车帘之内,一名中年男士缓缓点头,显然是
默许了她的决定。
「那,多谢了!」
……………………
「少爷,这里真好!」粥铺的里间,苦儿抱来了一大团稻草铺在地上,小心
翼翼躺下试了试,似乎还有点不可置信:「这里有粥喝,还有屋子睡,真好!」
然而吕松对此却是不屑一顾:「没见识,不过是一顿粥一间破屋子就把你打
发了,等日后少爷拜入烟波楼门下,成了济世安民的大英雄,你就会发现这些不
值一提。」
「嗯嗯,少爷一定可以的!」苦儿习惯性的迎合了少爷的「宏图大梦」,可
下一句依旧没能忘了今天的吃食:「不过我们已经很久没喝过粥了,也很久没睡
过屋子了,今天真幸运碰上了那位姐姐。」
「嗯,她是挺好的。」听得此言,吕松倒是安静了许多,脑海里浮现起白天
在巷口见到那女孩时的样子,那一身艳红的绒毛雪袄,那清澈的眼眸和稚嫩的音
色,更重要的是,她出现在自己被人殴打生命垂危的时刻,那一瞬间,她的声音
似乎带着几分回响,她的身影似乎也泛着一道洁白的月光……
「也不知道烟波楼到底在哪,我们还要寻多久?」苦儿口中依旧念叨着少爷
的梦想,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疲乏多日,琼鼻里竟也冒出几声「噗噗」的鼾响,
吕松闻声先是想笑,可随即又是心中一暖,放下了多日来的警惕,在草堆里悠然
躺下,缓缓睡去。
……………………
「走水啦,走水啦!」嗡嗡嚷嚷的吵闹声将陷入梦乡的主仆唤醒,吕松警觉
的爬起,直隔着粥铺的墙隙便能瞧见不远处的宅院里燃起了大火。
「不好,那是岳家的方向。」
吕松当即捏紧了拳头,从墙角里捡了几块小石子放在兜里,转头看了看满脸
惊恐的苦儿,柔声说道:「我去看看情况,一会儿就回来,你哪也别去,就待这
里。」
「少爷,我……」苦儿有些不愿,自始至终她都是跟在少爷身后的。
「听话,我就去看看,不管如何,我都会回来找你。」吕松说完便又抱了一
顿稻草搭在苦儿的身上,将她遮掩严实,这才朝着岳家宅院方向奔去,岳家对他
有救命之恩,他总该去看看的。
……………………
「爹爹,爹爹……」岳家火海之外,早先还一脸白净的岳青烟此刻已是脸色
灰黑,身上的那件绒毛雪袄也被烧糊了一大截,然而岳青烟根本无暇他顾,她是
被爹爹推出来的,而那火海之中,仍旧有着鬼魅一般的黑衣武士在对付爹爹。
「看,岳家小姐在这儿!」而这一声哭嚎自然引起了府宅里其他黑衣武士的
注意,两名正自烧杀的黑衣人立时围了上来,眼中各自露出凶光,长刀高举,眼
看便要一刀结果了岳青烟的性命,然而两人忽的刀锋一晃,竟是各自双手被石子
打了个正着。
「呼啦啦」的一阵脚步急行,却是吕松自墙角处的花草堆里猛地跃出,一手
便将岳青烟拉住,头也不回的朝着院门外冲了出去。
「小贼休走!」身后黑衣武士一声厉喝,石子造成的些微麻痹自然不足以耽
误多久,眼见得出现的不过也是个小娃娃,当即更为恼怒,一面叫骂一面挥出手
中长刀。
吕松虽是身手机敏,但此刻他终究是没学过何种武功,疾跑之时听得耳边刀
锋呼啸,当即把心一横,直将手中牵扯的岳青烟朝外一推……
「啊~」
长刀划过,与岳青烟跌落的身躯擦肩而过,可吕松也因为这一推之力自己难
以迅速闪躲,恰被这长刀在右臂上划了
一刀,少年一声痛呼,就地打了个滚才稳
住身形。
「哼,哪里来的小贼,多管闲事!」然而这边才堪堪稳住,甚至还没来得及
查看手臂上的伤势,黑衣武士便迅速奔来,一个朝着吕松,一个朝着岳青烟,均
是满眼凶光,杀意尽显。
恰在此时,却闻得耳边「叮」的一声脆响,本以为在劫难逃的吕松顿时眼前
一亮,却见得两道人影自天而降,却正是白天见到的守在岳青烟身后的两位老者。
两位老者武艺高强,只一掌一剑便将这两名黑衣武者逼退,然而就当吕松以
为得救之时,却听得两位老者朝他呼喊了一句:」带小姐快走!
「……」吕松一阵莫名,可随即耳边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原来自这二老
来时方向忽的跃出十余名黑衣武士,一瞬间便将二老包围其中。
吕松顿时明悟,对方既然要对付岳家,自然要将这两位老者算计在内,自己
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岳家小姐带走,当即不再犹豫,强忍着手臂上的
疼痛跑至岳青烟的身侧,正要拉扯,却见岳青烟竟是被先前他那一推给摔晕了过
去,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撞到了头,吕松无暇多想,当即蹲下身子,娴熟的将
岳青烟背在身后,头也不回的向外飞奔,而身后虽也有黑衣武士阻拦,但那两位
老者眼疾手快,竟是早先一步飞出长剑,正插在吕松身后的门梁上,恰好拦住追
击之人去路。
……………………
「呼……呼……」吕松奔出岳府也不知该去往何方,又害怕将贼人引至粥铺
波及小侍女,当即把心一横,一路马不停蹄的朝着城外跑去。
约莫跑了两个时辰,两人已是身处城外数里的一条山间小径,吕松累得眼冒
金星,连走一步都甚是艰难,眼见得不远处有一小庙,这才狠咬了口牙,背着身
后的岳青烟朝庙里挪去。
「嘿,还好这些时间背苦儿练出了这一身腿脚。」将少女扶倒放至墙角,吕
松这才喘了口气,想起先前的死里逃生不由得一阵后怕,然而后怕之余,右臂上
的伤痛又一次涌上脑海。
「嘶~」吕松轻嘶了一声,可一时间也对这局面无可奈何,岳家也不知遭了什
么难,自己如今救了岳家小姐,也不知该去找谁。
正自筹措之时,门外却是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吕松眉头一紧,刚想要回头去
背岳青烟起身离开,可马蹄声却是转瞬落在庙门之外,吕松此刻与岳青烟相距仍
有几步,想要逃跑显然已是晚了,只得借着自己身侧所在佛像躲避了起来。
「吁,世子,这里有血腥味!」
随即几道高大身影围着一名鲜衣俊秀的世家少年走进,只一眼便瞧见了角落
中的岳青烟。
「这……这女娃好像是岳家小姐。」说话的乃是少年身后一名儒服打扮的文
士:「前年随王爷去岳家拜访时见过一面。」
「岳家小姐?」少年略一沉吟:「岳家莫非是出了事?」
「岳家与我王府有旧,无论如何得去看看。」
「阿福阿财,你们在这护着世子和岳家小姐,我带人去看看情况。」言罢便
听得脚步疾行,紧接着便是一声烈马长嘶,想是那文士飞驰而去。
「也不知这岳家小姐怎会独自流落在此?」鲜衣少年略一沉吟,忽的目光一
定,直朝着佛像方向吼道:「什么人?」
家丁见状立时拔出刀剑,小心靠近佛像,可将那佛像之后的桌帘挑开,却早
已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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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见着岳家小姐了吗?」夜里,吕松独自一人靠在床上回忆着当年
往事,苦儿却是叽叽喳喳地闯了进来。
「少爷,岳家的饭菜可好吃了,我给你留了点好吃的,快起来,别睡了。」
「少爷,师傅刚才夸你武功来着,嘿嘿,她很少夸人的。」
吕松翻了个身,没好气的回了一嘴:「吵死了,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苦儿见他起身,这才放下吃食凑了过去,精致的小脸蛋直凑到吕松的脑袋边
上:「少爷,是不是岳家小姐不认你了啊?」
吕松朝她看了眼,随即又故意扭过头去,这才回道:「没有,她记得我们。」
「那少爷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样子?」苦儿不厌其烦的转过身子,又一次将头
靠近吕松:「她救过我们一次,少爷救过她两次,她该对少爷好一些的。」
听到这话,吕松却是不再扭动,知道有这位天真懵懂的小侍女在,他是很难
独自思考了,索性便从床上跃起,身形一起,便借着轻功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