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屋里出来的这个扶桑人后退一步,先是靠在了门柱上,接着腿软,顺着
跌坐下了地。一手的刀磕在石头沿上,一声脆响,另一手里的娃娃哇的一声,落
在他腿边,往外打了两个滚。
一边上,刚还在黛娅阿蓝嘴里的那个男人,夹紧了腿,号叫着在地下翻着跟
斗,黛娅阿蓝的眼睛前边,素馨四肢着地,不管不顾的挣扎往前,她往前伸出手
臂去,伸得那么长,到底把娃娃够到了手。
小青从她们身侧哒哒的冲了过来,第二支箭嗖地才离弦,黛娅阿蓝已经挺直
了全身,她就象是踮立在了自己的左脚尖尖上,另一条小腿朝后轻俏的勾起来,
娇气的,好象是在玩跳竹竿。脚趾头中间夹住了脚镣的铁环,朝空中一甩……长
链子正好绕出一个半圆,落上了小青的背,跟着甩飞起来的是女人紧蹦的赤足,
细细长长的光裸的腿,落下来,一左一右,正好紧夹了马的肚子。
顺着上跃的势头,黛娅阿蓝的上身往马的另一边倒,一转眼她几乎已经倒挂
在小青的另外那一面,弓已经换在了左手,腾出来的右臂擦着地面穿进了素馨的
腰底下,手腕上拖下的铁链子打在石头路上,激起一溜火光。
马在跑,娜兰女人的腰,闪得象雨里的蜻蜓,辗转飘摇,素馨闭着眼,只管
搂紧了怀里的小娃娃,她觉得自己腾空而起,跌坐下来的地方,已经是在小青的
背脊上,黛娅阿蓝的热气腾腾的胸脯前面。素馨象是在做梦,只觉得另一个女人
胸脯上肉滚滚的两团,还有上面拧着的两个扭扭的结头,从后往前,紧紧地顶在
她自己光裸着的薄脆的肩胛骨头上。
箭镞的,菱形的面,划出光来朝着四面八方飞散出去;箭镞的,菱形的面,
划出光来,从四面八方朝着眼前飞聚过来。弦在娜兰女人的手中,铮铮地抖,溜
溜的飞出去的,往路前,往身后,箭箭没有落空。兰地方的铁木,雕出来的暗
黑的弓,重得象铁,坚韧的弦就象是大树身上缠了一百年的藤。娜兰女人分辨着
尖啸的风,她挥弓,点开每一道破空而至的箭,一个晶莹的响,亮起一小点光。
马在跑,三面的大火在烧,正前的南面是黑洞一样的街口。出了那里,就是
转着弯盘上山的路。城南边的万樟岭,四十里山路的山脊梁上,就是建了七百年
的樟树关。小青轻嘶一声,抬前蹄,突然朝上一仰。黛娅阿蓝横挡出去的弓扫了
一个空,黛娅阿蓝的人正向后侧,她收缩起全身肌肉,感觉着一支箭杆紧贴皮肤
横掠过肋下,插进了她的怀抱里。素馨在她的怀抱里尖利地喊了一个长声。
上山路了,铺的是大的石头阶,小青跃上了它。
天亮了。看了山下一夜的满城大火,守关的老黑站在砖门楼上,焦躁得不能
坐,也不能站。按他的性子是要带着手下这十几个弟兄打下山去,可是这道大门
是奉了军令守的,他不能把它丢了。有什么动静让他起了个机灵,他突然觉得,
正该要有件什么事。
轻轻薄薄漫过的晨雾后面,两边参天的老樟树沉寂无声。老黑看到宽一丈余
走五步上一个石台阶的王家的驿道上,一个赤着上下身子,手脚拖带着铁链的女
人,湿粼粼油光光的一身棕色,牵着一匹矮小的青马。哒哒的马蹄声,清晰的踩
出一个点,一个点,叮叮当当的铁链子声,磨着石板一片嘈杂。
马背上,斜坐着另外一个女人,细白的裸体一样是一丝未挂,一支箭,穿通
了她的小臂,扎在她怀中紧搂着的婴儿的胸口。
●(五)
他顺着一级一级的楼梯,走下地窖底下去。最早在军营里挖这个地洞是存火
药用的,有时候,也关逮回来的逃兵。现在,下面空着大半,没有什么东西遮挡
了,要是有点声音东碰西撞的,嗡嗡的要响上半天。
现在下面嗡嗡响着的是鞭子声,不急,慢吞吞的。过上一阵子,嗖的一声,
是鞭子梢挥起来了,然后啪的一下子,抽在人的身子上。
这个女人在这底下已经站了二十天。她的两条长腿往两边斜分开,脚腕上,
合拢着一扇敦实的厚木头,木头的大枷长四尺二宽一尺五,份量全都架在她瘦嶙
嶙的高脚背上。地下,染了一大片红的湿的泥。
她的两支手腕是被穿透了才钉在一起的,用的是称半边猪肉的铁钩子,钩子
的弯绕的大,一钩子能串上两条小臂的骨头缝。打上结,系上船缆,往地窖的顶
棚上直拉上去,女人就举手,叉腿,绷直了站在那里等着鞭子。
他的大军是在樟埠头烧焦以后的第二十天回来的。那么些天,老黑每天让弟
兄下来,带着鞭子,抽。开始三天,一班两个人,轮换着动手,几乎把女人活活
抽掉了一层皮。从第四天上才开始缓下来了,也许,还不该放她就那么死了吧?
二十天前,天刚亮,扶桑人就撤到了芙蓉江边,登船解缆扬长而去。回到城
里的老黑不管不顾的追出去八十里,别说根本追不上,真要追上了那么几个人大
概也就是去送死。老黑直想杀人,可扶桑人也没给他留下个把伤兵残将可以杀。
其实把黛娅阿蓝枷在地窖里狠揍更是没有道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