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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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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第8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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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惯了的,此刻踏雪而行,又冷又湿,十分难受,却生怕如仰氏一般遭罪,只得硬着头皮前去,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如此行了半个时辰,众人俱是又冻又累,唯玄凌与皇后兴致勃勃,依旧采不改。

    此时积雪初定,满园红白二sè梅花开得极繁盛,清冷的暗香浮动扑面而来。梅枝舒展傲立,枝上承接了厚厚冰雪,与殷红yu燃的红梅相互辉映,更在冰雪洁白的世界呈出明媚风姿。

    往r热闹繁华的紫奥城此刻在白雪掩映下显得格外空旷而静穆,唯闻风中梅枝上积雪簌簌碎落之声。

    玄凌轻轻喟叹一句,含情望向我道:“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当r朕与你也是结缘于此。”

    我盈然一笑,“皇上还记得。”

    他还记得,我又何曾忘怀呢?何止是他,便是玄清……我克制住想要回头看他的冲动,纹丝未动。若时光能倒流,我情愿从未踏足此地,从未认识眼前之人,宁愿是棠梨宫中永远称病无宠的小小贵人。如此耗尽一生,亦远胜于生平重重波折。

    皇后清眸一扬,迎风吟道:“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她停一停,深深望住玄凌,“皇上可还记得,姐姐刚入宫时常常吟诵崔道融的这首《梅花》。”

    我愕然,原来连这最初的一点温馨记忆,都是这样不堪的里子。然而也不过一瞬,已然自嘲轻笑,我在玄凌心中原不过是她的影子,既然明白了这一点,又何须事事计较?于是目光眷眷看着玄凌,“原来纯元皇后亦与臣妾一般欣赏梅花孤洁之姿。”

    他的目光中微有歉意和安慰,握一握我的手指,淡淡向皇后道:“也不过那几r罢了,柔则刚入宫,一切生疏难免忧心。其实她生xg纯真,并无那许多忧思情怀。”

    我无声无息地一笑,才要说话,隐隐听得有悠扬轻淡的丝竹之声徐徐奏起,

    东片红梅丛中有一女子着柔嫩的鹅黄sè轻绢衣裙翩然而出,衣裙上笼着粉sè攒银丝线绣的重重莲瓣玉绫罩纱,如烟雾一般。金光烁烁的曳地织飞鸟描花长裙,裙摆缀有无数流光溢彩的细碎晶石,光辉璀璨。与她华丽夺目的衣衫相映的是满头参差不齐的水晶流苏挽起的青丝,逶迤夜空里如明月一般夺目飘逸。每一次舞动间,枝上的梅瓣与轻雪纷纷扬扬拂过她的云鬓青丝,落上她的衣袖与裙,又随着奏乐旋律飞扬而起,漫成芳香的云,仿佛红花与白雪都是出自她的呵气如云。寒夜里,轻薄罗衣下纤纤娇躯散发出的浓郁芳香冲淡了梅花的清馨,中人yu醉。

    她身姿轻盈飘逸,婉如游龙,翩若惊鸿,柔美自如的舞姿宛若凌波微步一般。比之我当年的飞扬轻曼,她更偏于以纤柔的身姿舞出如醉的妩媚之态。

    玄凌目光被吸引,不禁如痴如醉。众人看得又惊又愕,那女子蓦然旋身秋波流盼,星眸yu醉直如勾魂夺魄一般。嫔妃中已有人忍不住惊呼:“安贵嫔——”

    那女子如荷瓣一般娇小的面庞上桃花玉面,耀华。她的体香芬芳馥郁,玄凌鼻翼微微一动,已然沉醉,不知不觉放开我的手去。

    我不动声sè地退后一步,伸手攀住一枝寒梅,将雪白莹透的白梅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只觉一股子清冽的冷香芬芳沁入心脾。倚梅园梅花清香如故,安陵容的舞姿虽美,然而遥想当年纯元皇后的惊鸿舞姿,冰肌玉骨,大约更胜瑶台仙子吧。

    正遐思间,立于我身后的胡昭仪显然惊后怒极,冷哼一声,低低恨道:“狐媚!”

    语不传六耳,我轻轻道:“昭仪没听过东山再起这四字么?”我停一停,看着玄凌沉醉的sè,叹息道,“依眼前情形,不是以你我之力能阻拦的了。”

    胡昭仪缓下急怒之sè,只暗暗握紧双拳,低低道:“只怪我当时心软!”她骤然冷笑,“当r她病恹恹的憔悴支离,若无此怎能显出今r狐媚之姿!其城府之深真是可恨!”

    我怅然一叹,幽幽道:“我年华渐老,又有子女牵连,不过空有淑妃之名罢了。安贵嫔素得皇后喜爱,想必今r之后皇恩更甚。”

    胡昭仪柳眉轻扬,冷道:“淑妃太客气了。紫奥城这么大,人这么多,本宫就不信无人镇得住她!”

    心旌驰的玄凌身边,皇后一脸端肃之姿,态平和得没有一丝破绽。我心底发凉,在玄凌与纯元皇后恩爱相顾的倚梅园中舞纯元皇后所创的“惊鸿舞”,果然毫无破绽。

    陵容一舞方罢,静静伫立在原地,雪光映shè着她满身的晶莹珠光,如从冰雪中破出一般,虽不十分美艳,然而那种楚楚之姿,我心中一动,不觉心荡漾,忙定下心平稳气息。

    陵容便这样静静望着玄凌,安静的,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玄凌怔怔良久,遥遥向她招手,“过来——”

    他的声音有一丝难察的哽咽,我转脸过去,胡昭仪娇俏的面庞如死灰一般冷寂。我看着陵容窈窕身姿,心底叹息的同时亦在唇角浮上了一缕不易察觉的冷笑。

    陵容盈盈拜倒,清越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粗嘎,“皇上万福金安,臣妾许久不见皇上,皇上体健如前,臣妾就心安了。”

    玄凌搀起她道:“你的嗓子还没有好么?”

    陵容的笑意无奈而失落,目光悠悠在胡昭仪身上一转,终究还是未露分毫异sè,“臣妾吃伤了东西,恐怕是不能好了。”

    “手这样冷。”玄凌握一握她的手腕,“身子没好还穿得这样单薄。”他回头吩咐李长,“去取朕的貂裘来。”

    纯黑sè的貂裘裹住她纤瘦的身体,愈加显得她一张小脸莹白如玉。领上的风毛出得极好,她每一说话呼吸,那柔软水滑的毛就微微拂在她面上,煞是动人。

    她臻首微垂,秋水含烟的眼睛在黑夜中如灿灿星子,“臣妾无福伺候皇上,乃是臣妾失德。一切都是臣妾的错,皇上略加薄惩也是理所应当。今r能为皇上一舞博皇上一笑乃是臣妾三生之幸。臣妾是不宜出门之人,舞已毕,还请皇上降罪,臣妾无怨无悔,自甘领受。”说罢又要跪下。

    玄凌轻叹一句,已经拦住了她,“雪地寒冷,可别冻坏了才好。”他微微失,“可惜你的嗓子……”

    陵容垂首不语,皇后温和道:“姐姐自小声如天籁,皇上可还记得?有一年姐姐感染风寒声音沙哑,也是如安贵嫔今r一般。”

    玄凌一怔,望向陵容的眼有深不见底的情意,“是。当年还是你亲手配的药才治好了她的嗓子,也是朕一匙一匙喂到她口中。”

    “皇上爱重姐姐,姐姐每每进药,皆是皇上亲自喂的。臣妾亦很感动。”皇后眼中的眸光清冷似新雪,然而不过一瞬,已恢复了寻常的温和亲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安贵嫔虽然损了嗓子,可方才惊鸿一舞,当真唯妙唯肖。”

    玄凌的手自陵容发上水晶流苏缓缓滑下,情不自禁道:“舞姿虽似,然而柔则作此舞时素来不着华服,不配珠饰,白衣胜雪,纯以意取胜,两者是不能相较的。”

    敬妃自出重华宫后一言不发,此刻方缓缓笑道:“当r淑妃于扶荔殿一舞惊鸿,亦是翩然生姿。”

    玄凌凝视我片刻,悠悠道:“嬛嬛自成一格,虽具惊鸿韵,然则舞步更似梅妃一派,各有千秋。”我与他相视一笑,也不多言。

    陵容慌忙屈身,满面恭谨道:“臣妾如何敢与先皇后相提并论,也不敢与淑妃姐姐相较。皇后的舞姿如天上凤凰一般,臣妾不过是俗物罢了,断断不敢冒犯。”

    见玄凌深以为然,皇后吟吟含笑,“你倒很得大体。”说罢注目于她,“你的舞姿颇得先皇后昔年韵,想是有几年功底了吧?”

    陵容朝我盈盈一笑,姿容妩媚,“这还得谢谢淑妃姐姐。当年姐姐作惊鸿舞恍若天人,臣妾素与姐姐交好,心中往不已。臣妾因此舞仰慕纯元皇后仙姿,又不敢与姐姐并立,所以特特请教了宫中舞师,琢磨多年才有此小成。”

    皇后的笑意欣慰而深邃,颔首向玄凌道:“如此用心良苦,堪为嫔妃表率。”

    陵容一脸怯怯之sè,仿佛不能承受皇后的赞誉一般,“能为皇上分忧,即便吃苦受累臣妾亦甘之如饴。”说罢转首向我,sè楚楚而恳切,“姐姐产后劳累,如今又为皇后协理六宫之事,闲时切记要好好保养,莫劳心劳力伤了身子。”说罢欠身,“臣妾自知有罪,不敢再惹皇上生气,臣妾告退。”

    我心底一片滑腻湿冷的厌恶,直视她道:“叫妹妹费心了。今r妹妹一舞,本宫当真是又惊又喜。”

    玄凌的睫毛微微覆下,沉吟片刻,口中更多了几许温柔怜意,“今r重华殿的歌舞甚好,昭媛你与朕同去观看吧。”

    此语一出,陵容热泪盈眶,身后嫔妃无不变sè,我纵然知晓此舞之后安陵容必定东山再起,然而玄凌不顾前嫌,当即进她为从二品昭媛,又是除夕之夜亲口晋封,不觉也是一怔。我触到浣碧冰冷的手指,对她亦是对自己,轻轻道:“无论如何,忍着!”

    李长唱一个“喏”,大声道:“安娘娘双喜临门,今r既是除夕,娘娘又得晋封。”他环顾四周,目光含着深深的笑意从众妃面上刮过,“各位娘娘说是也不是?”

    胡昭仪再按捺不住,一步上前,道:“皇上,她是不祥之人,实在不宜晋封!”

    此时陵容已被玄凌拉在身侧,玄凌喁喁低语之声格外温柔,“你怎会来倚梅园?”

    陵容娇滴滴偎着玄凌道:“臣妾知皇上与先皇后情深,一为来此伏拜先皇后,而且臣妾真的很想念皇上。虽然大雪方停,臣妾私心揣度皇上素重旧情,或许会来倚梅园,臣妾能远远看一眼皇上就心满意足了。”

    二人如此一言一语,把胡昭仪冷在一边,胡昭仪面sè涨红,几乎要沁出血来,不由扬了扬声音,“表哥——”

    玄凌这才回头,微微笑道:“淑妃与燕宜都已安然生下皇子,你既这样说……”他停一停,向陵容温言道:“淑媛生产之前,容儿你别去她的棠梨宫便是了。”

    陵容微带委屈sè,口中软软道:“臣妾谨遵皇上旨意,只是臣妾与淑媛姐姐同r入宫,一向情好,却不能亲去照拂了,实在心中有愧。”

    我眉头一蹙,心头有激烈的恨意涌起,额头滚烫似焚。有风乍起,梅花上聚着的一小团雪吹落在白狐披风上,慢慢化成雪水,冰冷蔓延入脖颈中,不由狠狠打了一个激灵,心头遽然平静下来,慢慢浮起一个笃定的笑容。

    皇后含笑提醒道:“昭媛乃是从二品,皇上可选个r子行册封礼,也好叫昭媛名正言顺。”

    玄凌拥着安陵容渐渐去得远了,唯听一句话远远从风里传了过来,“二月初一是个好r子。”

    我随众至重华殿中,眼见二人情好,亦不愿再看,托辞要照顾一双孩子,便早早告退了。这一r的歌舞到何时方休我并不知晓,踏入柔仪殿中,浣碧正在焚香,双手颤颤,紧咬着嘴唇,那香点了几次,竟都点不起来。

    我只留了槿汐,合上殿门,我按住她的肩,轻轻道:“我晓得你恨!”

    浣碧的肩膀微微抽动,终于落下泪来,“小姐太心慈手软,当r就该杀了她!”她泪眼蒙眬地看我,“早知今r,不必纠缠给她零碎折磨受,把她一刀两断还来个痛快!”

    心中的暗恨如cho翻涌,激得我心口微微发痛,“当r她失宠受辱,我却未趁机动手,你可还记得?”

    她含着泪意淡淡道:“小姐自能假手于人。”

    我颓然坐下,拉过她的手静静道:“我要叫她生不如死,一来我容不得她一死了之,二来我不能让她死——”我停一停,看着她道:“不是我不肯,而是以我之力还做不到。她虽失宠,然则——祺嫔不得力,皇后还未视安陵容为弃子,槿汐曾见剪秋在她失宠后还深夜出入过两次殿。我若耐不住气xg动手,便是被人握住把柄自毁基业。”

    浣碧默默良久,凝一叹,终于止住泪意。她的指尖渐渐有了暖意,我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你放心。我不能遏她复宠,却能扼她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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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花好风袅一枝新

    除夕夜照例不许有后妃侍寝,然而新年过去后的三r,玄凌夜夜宿在殿中,陵容顿时炙手可热,一跃成为紫奥城中最令人瞩目的妃子。

    闻得太后颇有微词,玄凌只笑应道:“母后不必担忧,容儿位高责愈重,且有了前次的教训,她也不敢了。何况天象之说也总有变数,恰如母后所言,难道厄运迟迟不去么?”

    太后久病后身子乏力,不免叹息,“你仔细着别如傅如吟一般就是,再叫淑妃和敬妃好好调教她。”

    这一r正在棠梨宫中闲话,敬妃说起来不免苦笑,“分明是皇后一手栽培的,我哪里能调教得了她!”

    我低头拨弄着暖炉上的金纽子,淡淡道:“算了,只怕这样下去,来r便是她来调教我们了。”

    眉庄举起瓷盏,轻轻嗅一缕清怡柑橘蜜露的甜香,淡淡道:“真可惜,我有着身孕不宜踏雪出门,错过了这场好戏。可是宫人们传得绘声绘sè,我也可以想见是何等情形了。”她微微一笑,“蕴蓉只怕恨得要吐血。”

    “姐姐说笑话了。”我柳眉微蹙,凝道:“安陵容再这般下去,封妃是指r可待。三妃之位如今尚缺其一,如若安陵容赶在胡蕴蓉前头成了正二品妃,只怕胡蕴蓉连撕了她的心都有。”

    敬妃一惊,不觉站起。她知失态,忙又坐下,“册妃?总不能吧?”

    眉庄略抬了抬眼睛,“皇上喜欢,有什么不能的?听闻年内也还要再进滟贵人位份。”

    敬妃勉强一笑,“胡昭仪素来心高气傲,除了皇后和沈淑媛,谁都不放在眼中,如今安陵容只与她平起平坐,若有凌驾于她之上的一r,她不气疯了才怪。”

    我看一眼敬妃,“我瞧过敬事房的记档,这十一r来安陵容重得圣恩,胡昭仪撒娇撒痴,皆是二人的热闹。”

    眉庄月份已大,支着身子不免吃力,只靠在团花软枕上悠悠道:“针锋相对也无妨,皇上想一碗水端平,只消册了胡昭仪为妃也罢了。”

    我一怔,“三妃已有两位,难道要为她破了规矩?”

    外头冬雪绵绵,眉庄的笑意清淡如六棱雪花,吟吟道:“那倒不会。端妃与冯姐姐你都是最有资历的人了,册个夫人也不打紧。”敬妃面sè微微一变,眉庄已然笑道:“我晓得你忌惮玉厄和皙华两位夫人都不得善终,但事情总是两说,总不成为了两个罪人,宫中再不立夫人了。”

    敬妃垂眸不语,我剥着指间一枚金橘,“姐姐有了身孕自然不能co劳,我与敬妃姐姐料理宫中之事,也不得不忌惮皇后,眼下倒腾不出手去料理她。”

    眉庄足不出户,装束清简,不过在髻间戴一枚小小的累珠银凤簪,小指大的明珠垂落眉间有温软的光泽。她蹙着淡淡笼烟眉道:“宫中妃嫔有得宠就会有失宠,她当年便早早做下打算预备着这一r东山再起,可见用心之深,轻易扳不倒她,你万不可贸然出手。”

    我轻笑,与敬妃对视一眼。敬妃温厚的笑容下眉目敛然,轻轻道:“咱们自是腾不出手的。”嘴唇轻轻向南窗一努,“自有胡昭仪呢。”

    眉庄一袭雪青sè宫装,以银线疏疏绣了几朵蝴蝶穿花,仿佛远远就要到来的一意,“她也莽撞,竟这般不顾皇后的颜面么?”

    我不言,只起身看着窗外纷扬的白雪,敬妃迟疑道:“胡昭仪这般吃醋,我瞧着未必只是与安陵容吃醋,安氏显见是皇后的人,胡昭仪尚不顾皇后的面子,只怕……”

    我的手指从雕花纹锦的窗上缓缓抚过,心中更添了一分沉静,“姐姐,这不当是咱们能管的,只看着罢了。”

    正月在忙碌和热闹里匆匆而过,二月初一这r,是安陵容晋封昭媛行册礼的r子,一跃而居从二品的昭媛,位列九嫔之一,与生了皇长女的吕昭容和出身贵戚的胡昭仪并驾齐驱,当真是莫大的荣宠光耀。

    浣碧冷笑:“也难为了她狐媚心机,容貌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又是这样的家底,还没有过子嗣,竟然也熬到了九嫔之位。”

    我对着窗外明澈如水的阳光细细地看着金线锦盒里的一对琉璃翠的翡翠镯子。阳光底下,镯子中隐隐流动水波似的一弯光泽,触手生温。

    我淡淡扬起嘴角,道:“是难为了她,当年一同进宫的十五个妃嫔,死的死,废的废,还在的几乎也失宠了。正当盛宠的,除了我和眉姐姐,便是她了。”

    浣碧眼角隐隐有些不屑:“小姐到今天这个地位,是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罪,又有了三位皇嗣才坐稳的。偏她平步青云,狐媚惑主,竟也做到了昭媛。”

    我靠着窗子坐下,浣碧把影红洒花簇锦软帘放了下来,落了一室yy的绯红影子,恍惚红梅摇曳凝朱,添了几抹暖意。

    我把镯子放回盒子里,随手搁在桌上,道:“这就是她的本事了。能这么些年一直让皇后肯抬举她、帮衬她,真真是出挑的人才呢。”

    浣碧连连冷笑,啐了一口道:“不就是一味的装可怜儿么,偏偏皇上这样喜欢得不得了。”

    我轻轻一笑,“皇上?换做天下男人,个个都喜欢得不得了。”

    浣碧听我这样说,不觉凝住了,良久默默地不做声。

    过了一会儿,她视线才转到桌子上来,“咦”了一声道:“这镯子小姐不是收的好好儿的么,怎么这会子想着要取出来戴了。”

    我瞟一眼那翡翠镯子,道:“这东西还是上次渥南国进贡来的,皇上赏了我,我还一次都没戴过,难得水头又好,sè泽又翠,如今这样的东西已经少见了。”我微微一笑,“等下好好包起来,你亲自拿去殿送给她。”

    浣碧凑近一瞧,摇头道:“东西自然是好的,奴婢进宫这些年,就记得那一年端妃送给温仪帝姬的跟这个倒能比一比。不过那是端妃娘娘的陪嫁,好些年的东西了。如今渥南国上贡的翠一年不如一年,好东西也少多了。眼下小姐要送给她,奴婢只可惜这么好的翡翠。”

    我正要看她,却见玄凌满面是笑踏了进来,朗声道:“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也说给朕听听。”

    我忙起身,领着浣碧请了安才笑道:“外头的奴才好不懂事,皇上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玄凌道:“这个时候,朕以为你还午睡着,特意不叫她们吵醒你。没想到你们主仆俩正说悄悄话儿呢。”他语带怜惜,“一大早为了容儿册封的事,你也累着了吧。”

    浣碧捧了茶与糕点上来,我与他坐了,方道:“也没什么累的,安妹妹晋封,臣妾这个做姐姐的也为她高兴,所以方才正让浣碧找东西呢。”说着,把那对镯子递到玄凌手中,道:“皇上瞧瞧好不好?”

    玄凌伸手接过,对着光线一瞧,眉毛微微扬起,道:“仿佛是朕上回赏你的那个。”

    我睨他一眼,微微含笑,“皇上好记xg。”

    他笑,“你不是一向舍不得戴么,好好的又寻它出来做什么?”

    我笑道:“正是臣妾舍不得,所以才特特儿地叫浣碧找出来,好送给安妹妹。”我垂首,轻轻抚摸着镯身,道:“安妹妹新封昭媛,臣妾特意取这个来为她润sè妆奁。所以浣碧也说,这么好的翡翠若不配美人,放着也可惜了。”

    我说着看了浣碧一眼,只见浣碧眼帘微微一垂,转身出去换了香来重新燃上,才悄悄儿垂手站到外头。

    玄凌并未发觉,只听着我的话略有些吃惊,道:“你自己也不舍得用,还去送她?”又笑,“容儿如今封了昭媛,皇后赏了不少东西,光内务府封的妆奁也够丰厚了。”

    我含笑取了一颗梅子送到玄凌嘴边,道:“安妹妹的妆奁丰厚是一回事,臣妾的心意是另一回事。只是要拿着皇上赏的东西去借花献佛了,只问皇上依不依呢?”

    他笑着把梅子含了,蹙眉道:“好酸。”又笑,“你又不是没好东西在,偏这样小气,拿朕私下里赏你的东西去做人情,你可记着,这镯子是没有记档的。”

    我掩唇而笑:“知道是没有记档的。若记了档,怎么敢送出去呢,借臣妾十个胆子也不敢呀。”说着止了笑,盈然望着他道:“臣妾但凡有好的,左不过是皇上赏赐的,否则哪里有拿得出手的呢。”

    玄凌笑着抚上我的手腕,笑道:“朕瞧着你从前戴过一串珊瑚的手钏,颜sè又正,样子又好,最好的是颗颗一样饱满,衬得你肌肤如雪,最好看不过了。”

    我晓得他说的是我封淑妃那r玄清送来的贺礼,心中隐隐一痛,面上还是落落大方的,索xg笑吟吟道:“皇上说那串呀,仿佛是臣妾封淑妃那时六王叫送来的,东西真真是好的,可是皇上素r赏的好东西就不少,平r里戴都戴不过来,那珊瑚手钏也就图个新鲜偶尔拿出来戴两r。所以素r里一直叫浣碧收着,只是辜负了六王一番心意,倒像是臣妾的罪过了。”我似笑非笑看着他道,“皇上不说,臣妾差点忘了还有这样一串手钏呢。可惜珊瑚又不是什么名贵东西,拿这翡翠去给安妹妹是有个缘故,安妹妹喜欢翠玉,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皇上倒替安妹妹念着臣妾旁的东西了。”

    “朕不过白说一句你的首饰,却招来你一番话,仿佛是朕心疼了容儿就不心疼你了。”玄凌搂过我,悄声道,“难得你这样大方。容儿出身不高,胆子又小,宫里不喜欢她的妃嫔多了去了,难得皇后还肯心疼她一点,当真可怜见儿的。唯独你这么多年都一样待她好,与她情同姐妹,更是难得。”说罢,他轻轻叹了一声,似是十分感慨。

    我的目光浅浅从他身上拂过,低首道:“能一同服侍皇上本就是咱们姐妹的缘分了。安妹妹与臣妾同年入宫,一向情分不浅,臣妾又怎会为家世门第所囿,损了咱们的姐妹之情呢。”

    玄凌抚着我的肩,道:“你一向最善解人意,也是你最可贵之处。”

    我恬静微笑着,默默俯在他肩头,手中的绢子,狠狠蜷在了手心中。

    一同用过晚膳,玄凌命ru母抱了予涵和灵犀过来,一起逗了会儿孩子,见孩子也困了,方命ru母抱了去睡。

    静夜里风声四起,听得檐头铁马叮叮作响。过了一盏茶时分,竟渐渐下起小雨来,柔仪殿前的池水被雨珠打出圈圈涟漪,又被明亮如昼的烛火掩映着,仿佛白r里赏景一般。

    我听见雨声,转头向小允子道:“谁叫点这样亮的灯?”

    小允子忙回禀道:“因着下了雨,皇后宫里的小内监来传了话,怕雨天路滑,所以叫各个宫里都多多点了灯。”

    我听了只不作声,玄凌正在与我说话,听说下雨了,向外望了一望,笑着斥了一句道:“糊涂东西!这样的雨,点这样亮的灯,什么趣儿都没了。”

    小允子忙忙应了个“是”。我忍不住笑道:“是什么?还不去撤下一半灯来。既然雨天路滑,只在隐蔽容易滑倒的地方多点几盏灯就是了。”

    片刻灯撤了大半,光景立刻朦胧起来,连雨丝也成了缠绵的柔和银sè。玄凌看着我笑道:“这样方有雨夜的景致。”

    我轻轻掩袖,微笑道:“皇后也是好心。只是这样照得如青天白r里,一来费了宫例银子,二来也不见得没个摔伤碰伤的。其实只需在容易跌倒的犄角旮旯里多多点上灯就是了。”我“扑哧”一笑,“不是臣妾小气,省些蜡烛油钱雨一下,百姓便要播种耕作了,宫里省下这些钱也可贴补些民生。”

    玄凌含了一抹赞叹之意,道:“皇后总是这般,还是嬛嬛你当家细心。”

    我欠身,宁和微笑,雨贵如油,皇上又肯爱惜民生,乃是天下之福。想必皇上在朝堂上便可垂衣拱手而治,安享太平了。”

    他颔首,笑道:“还是你明白朕的心意。”他停一停,“如此良夜,方才这样灯火通明的看雨景,真算是牛嚼牡丹了。”

    我侧首微微而笑,道:“这样的雨夜,做些什么打发辰光才好呢?”

    玄凌执过我的手道:“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

    我“扑哧”笑出来,点一点他的鼻子,道:“晚来天yu雪,暖酒夜话,却也应景。”

    玄凌淡淡笑着,目光只凝在我脸庞上,“朕最爱看你半带醉意,不胜酒力的娇慵。”

    我转过身,只看着庭前阶下初初萌生的一点绿意,伸手接了雨丝在手,那样凉津津的雨。片刻,我立于他身侧,回首轻笑道:“不是嬛嬛娇慵不胜酒力,只是今r是安妹妹的好r子,四郎理该去陪安妹妹的,难不成想醉了赖在嬛嬛的柔仪殿里么?”

    玄凌却也不说话,只道,“这样好的雨夜,不可随意辜负了。”他sè柔和,微微望着我,笑意沉醉风,“这光景听琴是最好不过的。”

    我扬一扬脸,吩咐浣碧道:“去把本宫的凤梧琴拿来。”

    玄凌伸手止住,“那个不好。”

    我无声地叹息一句,语气却依旧是轻快的,“去抱‘长相思’来。”说着笑看玄凌,“咱们皇上的耳朵挑剔着呢,轻易还敷衍不过去。”

    玄凌凑近我,笑意似轻轻的一朵桃花浮艳,道:“你打算敷衍朕么?”说着yu伸手上来。

    我一个旋身转开,笑得弯腰,道:“嬛嬛只是不愿敷衍如此良夜罢了。”

    他伸手抓不住我,道:“小妮子,跑得倒这样快。”

    我笑道:“四郎忘了嬛嬛擅舞么,虽然已经身为人母,还不至这点也躲不开,四郎小瞧嬛嬛么?还是只记得安妹妹的舞姿了?”

    他朗声笑道:“瞧你的醋样,朕怎么敢小瞧你,好好坐下弹一曲吧,朕不闹你就是了。”

    细雨点点,有温柔的橘红的灯光sè泽,更夹着一点清亮的银光。我弹得并不用心,只低眉信手续续弹,玄凌只坐在我身边,半靠着青玉案几,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桂花酿。

    那酒并不烈,入口只觉甘甜绵长,我并不担心他会喝醉了。

    只是这样的夜,这样的雨,这样随意的琴声,身边这个人,慢慢自斟自饮。

    清凉的发丝拂在面上,仿佛是他的手指,那样凉凉的,却有甘甜温暖的气息。心cho波动,数年前的旧事幕幕如轻波涟漪漾动,似柔软的羽毛,一片片缓缓浮上心间

    仿佛,还是在从前。竹篱茅舍自甘心的r子。心事的恍惚间,信手拨起一首《北风》。

    北风其凉,雨雪其滂。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这曲子,原是说情人相爱,愿在大风雪中同归而去。同归,同去,原是多么难得的情意。只是眼下的我,可以与谁同去同归呢?

    一曲奏完,自己还未自觉,玄凌已经拊掌而笑,“嬛嬛,许久不听你弹琴,不想曲中情致竟然jg进到这样的地步,真令人叹为观止。”

    我急忙收回心,谦虚道:“哪里有什么jg进,不过如卖油翁所说的道理,唯手熟尔。皇上过奖了。”

    玄凌拉过我的手指着浣碧道:“你瞧浣碧的样子,就知道朕不是过奖了。”

    转头,果见浣碧捧着我的披风,凝站在殿柱边,不知已这样沉思了多久。

    玄凌道:“朕甚少听你弹这首曲子,今r怎么想起来了。”

    我浅浅笑道:“四郎方才不是想有‘晚来天yu雪’的情致么,嬛嬛才弹了这首大雪纷飞两情相悦的《北风》。”

    玄凌微一凝,眼中已蕴了清浅的温柔笑意,似亮滟的波光沉醉,“朕的话,你这样记在心上。”

    我侧首,似乎是答他,也是自问,“什么时候不记得了呢。”

    正笑语间,李长恭敬上前道:“皇上,时辰不早,是否该去殿安昭媛那里了?”

    玄凌点点头,亲自接过浣碧手里的披风披在我身上,柔声道:“夜凉了,早些歇息吧。”

    我恍若未闻,也不起身送他。只安静伏在琴上,偶尔拨一下琴弦,“铮”一声泠泠如急雨。长相思的琴声,那样好,恍若,真的在倾诉无尽无止的相思之情。

    玄凌见我不答,走近道:“嬛嬛。”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的手抚上我裸露在外的手臂,“嬛嬛?”

    我讶异地抬起头,轻轻“啊?”了一声,怅然道:“四郎叫我么?”

    偶尔有风,把细密的雨丝扑到我脸上,仿佛是含了泪一般。他停止脚步,俯身坐到我身边,“朕说,夜凉了,朕陪你进去一同歇息吧。”

    李长在一旁提醒道:“皇上……”

    我恍然想起,起身道:“皇上是该去妹妹那里了吧?”说着看李长,缓缓一句一句道,“外头雨虽然不大,但是打伞也要经心。李长,你要亲自伺候着。还有,到底夜凉,皇上的披风呢?”说完,怅怅地转过身去。

    玄凌摇摇头,按住我的手,道:“不是。朕不走,朕今晚在你的柔仪殿歇下。朕陪着你。”

    却是我摇头了,“今r是安妹妹晋封的喜r子,她一定在等着皇上去陪她呢。”说完,旋身便yu离去。

    玄凌握住我的手,道:“虽然是她晋封的r子,却也没定了宫规说朕一定要去陪她。想来她今天一天也累了。”他转头去看李长,“去殿告诉安昭媛,说朕的意思,叫她早早歇息吧。”

    李长恭声应了,转身离去。

    我几yu落泪,依在他胸前,低声道:“皇上其实不必理会臣妾。”

    他的手指抵在我眼睑下,语气温柔如洋洋暖风,“朕知道你舍不得朕走。这些r子是朕疏忽了,未能好好陪你。这样过来了又即刻要去别人宫里安寝,别说你不愿意,朕也不舍得。”他的声音愈发低而柔,“哎,别哭。”

    我含泪而笑,低下头不让他瞧见,低声嚷嚷道:“谁哭啦,四郎一味地爱冤枉嬛嬛。嬛嬛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他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做什么泪眼汪汪的,看得朕老大不忍。”

    我顺势在他胸前捶了一拳,道:“嬛嬛哪里是因为舍不得四郎去安妹妹那里才哭的。嬛嬛只是因为感念四郎对嬛嬛的情意,才会喜极而泣。”我轻声问,“皇上不去,安妹妹会生气吧?”

    他略一沉吟,“她是最温驯的,想来不会。”他的下巴抵在我额上,道:“即便她要生气,难道朕还怕她不成?”

    我推一推他,懒懒道:“大喜的r子,安妹妹若生气了总不大好吧。”

    他想一想,吩咐槿汐道:“去告诉芳若,到内务府挑些金器去殿,就说是朕赏给昭媛的。”

    我正要开口,玄凌打横将我抱起,径直向内殿走去,只低笑道:“总想着旁人的事做什么,咱们只想咱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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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翠袖倚风萦柳絮

    仿光渐至,桃花如沾雨般轻艳,柳sè初新,满苑皆是鲜嫩yu滴的粉红青翠,明媚如画。时光已至三月初了。

    这一r抱了灵犀与予涵至太后处请安,每逢冬令太后便会旧疾发作,到了才会渐渐好转起来。每每此时,孙姑姑便有怨怼之语,“若非当年废后与玉厄夫人联手折辱,太后亦不会如此。”

    到颐宁宫时胡昭仪已然到了,正抱着和睦帝姬坐在太后身前亲亲热热地说话。更难得的是皇后亦在。太后素不甚喜皇后,也极少叫她陪侍,我暗暗纳罕,今r倒是例外了。

    因时,太后宫中的窗纱一例换了云雾白的蝉翼纱,远远望去桃红柳绿皆似化水中一般蒙眬,更添了江南烟雨景致,连殿中亦愈加透亮起来。

    太后身侧小巧的短脚小几上供着几枝新鲜的花,用清水养在深赤雪白两sè纹路的花觚里,鹅黄的花瓣薄而莹透,sè泽明快。

    太后怡然一笑,支颐赏花,道:“已r了,看着这花,心里也舒畅不少。”

    胡昭仪甜甜笑道:“太后?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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