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华渐长,周围人待他越发恭敬,外人如此,兄弟也如此。也只有她,那时敢大胆的揪他头发,敢不怕死的摸他的脸。
他笑着看她,眸子不似先前那般深邃,却明亮如星辰。
她听着又吐舌头、又缩脖子,恨不得找地洞钻下去。
再后来,她缠着他吹起了玉笛,笛声时而清越婉转,时而如炊烟般袅袅,旋律悠扬异,不像是师傅教给她的那几首。
她听着醉着,赞叹他技艺超群,悄悄将他微闭双目、安静淡然的容颜记在心里。
他却面露寂寥,说生命流逝如落花。
她只当他没由来的赞叹,全然不知他另有所指,嘴不服输,说着落花也有蝴蝶青睐,像他这般的人,决计是有明保佑的。
他听了,诧异万分,旋即一笑将她心勾去。
她张嘴无言,听他说若得空了,便可来后山望着京城、看看星空。
她连忙答应,看着他落寞的容颜和那越过一切、看向虚无的目光,分不清这到底是花园里的程王爷,还是她弄错了人。
回府已是半夜时分,晓红挨了罚、父亲发了怒,爹娘问她去了哪里,她却闭口不答,只说是玩的忘了时间。
她被迫抄写《女戒》百遍以抵莫大的过错,尽管如此,她还是欣喜的,欣喜能再遇见他。
只是她被严加看管起来,每日服侍她、盯着她的丫头轮班换,她一直记着去后的,可总是无法脱身。
直到半月后,爹爹进宫去了,她让晓红装作小姐读书,自己扮成丫头,趁着下人不备、混入外出置办货物的人中溜出了府门。
她凭着记忆找到后山却不见他,只有凉亭风吹纱扬,一把蕉叶琴放在正中,琴桌上有一方雕着祥鸟的香炉,缕缕青烟从镂空花纹盖中缠绕而出。
她四顾无人,便拨了几根弦,顿觉音色明亮清越。
她欣喜之下干脆落座,边想着他先前吹奏的那曲子,边断断续续的弹。
教琴师傅总说她悟性不高,最简单的曲子都弹的很生硬,每每她练琴都苦不堪言,盼着教琴师傅能偶染风寒、少了她的课。
可眼下她却懊悔极了,只因琴技不佳,想复原他当日的曲子却不能,越弹心下越是着急,不一会儿便额角渗汗,可琴音依然不甚连贯。
忽然有纤长的玉手自她身后来、微凉的手指覆上她葱白的手,轻轻拨正她用力的手指,慢慢向前推出,那一声琴音霎时间清润了不少。
她扭头,却见他不知何时到来,一手背着身,一手矫正她拨弦的姿势,白净柔和的脸庞离她的鼻尖不过几寸,让她瞬间愣在那里。
他回头看她,一笑竟能如春风扬起,将她心中的焦急驱散干净。
他说她并非无天赋,只因天颐如今拨琴方法皆是用力、以求力震商羽,若能放松指节、轻推轻勾,即便曲子极快也能声声出彩。
她早将琴艺抛出九霄,只愣愣听着他提点,猜想他悄然而来,在她身后不知站了多久,顿时觉得羞到了极点,忙起身站到边上,让他示范即可。
他看她的色微微诧异,见她窘迫之态旋即莞尔,调音拨弦,三两声后便驾驭着七弦,行云流水的弹奏起来。
她赞叹之余,缠着他要曲谱。
他却脸色微变,说此曲谱不可传人,若要学只可现听、现学,且每次弹出都切忌急速,务必心平气和才可。
她懵懂间点头,结结巴巴的问他何时来的。
他微笑着说来了不久,见她弹着琴还叹气,便擅自传授一二。
她低头咬唇看着鞋尖,说爹爹说她喜欢看些不关紧要的书,又贪玩,学而不精,教琴师傅都换了两位,总和她说谁谁家的小姐如何出色,她再如此下去,只怕没有合适的王公子弟来娶她了。
她搅着手指,烦恼不已,听他没有声响,再抬头却对上他的如水双眸。
他目光微动,唇边笑意渐染,轻轻挑了眉,笑问道:“我娶可好?”
她愣在当场,不知他是否当真,一时间不知如何以对,可心已经不由自主的疯跳起来,看着他玉雕似的容颜、挺拔风雅的身姿,衬着凉亭轻纱,一瞬似是梦中来。
他见她不答,并未说下去,只微笑伸手引了她来坐,让她试试再弹一次,自己则立在她身后。
她心中慌乱,全身紧绷,挑了回才挑准琴弦。(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撞破玄机
待她不知所措的回眸向他求救,他笑着摇头,伸手耐心的替她再次矫正。
他手指微凉,轻声细语,举手之间,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扑鼻,闻着仿若花香却又毫不甜腻。
她心俱醉,叹他如此文雅之人,熏的香品也与众不同。
他先是错愕,听她形容那香气,旋即了然于心,自边桌上端起一个茶杯给她看。
她探头,只见十几片花瓣如粉色衣裙般悬在茶水中,随着他轻轻晃动而袅娜起舞,一股清幽花香随着水温弥散。
他道,此花乃墨樱,他出生的地方曾遍植墨樱树,每当春日花开便幽香扑鼻、流云般连成一片,初开为粉,盛极转白,若花瓣带了墨色便会不日飘落,故曰“墨樱”。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他故乡的墨樱渐少,到后来只剩下二十多棵,留存最大的那一株便在他宅院的后山上。
他每日在树下抚琴作画、诵读诗书、研习经文,久之便沾了那墨樱的香气,花谢后又取来存好的花瓣泡茶,故而墨樱香味便同熏香一般与他如影随形。
她好的睁大眼睛盯着这碗茶水,笑言古人有云: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是否连饮这七杯,便能习习清风生、羽化而登仙?
他为之舒心而笑,说这只在稀,还是俗物,没有任何之处。
她却叹息,无缘见那繁花盛开之景,也只能瞅着花茶想入非非。
他便当即允她一枝墨樱。待春来花开让她见上一见。
她欢呼雀跃,抬眼瞥见天色稍暗,匆忙告辞。他执意相送,终赶上守卫换班的空当顺利回到府中。
往后的日子,爹爹每隔十天半月便入宫去,娘素来喜静也不多走动,她一有机会便故技重施、溜出府去。
而他,总能或早、或晚的适时出现,教罢抚琴又时常同她谈诗词、聊过往。目光时常穿过树林望向远方,只有在看她时会透着笑意、含着柔情。
她知道他从很远的地方来、受皇上之邀入朝为官,她开始担心。怕有一天他了结手中事务便会飘然而去。她不敢问他当日所言可真,只敢旁敲侧击问他是否有一日会厌烦她,她并无过人造诣,也不知他甚深。
他总是无奈的笑。说她比起寻常女子所学已然高出不少。见地早已非泛泛之辈,难能可贵却是那透彻的心,明亮如斯、耀眼夺目,近他无其他目的、待他无任何疏离。
他本以为终其一生自己都会独自一人、抚琴读书在墨樱树下终老,怎知入朝按例造访苏府便遇见了她,时隔多年会再次偶遇。他感叹造化弄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听他说罢便凝思考,虽有狐疑。但终没有想到寿命的层面上去,只心心念念着他的所思所想是否同她期望的一般。
她累了便困乏小憩。醒来定能发现他十分安静陪伴在旁,白衣广袖、笑颜温和,她顿时又觉时光静好、再无其他烦闷。
教琴师傅的课成了她最喜爱的,每每素指弹挑,便能勾勒出一片绚丽之景。师傅惊异于她琴技精进,她只对他的微笑越发依赖,隔日不见便会时时刻刻想念。
她不再因爹爹不许她玩耍而不满,不再因教习师傅严格而生懑,渐渐的安静连娘都说她转了性、待及笄便能寻个好人家。
她开始恐慌,爹是朝廷大员,提亲的人自然不少,万一提亲的不是程王府,爹可会将她许给别人?可念及此,她无计可施,只能百无聊赖的数着屋檐落雨,一坐就是一下午。
此等心事,她不曾与晓红说、不曾与任何人说。晓红只当她是贪玩,鼎力相助她出府几次,说小姐每次回来总能高兴,人也变得比往常安静,定是舒心好事。
日子一晃数月,原本青葱的绿山被枫叶染红,她再去到后山,却见多了一个人。
程王爷不似平日的温和,目光淡漠、负手而立。
在他对面是个华服高冠之人,约莫二十上下,眉眼微翘、鼻梁高挺,脸颊轮廓分明、英俊非凡,气势正盛,冠玉之容冷彻而带着怒意。
她悄悄靠近,却听他谈及异姓王府,而程王爷拟旨要降爹爹的罪,她惊骇之下惊呼出声,却惹得那高冠之人回首、一下便发现了她。
她本能想逃,可那人手中一把利剑已然刺来。
程王爷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挑开他的剑锋,一手捞了她便到了另一侧,请求太子息怒、切莫滥杀无辜,言语平淡带着略微焦躁。
她方知道这是太子、是当朝辅政监国的荣锦桓,而她瞬间明了,她听到他们谈话,太子要杀她。
太子冷笑,说此女不知何时在此,又不知听了多少去,言毕提剑又刺。
程王爷翻袖将她挡在身后,执了那柄软剑同他打斗。
她虽不懂武功,更不知剑朝,但程王爷带她躲避为主、锋芒相争甚少,她便觉着他不愿与太子动真格。
太子得不了手、也不便与他全力相搏,遂恼极,扬言说此刻他护着她、却护不了一世,待他不备之时,定会取她性命。
程王爷却难得冷笑,说若他要取她性命,那拥立太子登基一事便可作罢。
太子大怒,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吞噬,说他因这等小丫头与他辩驳实在可笑,若他反悔,那届时天颐纷争四起、短时内再无一统可能,他若要牺牲族人宝贵的性命来天颐横插一脚,不如自己奉送皇位成全于他、让他得偿所愿。
她紧紧攥着程王爷的衣袖,害怕的不知所措,觉得他明明容颜俊美,怒起来却森冷可怖,让她不敢与他对视,听见他口中所言,更是惊骇万分。
程王爷黯然失色,摇头叹息,说既然举族迁徙得以留存,他们断不会颠覆天颐、重登帝位,即便弃祖训不理,他本人也不愿大操干戈、染指江山,族人习惯了平静,不再适合繁华处世。何况战事一起,要与各方势力正面对抗、又强拆摘星阁,势必会有族人伤亡,的确非他所愿。
他只请太子高抬贵手、饶了她的性命,同时警告他,异姓王非等闲之辈,若自己不合作、在此袖手离去,他太子能眼看天颐动荡、天灾横生、国不复国,那他也能作最坏的打算——抛弃千年隐居之地,举族迁徙、去到更远的未知地方,是凶险是折损,他与族人也只能担着。
太子咬牙,面露不甘,却颔首,道互相合作的确是损失最小的法子,可自己凭什么相信他不会在江山既稳后来个黄雀在后,今日护一人,明日便能护十人,久之,于他是蛰伏之危险。
她暗自心惊,程王爷来自远处,又与皇上、太子合力治国,若太子不允,他便要离开此地了,可他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等那什么摘星阁倒了以后?
她抓了抓他的衣袖,向他投去焦急的目光。
程王爷回眸,对她温然一笑,修长的手指抚摩着她的手背让她暂时安心。
太子极快的瞅了她一眼,目露微光,转而大笑,说原来当他出尘绝世,却也会为了个女子上心,只是她知晓甚多,必须除去。江山握于手,免不了有人无辜而死,何必怜惜一个。
程王爷闻言反握住她的手,说她本未听多少,此刻太子同他交谈、定要坐实她的罪名,他也不会改变初衷。
太子面露不悦,合眼深思,复张开眼说饶她也可,程王身怀天下顶尖医术,若他能使她前事尽忘,那他便饶了她。说罢,看她的目光带着探究,似要将她看个透彻。
程王爷沉默以对,太子不等他作答,便撂了话让他看着办,便拂袖而去。
她瞅见太子最后的色,似乎有一抹狡黠之笑萦在他唇边,于是更为惴惴不安,抓着程王爷的微凉的手,问他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他用从未有过的哀怨、焦急的眼瞅着她,说他并不知道太子会突然寻来后山造访、叫她撞见,她是寻常人家女儿也罢,太子今日松口便会饶过她,可她是苏学士之女,太子很快便会知晓她的身份、掌握她的行踪。
她觉得自己一定逃不过,哭的很大声,问他太子说的圣旨可是真?是不是她连累了爹爹?
他替她拭泪,叹息着从衣襟中抽出几张信纸交予她。
她哽咽着读来,信上分明是爹爹不满皇上宠馋臣、废朝纲,要联手逼宫,霎时吓得面色青白、哭不出声,说这是谋逆大罪,爹爹起事不比太子名正言顺登基,如此这般天颐会生乱。听闻太子素来敬爱父皇、容不了谋逆之事,即便登基也定不会放过爹爹,何况今日说来,太子俨然已经知晓。
他抬手拍着她的背让她别怕,他会修书并附上此信、托可靠之人送去府上,以劝他收手,如若苏大人执意为之,他也已拟好圣旨,会以修文出错为罪将苏大人革职暂缓,应可保全。
她既惊又难过,想了许久才点了点头,道这的确缓兵之计,且太子默许他拟旨,应是不想置爹爹于死地,可她如今撞破他们交谈、若太子知道她是苏熙之女,可如何是好?
他苦笑,她性命应是无虞,太子今日对他拟诏松了口,也应该不会过于难苏大人,他只担忧太子日后拿她做把柄、让她平白无故卷入他们势力抗衡之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大梦初醒
她揉了揉眼睛,小声问着,他今日被迫拥护太子,她是不是坏了事。
他听罢微微发楞,笑着摇头,伸手摸着她耳边碎发,坦言太子寻过他多次,异姓王们综合各方考虑应下这件事,不过刚好借此机会说出,让她的安全也多一分筹码。
她愁容满面,问他日后若与太子再起冲突,是否真的会举族迁徙。
他再次摇头,说这不过是权宜之言,他故乡重峦环抱、山外只有戈壁,而族人居住已久远,早习惯了气候与地形,莫说迁徙,即便搬离也是不可能。倘若日后真与太子起冲突,只得走一步、算一步,未来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这一回他色稍有落寞,说完弃剑俯身,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拥入怀,旋即重重的在她耳畔叹息。
她瞬间全身一颤,片刻后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紧紧的抱住他。
枫叶烂漫、殷红似火,风将纱帐高高的扬起,他身上的墨樱香味萦绕在鼻尖,她触摸着他柔软光滑的发丝,任由自己的心绪在此时此刻为他牵挂。
良久,她忐忑不安的问他,他是不是终会回去故乡、离她而去。
他再次叹息,松开她,自袖中摸出一支金钗给她看,钗身为蝶,蝶翼如琉璃般透明轻薄。
她沉浸于悲伤之中,愣瞧着这支光华流转的金钗,抬眼看着他柔和悲凉的眼眸,不知他是何意。
他交给她。说这钗自他离开故乡起便随身带着,对他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信物,自古赠钗为情。眼下她应懂得。
她未接,却连退两步,咬牙说着,若她已被太子忌讳,便不能再连累于他。
他摇头,说若她随他一起,他自有办法保她周全。太子再忌讳也不会真动他身边之人。
她心中酸楚钝痛,若是她随他走了,太子日后迁怒于爹爹。程王府可能再次保得住爹爹,即便保住爹爹,那苏府上下那么多人,娘也好、晓红也好。可都能一一保全。
他面露惊惶。旋即沉默不语,托着金钗的手缓缓收紧。
她泪珠滚落,悲从中来,说自己本已欠他良多,他对爹爹与苏府的恩情她早偿还不清,若因她再同太子交恶,她绝不赞成。何况父母恩泽未报,她也不想就此撇下爹娘、晓红。一走了之。
她惊异于自己能如此直白的拒绝,心中痛极。明明自己心下早就答应了千万遍,就差伸手接下这金钗,可她偏偏不能!不能一己之私为令苏府雪上加霜,不能一时贪恋而让他与太子结仇。
她颤抖的说出太子的提议,既然他医术超群,就封了她的记忆吧,让她再也想不起来,而他也可忘却她的存在、当从未遇见过她。
她说完已泪湿衣襟,朦胧间瞧着他衣衫上的云纹,止不住呜咽出声。
只有他无牵无挂,她才不会成为太子的筹码。
不料,他断然拒绝,只道虽有此等数术,却早不是医药范畴,凶险不说,他也无十全把握日后能恢复,一个差错便能要人性命,太子不过随口说,未必会当真。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言若太子当真,谁人担保与之争?
她兀自含笑,笑靥如花,轻叹愿为君一忘前尘,也不负他对她温柔以待,钗她眼下要不起,就让她要一支糖人,心头之甜、融而忘却。
他目光微敛,沉默许久,终于自袖间摸出根细长的银针来,针与一般银针不同,细如发丝、偶有寒光,且长了不少,他说这是专门用来封岤的针,这细针自脑后插入、以求封了脑中部分运转而令人记忆全无,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且不可久封。
他对她晓以利害,十分不愿,握着针的手就要收回。
她忙握上他洁白的手腕,道若是载能天下大定、他能无所顾忌,而她也安然无恙,他可替她取出针来。
他愁容满面,道即便取出,也可能恢复不了记忆,典籍陈旧不可考,他不能保证那时候的她会如何。
她伸手替他抚平微皱的眉,说姑且一试,她信他,虽从未细问他的过往却不曾怀疑过他的目的,虽无海誓山盟却能知他的用心,她信他。
他握着那枚银针迟迟不敢下手,只道是载后她若未嫁,他便无论如何都要接她走。
她心中已然痛极,面上却扔撑着微笑,轻声让他这载莫要寻她、只专心做他想做的事,如果可以,忘了她最好。
他目光沉痛,怔了许久才微微颔首,只是没应下忘却之事。
她却说,他曾说过造化弄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意如何便会如何。
他叹息一声,两指断针三分之一,又摸出一个瓷瓶用针尖沾了少许,说入针浅或许好一些。
她闭目以待,只觉得脖子某处刺痛,紧接着另外三处也被针所封,她只觉得血气瞬间凝固,头晕眼花,吃痛的呻吟出声。
张眼却瞧见他的双目含着似水柔情离她的眼眸寸许,身子被他圈住,紧接着鼻尖相擦,他柔软的唇瓣轻轻的触碰上她的。
她瞪大了双眸,下一瞬有一种近乎满足与狂喜的情绪涨满心房,让她的嘴角勾到最高。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探上她的后脑,指尖轻点,出声让她别动。
紧接着后脑一疼,她最后看到的是一抹担忧掠过他的双眸,便陷入黑暗。
往后的事情她也只是听说,晓红后来说,她被发现的时候躺在自己卧房里,昏迷不醒还发起了高烧。
她这一病就病得凶且昏沉,刚开始水米不进,后来慢慢烧退可以吃点粥了,而等她完全醒转已经是十天后。
爹娘怎么问,她只记得自己偷溜出去淋了雨,故而晓红替她读书一事自然穿帮,她眼睁睁看着晓红饿了一天、还罚跪祠堂。
她见爹爹读着信,气的直骂,又会见几位重臣商谈着什么,可始终没有记起来爹爹的事。
她很快痊愈,活蹦乱跳,什么都记得,可偏偏忘了他。忘了他的容貌,忘了去看星河,忘了后山遇到过太子,忘了太子要杀她,忘了他与她的约定——从此忘却。
直到不久后爹爹离京,她尚云里雾里,圣旨一下、举府皆惊,而后先帝驾崩、举国皆丧,爹爹染了风寒而亡,似乎命中自有劫数,苏府并未逃脱家破人亡的结局。
若芸怔怔的跌坐在地板上,双目干涸、两颊泪迹斑斑,疼痛已然散去,一股无形的痛楚和凄然在她心中蔓延。
她挣扎着起身,望见手中攥着的花枝,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这一枝繁花是他答应给她的,现在却似她与他的过往一样风干。
她瞥眼往着那被她当钥匙用了几回的蝴蝶钗,下意识抓在手里,而那一支糖人,早于灯火微烤下在纸上化成糖水。
她还记得,他三年后再次与她在凉亭相见,曾瞧着她买的糖人发呆……
若芸泪水模糊,捏着钗子浑身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不禁冷笑出声。
荣锦桓果真对她上了心,要不然那宣她寄养楚府的圣旨,怎能那么快就下,他守着约不曾细寻她,可她在楚府被关了三年,根本无缘再见他。
明明那日他都寻到了她,是她,是她不甘呆在楚府,是她跟着荣逸轩的轿子走了。那时传言说荣逸轩娶了小妾,他恐她已许了他人,这才不敢同她相认的罢?
他再见她是心痛还是恐慌她不得而知,但他却能无悲无喜替她引路,在金殿上断琴弦救她,又让百泽保护在她身旁,为了她单枪匹马入姚华山,为了她,与夏朱月动手。
他自始至终淡笑,一副有所谓也无所谓的态度,云淡风轻,可他偏偏执着至此。
她根本无法得知,他是如何取得被赵无阳藏起的下半张信,根本无从得知,他在后/宫步道让她跟他走,到底饱含了多少期待。
而她,再次拒绝了他。
他现在恨死她了吧,她不认得他,不领情,他尽管听着她弹奏似曾相似的曲子,也能狠心折断那曾经记录过往的玉笛,如同折断了他们的一切。
“我娶可好”他原来已经说了第二次,可再也不会有第三次!
落花也有蝴蝶青睐,她才是那易折易落的一季花,他尚容颜正好,她却要老去。他不愿骗她,所以常德那句“执子手、与子老”他选择了摇头。
她冷笑,放肆的大笑,泪水再次汩汩而出。
她除了笑还能如何?
笑自己的迟钝,笑命运的捉弄,笑生不逢时,笑自己在真正失去时候,才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这载,异姓王协助皇上诛外戚、杀权臣,治水文、改赋税,天颐元气逐渐恢复,又并离国、震国威,让北胡不敢再动,南有夏朱月调停、朝中有程清肃坐镇。
若她不上殿,荣锦桓怕早就忘了她,又怎会再起意设局?
百泽说得对,异姓王早无所惧,她不知不觉中竟当了荣锦桓牵制程清璿的棋子,与她数年前的愿望竟截然相反。
她瞅着手上的物件,这是他应给她的,可她却失约了。
是她给了他期待,可她却堂而皇之的从他身旁离开了,她欠他的永远还不清,但她现在根本不想还清,只想再见到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追之不及
“娘娘?娘……小姐!你怎么了!”耳旁传来晓红的惊呼,紧接着她被她不停的摇晃着。
晓红才叫人备了膳、前来叫她,不料门口就听见自家小姐不正常的笑声,进来一看才发现若芸满面泪水、笑的凄惨和诡异。
“小姐,你有事和晓红说呀,你别这样……”晓红几乎要急得哭出来,却瞧见若芸渐渐止住笑容,紧接着她泪珠便一颗颗掉落。
若芸勉强镇定了下,默默将蝴蝶钗子与花枝放回又缓缓合上层层抽屉,摩挲着木纹,抱着箱子锁进柜底的暗格。
做完这些,她失魂落魄的坐下,提了几次气,才朝晓红道:“无济于事,回不去了,他已经离我而去。”说着,心中又是一痛。
“谁呀?”晓红着急地问道。
她苍白一笑,嘴角强勾出一个弧度,道:“程王爷……”泪又流了下来。
晓红顿觉莫名其妙:“程王爷?程王爷今天不是还进宫了?算时间应该要回了……”
若芸猛的想起百泽说过,程清璿今天进宫替公主把脉,稍后会向皇上辞行南下,再回京不知要多少年。
她微微一呆,紧接豁然站起,忙擦了擦脸。
“唉,小姐!等等啊!你要去哪里?唉……?”晓红还没说完,若芸已然头也不回冲出了门。
出朝露宫已是天色昏暗,她等不及备轿、顾不得礼节,直奔乾元宫。
乾元宫离朝露宫不远。宫女太监们忙着送晚膳的送晚膳、掌灯的掌灯,廊上、步道皆人来人往,宫人们却看见新封的贤妃无人陪同、跌跌撞撞的朝乾元宫跑去。
一时宫人们跪的跪、叩首的叩首。这贤妃娘娘头上朱钗松松垮垮,目不斜视、几乎脚不沾尘的奔跑而过。
若芸终于看到了乾元宫在高阶上的飞梁画栋,毕竟身体还未痊愈,才踏了几步台阶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常德瞧见有人一步一停朝乾元宫来,路上竟无人通报或阻拦,再一看却是贤妃,忙迎了上来:“奴才参见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可是要见皇上?”
“常……公公……王……王爷……可是……在乾元宫?”她停下大口喘着气,脾肺生疼,皱眉焦急的问。
“王爷?刚回去。走西华门呢……唉……娘娘慢着点儿。”常德才回答,贤妃苏若芸却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没半句话留给皇上。
常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娘娘当真傻。入了宫来成了主子,多少人羡慕着,眼下不去讨皇上欢心、却去追问着王爷,这可真稀。
天色越来越暗,若芸一路从乾元宫赶到通向西华门巷,几乎用上了所有的气力,只觉得双脚越来越沉,转了个弯儿瞧见一顶大轿正要出禁宫。
她心下一急。忙高声喊道:“前面轿子,请留步!”
轿夫扭头看到她身上裹了素净的披帛。可罗裙竟显华贵,不敢怠慢忙停了轿子。
待她走到跟前,只见轿子旁却站着书言,清秀的脸上还留着伤痕,左手被绸带捆着吊在脖子上,见到是她便愣住了。
若芸心中猛地一沉:“书言,怎么是你?”
她这才抬头,轿子门楣上分明一只雄鹰振翅,瞬间哭笑不得:常德说的“王爷”,竟不是程清璿!
书言不知她是何意,忙禀报道:“王爷,是贤妃娘娘。”
轿帘倏然掀开,荣逸轩束发玉带、锦衣华服,此刻清气朗,早不见了回朝时那狼狈模样。一双鹰鹫般的眼见到她气喘吁吁的焦急模样,立刻放出了光彩:“若……贤妃娘娘,你找本王,有何事?”说完,还是行了一礼。
脑子都在想截住程清璿的轿子,她此刻看到荣逸轩竟不知如何是好,听他薄唇轻吐自己的名字,若芸脑中反反复复的是“为何是你不是他”,心中除了失落还是失落,张了张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荣逸轩见她双眼红肿、妆容凌乱、色惨淡,衣着半截华丽半截素,目不转睛盯着他却不说话,当即心下不忍,轻声叹息道:“唉,你要怨本王,便怨吧。”
当日他回朝迟了,她已成了皇上的贤妃,而向皇上提出求娶丁淑芳,皇上顺水推舟将胡玉儿赐婚与他作正妃,今日拜谢皇上却不料身为贤妃的她会追出来,他只当她不舍,顿觉遗憾又带了丝内疚。
若芸一个激灵回过,才知荣逸轩会错了意,只是心中痛楚如鲠在喉,她摇了摇头便移开目光。
“若你肯等,本王他日定给你安稳之位。”荣逸轩将声音压得极低,语声冷冽,目光忽然犀利起来。
若芸闻言大惊,后退一步,看着荣逸轩冷峻的脸,他瞧她的眼与瞄准猎物的鹰一般无二,只觉得他已陌生如斯。
从曾经才情兼备的皇子,到如今步步为营的亲王,在他的眼中,首先是皇位,然后还是皇位,皇位背后是夺位不成的失落、不得志的愤懑。
只是他错了,她不曾等他、也不愿等他,更不贪求任何位置。
“王爷……”轿子里传出一声娇滴滴的女声,还顺带轻咳了一下,似是等的不耐烦了。
若芸吓了一跳,这才发觉这大轿里还有别人,想来不是丁淑芳就是胡玉儿吧?
她反而觉得宽慰了些,起码荣逸轩不会再孤身一人,起码有人能陪着他一起图谋大业。
她惊觉此刻的自己竟对荣逸轩的所有事都木然,紧接着那淡漠孤寂之人的身姿浮现,痛楚排山蹈海的向她袭来,让她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荣逸轩尴尬一笑,忙道:“娘娘。本王日后成婚,还请娘娘上座。”说着退后一步行了个礼。
“本宫先行告退,王爷走好。”若芸还礼。慌忙转身,荣逸轩略带不解看了看她的背影,进了轿里去。
若芸慢吞吞的往回走,晓红说他才要出宫,兴许早走远了呢?
她才穿过玉合殿,却猛地收住脚步,心中划过四字:
再不回头。
她不知道程清璿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京。是失望还是痛苦还是根本无所谓,她她只觉得,此去江南。他不愿再回来了。
而她,一朝成妃,又如何回头?
远远的传来沉闷的响声,出了禁宫就是前殿。再过去是朱雀门。莫非这声响是南?
她想着他是南下,虽全身脱力,却还是本能的折去朝南的方向。
才走近宫门,门口的守卫便迎了上来。
“娘娘,再出去是前殿,您不能离开禁宫。”守卫毕恭毕敬的对她抱拳,凡是后宫的妃嫔宫女,除非遣返或皇帝指派。都不得出宫,没有命令他们可不敢放人。
若芸的脸早就没有血色。站定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贤妃娘娘……”守卫面面相觑后答道。
“知道是贤妃就让开,本宫堂堂一品夫人,若是误了时辰误了事,皇上治罪,你们谁担?!”她淡淡扫过守卫惊慌的脸,平静道,“给本宫让开。”
守卫不敢再拦,忙替她开门。
只几步便出了禁宫,若芸生平第一次觉得,权力这等东西是如此有用。
可她越是贤妃,就离他越远,每自称一次本宫,就增加一份罪孽,直至天各一方再也无法交汇……
白玉阶又化成了千万,怎么走都走不完似的,她眼睁睁瞧着皇宫最外围的朱雀门紧锁,一干羽林守卫像是才合了门、纷纷回位。
脚已经酸疼的再也无法迈动,她踉踉跄跄走近,忙道:“我是贤妃苏若芸,你等让开。”
羽林卫恭敬抱拳,却用生冷的口气道:“娘娘恕罪,任何人无令不得出宫,若再向前我等刀剑无眼。”说完便站回了原位。
她不再争辩,皇宫最外的守卫绝非开玩笑,这回是真的出不去了!
她绝望的倒退,看着巍峨的宫门像铜墙铁壁一样将她压得喘不过气、再也无法动弹,那刺目的龙头雕像是在嘲笑她一样,嘲笑她是一个尽失一切、无德无贤的贤妃!
“本宫只是想看看外头。”她自嘲的笑着,转身而走,顺着阶梯登上宫墙。
在皇宫可以眺望整座京城,但落日已沉、触目昏暗,宫灯夜明,再也寻不见一星半点他的痕迹。
她瞧着远处京城繁华燃灯、明亮一片,脱力的伏在宫墙上,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是的,她后悔,后悔忘了一切,后悔懵懵懂懂、不解世事,后悔记起来太迟、知道的太晚,他曾挽回过她,但此刻玉笛已折,他与她再无恩怨。
倘若她足够狠,她现在就可以跳下去一了百了,可她却不舍得,不舍得自己这条命,不舍得他千方百计救回来的这条命。
她也再不回头,因为她的一切都定格在此了,不会再向前了!
呜咽出声,她颓然的坐在墙头。
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不敢上前、面面相觑。
她冷笑,伸出绣着袖子擦拭着脸颊,又伸手整了整衣襟发钗,缓缓起身,朝侍卫道:“本宫不过来远眺,不必惊慌。”
她碎发凌乱,一步一步迈着最正的宫步下了城墙,妆容尽褪,她看似狼狈举手投足却尽显威严。
她必须活着,她必须好好活着,才能不负他曾将她的安危视为头等大事,且要活下去,她总有一日能再见他,即便他此刻选择忘却,她决不再忘。
皇上要她当贤妃,那她便先当着,看皇上是否有下文、赵无阳还有什么花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宫中刺客
放她出禁宫的侍卫们见她回来,纷纷松了口气。
此刻宫灯大亮,天却已然漆黑,若芸浑身乏力,三步一停,慢吞吞的往回走,傍晚一盏茶的路,此刻走来却像横穿京城那般长。
才经过玉合殿,一群宫女太监惊恐的逃出来,成队的宫内守卫朝内涌入、将玉合殿围得水泄不通。
有宫人借着灯光认出她来,忙拜伏在地,说是玉合殿有人闯入,所以才如此慌张。
若芸听罢摇头,百泽说这宫中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没有清平教也没有刺客,可到底帝王之家,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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