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无辜,恐除了你,其余人真是无辜。”程清璿缓缓说着,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巧叫青鸾能听见,手臂还是牢牢的牵着若芸没有松开半分。
“甚好。”夏朱月却懒洋洋的抛掉手中的羽箭,朝着青鸾启唇一笑,让周围人都摸不透他到底是何心情。
一瞬绚烂将她魅惑至深,手中的面具顺着吊脚楼摔到地上、裂成数瓣。
“你既心系南王夏朱月,为何又要杀他?”若芸看着地上的碎片,摇了摇头。
“呵,为何杀他?”青鸾从恍惚中回过,突然疯魔般笑了起来,“若不是他,我会被逐出境、漂泊无定?若不是他追杀,我会走投无路投靠清平教?若不是他,我会听人号令躲到宫中、行使那糟老头的命令?若不是他,我会被迫交出淬火令?而他、却躲在南疆十数年,饮酒作乐、姬妾成群!”
若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着她亦爱亦恨、亦仇亦亲,她恨夏朱月、恨程清璿,同时也备受当年之事的煎熬,执念至深为见夏朱月一面而前来南疆,见到心心念念之人却一瞬崩溃,埋藏十数年的情感就这么横到夏朱月的面前。
这种情感她并不陌生,她在胡舒儿眼中看到过,胡舒儿带着这种情感将一碗血海棠给她灌下,而青鸾杀夏朱月极为亲近的胞姐时,怕早就如此疯魔了罢。
夏朱月听到“淬火令”三个字,绽放至极的笑容渐渐冷下来,像是盛开的妖娆罂粟忽然颓败、露出极为危险的信号,抬手捻了一绺发丝顺指抚过,面露平静之色:“你既然认了。本王也给你个痛快。”
夏朱月邪笑一声,以指覆唇,尖利的口哨啸出一声。
“朱月住手,引毒物前来恐你收不住。”程清璿明着劝。手指已经抢险点了他脖子处的岤道、让他动弹不得,在夏朱月愤恨的眼光中转身朝青鸾道,“一己之私,莫要找他人作借口。”
青鸾面色转瞬灰白,提了双刀便想突围,身后站了许久的人终于按耐不住,忽然腾空而起、落到吊脚楼上。
“赤炎,你别做傻事!”若芸看清那人是赤炎便焦急的大喊,可赤炎早已同青鸾厮打起来。
赤炎同青鸾打斗中,那大巫悄悄的顺着吊脚楼滑下。跳下一瞬,那苗兵中便有人惨叫着倒下。
“蛊毒!”有人观察异状而色变,大声警示,当即有懂蛊的人放出蝶状的蛊物来相克。
苗兵接连倒下,大巫几乎靠着下蛊与前来救援的苗人驭虫者缓缓突围、往苗寨外撤退。
程清璿既不肯放开若芸抽身上前。便不得不抬手解了夏朱月的封岤。
夏朱月能动后那却并未继续吹哨,而是高高扬起红袍衣袖,点地飞驰过人群,所过之处一片触目血红。
大巫眼看着就要逃走,却忽然抱头倒地、惨叫连连。
若芸身处外围却丝毫无感,见那红光冲天便记起这是他曾使过的幻术,怕是那大巫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幻影。能如此惊恐打滚、仿若火烧。
可近卫分相帮之际,赤炎明着出剑却暗着推掌,斜斜打到青鸾肩上,将她整个人击落、向后坠入湍急打转的河中,当即有近卫跳入水中追去,无奈夜深光暗。早已看不太清。
剩余的火器引出几声巨响,声响过后寨子便趋于安静,只是夏朱月的幻术范围颇大,除了大巫,连苗兵也惨叫不止。
夏朱月伫立在最高的楼顶。媚而阴鹫的双目沉沉的看着青鸾落水的方向,除了身上火红的衣衫,整个人都似乎没入黑暗中那般阴冷。
寨主这才被拦着的侍卫放开,拉过根火把到大巫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两记耳光,怒斥道:“混账!炼毒要害我东寨的竟然是你!说,还有没有同党?!”
若芸扭头不去看那纷争,只略为担忧的看了看远处的夏朱月,摇头之余便觉脑中血气匮乏、昏昏欲倒。
“这里交给他,我们走。”程清璿像是很放心此时的夏朱月,带上随侍近卫便拉了她而去。
若芸虽知血蛊作祟、身体难受之极,但此刻却异常的清醒,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在她身旁,没有推开她、没有让她自重,没有对她视而不见、避而不及,可无数话堵在心口,让她对着他就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待她坐上轻舟、靠在软榻上歇息,程清璿便拉过她手腕替她施针,边道:“朱月说有人为饵、按兵不动,听到逆谱而弹便知竟是你,幸好你顺了青鸾的意,否则她提前动手我也无从护着。我只知轩墨在京定是无碍,谁知他竟会送你来此,恐因你病弱之症。”他说着,摸着她的脉象色凝重起来。
她已与他陌路良久,为何还要护着?是他让她自重、不复相见的,可是……
若芸像是被抽空了思维那般一动不动,只是直勾勾盯着他的眉眼、目不转睛,生怕自己动一动这梦就又要醒了,她又会回到牢笼般的宫中、回到永安宫暗无天日的绝境之中。
程清璿发觉她色异样,握起她另外那只手意欲下针,谁知掰开她的五指,只见一枚金叶小令在手,顿时他柔和的色便覆了霜般冷下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拔蛊
若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小令因被握的太死早嵌到她掌心之中,方才情紧张倒不觉得痛,此刻倒生疼的让她直缩手。
程清璿却用力握着她的五指不让她抽手,飞快的将那枚令牌拔出、投入身旁的水盘当中,她手心顿时有血液流出、点点滴落在他素白的衣袖上。
“你便是这般待你自己的?”他冷着脸引针,语气竟有薄怒。
若芸张了张口,未语先泣,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混着血珠淌入掌心。
“你……”程清璿扯过白绢便替她擦去手上的血水,下意识抬手便将她脸上的泪珠抹去,可才拭去,她清明澄亮的眼眸中却涌出更多的泪来。
若芸闭了闭眼,几欲上前拥住他,可抬眸瞅见那金叶小令,想起自己身为宫妃、与他早无未来,猛地挣脱开他的手,在他惊诧的眼中将脸埋入掌心、嚎啕不已。
程清璿何曾见她如此狼狈过,勉强回过,她掌心的血已经顺着指缝流淌而出,忙将她双手掰开,急道:“有何委屈来日可细说,眼下先止血。”
若芸悲由心生,却无法倾吐,连连摇头,仿佛在宫中的兀自强笑顺着眼泪土崩瓦解,若此刻她不是苏若芸、若此刻她能藏身彼岸该多好,便不用再遇见他、不用再哭这一回。
见她攥紧拳头伤势加重,程清璿素来具有的那抹淡然竟成了无措,无奈之下只得轻轻替她擦着脸上的血迹,柔声道:“不要任性,苗地湿气太重,对伤口不利,小伤也可成为大病。”
身后的守卫并不曾见过尊主这般待人过,互相看了眼只好规规矩矩立着,视若无睹。
听着他温言细语,她不得不松手由他。可恰恰知道自己无颜、也无立场再使他烦心,心中更加痛楚起来,干脆撇过头去不看、不听。
程清璿见她面露痛苦之色便未再说,低叹一声。摇了摇头。
“先别止血,我让她来东寨就是让你施针。”夏朱月人未到话先至,让程清璿捻针的手指顿住。
夏朱月几步走上轻舟,在他身旁的坐垫上重重的坐下,撤去了一切张狂,此刻留在他脸上的竟是死一般的冷寂。
若芸默默低头避开他阴毒的目光,暗叹夏朱月是真的气急,可即便气急竟是能收住自己的脾气的。
不料,夏朱月却凑近她,抬手在她肩上重重一拍:“亏你惹出的乱子。本王以后是没脸再在东寨出现,早知道昨天便杀了你。”
若芸一个吃痛惊呼,却感到他掌下有一股内力随着他那一拍而传至肩甲、继而流向全身,她惊讶之下便只能纹丝不动,连他的低咒之语都只能充耳不闻。
程清璿的色随着他的行动变得严肃起来。手上的针便扎向她另几处岤道。
若芸立刻觉得周身的血液随着夏朱月的内力疾速流转,又在遇到程清璿封的几处岤后打转停滞,最后有什么在后背扎根似的异常疼痛、却缓缓随着血脉流向自手臂到手心,而那划破的掌心在那疼痛中血流不止,痛楚一路蔓延却在接近掌心的地方徘徊不去。
就在她觉得血都要顺着那金叶子伤口流干的时候,夏朱月却在她手掌心上洒了把鹅黄的药粉,又在她腕上推了一阵内力。待药粉散尽便及时撤了掌,那疼痛随着血水而出、滴落船舱便消失殆净。
若芸怔怔的看着蛊竟是如此拔的,无论运内力还是以药粉敷之的时机都把握的极为到位,而让她更为惊讶的是夏朱月这么干脆就替她拔了蛊毒。
程清璿这才将封住的岤解开,又给她伤口止血,取来白绢将她手心包起。
若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熟练打着布结。眼前黑来便觉天旋地转,依稀觉得自己并未摔到船板上,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轻轻的用手给她顺着背,让她呼吸逐步平稳、血气渐缓。
“这血蛊看似容易却拔蛊极难。非要用内力与封岤引脉放血、用蛇信钩吻之粉引之不可,你觉得是谁?”夏朱月靠在软垫上,边喝着茶边稍事休息。
程清璿将若芸安置在榻上,细细的替她把脉,头也不抬:“那时能接触她的,除了荣王府的人便是楚家人,除此以外只可能是大祭司的人。”
“于百泽抓赵无阳这么久都没消息,莫非被灭了?”夏朱月似乎心缓和了些,略带调侃的诅咒起百泽来。
“应是有别的事。”程清璿回答着他,眼眸却未离开过她白如纸页的脸庞,不敢将她平放,只能让她侧身歇息。
“尊主,赤炎如何处置?”青舒带了一人进来,抬手将他推上前。
夏朱月才缓和的脸色顿时暗沉起来,坐起身用极为阴冷的声音道:“说,她和你什么关系?”
若芸微微张眼,发觉自己靠在榻上,程清璿仍在身侧,而他淡而深幽的眸子看着前方似有冷光。
她瞥眼便看到赤炎跪在不远处,此时他未蒙面,一道长长的疤痕几乎将他下颔斩断般横卧在唇边,而夏朱月骇人的目光似乎要将赤炎吞了一般。
她忙挣扎着起身道:“青鸾……与你可是旧识?你在宫中去见的人……可是她?”
若芸血气未平,说几句便喘了起来,慌忙从袖内暗袋中取出药丸来吃。
程清璿并未许她退开,仍是不轻不重的扶着她靠着,提掌在她背心送了阵内力助她稳住气息,又盯着她的药瓶半晌,竟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赤炎沉默着,始终低着头半个字未答。
“赤炎,你这不是保护她,你是害她。”若芸心中颇为难受,瞅着赤炎的发顶良久,提了口气,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道,“你告诉我,淬火令——是不是你偷的?”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不仅夏朱月,连程清璿都微微惊诧。
“青鸾被逐出扶苏。即便有怨恨之心也无法取得密令,是不是你偷去给她?”若芸见赤炎仍不说话,真替他捏了把汗,只怕程清璿见到今日种种早心里有数。再不招指不定会有杀身之祸,于是又问。
赤炎却抿唇不语,低头木雕似的跪着。
若芸心中正哀叹不已,忽觉程清璿伸出微凉的手掌轻拍她的手背,他的声音从耳畔淡淡传来:“你欲偷淬火令交予清平教的青鸾,不巧却被朱月的徒弟索泰发现,才有了西离联手清平教围攻京城一事,是么?”
赤炎闻言脊背顿时直了直,僵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程清璿见他终于承认,竟连眉都未曾皱下。又开口问道:“你多番隐瞒,企图凭一己之力劝说她,便可息事宁人。岂料有今日一遭弥天大祸,便只能以命抵命,是么?”
这回。赤炎很干脆的点了点头。
若芸见他同意抵命,终究不忍,转眼看着波澜不惊的程清璿,又无从开口求情,只得一同沉默着。
“你多年前遇险被同为近卫的青鸾所救便心中有她,即便青鸾钟情夏朱月执念已深,你也义无反顾。是么?”程清璿此言一出,竟微微笑了下。
短短三个问题已然将前因后果分析了个通透,若芸从未见他处理过什么人、什么事,呆呆的看着他的侧颜,觉得自己竟未将他了解透彻过。
此话问得太过直接,赤炎考虑良久。才郑重的点了点头。
“程清璿,你这么问是打算饶他一命?休想!”夏朱月忍不住出言激他,重重的将手掌敲在边桌上。
程清璿迅速扫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赤炎身上。
夏朱月狠狠的瞪了他,干脆起身来回的踱步。似一团烧红的火焰在赤炎跟前反复的烤着。
程清璿盯着赤炎,话锋一转便问道:“清平教,你还知道多少?”
赤炎面露惊诧,下意识抱拳道:“回尊主,同青鸾联系之人乃一名老者与一名中年男子,赤炎并不认识他们。”
程清璿点了点头,却叹道:“枉你是近卫中跟随我等时间最久之人,竟监守自盗、胡作非为。”
他说着便放开若芸,走到赤眼跟前,极快的出手在他颈后一点。
赤炎一个冷战才知他并非要杀自己,见岤道解了欣喜万分,叩首道:“多谢尊主!”
“我并未说饶过你,你所犯之错以十命抵之都不为过,只是我要你的命也无用,无法令亡者复活、令逝者安息。”程清璿微微抬了下头,对着夏朱月说道,“朱月,此事因你而起,还需你解决。青鸾遁逃仓促追捕不难,因她极有可能去到清平教所在地,你可带赤炎、青舒同往。”
夏朱月猛地停住,冷笑一声:“我更乐意现在就杀了他。”
“杀人何难?难在解而化之。若杀了他你便从此痛快,倒也无妨。”程清璿毫不留情的点破他心中郁结,慢走两步坐了回去。
“哼。”夏朱月心中不快至极,摔了袖子就出舱登岸而去。
“谢尊主给此机会,我定会带她回来请罪!”青舒恭敬的对程清璿抱拳,转将赤炎拉了起来,“朱月大人的行动甚快,迟了未必赶得上。”
若芸这才注意到,这小胡子青舒同青鸾长相颇为相似,想必是血亲,程清璿放赤炎与青舒同去几乎是下了一剂猛药。
赤炎点了点头,对程清璿再次行了个大礼:“待赤炎回来,尊主可数罪并罚,谢过尊主。”说着,不忘对若芸又行了一礼,“属下谢过贤妃娘娘。”
此称呼一出,若芸陡然变色,程清璿的面色也暗沉下来,只点了点头:“去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有千千结
两人随夏朱月而去,船舱内的氛围霎时冷凝,只有四角的灯火不住的跳动。
程清璿坐在离她不远处,却并未看她,良久才提了声音吩咐着:“开船。”
有人放开拴着船头的绳索,若芸透过覆着珠帘的窗户看去,远处苗寨里从下到上仿若天灯般的吊脚楼灯火渐渐模糊,朔月星辰愈发璀璨起来。
方才赤炎的称呼让她如梦黯灭般痛楚,她不敢去看程清璿,佯装困乏背身躺下,南疆湿热的空气也似乎微凉。
她无声颓然,情仇解而化之难矣,死结更是无法化解,尤其是她——接过金册的时候便走上了一条根本回不了头的路。
若芸低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穿着天颐的衣服被当成j细,去时穿着苗人的衣服又同这布置典雅的船舱格格不入,她失了血又心里闷闷,就这么背着睡过去。
不料隔天便因天象转变而西南风起,来时顺风顺水,此刻轻舟被推着迅速前行亦是顺风顺水,天明她才知同行的有三四艘船舶,无论行至何处都不近不远的跟着。
异姓王府素来人少,轻舟内虽偶有随侍,但大多数都只她与程清璿二人,而她虽因重逢惊惊又喜,却因身为宫妃惆怅不已。
而程清璿又是极淡的性子,或端坐凝,或远目深思,或与她把脉,虽曾提及脉象、嘱咐她休息,其余时候都不曾多言,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一般一筹莫展。
如此这般,她对着程清璿更难以开口,瞧着他清雅落座的身影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更别说提及当年的误会、亲口道歉了。
好在若芸身体未复原,大多数时候看着两岸风景便会小睡,一整天除了换了身衣裳、吃了两顿清淡的面食便都浑浑噩噩的。
天暗时分视线豁然开朗,似乎行船已经出了山峦河道、并入江河支流中。
若芸从不知这山中河流是如何迂回的,明明只隔了一个寨子。这东寨轻舟入水竟比找西寨的行程还要迅速,看着隔岸灯火惊喜出声:“我们是要回京了么?”
“你想回京了?”程清璿略带诧异的问着,取了软垫过来搁在她手腕下。
“我以为这路是……”若芸才反应过来这问题问的唐突,猛的住了口。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色又懊恼的道,“我无以为家,不该说‘回’的。”说罢张望了下后侧跟着的轻舟,似乎舟上都载了东西,因是有用处。
“无妨,如果你想回也可。”程清璿点了她的脉象细细的琢磨着,头也不抬,“我同朱月在此扫清蛊毒之谷,本就打算返程。你自小京中长大,且血气两亏不宜在湿热地方久留。只是舟车劳顿,你多闭目养为上策。”
听他嘱咐着又给了她个恰当的理由,若芸忍不住抢白道:“夏朱月都给我解了蛊,应是无碍了。王爷想必有事要办,应先听王爷的。”
程清璿的面色却暗了暗。撤了手指看着她,叹息道:“血蛊有十数种,夏朱月这般拔蛊方法乃运作血气强行逼出,而非找出蛊种拔之,这也是我最不愿见到的。可你血气两亏多时,朱月也是顺手解了以防有变,可惜如此一来。你身子怕更为亏损……”
他瞧着她白而暗沉的脸庞,发散而消瘦乏力的模样,又长长的叹息。
“我没事,真的……”若芸忙出声安慰,她现在除了不能跑跳、精萎靡其余一切如常比起冷宫被灌了血海棠又被打了一掌时候那痛断心肺、求生不得的光景,实在是好太多了。
程清璿黯然之余抽出针来替她顺着血气。随手把脉又微微蹙眉道:“你随身带的药可有每日都服用?”
“有,怀王爷嘱咐我每日一颗。”她说着便要伸手去取。
程清璿抬手制止她,摇了摇头:“不用查看,药方我知道。”
“王爷知道?”这回轮到若芸惊讶。
“就是因为知道才觉着怪,你按时服药没道理还这般虚弱。何况我都行针辅之一日有余……”程清璿迅速的施针撤手,沉思片刻,又道,“水上不接地气,船内又药物匮乏,你暂且忍耐两日,到岸上再治。”说着又替她解开白绸上药。
若芸触及他深幽的目光猜不透个中缘由,但看他有条不紊的按着药粉,低头间垂顺的发丝轻拂她的手腕,不禁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是若芸对不起王爷、误会王爷,不值得王爷为我如此。”
程清璿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旋即轻轻的道:“湿气较重,手不宜长时间包着,你且注意不要沾水。”
“王爷!”若芸猛的收掌,坐直了身子急道,“那日百泽带给我的箱内之物我尽数看了,我……”她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上药的手,颤声道,“我想起怎么遇见你、怎么再见你,想起你教我抚琴,想起共度的静好之光,还想起那日后山遇见太子的事……我……对不起……”
程清璿缓缓抬头,如水的眼眸对上她的,启唇一笑:“我明白了。”
她满腹话语纷乱交杂,皆在他的注视下消了去:“王爷那后半封信,可是从赵无阳处得来的?”
“是,我自有要挟他的东西。”他如实相告。
“可惜我那日不知王爷为我安全考量,并未听王爷说完,实在不该。”她每每想起禁宫一遇他想阻拦她,便羞愧难当,不由移开目光,忐忑道,“只是不知,那日荣华宫中,王爷让我……让我‘自重’之语,可是真心的?”
她说完凝屏息,像是等着宣判那般阖眼。
“是。”程清璿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顿时觉得心飞快的跌入谷底,睁眼看他触目皆痛。
程清璿却不闪不避,又道:“皇上在位、群臣在列,一举一动皆关乎安危,怎可不自重、不考量?”
若芸惊呆了,未曾料到他竟是这样的回答,想起那天荣华宫失态,差一点被人捏了把柄,一时愧疚难当。心如刀绞,垂下头道:“王爷……对不起……我……我不该……”
“过去的事多说无益。”程清璿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如同什么都没发生那般继续朝她手心里洒药粉。
若芸呼吸一滞,不知他所说的“过去”是否包括她与他的一切。看着他淡然的模样便愈发颓然,明白不管是不是都已无济于事,随即苦笑道:“也是,我已为宫妃。”
程清璿紧了紧手指的力道,收了药瓶便站起身来,抬手到她颈边朝一处按了按:“烦心事莫想,先养好身子。”
话语既出,若芸便觉得眼前模糊,才知道他按了什么促使昏睡的岤位,张了张口便顺从的靠到榻上去。
轻舟似乎改道而行。她不认得路也无从辨别,只觉得两岸景色与来时不同,偶有经过小城停泊也只是小半日功夫。
自从问了那几句,程清璿不因她是宫妃而怠慢些许,不因她的道歉而或喜或悲。更不曾因过往种种待她亲密哪怕半分,她觉得自己被无望和低沉阴云笼罩,更无勇气再问什么问题了。
待瓶子里的药丸还剩下两颗,天气早从苗地的湿热变为凉爽,她便知已出了南疆很远。
待行到一处水域,轻舟急转入了河浜,不多时竟行入人声鼎沸的城中。缓缓靠岸。
“随我上岸,那人应是等急了。”站在船舷良久的程清璿这才走近她,朝她伸出手来。
“谁?”若芸狐疑着,但还是乖乖的随他上岸。
程清璿微微一笑并未回答,上岸后朝随侍近卫嘱咐了几句便遣了人去办事,自己则雇了车与她同坐。
马车穿过喧闹的城在一处大宅前停下。若芸坐了太久的船尚在恍惚,扭头并未看到随侍跟着,那轻舟的东西也没运到这里来,只听见一声高高扬起的声音从宅内传出:
“总算来了!我都要生锈了!快点,我交了差好松口气。”
话音刚落。那个熟悉至极的身影便从内闪出,于百泽清爽干练的白袍下摆镶着金坠子,腰间的宝石嵌了一排,白净的面容顿显光华。
他在她面前站稳,眯起了双眼看她:“丫头!好久不见啦!你……”
于百泽上下看了看她,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物那般撑圆了眼睛:“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病还没好?怀轩墨虐待你?还是夏朱月那混蛋?”
他边问着珠串似的疑问,边上前用力的握了握她的双肩。
若芸给他一使劲便疼的呲牙,瞪着他道:“你不是有正事要办么?”说着瞥了眼身侧的程清璿。
程清璿暗暗抬手将她扯了过来,又示意她一同入内,对百泽勾了勾唇:“赵无阳?”
“这是安老头的房子,随便呆多久都没问题,可就是闷得很。”百泽仿佛松了口气,边走边对着程清璿道,抬脚踢上了门,“我扣他在龙华山庄了,左等右等等不到你来,这才下到业城候着。”
“你抓到赵无阳了?”若芸惊呼出声。
“赵无阳不是什么难抓的人,他又不会功夫。”百泽一副理所当然、手到擒来的模样,忽然又为难起来,“那个吹箫的很是怪,不仅身手好,竟然会想到躲在宫中的太史司函馆,太出人意料。这次金蝉脱壳,又声东击西也着实让人想不到。”
程清璿叹息一声,面色凝重起来。
“我大约知道,那人是谁。”若芸寻思着便在堂前站住,迎上他们惊讶的目光,几乎肯定的点头道,“我在赵无阳的书信中发现了些端倪,这个人——你们或许认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字阵玄机
“我们认识?”百泽的惊讶就写在脸上,随即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色,摇头道,“丫头你知道?你该不会骗我吧?”
“给我纸笔。”若芸的眼中闪过一丝光来,冲着他微微一笑,“你看着便是。”
程清璿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厅堂内候着的随侍立刻小跑而去。
“喂喂丫头,我们要是认识,为何查这么久查不出?”百泽大惊小怪的嚷嚷。
若芸不置可否,气定闲的坐到桌边,执笔添墨,在送来的四方纸上横三竖三的写了几个字。
“这是九宫格么?不对啊……”百泽皱着眉,手指点着那些字却发现并非数字,而是文字。
“是也不是,这九个字你编号从一至九即可。”若芸莞尔一笑,继续耐心的在第二张纸上写了另外九个字。
程清璿皱着眉坐在她身侧看看纸,又看看她,竟也不明所以。
百泽拿起她写好的字正反看着,横竖没瞧出什么端倪来,朝她笑道:“这九个字还能是数迷不成?”
“论数迷,普天之下恐没有人比你们扶苏人更为精通了罢?自然不是。”若芸直截了当的否决他,已然写好了九张纸。
“这不过是很简单的文字,按照九格排列罢了。”若芸将纸张平铺到四方的桌面上,头尾相接,刚好也是横三竖三。
百泽歪着头数了数,与程清璿对视一眼,依然懵懂。
“从右到左依次从一到三、从四到六、七到九,这九张纸中的每个第一号字按书写顺序读去,再将全部第二号字按书写顺序读。”若芸引他到正前方点给他看。
“樱、开、成、墨、花、影、深。”百泽一个一个念了出来,“青、丝、绕、指、染、凡、尘。”
若芸点了点头,冲着他展露笑颜。
“烟拢宫商红枫舞……”他越读越是欣喜,最后竟发现这是一首律诗,抬头惊喜对着若芸道:“被这样排列组合、打乱了顺序又不是按照数理来寻。倒的确巧妙!”
程清璿初也面露喜色,但随着他愈念,面上便渐渐失了血色、苍白起来。
若芸瞥见他的脸色,忙咳嗽了声。道:“如此这般九九八十一个,便能互通消息了。”
“对啊,我怎么就没听说过这种办法?!丫头你太聪明了!”百泽几乎要拍案而起,就差将她海夸一番。
“这可不是我发明的。”若芸苦笑着摇头,认真道,“先帝宫中人通信又怕人截获,故而用这九宫编号来互通消息。我方才只是举例,才用人人都知道的九宫,有时候横竖四字也是有的。”
百泽恍然大悟,这根本就是天颐近年才发明的宫中小把戏。他们根本无从知晓。
“可是,若是写成横竖对列,岂不是很快就给人发现?”程清璿捻着纸张深思,忽然问道。
“于是信便照常写,正如作藏头诗那般把一些字藏在冗长行文中。每个一号字都相同,只要找到那对其又相同的字为标记,其余的字便不难找了。其实只要运用得当、足够学识,那横竖共十六个字,去掉字头十二个,传一句话也是足够了。”若芸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可惜这办法甚难,所以流通了不多久便销声匿迹,你们扶苏人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程清璿点了点头,未再发问,而是一张一张拿起桌上的纸来细细的读着。
“你就是用这办法知道那吹箫人的?”百泽抢白问道。
若芸又点了点头:“那日赵无阳逃亡。暗藏的书信给收集起来送给了怀轩墨查,我有幸看到一些,发觉行文古怪,这才发现了文中文。毕竟一号字通常是个‘我’字或者别的自称。”
“赵无阳住在宫中,知道用这等办法通信一点都不怪。那……丫头。你是怎么知道的?”百泽忽然好起来,凑近她问道。
“都说是宫中人通信,我爹身为内阁大学士常去到宫中,碰巧得到张,逼问之下知道此法,回府教给我玩罢了。”若芸答着,忽然蹙眉住了口,缓缓坐了下来。
“那与赵无阳书信来往是谁?”百泽终于问到了重点。
“只是猜测他是吹箫人,因为信中提及先行离京。”若芸这回正了正色,清清楚楚的道,“‘何先生’,或者是‘师伯’,我猜两者是同一个人。我看的匆忙所以并未记住多少,具体的让怀王按照这个办法再查便可。”她说着便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般趴在桌上望着百泽。
那日匆匆救荣逸轩她根本就把这回事忘了,后来被废冷宫、生死徘徊她又不曾想起,待这些日子静了静她细细琢磨才出了这么个结果。
百泽细想之下竟变了脸色,对着身旁一直安静的人道:“清璿,何渊祁不是早就死了么?死的清清楚楚,莫非这世上真有复活一事?他哪来的兄弟被赵无阳叫做师伯?”
“有。”程清璿沉吟片刻,目光似乎穿透手上的纸张射向堂外,几乎斩钉截铁的说道,“他的确是有个师兄,随了他姓何,只是似乎身体羸弱又见不了日光,只在许多年前露过一次面,后来便再也没出现过。大祭司一脉覆灭仅存赵无阳等人,我们只当这人也一并被铲除,未料竟是赵无阳口中的师伯……”
“那怎么办?又一个术法高深的大祭司?”百泽如临大敌,以手撑在桌上,冲着程清璿干瞪眼,“我看那赵无阳没什么本事充其量是条狗,那天金殿外的飞沙走石阵法可能是此人布置的?”
“赵无阳的师父是何渊祁,亲生父母却是普通的天颐人,据说赵无阳出生时身体太弱,当年他父母不过是保子平安才送赵无阳去求道,并嘱咐他一定要做个普通人平安度过此生。如今他们不知赵无阳胡作非为居然贵为祭司,还以为赵无阳一心向善远行去了。”程清璿并未回答他,而是淡淡陈述着赵无阳的生平。
百泽想了会儿便明白过来,斜睨一眼他,压低声音道:“你们用他父母要挟赵无阳?不太妥吧……肯定是清肃的主意。是不是?”
“要挟而已,并不会真做什么,赵无阳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总是不敢明着来。总是来暗的。你觉得赵无阳能义无反顾同荣锦桓撕破脸,允许大街小巷贴着有他脸的通缉令,你觉得是为何?”程清璿话锋一转,将问题抛回给他。
“遭了……那什么师伯真畜生,师侄的父母都杀!”百泽大感不妙,草草下了结论便头一次惶恐起来,“这人心狠手辣,怕是不好对付。要不你和朱月商量下?或者和清肃商量也成。记得让轩墨把信都收拾好,按照数字格再排查一遍。反正术法布阵的事我可不在行,丫头你说对……”
他忙着将自己撇清。一扭头却发现若芸早趴在桌上、歪着头睡着了,安安静静的面容并无忧愁。
“丫头,别睡,这样容易着凉,后面厢房都整理出来了。丫头……?”百泽拍了拍若芸的脸。可她只蹙了蹙眉就是不醒,他便同程清璿大眼瞪小眼,“喂,你对我义妹做了什么,她这么累?”
程清璿在他兴师问罪的口气中茫然,赶紧探手去搭了搭脉,片刻后才松了口气:“舟车劳顿。应是无碍。夏朱月才给她拔了血蛊,她应是要虚弱几天。这府宅既是安老爷的,自然是有药房?我去看看药材,你送她休息去罢。姓何的事情我会尽快吩咐下去,你稍安勿躁。”
“你就这么走了啊?你会不会弄错角色?”百泽见他拔脚就要走,忙出声叫住他。在他和自己身上比划了几个来回。
“我如今,也不知怎么做才是最好。”程清璿轻轻说了声,语气带着无奈,终究还是没转身。
百泽望了望天,只得抓起熟睡的若芸将她背到背上。嘟囔道:“凭什么这种脏活重活要本少爷做?哎哟,重死了……”
他虽埋怨着,可手脚倒是轻巧,也未曾因为若芸双脚无意识的将他下摆踢脏而皱眉,给守卫使了个眼色就将他打发了,背着若芸走到院中,忽然小声的侧了侧头:“喂,丫头,装睡到什么时候?”
见背上的人一动不动,他不死心又道:“我不信你是能在我们说话时睡着的人。”
他等了很久,依然不见背上的人有反应,干脆哼了声:“你不想和清璿说话,是怕他生气还是你还在生气?”
他并未了解全部的来龙去脉,只随口这么一说,谁知背后终于传来轻声回答:“既然字阵不懂便不懂了,心结解不开就不解了,过往多说无益,真假难辨,冷热无常,都不要算了。”
“什么要不要?敢情你是被欺负了?”百泽顿时咋舌,听得云里雾里,旋即愁容满面:“喂喂,你是不是不知道有麻烦啊?”
背上的人又悄无声息,百泽长叹一口气,干脆大?br />好看的电子书shub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