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同你一块儿分析的。01bz.cc”
“是,你若有主意。我自当洗耳恭听。”他却笑出声来,伸手拂开摊在桌上的书卷,俯身在她唇间印了一个深深的吻。
他身上的淡香愈浓,她下意识的闭眼。他却吻罢放开她。只轻轻撩开她额前的碎发,笑道:“过一会儿要下雨,这般便是真要深秋了,我见你呆着闷,不如就出去走走罢?”
“去哪儿?”她缓过气,瞪大眼眸瞧着他离自己寸许的美眸,怔怔的问道。
“我在城下订了画舫。”他说着,窗外已然暗了下来。
“你早有打算?!”她这才惊觉。几乎要跳开去。
“怎么?还是你想去看看程清肃审赵无阳?”他佯装苦笑,淡扫她的眉间。
若芸垮下肩来。只得嘟囔道:“去城下,我才不想见到赵无阳。”
她微微一叹,千头万绪都湮没在他的水眸轻笑中。
不知是料事如,还是他早习惯了江南的多雨,她由他引着踏过断崖似的入庄机关、穿过迷雾缭绕的障眼法下到城下都还天色阴沉,直到坐上湖心的画舫里,那大颗的雨点才砸了下来。
若芸披着藕粉外裳,伸手接着从船舱雕花沿上落下的淅沥雨点,看着掌心的晶莹,嗅着船舱茶香四溢,任他斜靠在软垫上瞧着她。
夏去秋来,粉荷残败,金色与红色的秋叶将湖堤的翠绿染成缤纷,她嗅着空中的桂花香,看着传说中的烟雨江南,如痴如醉。
只是,再美的景比上她身旁淡雅脱俗、静美如画的人来都逊了三分,让她每每回眸看到他的淡笑凝视都心如擂鼓,偏偏他看的那般坦然,不带半分遮掩,她就更不敢多瞧。
“你喜欢?”他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将她一把拥住。
她抿唇而笑,叹道:“我自小被爹爹管得严未曾远行到此,从来不知天颐也是有这般景的,更不知会有人陪我一起看。”
“你胜过千般景致。”他低语着,道出实情。
“所以蓬莱阁都能晃动?”她经不住他的软语,打趣道。
他认真的考虑了下,竟点了点头:“说不定是。”
“这么说来,你我这般是要天罚的?”她苦笑,依偎在他身旁贪恋一时温暖。
“那就天罚好了。”他轻描淡写的笑起来,抓上她沾满雨水的手。
若芸扭头望着他的淡笑出,唇边的欢喜一点点散去,终于启唇道:“清璿,若真的同百泽所说,尊主之位更替会有诸多烦恼,不如便不要换了?”
程清璿目光微变,瞧见她清亮眼眸中的矛盾之色,幽幽的开口道:“看来,我是该向百泽下一道封口令。”
她顿时泄了气,重重的叹息后抱怨出声:“我是认真同你说的!”
“嗯。”他不假思索的点头,同样认真的说道,“你需知道,我作为尊主同扶苏一起存在于世多年,已无人或事可使我向往,除了你。倘若我只是许你伴我身侧,我心难安。”
若芸怔住,紧握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抬手轻抚上她的脸庞,无比郑重的道:“所以,我想你能安全、无虑的嫁于我为妻,并无他求。”
听他这般坦然说出了口,她心跳都漏了数次,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几度怀疑听错。
可迎着他分毫微动的眼,她眸光闪动,泫然欲泣,埋首于他颈间默然呜咽,良久才沙哑道:“我发现,你比‘皇上小狐狸’还要狡猾……”
他顺着她的后背,霎时愣住。
她兀自一笑,将他紧拥。
曾以为一入宫门深似海,曾自嘲自叹自己最终不过与人为妾,而今时今日她却终于得了一个承诺、得了一个能相伴相守的机会,即便谎言她便也听了,只是他长久以来对她所做的一切早润物无声的侵入她的生命,让所有的怀疑都变得不可能了。
如此这般,好比棋局潜移默化最终合围,让人想退都不可能,实在太过狡猾,她便只能在低叹中放弃挣扎,转而更加专心的想对策以求找到缝隙中的转机。
骤雨初歇时,她同他并肩走在湿润的青石小道上,路过嵌在水边的排排屋舍,听着屋瓦上的叮咚水滴,心中稍有负罪感,憋了许久才问道:“那个采雨轩当真比天福酒楼还奢侈,一两银子尝个味,居然还是安老爷名下的,就不怕被官府觊觎?”
“安福成能有今天,也是会运筹盘算之人,有于百泽资助起家,再大的官也奈何不了他,眼下他产业颇大,早不需要人撑腰。”程清璿三言两语点破玄机,对她含笑注目。
若芸点了点头,转而欣赏起水中灯火的一排排倒影,叹道:“锦州不愧是天颐最富饶的地方,即便各处灾难,这里也未见伤痕。”
“并非如此。”程清璿摇头道。
“愿闻其详。”她倒是来了兴致。
“其一,锦州本就无太高山峰,无从有灾;其二,,龙华山庄在侧为扶苏要道,多少遏止了锦州的水纹变化;其三,锦州挨着平州,离京城不算太远,因此……”程清璿领她到了告示处,就着昏暗的灯光略微指了指,“以京城为首肃清乱党贼寇,锦州当是无恙。”
若芸恍然大悟,顺着他所指看去,忽然瞅见一张征兵的告示,不禁张口道:“皇上这是要打洪州?与肃清乱党同时进行么?”
“洪州早已被围,僵持不下。清平教多处反击,却也并未有大事。”程清璿瞥了眼布告,干脆将所知消息说了。
若芸点了点头,忽然松了口气,那贼寇在京城附近打劫不到故而远逃业城,这般说来天颐竟是一点点缓过气来,只要洪州城破民心所归,清平教也会时日无多,若荣逸轩能放弃三州,那天颐便将国力大盛,荣锦桓运筹帷幄定当睥睨天下,应当无暇顾及她了。
程清璿见她游着偷笑,便轻咳一声道:“你也别大意,我这番带你到城下来也颇费周章,那定州现在是消息不通,谁也不知以后会如何。”
“知道了。”若芸说着便冲他笑,嫣然一顾采无边。
程清璿低低一叹,忽然俯身在她脸上掠过一吻。
若芸蓦地红了脸,忙拉了他袖子急道:“这是街上!”
说罢她忙松手四顾,尚在换气,却见隔着不远一名女子在快要收摊的铺子里挑着钗寰,那样貌身形极为熟悉。
“怎么了?”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还未明白过来。
若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看着那名女子,只见那女子购得一两件首饰便跨门而出,面容沉静而眉眼秀丽,惹得若芸惊呼一声:“许翠薇!”
那女子像是听到什么,往她这里看了一眼,可见到若芸却没有任何诧异,像是看一个陌生人那般生疏,可瞅见她身侧的人顿时变了脸色,拔腿就走。
“请留步。”若芸还未来得及再出声,程清璿已然一个飞身到她跟前拦住她的去路。(未完待续。。)(小说界)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真假许翠薇
“你……你们……”女子如临大敌那般连连后退,但瞧着眼前人又不敢再逃,只得生生顿住脚,惊恐道,“程王爷……”
若芸打量着她那身寻常百姓的衣衫,听她如此说便知她是认得程清璿,只是明明长得一样,宫里那个许娘娘说话柔而清越,这个却是清脆有力,显然有猫腻。
“若不想声张,便带我们去你的住处如何?”若芸在她身后拦住退路,微笑道。
女子绷着唇,末了只得点头带路。
若芸见她这般,心中已然猜了七八分,跟着她一路穿过街巷到了转角一处极为普通的民宅。
只见女子熟练的开门引路,确定没有别人后才将屋门仔细的拴上。
若芸同程清璿跟着她入内,留心观察这区区几间房,前后整洁且布置简单,院子里栽了此地不常见的越冬树,自屋侧开了水池联通到后院。
“我想你们定是见过,有一名同我样貌相似的女子?”女子给他们倒了茶,看若芸不住的观察厅里,便干脆大方的问出口。
“你是许大人的千金,故而认得本王。”程清璿看了她一眼便下此结论。
许翠薇点了点头,却对眼前这个衣着虽简、气自端华的女子毫无印象,朝她道:“不知这位是?”
若芸正望向厅里的一脚,那不起眼却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瓶子尽收眼底,遂收回目光抿唇而笑:“我姓苏,名若芸。”
“啊?!你……你是苏贤妃……”许翠微才沾了椅子便跳起来,苍白着脸色不知所措,“贤妃娘娘金贵之体,我只听说于宫中抱恙,不曾想……”
“想来你听过我的名字,却未见过我的人。”若芸说着,冲程清璿会心一笑。“看来你说对了,这个才是许翠薇。”
许翠薇紧张起来,交握着双手不停的绞着手指,低头不语。
“机缘巧合才在街上认出你。而你不认识我。许大人的千金并非双生女,想来宫里的那位是冒牌货?”若芸见她鼻尖冒汗,便放低了声音宽慰道,“不过你与我无冤无仇,今个遇到也算有缘,你只需告诉我实,我指天誓曰绝不透露。”
说着,她便瞧着她俨然已婚妇人的盘,觉她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举手投足又规规矩矩。寥寥数语却知腹有诗书,相比宫里那个慵懒爱打趣的女子,眼前这个才更像是大家闺秀。
“只是偶遇,你但说无妨。”程清璿朝她点头,并无为难之意。
许翠薇这才稍安心下来。缓缓朝他俩行了个正极了的礼,半低着头说道:“我早知有今日,但求王爷与贤妃娘娘不要为难我爹……”
若芸知晓她放下戒备,忙点头:“好。”
“我如今并非许翠薇,我只是流落到江南的京城小户人家的女儿,现在叫碧落,姓严。”她还是有些不安。站着说话。
“翠微碧落,今非昔比。只是不知那严相公现身在何处?府上可有别的人?”若芸莞尔一笑,她既知京中之事,定同许大人尚有往来,不是被逐出门那便是从了夫姓。
许翠微面露惊诧,旋即点头:“我夫君求学未归。眼下农忙时节,我放了老仆们回家,本有两个丫头,一个嫁了人,一个前日患病我便遣她回去休养。不想这独自上街一次叫你们认了出来。”
若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无奈宫里那个她不曾留心也无从比较,只觉得眼前人同宫里的“许翠薇”像极了,便叹道:“幸好京城小姐露面不多,想来你抱恙多时,连祭天大典后的宴席也不曾去。”
“是,听说贤妃娘娘一曲动人,入了皇上的眼。”许翠薇知无不。
“原来你们是这般听说的。”若芸苦笑一声,明明荣锦桓当初是想拔了她这个祸端。
“不知姑娘,为何在此?”程清璿打断她,冷声问道。
若芸瞥了眼他面上的不悦,心里偷笑。
“只是爹拗不过我。”许翠薇含糊其辞,终于深吸一口气,和盘托出,“我与相公认识在前,娘却嫌他家境不够显赫,反倒想让我进宫为妃,正巧采选令下,而家中适龄的女儿只有我一个。我当时死活不依,便求了爹,爹终于心软这才……”
若芸当即恍然,又问:“那宫里那个是?”
许翠薇既然说了,便不再隐瞒,接口道:“她本是不出名的艺妓,家道中落还不起债务,被人逼债却同爹,爹见她与我十分相似便替她还了债。直到我寻了短见,爹束手无措,这才想起她来。没想到她是一口答应,顶替我名入宫为妃,一来保全我家,二来成全了我。”
“倒是有勇气。”若芸叹了口气,庆幸那人不是有别的目的,也难怪在宫中见到总是色懒散又无错处,想来的确是个中落的小姐出身,入宫又只为了报恩。
“许大人爱女之心倒是令人刮目。”程清璿目光微黯,低低一叹。
若芸跟着点头,那许大人从来不争而圆滑,不想竟是为了女儿安身立命低调行事。
许翠薇既然全说了,便也无需遮掩,当即跪下道:“民女所犯是死罪,被二位认出民女也无话可说,只求切勿声张,民女万不想累及爹。”
“如果我是你,下回便管住叫人的习惯,死咬自己是严碧落即可。”若芸并不立刻答应,只给了她这个主意。
“是。”许翠薇大喜过望,忙应了声。
“我们走罢。”程清璿并不去管她感激涕零,对着若芸轻声道。
若芸点头,同他站起身,又扶了许翠薇起来,宽慰道:“你若念家,悄悄回去看看也无妨。”
“不!”许翠微却断然拒绝,语气绝无回还的余地,“我来了,便不再回去,终身不再回去了!”说着却忍不住悄声道,“我娘至今都不知我在这里……”
“如此这般,我便告辞了,倘若日后得缘见了许大人,我会说一句碧落安好。”若芸叹了口气,同程清璿一起离开。
再到青石街巷已是明月当空,她频频回头看着那渐行渐远的民宿,许翠薇泫然欲泣的却挥之不去。
“可是想家了?”程清璿紧了紧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
“没有,我只是羡慕她有爹可以想。”她说完才惊觉自己失语,忙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程清璿默然不语,隔了很久才道:“如此想来,我也许多年没有见父亲大人了。”
“你爹还活着?”若芸下意识的问出口,可立马又后悔了,复低了头下去,声若文呓,“对不起,我以为……”
“无妨。”他笑着摇了摇头,却是叹了口气,“扶苏虽为隐居地却也占地甚广,我即位后父亲大人便去到深入腹地的山中隐居,偶有书信提点却再不露面。”
“他为何避而不见?”若芸有些不解。
“是要独自终老罢,我想。”程清璿说着,目光悠然看着道路尽头。
“那他又提点些什么?”
“无非是遵从天命等。”
“真有天命?”她几乎要叫出来。
“传说这片6地是所创,本有六界,最终只剩下愚昧无知的人类,汲取无度、贪婪无惧,违背天命终究会灭亡。”程清璿不紧不慢的缓缓道出,笑着看她,摇了摇头:“其实谁也不知道万年前的世界究竟是何样貌,天地自然到底有没有灵,即便有,想来也是先一步消亡了的,若说真有天意,便是我遇上了你罢。”
若芸紧张的听他说完,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我以为你要说扶苏人见过,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事。”
“所以,父亲大人的提点与当今上谕顺从天命是同样道理。”程清璿解释着,复又淡笑。
“是是,原来扶苏人也怕自己垂暮老矣被人所见以至心里难受,所以躲起来,与现在的人想法如出一辙。”若芸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撇撇嘴道。
他倏然停下脚步,拉过她,认真的道:“你怕自己变老么?”
“这……”若芸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眸,忽然就心虚起来,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有一点,毕竟我命不同扶苏人那般长远。所以会想,等我老去,陪伴在你身边的会是谁。”说着便垂头丧气的不去看他。
“不会。”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目光灼灼迎上她的诧异,用肯定的语气道,“都不会生,所以无需担忧。”
若芸听得云里雾里,随后苦笑道:“怎么可能?先皇要长生都尚且不及,何况我呢。”
程清璿缓缓摇头,将她的手握到自己心口,沉声道:“失去你,若第一次尚且可惜,第二次便是痛心,这般的事绝不会生三次。”
若芸呆呆的听着,愣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道:“很痛心吗?比我,还要痛心么?”
他面露古怪,却轻声道:“大约还有十分嫉妒。”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极不愿的表,倒抽一口冷气。
“我初以为那不过是遗憾,你愿意便好,我反复告诫自己,你不过是命中过客、水中落花,擦肩即可过,却不明白为何挥之不去。”他颇为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忽然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可现在想来,我替你把脉时的暗自庆幸,早就昭然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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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步步紧逼
他委婉的表述已然是极致,若芸浑身一颤,惊异于素来淡漠的他会向她袒露自己的感受,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拥入怀中,丝丝淡香传来,像是毒药一般沁入肺腑,让她动弹不得,依偎着那白纱锦缎心口却无比暖。
层云掩月,凉风习习,她下意识闭眼贴着他温暖的胸膛,还未来得及说一字半句肺腑之言,只觉程清璿手腕一沉,她当即被他拉着走。
“怎么了?”若芸感到他脚步越来越快,跟着紧张起来。
“有人盯上了。”程清璿敛屏息,施展轻功便一跃出了街巷,飞快的划过树林、足点山泉,机关密布的龙华山庄入口便掩在那迷雾重重之后。
可他们尚未到达雾霭之地,便听见有多人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有刀剑出鞘之声。
她凝四顾,只见原本清冷无人的郊外已然窜出了几十位官兵模样的人,手持刀剑将他二人团团围住,火把将昏暗的树林照亮。
几乎同时,四周迅速的跃出几个身影,眨眼间便到了内圈、拦在官兵跟前。
若芸咬唇看着四周眈眈相向的官兵,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如此兴师动众,本王愧不敢当。”程清璿同她十指交握的手紧了紧,朝着林中某处淡笑,面上虽似春风拂面可语声却冷的彻骨。
“程王爷恕罪,我等不过是奉命办事。”林间忽然信步走出一名中年长者,衣端冠正,两鬓间白,隔着官兵对他俩便是一拜。
若芸咬了咬唇,见他的目光在程清璿身上转了圈便在自己这里停留,所着衣衫乃是刺史的朝服,当即明白了过来:“是奉皇上的命么——江大人?”
长者愣了下便恭敬的点头道:“正是奉皇上的口谕,一旦发现贤妃娘娘便着我等请你回京。”
“倘若我不回呢?”若芸下意识退了步,可围着的官兵并没有退却半分。反而同暗卫剑拔弩张。
“上谕如此,请娘娘不要为难江某。”江大人再拜,这回的话语却略带威胁的意味。
若芸明显的感到程清璿的手又紧了紧,后靠术数起的雾霭林。江大人在此动手势必得不到好处,她瞧着四周蓄势待发之势,便朝江大人淡淡一笑:“江大人治理锦州有方,忙于公务,却不知宫中已无苏贤妃,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江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你在锦州为官多年,也知何等地方是你这个小小的刺史不得入的。”程清璿眸中锋芒必现,转而要挟道。
江大人这回黑了脸,低着头良久后作了个长揖。扬声道:“皇命难违,我等接业城急报后彻夜赶路,又在此候了多日才得以接近,礼部的薛大人还在丰锦二州处等江某消息,江某这便是要得罪了。只是不知娘娘。可准备与我等动手?”
若芸紧张的朝程清璿身侧靠了靠,只见江大人虽威胁至此却并不动,想来是有别的底未揭,她便沉吟一声,道:“不知皇上为何要我一介民女回京?”
江大人见她这么问,明显的松了口气,回道:“皇上说了。恰逢宫中有嫔妃患病、久治不愈,着您回京探望。且一别数月,皇上甚是想念,还请娘娘体恤微臣。”
“这里没有娘娘!”若芸大声的纠正,荣锦桓不会明着和异姓王撕破脸,便就来这些阴的。
似乎听到皇上念想而心中不快。程清璿顺势抱住她的腰腾空而起,踏过树梢便轻易的出了包围圈,翻身落地退一步便进入雾霭中,扬声道:“那便请皇上亲自来接!”
话音落,若芸却猛然回过来。急忙道:“何人患病?!”
官兵已然同暗卫交了手,江大人也不急着上前,反而避开刀剑走了几步,隔着迷雾重重,在外头站定:“据说,是位婕妤娘娘。”
“胡舒儿干我何事?!”若芸下意识唾弃,可才随着程清璿紧走两步便停了下来,心中的疑惑一点点增大,她倏然扭头望着迷雾外星点可见的火把,颤声道,“林婕妤?是林暮烟?”
“江某不知,还请娘娘回京自己问。”江大人伸长了脖子高喊。
“我说了,这里没有娘娘!”若芸听他这般模凌两可的答案瞬间焦虑不安,这声反驳显然没了方才的底气。
“你是要随他回去?”程清璿立了许久不见她有走的意思,轻声在她耳畔问道。
“自然不是!”若芸急得跺脚,却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还有一物,请娘娘接着。”江大人等不到她出来,干脆从袖中抛出一物。
那东西映着火把划出一道亮光,程清璿顺手接来便交予若芸。
起初迷雾重重她并未看清,可待她凑近眼前,借着微光仔细的瞧,惊觉这闪着光的是跳链子,而这朴素的金链子对于她却分外熟悉,根本就是晓红那条!
她忽然便紧了紧手将那物握入掌心,此物是荣逸轩拿来要挟她交出玉玺,而如今荣锦桓不知用何种方法得到来威胁她交出她自己,她心中顿时怒火中烧,近乎咬牙切齿的朝外喊道:“卑鄙无耻!”
程清璿目光微动,终是没有说话。
“娘娘言重。”江大人并不急着逼迫,而是不痛不痒的高声回道。
“我不会上你的当!苏晓红乃三品将军夫人,眼下随张将军戍边,她的东西怎会在你手上?你休要拿此物蒙我!”若芸大声叫嚷道,攥着那金链抬手,却迟迟未扔。
“娘娘,此物随上谕而至,江某万不敢伪造,不信可至锦、丰二州边界详询薛大人。”江大人毕恭毕敬的答道。
“薛元彻不过是个按部就班的书呆子,他根本不足为信!”若芸厉声反驳,一把拽过程清璿的袖子便朝他道,“清璿我们走罢。”
谁知她抓了把便滑脱,他立而未动,仍在原地。
若芸不解,又唤了一声:“清璿?”
程清璿伫立于雾霭中并无走的意思,而是抬手抚上她的后颈,凑近她道:“不回京看看么?”
“你说什么啊?!”若芸当即跳开,却又被他扣下。
“若你心存疑虑牵挂,回京看看也可。”他说的云淡风轻,末了竟轻笑一声,附于她耳边道,“只是,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清璿,我……”若芸先一步摇头,尚未拒绝却听他叹息一声。
“这与此前不同,我知你心之所在,便要解你心中所惑,我自然不会将你拱手相让,故而,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程清璿说罢抿唇浅笑,抬手顺着她鬓角的发丝等着她答。
“不好!皇上那般聪明人,定不会让你如愿的,虽然逃了这次还有下次,可是我……”若芸差一点就说出“狐狸”来,可忐忑了会儿不见他有反应,终于小心的问道,“什么条件?”
“与百泽、清肃通往,若到京城第一时间便找怀轩墨,万不可独自行动。”程清璿转动手指,将那枚金叶令交予她。
若芸慌张的接过来,咬唇又道:“还有呢?”
“带上所有一等护卫,并告诉荣锦桓,若要借力便休得寸进尺。”程清璿忽然冷了声音,郑重的道。
若芸这回没有吭声,抬头张望却始终看不到雾霭另一头的龙华山庄,心下徘徊正如雾中迷蝶般湿了双翅、沉重不前,呆呆的拉着他的衣袖,心中酸楚至极。
“三个月为限,你回龙华山庄来。”程清璿轻柔一语,掷地有声。
金蟾炉口吐袅袅青烟,玉和殿中窗明几净鸦雀无声,荣锦桓着便服长袍侧身而坐,松散的发髻上斜插了根金簪,长指夹了黑子悬于额前,凤眸扫视棋盘,目光锐而透着凉。
顾尹昭在他对面端坐,这回着了朝服朝冠一丝不苟,见他悬而未决多时,终于打破沉默道:“微臣建议,皇上三思而后行。”
“朕尚未落子,岂容你置喙。”荣锦桓抬眸瞥了他一眼,面色不悦。
“皇上恕罪,北胡不敢妄动,皆因旁观晋王,皇上围而未攻,并非长久之计。”顾尹昭别有所指,侃侃而谈。
荣锦桓色一动,将黑子摆到棋盘上,严肃道:“晋王所占城池不大却也不小,强行攻入必会损失惨重,困而数月可解。”
顾尹昭点了点头,转而又道:“皇上,晋王败非难事,只是如此一来,宗亲势单力薄,恐大权旁落。”
“那便恢复内阁制,步步为营,十年未尝不可。”荣锦桓似有不耐烦,出言搪塞道。
“皇上说的倒是轻松,眼下清平教未清而洪州未下,臣好不容易趁北胡僵持而回京,眼下可是头一回闲下来。”顾尹昭苦笑,抬手便将白子嵌入棋局中。
“要学顾老头那般直谏,我看你还是免了。”荣锦桓干脆撂了棋,出言警告道。
“家父也是一片忠君苦心。”顾尹昭轻描淡写的带过,忽然皱了皱眉,看着荣锦桓那冰山不化的俊脸,忽然叹道,“臣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助力有限,皇上意气用事伤了红颜心,虽晋了几位娘娘可也失了重要之人,眼下再寻个可靠之人否?”
“可靠之人?”荣锦桓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锐利的眸子不住的在顾尹昭身上来回。
“贤妃娘娘并无靠山,异姓王又终将离天颐而去,皇上无可能封后,早早放手也罢,何必徒增烦恼?”顾尹昭俨然心中有数,一语道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回宫
“朕是天子,朕要的人,岂有放弃之理!”荣锦桓爆喝一声,猛然拂袖甩落一地黑白,盯着地面生闷气。
顾尹昭这回住了嘴,十分识时务的保持沉默,瞥了眼墙角站成木人似的常德,低下头去。
棋室内寂静无声,不多时门外有小跑着人接近,跪地一叩,大声的禀报着:“启禀皇上,薛大人来报,贤妃娘娘已入京城!”
荣锦桓明显的转怒为喜,朗声道:“很好!她现在何处?”
“这……”门外信者犹豫不决。
荣锦桓才噙上嘴角的笑又一点点收了回去,沉声道:“说!”
“回皇上,贤妃娘娘现在在怀王爷处。”信者沉默片刻便老实招了。
“为何不入宫?”荣锦桓五指扣住棋盘,冷然问道。
“回皇上,贤妃娘娘执意,说是有要紧的事。”信者哆哆嗦嗦的说着。
“比见朕还要紧不成?!”荣锦桓皱眉低咒,五指成拳狠狠的捶在棋盘上,凌厉的目光像要穿透轩室直到京城。
“回皇上,于王和程王爷在侧,薛大人也不敢阻拦。”信者战战兢兢的补充。
“混账!去怀王府!”荣锦桓对着常德大声下令,使劲一锤,拳下的棋盘被他提起运力敲的四分五裂。
“是!”常德这才应了声,小跑着嚷嚷道,“摆驾怀王府!”
顾尹昭冷眼瞧着他阴晴莫定的色,躲在一旁耸肩摇头又叹息。
若芸此刻披着暗纹斗篷、挽着寻常的发髻才入了怀王府,见着怀轩墨一身素黑、面无表情自简朴的内堂而出,便递上一个布包、连同一封信一并交给他。
百泽同程清肃则是一个斜靠、一个端坐,各占了厅中两位,百泽才坐下便冲着怀轩墨叫起来:“轩墨,我一路上要累死了,快开点治血化瘀疏通筋骨的药来罢?”
怀轩墨置若罔闻,小心的将那枚金叶令从信封中取出。又抽出封信笺,掂了掂那布包的分量,张口便是两个字:“不够。”
若芸微怔,旋即答道:“院中还带来三车药材。想来是够了?”
怀轩墨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收起令牌便将布包搁在桌上,朝程清肃坐的方向道:“稍有进展,那药大约天冷能发挥些效力。”
程清肃点了点头,却是未吭声。
百泽早开始东拍西拍,似乎想把一路的尘土都从衣角鞋缝里赶出去,头也不抬的道,“怀轩墨,你这个坐镇京中真是好,都不用四处奔波。早知道我也瞎一回。”他打着趣,目光在若芸身上转了圈便落到她怔怔的双目上,忙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若芸被这一晃便回了,抬眼询问却对上他的嬉皮笑脸,不禁摇头道:“百泽。你就别胡闹了。”
“哇,你一路上那么多天都不说话,这么反常是想什么呢?”百泽仍不死心,白嫩的手继续在她面前摇晃。
“我在想,江大人与薛大人再动静小,清平教却早已知晓,一路跟着也未曾动手。真是怪。”若芸说着便拢袖在厅内踱着,这一路她没少看见可疑之人站在山尖、躲在巷尾,可每每她看去他们都按兵不动,且有个十分可疑的人总是出现在很远的屋顶或楼阁内,模糊看不真切却有一丝熟悉感,这便让她更为疑惑起来。
“那还用问?我和清肃替你保驾护航。再加上一等护卫跟了三人,这清平教还敢放肆便真的不识抬举。”百泽明亮的双眸采飞扬,语气轻松的说着,捧了茶盏啜饮。
“于百泽,你切勿大意。”程清肃冷声开口。依旧坐的笔直。
若芸对百泽挑眉相向,瞅着他这般表现便知他虽故作轻松其实心中不安,那定州也不知有何方圣,连夏朱月都退避三舍、不敢妄动,幸好程清肃向来稳得住阵脚,这一路倒是平安无事。
“我这儿的茶,可不是给你这般喝的。”怀轩墨待他牛饮五盏,终于忍不住劈手夺过茶盏,嫌弃道。
“小气,不就是茶么。你这儿除了几口茶,也没别的能给我用了。”于百泽瞟了眼那翠绿清亮如翠石的茶叶,满不在乎的嘟囔。
“宫中从不缺好茶,要喝怎么偏来这怀王府?”一声威严冷冽的嗓音响起,荣锦桓踏着宫人的禀报声闯进怀王府中来,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厅中、色淡淡的若芸,不禁喜上眉梢,一个箭步上前拉过她道,“你可是无碍了?”
若芸瞧着那明黄的身影大踏步而入,冠上的硕大珍珠缀在金丝上闪光,那张许久不见的冷峻脸庞带着欣喜映入眼帘,下意识皱眉,挣脱不得只得下拜:“参见皇上。”
“喂喂,她是我义妹,但她现在不是你荣锦桓的嫔妃,拿开拿开。”于百泽径直走上前,眼疾手快的拉开荣锦桓,佯装将若芸护在身侧。
荣锦桓被他一甩手便退开三步,当即冷了脸:“于百泽,你放肆!”
程清肃不动声色的站起,恭敬一拜:“皇上,赵无阳已带回,虽未全招,蛛丝马迹直指定州,还望皇上早日决断。”
荣锦桓闻言怒气微敛,而怀轩墨则极为难得的也跟着恭敬拜道:“那定州虽素来无错,岂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重要地点,表面虽风平浪静,眼下至少县城中半数人成了旁人无从觉察的傀儡。”
若芸听着紧了紧袖中的双手,盯着荣锦桓的金丝朝靴肃然而立,当初知晓这消息所有人都为之震惊,摘星阁分散注意力、姚华山声东击西,谁都不会想到最为平和的定州才是试炼傀儡的关键所在。
“那个大祭司的师弟,名叫何渊铭,表面师承草野先生,实则恐怕暗中研习术法许久,那摘星阁就凭区区一个赵无阳可应付不过来。”百泽也跟着严肃起来,适时的补充着。
荣锦桓方才的喜悦早被此等汇报驱散,他重重的叹息出声,负手站定:“眼下半数兵马围困洪州,分拨去定州力不从心,从长计议。”他说着,锐利的凤眸落到若芸自披风下露出的朴素衣裙上,目光微动,“程清璿何在?”
“在江南咯。”百泽抢着答道,不情不愿的瞪了他一眼。
荣锦桓紧绷的脸却松了松,眸中带笑朝若芸道:“你答应朕回京,眼下又为何不进宫去?”
“她是来给我方子,往后在京中一日三顿药,必是免不了的。”怀轩墨插嘴,扬了扬手中的信笺,又佯装搭脉轻触她的手腕,“大难不死而已。”
若芸只觉得一阵刺痛,有什么随着他的手指钉入自己的手腕皮下,旋即又无影无踪。
“你还未痊愈么?”荣锦桓微微皱眉,沉下脸来,伸手便想去拉她。
若芸下意识避开,陈恳道:“回皇上,民女自认戴罪之身,既然皇上让民女回京,民女也办到了。本想回苏府度过余生,眼下倒是有一件要紧的事。”
她说着,将手从拢着的袖中拿出,摊开手掌心将那条链子凑到他跟前,幽幽的道:“不知将军夫人何在?”
荣锦桓见她抗拒着先是不悦,见到那链子便舒展眉头,略微得意的道:“将军夫人,自然是在贤妃娘娘的住处等着你。”
“你……”若芸猛的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却发现他除了得意倒真的未有别的情,见到她甚至是有欣喜,眼下救人要紧,她便只得暂放气闷,福了福身,“我这便去见将军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