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去看被自己用力拂开而落地的明黄卷轴,不禁骇然。『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
“皇上有旨,除了本宫和本宫允许之人,其余人一概不得入内。”若芸淡淡的重复着旨意,侧转身去。
德妃脸色一沉,狡黠一笑:“那么,请贤妃娘娘允许本宫旁听!”
“当然。”若芸抬手示意侍卫放她入内,自己则坐到了屋内的上座。
德妃匆匆入内,一眼便见到了地上匍匐颤抖的楚如兰,抬头一看,于王、楚大人,还有身为将军夫人的侍婢晓红都皆列其侧,只得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坐下。
“那么晓红,我们刚才问到哪里了?”若芸佯装糊涂,朝晓红道。
“额……”晓红忙点了点头,轻咳一声,“方才问到,德妃娘娘的侍婢雪竹,指示楚昭媛劝说胡婕妤对娘娘你下毒。”
“放肆!”德妃猛的拍了扶手站起,朝楚如兰怒斥道,“本宫统领六宫任劳任怨,定是你觉得本宫太过公正、无法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竟用此等事来污蔑本宫!你可有证据?若无证据,本宫便判你个乱嚼舌根的罪!”
“我……我……”楚如兰当即觉得自己前有得罪苏若芸,眼下又卖了德妃,俨然里外不是人,挤出几个“我”字后竟晕了过去。
“如兰?!”楚大人这回急了,忙奔过去推开侍卫、将她抱起。
“哼,不过是畏罪,心中有鬼。”德妃见她晕厥不能再说话,便松了口气,满意的坐下。
“德妃娘娘所言极是,畏罪之人必定心中有鬼。”若芸莞尔一笑,朝她面露赞许,又冲晓红颔首道,“还劳烦将军夫人带人证来。”
德妃一听有人证,倒有些不安,可若芸镇定自如,朝晓红会心一笑,而晓红则忙朝候着的宫人吩咐,不多时便见一个胖乎乎的小眼老头进来,浑身都裹在绸缎里绷着,显得滑稽无比。
晓红见他识趣的行礼,忙禀告道:“人人都知他是全京城最享盛名的锦衣坊的老板,偏偏上元节他店铺被毁,重建破费银子,所以他是恨极了西离人。碰巧最近京中不大稳当,有那么些浑水摸鱼的人想做些买卖,这血海棠便是西离人给朝中大员的东西。”
“血海棠是西离之物?”德妃顿时惊诧万分,不等若芸开口,便劈头问道,“既是朝中大员,你又如何知晓?”
“娘娘明鉴。”胖老板抹了把汗,转了转小眼睛,赔笑道,“这朝中大员们也是普通人,家眷量体裁衣便在我店里闲聊,说是西离人进出府门被某家小孙女瞧了去,惹得人心惶惶不说,那一朵朵鲜红欲滴的毒花可是见所未见啊!”
第二百十三章 证据齐全
“一派胡言!既是传言,怎可轻信?!”德妃断然否决,心下已然大乱。
“千真万确啊娘娘!正因为小人我当时也不信,那谁家的小厮便趁人清点仓库不备,想偷朵出来让大伙见识,谁知慌乱中没有偷得血海棠,倒是偷得了此物,辗转到小人手上。”锦衣坊老板满脸堆笑,摸出个物件递给晓红,又补充道,“正巧听说贤妃娘娘托人询问此事,我才偶然得知、前来禀报。”
若芸接过晓红递来的金属物件,只见那是枚拇指大小、狰狞的啸狼族徽,西离惨痛的记忆便潮水般向她涌来。
“姐姐?”晓红见她不说话只看着那狼头发愣,便出声提醒着。
若芸这才缓缓收回眼,断定道:“嗯,不错,这的确是西离之物。”
“胡说!这毒物与此族徽,分明毫无关系!”德妃皱眉辩解着。
“看来,德妃姐姐居然不知道,这西域毒其实产自西离国?”若芸见她面色大变,顿时心中有数,忙扭头看了眼百泽。
百泽心领会,叹息着直了直身道:“本王曾驻守西离,这血海棠怎么都是离国之毒物,怀轩墨也曾见过,不然怎么会救活了贤妃?”
“我倒是有疑问。”若芸缓缓站起身,到了德妃跟前,微笑道,“我彻查毒药一事并未细说与他人听,德妃姐姐怎的知道这血海棠便是我所中之毒?且这狼头,你怎知道这就是西离皇族族徽?”她渐渐笑开,将啸狼举到她跟前。
德妃死死的扣着座椅,脸色惨白,挣扎道:“这是本宫猜测而已!至于楚昭媛,根本就是你屈打成招!”
“德妃姐姐此言差矣,她一根汗毛都不曾掉,不信大可问问楚大人,您女儿可缺了哪一块?”若芸看向抱着楚如兰的舅舅。故意高声问道。
“不,不曾有过。贤妃娘娘只是寻常问话……”楚大人扶了女儿便知她只是吓昏,浑身都好好的,眼下这般状况便只能如实回答。
“哼。即便如此,这么个不入流的贱民之语怎可信?即便他说的是真话,那与本宫何干?!”德妃拂袖而起,指着胖乎乎的老板朝若芸质问道。
“乍看之下是与姐姐无关。”若芸抿唇敛笑,忽然冷声道,“只可惜前两日我命许昭容查看宫中度支记录,虽在记录中一无所获,却意外的发现有些账目不对,便请教了商贾之家的丁宝林。这丁宝林接手,自然条目清楚的说与我听。顺口便说了从商之道,我便请她行个方便,询问家人可能知晓此消息。”
“正是!小人正是听丁家好友提起!”胖老板这时候适时的插话,言之凿凿,“这西离毁我都城。我虽一介小民、没有大抱负,可也有保家卫国之心。眼下西离人又混入京城添乱,小人决不能坐视不理啊!”
“不错,我曾是小姐婢女也为国效力、同夫君戍守边关,娘娘怎可随意轻贱他人?”晓红见德妃摆了架子,忙帮腔道。
“德妃姐姐,您不想知道是哪位大员家中。流出了此等信物?”若芸扬了扬手里的族徽,扬眉问道,“还是姐姐你,想知道账目有何疏漏?或者,德妃姐姐认为暗中处理了雪竹,楚昭媛便查不到人员来去的真相?”
“你——!”德妃瞠目结舌。坐的直挺挺,双眼死死的瞪着她,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我劝姐姐做个明白人,知道皇上为何纳姐姐为妃,知道眼下皇上最想处理的是谁。事到如今。姐姐是否还认为,这连成一线的证据不足以打动皇上,还认为皇上必须证据确凿才会办您?”若芸嗤笑一声,将那啸狼族徽收于掌心,转身朝百泽道,“义兄说得对,这决断的是皇上,本宫不过是问话。”
德妃无言以对,紧接着浑身颤抖起来,终于叹息一声自嘲而笑,嗫嚅道:“原来皇上,一直都知道……”
“皇上是否知道姐姐害莫昭仪滑胎,是否知道洛大人的手下顺手解决了陈美人,本宫就不得而知了。本宫只知道,德妃姐姐此次,是除我不成、全盘尽失。”若芸轻描淡写的道出事实,伸手整了衣襟便扬声道,“本宫问话至此,常公公与诸位皆知结论,劳烦将军夫人带老板回店、安置妥当,宣太医给楚昭媛瞧瞧病,皇上还等着她签字画押。”说着便不管颓然陷进椅子里的德妃,抬脚便走。
楚大人见她高昂着路过,竟出声嗤笑道:“父女皆是弄权人。”
若芸被他这句话堵的很,猛地收住脚,堪堪停在门口,良久才舒了口气,头也不回的道:“楚大人此言差矣,若非我在此,这满门抄斩之罪可是要楚府担。”
楚大人猛地抬头,却见她早就离去,愣了许久,直到常公公收了圣旨擦拭后复命去,德妃也由人搀扶着走了,他这才抱起楚如兰到边座歇息,脸色沉沉。
“丫头,丫头你等等!”百泽见若芸没好气的出了香兰居后竟越走越快,忙一个翻身拦到她面前,瞪眼道,“你发什么疯?!这不是一气呵成,精彩的很么?”
若芸板着脸不理他,抬脚绕过他便疾步而行,直走到湖边,这才猛地停下,转身差点与紧跟着的百泽撞上,方才紧绷的脸颊已然有了哭丧态。
“丫头?”百泽才跳开便发现不对,见她站的笔直却低着头,便凑上前小心的探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
若芸紧紧的咬了唇,一个没忍住终于落泪,沙哑出声:“我不想变成我讨厌的这样!”
“啊?”百泽这回懵了,有点不知所措。
若芸瞪着他白皙又无忧无虑的脸许久,终于叹了口气,抬袖擦了擦眼泪,吸了鼻子道:“我是说,我不想这样。活在宫中、尔虞我诈,为了一个目的不择手段,明知有些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却怎么都无法真正认可这么做是对的。”
百泽这回听懂了,无奈的摊手,眨着那双皎洁明月般的眼眸,叹息道:“没办法啊丫头,我也讨厌杀人,但是不得不杀人。以杀止杀,有时候所谓的家国天下,无非就是这么个状况。”
“那我可以认为,我是自保才这样的么?”若芸别扭的问道。
“嗯,除却那些真有野心的,大部分人都是。”百泽点头道,色未有迟疑。
若芸瞪着他的表情,终于扯了抹笑,赞道:“其实,你才是族长中,最看得破那一个人。”
“为什么啊?”这回轮到百泽不解,叉腰歪了歪头。
“没为什么,大约是你没有执念罢了。”若芸虽知他顶出世却也顶入世,却也懒得解释。
或许因为总算替林姐姐洗了冤屈,又找出所有的关键、给了荣锦桓一个交代,她像是卸掉了全身的负荷,此刻心中变得十分空,且一旦松懈下来便再也不愿想、不愿烦,更不愿揣摩任何人的思绪。
百泽愣了片刻,却复笑,摇了摇头轻声道:“其实我有,每个人都有,生而为人不能免俗。”
“是么?”若芸看着他灿烂的笑脸,顿时迷惑起来,可始终不能细想,只得叹息一声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交代道,“前不久我信中所言,事成之后让安老爷联系丁家,可是能办妥?”
“自然。”百泽欣然回答,目露赞许,“安福成钱财过多必定为朝廷所觊觎,这样一来既给了人好处,又保了安福成,其实你是替我分忧啊。”
“分忧不敢,我不过是自私的想利用你一下罢了。”若芸冲他皱眉,有些丧气的道。
“不过要是清璿知道,大约会怪我‘怎么不自己想办法’?若是清肃知道,就会说‘这点小事还比不过从商的情报,你是白混了’。”百泽说着,脸上的色越来越纠结,干脆快速的甩了甩头,冲她绽开笑颜,“无论如何,丫头你是竭尽全力办妥了这一桩桩事,没什么不好。”
若芸听着他的夸赞犹如暗损,不由得挑眉、朝他露出怀疑的表情来。
“先不说这个,我有事和你说。”百泽忽然摆了摆手,严肃起来。
“什么事?”若芸被他忽然的郑重其事吓到。
“我要走了。”百泽有些落寞的道。
“啊?”若芸怀疑自己听错,顿时怔住。
“我要走了,去定州。”百泽这回直接说出了目的地,抬手点了点自己的眉心,露出有些无奈的笑来。
“除傀儡?皇上答应了?什么时候回来?”若芸听他这么说,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一张嘴就问题连连。
“哈哈,荣锦桓的确是答应了,只是不知要多久。”百泽笑着道,“但是你放心,我会速战速决,我可是答应过清璿要把你完好无损的送回龙华山庄呢。”
“来得及么?”若芸问出口才发现哪里不对,当即叫起来,“你是说——你要让我在这里呆到你回来?!”
“对啊。”百泽十分自然的点头,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情,想了想又道,“你不喜欢这里,也可以选择回苏府嘛,你和荣锦桓赌赢了不说,那王老头的女儿又有了身孕,他不至于再强留你,我可等你出宫再走。”
见他仿佛是在让自己放一万个心,若芸忙摇头:“我自己回去!”
第二百十四章 暮烟病危
百泽顿了下,忽然有些为难:“你认识路?”
“这……”若芸愣住。
“我带了人走,没那么多人保护,万一来个清平教,你会武功?”百泽毫不客气的指出这一点。
若芸干脆沉默。
“再不然,你会骑马逃走?”百泽终于来了最终一击。
若芸彻底垮下脸来,极为不甘的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了!等你就是。”
“这才是通情达理的若芸丫头嘛。”百泽眉开眼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若芸给他大力按的呲牙,瞪了他一眼,还是软语一叹:“你此去务必小心。还有,我有东西要给程清肃。”
“啊?你确定是程清肃?是程清肃?”百泽几乎要跳起来,瞠目以对。
“是,跟我去朝露宫取。”若芸招了招手,不等他答应转身便走。
若芸一路引着百泽穿过月池回廊,到了朝露宫已有不少宫人悄悄跟着,她低叹一声径直走入书房,铺纸提笔,边写边道:“这宫中能引人注意、惹人碎嘴的,除了皇上和各宫主子,便是你们异姓王族,亏你生的这副皮囊却玩世不恭,真是暴殄天物。”
百泽听她不急不慢的讥讽着,白皙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撑着下巴支到桌上道:“怪我咯?”
“当然。”若芸白了他一眼已然“唰唰”的写完,又撂了笔将纸张裁成几片,从备着的木盒内取出几个锦囊分别装了卷好的字条。
百泽这回看了她动作很久也没明白,直到她将锦囊递给他才恍然大悟:“这就是你给清肃的东西?”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你当初递给我个秘密,我便还你几句箴言,不过你可得给程清肃。”若芸抬起清澈的眼眸看他,郑重其事的道,“不许偷看!”
“啊?”百泽这下为难了,瞪着锦囊像是瞪着怪物那般。“你给清肃出了什么主意?喂!丫头,别害我啊!”
“当然是为你好。”若芸十分诚恳的保证道。
“那……那你还是自己给?万一清肃他打开锦囊,把我数落一顿怎么办?”百泽握着那锦囊犹如烫手山芋,犹豫半天还是想还给她。
若芸听罢。眼前似乎浮现了程清肃那张不苟言笑的死板脸,忙摇头,连连推却:“不会不会,要是有问题,算我的?”
“那……好吧!我替你送信。”百泽虽满腹狐疑但在她期盼的眼中还是收下,抬手便拍了她的肩道,“我出行就这几日,不过我会等你出宫后再走,事情基本准备妥,你若有不便大可来麻烦我。”
“知道了。”若芸点了点头。心中暖意丛生。
百泽见她好意尽收,这才满意的颔首,旋即隔空望了望乾元宫的方向,小声道:“不过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听说小狐狸淋雨后有些小风寒。他既然打算亲自摆平洪州,就势必要尽快养好,眼下大约不会折腾这后/宫是非。”
“啊?”若芸呆住,忙道,“皇上病了?”
“小病而已,不就是打个喷嚏咳嗽两声,那帮御医还真能当大病一样会诊。我也是服了。”百泽略有嫌弃的嘟囔着,又道,“不过也是,小狐狸从小就身强体壮,难得伤一次风,御医也就这么一次表现机会。只要不烦我们,随他们去咯。”
若芸这才松了口气,旋即想起荣锦桓那夜中了梦魇一样游问话的情形,顿时有些担忧起来:“天颐只有这么一个皇帝……”
百泽乍听之下尚未明了,略一沉吟便笑着认同道:“嗯。说的也是,天颐皇帝除了小狐狸还真没第二人选。难怪那个姓顾的书生成天唠唠叨叨,说什么皇家血脉单薄,恐大权旁落,快有子嗣、快找帮手之类。”
“可是谈何容易?”若芸微微蹙眉,叹息道。
“天知道老皇帝生性多疑,早将手足杀了个精光,哪还有别的姓荣的?姓顾的书生还急得要死,不过是纸上谈兵,这小狐狸哪天不当皇帝了,也就离改朝换代不远了。所以我最怕的不仅是上朝,还有被清肃拉去一同暖阁议政。”百泽接口,不满全写在脸上。
“说的不错……”若芸忽略了他的抱怨,却将顾尹昭的话听了进去。
“丫头,你的脑子里全都是大道理,也稍微同情下义兄我啊?”百泽埋怨的瞪了她一眼,又垮下肩来,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说了。”
他话音未落,有宫女急急忙忙找来,色慌张的对若芸道:“娘娘!不好了,娘娘!瑞语阁那边传话来,说是林婕妤……林婕妤药水不进!”
“什么?!”若芸脸色大变,当即对百泽道,“我先去瞧瞧,回头再说啊!”
“丫头!万事小心,我先回了哦?”百泽在她身后远远的说着,同她挥手。
若芸才一身轻松回朝露宫,眼下杀出去时却是焦急万分,匆匆上了步辇便不停的催促着宫人加快,步辇才在瑞语阁前落下,她便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内寝。
只见林暮烟静静地仰面躺着,气若游丝,脸竟是比纸还白,床边的寒梅早哭成了泪人。
“林姐姐?!”若芸一个箭步到了她跟前,抚上她的额头是触手的凉,心下乱道,“林姐姐!我已查了个水落石出,只等皇上亲自结案。十日未到,我已彻底的证明你的清白了啊?!”
“娘娘……我家主子她……她……”寒梅抽噎着,匍伏于地对着若芸叩首道,“她说,您一定会做到的,她并不担心,只是恐时日无多,再也不能助你过的好,也无法再侍奉皇上了。”
“皇上?”若芸腾地站直,大声对左右道,“去请皇上还有太医!速度去!”
“娘娘……”寒梅又开了口,这回却是哽咽着摇头,“太医早来过,说是回天乏术。皇上……皇上不会来的,娘娘……”说着她便嚎啕起来。
“哭什么哭?!人还没死怎么能哭?!”若芸虽大声的训斥,可到底声音软了下来。
若芸想起怀轩墨的断然拒绝医治,便知林暮烟的确病重,她本想今日就将好消息告知她,林暮烟便会慢慢好起来,谁知才暗审了德妃,林姐姐不等她赶来便已如此。
她满心痛惜又无计可施,只得紧紧抓住她苍白无力的手,揉着那纤弱冰冷的手指,俯身耳语道:“林姐姐,我知晓你从无抱怨、从无争抢,但你存活于世,总有牵挂的人和事,你还有我!你怎能不等我昭雪,便这样……”
若芸说不下去,只得忍着伤心轻轻摇头,林暮烟素来淡然到尘埃那般在宫中可有可无,但却是她入宫后的一片温暖,若不是林暮烟带去冷宫的伤药和吃食,只怕她撑不到青鸾的那一掌。可在她匆匆回宫后全力替她洗刷冤屈之时,林暮烟却在此悄无声息的病着,直至药水不进、呼唤无应。
若芸颓然的坐在床边,瞅着游离在黄泉边的林暮烟,想起自己在业城的生死一线,自己尚有程清璿不离不弃的拉回阳世,林暮烟却这般心灰意冷的孤独在此,不禁黯然伤。
“去请皇上,无论请多少次,去请皇上来!”若芸勉强定了定对寒梅下令,这回的语气不容置疑。
寒梅看着她凝重万分的侧颜,愣了好久,这才又叩了头,赶着去请皇上了。
若芸呆坐半晌,瞥眼瞧见搁在边桌上早凉透的药碗,思忖片刻便拿起小银勺舀了一点,一手掰开林暮烟的嘴,一手将小勺对着她的舌根压下,抬腕将那几滴汤药顺入。
林暮烟似乎被她撬开了咽喉,竟用力的咳嗽了一声。
褐色的药汁飞溅出来,若芸来不及擦拭,便瞧见林暮烟微弱的张了张眼,大喜之下忙扔了勺子凑近唤道:“林姐姐?”
林暮烟才睁了一半的眼眸又缓缓合上,可气息却强了些,像是在积聚力气那般只专心的呼吸着,过了许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勉强道:“若芸……”
“是!”若芸凑近她,忙向她道,“林姐姐,指使胡舒儿下毒的是楚如兰,她已全盘招认,那血海棠出自德妃娘娘之手,来源同洛大人脱不了干系,皇上已经知晓,很快就会宣布姐姐是无辜的了!林姐姐,你……”
“不……”林暮烟用力却只轻轻的来回转动脖子,略微张开眼睑,眼直直、空而暗沉,虚弱的道,“这不重要……你……你……”
若芸顿时哑然,听她声音渐渐弱下去,便忙将耳朵凑到她干裂的唇边,颤声道:“姐姐你说,我听着。”
“好好……保护自己……”林暮烟说着,又停了很久,提了口气道,“我告诉你,一件事……”
若芸忙点头,眼泪早忍不住夺眶而出,又朝她苍白的唇瓣靠了靠:“是,我听着,姐姐你说。”
林暮烟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边咳边断断续续道:“这……秘密……不……说……”
若芸却早已震惊万分,直到林暮烟咳的惊天动地才想起来替她顺气,伸出的手已然颤抖,不敢置信道:“林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么?”
林暮烟依然剧咳不停,兴许是卧病太久,咳嗽竟带出了血沫,未等回答便喘息着倒回去,因动作而红了些的脸随着她的平躺而渐渐苍白。
若芸忙唤了几声,却见林暮烟并未昏迷,而是微弱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这才替她掖好被角,可自己却整个人都处在她话语带来的震撼之中、久久未平。
第二百十五章 局面大定
“那雪竹倒是有其人,可惜早在前月就得病死了。”许翠薇将不起眼的青皮册子往若芸面前推了推,遗憾的道。
“无妨。”若芸色暗暗,伸手紧了衣襟、懒懒侧卧,目光始终未从落了一半的银杏树上挪开,有些形倦乏的道,“一个棋子罢了,与我等一般无二。”
“家父昨日来探望,说是皇上未等贤妃娘娘套德妃的话,就已对洛府动手,眼下应是控了那些叛逆之人才对。”王涵见若芸闷闷不乐,忙接了许翠薇的话来,品茗淡笑。
若芸抿唇不语,看着阳光穿越树梢射来,耀眼之间竟有些恍惚,从洛将军于乱军中被杀,洛大人便积怨而动, 他是先皇时期留下的最后一个大权臣,在朝为官却悄无声息、形同于无,却从未甘心。
荣锦桓隐忍多年,不惜对莫昭仪滑胎一事忍气吞声,一点点剪掉朝中党羽、重振朝纲,洛大人落马之日,先皇时的内阁会随之完全覆灭。故而,洛大人明着称病谢朝,暗着再努力也是大势已去,可惜藏的再好也始终落入了荣锦桓下的套,皇上瞅准了机会便会毫不留情的出手。
有没有她苏若芸的干预,最终结果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她不过是当了皇上的助力,从她进宫起本就是荣锦桓的一步棋,这宫中大小嫔妃,不知有多少是皇上真的曾青睐过的,又有谁真能挣的开既定的命轨。
她知道的太晚,曾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宫中的争斗,岂料这是朝堂的涟漪,自己始终是随波逐流的石子罢了。
“如此一来,便大局已定。”许翠薇心情颇好,冲王涵笑道,“洛怡然端了那么久的架子,一定想不到会摔得这么快,更想不到要办她的是皇上。昨个皇上亲自提审。她竟是不信她爹串通西离,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不让皇上受j人蒙蔽。可惜理由再充分、拉的人证物证再多,皇上还不是看都不看就将她按了罪名?且若多年前莫昭仪滑胎一事真是她干的,她再有理也没用。”
“皇上念她治理六宫有功。废她去永安宫已是网开一面。她却寻死不成,咬成了半哑……”王涵惋惜着,轻轻摇头。
“这样也好,往后你的龙嗣是安然无恙了。”许翠薇朝她点头,欣喜道,“德妃大权一落,皇上就晋了你作淑妃,往后这宫中要唯你马首是瞻了。”
“还不知是男是女,且还不能大意。”王涵微笑的抚着小腹,旋即有些惆怅之色。轻声道,“宫中多妃无嗣,想不到转眼间便去了半数,还不知未来如何……”
“也是,胡舒儿平白给德妃灌了那么久的药。早半疯半清醒,楚如兰这墙头草怕再也翻不了身了。”许翠薇心知不久便要离开这宫中,只一个劲的夸赞道,“你素来谨言慎行、为人随和,皇上除了贤妃娘娘,便最欣赏你了。”
“皇上身边的人,我怕担不起这责来。”王涵摇头否认。推却道,仰头朝若芸的方向看去。
“自然是当的起的。”若芸听她们交谈多时,别过脸避开王涵的目光,随口接了句便转过身去。
今日是第十日,荣锦桓微恙未愈又忙于洛家的事,到底没有去看林暮烟。即便各宫的探病也一概拒之,连自己的谒见也视若无睹,而她在瑞语阁照顾了两日,看着奄奄一息的林暮烟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同时宫中也翻天覆地着。
正如他她们所言。德妃是废去永安宫不假,可若芸怎么都没料到德妃对洛大人的安排并不知情,甚至连陈美人一事也未亲自参与,不过是误打误撞想要除掉她这个“苏贤妃”,她不仅为了巩固自身地位,竟还天真的以为除去自己她便有机会能让皇上喜爱,在宫中的一言一行皇上还会像从前一样睁只眼闭只眼,可她长久以来向洛大人汇报宫中情况,此举早已让荣锦桓容不得她。
莫昭仪还是莫昭仪,她未反却心死生恨,被荣锦桓痛惜之余彻底的从心中剜去,胡舒儿虽心生悔意,但清醒的时候并不算多,当初莺歌燕舞的吴美人再无争名逐利的打算,楚如兰若不是因舅舅安定京城作保,怕也会给除去,一干妃嫔即便如王涵、许翠薇、丁怡芳,也是各有家族助力。
你争我夺、此消彼长,天颐江山渐稳,荣锦桓明在朝堂却对后/宫了如指掌,被皇上轻易除去的不过是些绊脚石,到头来连带那些权臣的女儿在内,谁也没逃开他的掌心。
若芸想着越发黯然,她倒并非自谦,帝王爱、宫中劫,若非像王涵这般气度和娴静,的确是受不起的。
“姐姐!”晓红带人跨了进来,眉开眼笑扫进一室秋意,朝若芸道,“刑部已审楚大人,楚大人无罪,皇上因其教女不善已扣俸,那个楚如兰啊,皇上废了她为才人,永不晋位呢。”
若芸眸光一动,这才坐起身来,颔首道:“她入宫便是才人,眼下算是原路返回罢了。”
“那倒真是可喜可贺。”许翠薇毫不客气的庆贺道。
“姐姐,你要不要去训她一顿?她从前可是逮着机会就使绊子的!”晓红转了转眼珠,忽然一脸的不甘。
“我照顾林姐姐尚且无暇,懒得理这小人。不用我去顾及她,她只要心有不服再动妄念,不用我动手,她自己便会将自己给踩了。”若芸说着白了她一眼,楚如兰冥顽不灵已是无可救药,她再也不想生事烦心。
“哦……”晓红遗憾的应声,见若芸色黯而疲惫、抱着双臂,忙取过斗篷来替她披上。
“你从宫外来,事儿可是办好了?”若芸无精打采的看着她替自己系好带子,问道。
“自然,那老板现在由怀王府护着,没事。那安老爷已同丁家接洽,我是回了丁怡芳才来的,她说一会儿要亲自登门道谢呢。”晓红将一桩一件都说了明白。
“道谢不必了。”若芸随口推辞,扭头去看安静坐着倾听的王涵,示意道,“丁怡芳生于商贾之家,过账目、清算的本事了得,日后对王淑妃可是能有所助益。”
王涵略思忖便知可行,微笑点头道:“那最好不过,亏贤妃娘娘细心了。”
“借花献佛,不足挂齿。我瞧瞧林婕妤去。”若芸说着便起身要走。
“你这两日都在照顾着,才歇下喝杯茶便又要去?”许翠薇好意提醒,略有担忧。
“只怕去不了几日了。”若芸轻声回答,顿下了又道,“你的事,我会办妥。”说罢便朝晓红的方向沉了沉手腕。
若芸这般沉默、明显不悦的次数极少,晓红才想跟上便又只得留下,求救的看了眼许翠薇。
许翠薇抬了抬眉,未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同王涵攀谈起来。
若芸浑浑噩噩的坐上轿辇,脑中反复回响着林暮烟才醒过来时的那句话,而林暮烟再无提起,便让她越发觉得此事当真,若成真了那可是又一番惊天动地。
她见到瑞语阁三字时,便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别再去想,心忧所致便匆匆朝里走,远远的瞧见寒梅守在门口、不停地朝里张望着。
“何事?”若芸瞅见她脸上的微笑,心下不解。
“娘娘。”寒梅见是她,忙小声的行礼,又朝房内使了个眼色。
若芸顺着她看去,一眼便见到了那顶金丝帝冠,明黄龙袍金砂滚边,荣锦桓背对着门窗挺身坐着,而床上久病的林暮烟不知何时已经坐起、缓缓梳着自己的长发。
若芸瞧着林暮烟惨白的脸上竟有了些血色,又转眼看着她顺畅的动作与看上去大好的身子,下意识以为她是得了谁的妙手回春之术,可怀轩墨明明放弃医治,她想到回光返照,心中猛的一沉,就这么呆立门口。
林暮烟只简单的梳理却花了十分长的时间,可自始至终她都留着淡笑、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人,像是要把所有的景色都刻进眼眸里。
“朕……来晚了。”荣锦桓终于出声,嗓音沉沉低哑不知是风寒所致还是心情不悦。
林暮烟梳发的手一滞,随后笑容在她脸上绽开,似乎一扫多年的苦闷,让平日寂寥的房内光彩生辉,她笑着摇头,轻声道:“皇上莫要如此说,暮烟此生曾得皇上眷顾,已是无憾。临行前得见皇上一面,更是感激上苍。”
荣锦桓沉默着,伸手抽走她手里的木梳搁到边桌上,看了她许久才重重的叹息:“朕初见你时,见你腹有诗书、沉静淡雅心便生欢喜,太子府便引你远离争斗,入宫后赐你瑞语阁独居,好让你独自芳兰不受宫中倾轧所累,怎知你会同苏若芸认识,最终病成这般模样。”
林暮烟听着他遗憾到有些飘渺的语气,仍是一笑:“暮烟的病,是命里注定,但能换得若芸回宫同皇上一聚,也是值得的。”说着,看着他的眼眸中竟有些痴迷。
“朕也只想顺水推舟,岂料弄假成真,怀王瞧过你的病后,朕竟是无法相信。”荣锦桓微合双眸,黯然伤。
林暮烟缓缓伸手,有些颤抖的扶上久违的手背,眸色定定:“暮烟自愿,并不悔。”
第二百十六章 归心似箭
荣锦桓翻手将林暮烟冰凉的手握住,久久不语。
若芸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死死的咬唇让自己不要出声。
林暮烟明知荣锦桓利用自己的病来引她回宫,却并不声张、听之任之,好遂了皇上的愿,让荣锦桓多少能在意哪怕一点点。
她现在才知林暮烟并非单纯不争,而是只当眼前人再不念及自己、心灰意冷罢了。从前她只当听过看过,却不想荣锦桓对林暮烟的态度竟是真的,一来气她不爱惜自己的命,二来让她暂且逃离是非,可这点点用心在林暮烟心中竟成了道过不去的坎,让她伤心之余日盼夜盼,从而身心倦怠、一病不起。
若芸远远看着那双交握的双手,泪眼模糊,哽咽的浑身颤抖。
荣锦桓或许根本不知,也许只要他一句话,林暮烟或许可以不计代价的甘愿去向争斗的中心,可她要的却被荣锦桓以保护的名义推远,让她再无法企及、自甘毁灭。
若芸与林暮烟打趣的光景不再,太子府那些她所不知的、他们的过往也早尘封,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也无法撼动既定的事实,林暮烟盼的终于是一场梦。
“若芸?”林暮烟抬眼,目光越过荣锦桓的肩膀看到了靠在门边、泪如雨下的她,招收唤道,“若芸,到这里来……”
荣锦桓回头见到她这般,微微诧异,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看她缓步前来。
若芸却抹去一脸泪水,走到床边,勉强扯了个笑容来:“林姐姐。”可只喊了她的名字却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林暮烟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笑一点点消失,松开荣锦桓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往后,要好生照顾着自己。”说着,又看了看荣锦桓,抿唇而笑。
若芸瞧着她半睁的双眼有些迷离,方才恢复了些血气的脸颊也在再次苍白起来,忙点了点头:“是,若芸知道。”
林暮烟微微颔首,缓缓靠到身后的软垫上,唇边带笑却双目恍惚,握着若芸的力气也一点点松懈下去。
她苍白无力的手滑落,却被荣锦桓接住、使劲握了握,他低哑的声音再次传来:“暮烟,可有别的心愿?”
“十日已到,愿皇上……能顺了若芸的心愿……”林暮烟勉强睁了睁眼,静静地看着荣锦桓那曾遥不可及的俊朗容颜,用力呼吸了几声,自唇边蔓延上些许淡笑,闭目。
若芸心中一痛,听着张望许久的寒梅在门外呜咽出声,又呆呆的看了看林暮烟定格的笑,想她这般水似温柔的外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