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
赵天瞅着军医将荣逸轩在榻上放平,沉默多时已然悲痛万分,对着侧坐的萧皇后抱拳道:“皇后娘娘!王爷被方才女子欺骗饮下毒酒,这些人都是皇上派来的,皇上居心叵测,还请皇后娘娘下令诛杀此等人!”他到底不敢妄动,只伸手直指顾尹昭等。
不料,萧皇后却端坐,面上无悲无喜,瞅着荣逸轩紧闭的眼眸,缓缓道:“赵将军,你身为父亲麾下大将,让哀家二子相残是何意?”
“这……皇后娘娘,您当初一心要让王爷登基,难道……”赵天顿时惊惧不已,不知该如何接口。
“当初?”萧皇后冷笑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感慨,抓了膝上的衣物,举目沧桑,“当初哀家若无此执念,眼下便会是一派祥和之家。哀家只当那些拥立轩儿之人皆是对萧家衷心,却不料先皇赐死,他们不是舍哀家而去便是视轩儿烫手,桓儿呈给哀家的供词,多半是出卖哀家、对荣亲王落井下石之语。”
“皇后娘娘……”赵天的苍劲忽然成了无力,呼唤一声完全哽住。
“哀家想知道轩儿的状况,桓儿便顺意送来,可无论哀家求情也好、威胁也罢,他再也不肯见哀家……”萧皇后凄然苦笑,抬手指着荣逸轩道,“哀家只能眼睁睁看着逸轩一步步至此,赵天你说,哀家现在是命你打着轩儿的名号、去杀了桓儿,成千古罪人么?这杯毒酒,哀家多想替他饮下!”
赵天听她的自称和据理,便知那年京中早是一边倒的局面,皇上并非强夺皇权而是早有把握,而恰恰因为皇上未赶尽杀绝,反让荣王爷借着肃清余党的作为站稳脚跟、有了与全权的假象,可胜算根本一直都捏在皇上的手心。
他戍边多年毫不知情,连在京的荣王爷也蒙在鼓里,他现在听萧皇后讲来竟也无言以对,方才肆起的杀心如明火入水、悄然湮灭。
“太后娘娘……”胡玉儿泣不成声,面白如纸,一边守着荣逸轩,一边扭头朝萧皇后禀报道,“王爷他没气了……”说着哭声都哑了,只簌簌的落泪。
“太后娘娘,王爷被妖妇蛊惑饮下毒酒,怎能作罢?!”赵天终于改了口,看着萧太后的无动于衷,根本不解。
“谁都看着荣王爷是自愿喝的,赵将军一口一个妖妇实乃血口喷人。”顾尹昭饶有兴致的蹲到榻旁,瞅了瞅双目紧闭、气息全无的荣逸轩,干脆席地而坐,“王爷若想还此情谊,谁也拦不住。”
赵天正想怒,却见萧太后闭目静候,周遭的几人都自觉的噤了声。
若芸站累了便坐到木桩上,眼瞅着日落入夜,明晃晃的月光照的人无所遁形,营地的火把星星点点、绵延不绝,外头的将士不知大帐内的变故,按部就班的练操与巡视,偶有交头接耳尽是谈论着突然前来的王妃与顾大人。
大帐内忽然传出胡玉儿的惊叫,若芸置若罔闻,反倒释然一笑,伸了伸胳膊舒展一下,按顾尹昭的路子,定是掏出了备好的御印。
若芸按着营地大小估算着士兵数目,点着火把的光亮眼睛便有些湿润,她曾一味的想逃离是非,误打误撞跟着百泽在西离走了遭,不想却越卷越深,到今日的局面,她莫说逃开,即便有人让她置身事外她也不能了。
她瞪着月亮直到双眼发暗,呆坐不知道多久,大帐厚重的门帘被掀开,有人一眼发现了她、径直朝她走来。
“王爷好命,喝了毒酒居然安然无恙。”若芸朝天眨眼,头也不回的道。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一章 手足之情
荣逸轩在离她几步远处站定,触目是她独自坐着、抬头望月的寥落身影,并未回答。
“还是王爷明知酒不会死人,才喝的?”若芸目光闪烁。
“浑身僵直、不能视物言语,却仍能听的到声响,这般手法想必是出自怀王。”荣逸轩沙哑出声,嗓音如卸了盔甲般有些无力。
“正是。”若芸终跳下木桩,转身看着他前襟尚留的血迹,幽幽的道,“王爷真的觉得,我是来杀你的么?”
荣逸轩盯着她变幻的色,摇了摇头:“本王认识的苏若芸不会如此,何况你并未正面回答,我将计就计只是想知道,你到底要如何。”
若芸脊背微僵,想起他喝的那般毫不犹豫其实让她惊到,但他到底赌赢了她不会真的杀他,不禁兀自一笑,低低叹道:“经金殿与天牢,王爷果真心思缜密不少,想必应是明白,皇上对王爷仍有手足之情。”
“你是皇兄的说客。”荣逸轩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背影,沉声道,“劝酒是辅,让本王与母后相见,好让本王死了反扑之心?”
“王爷以为?”若芸这回毫不退却,平静的注视着他越发沉稳的面庞。
“若当初金殿得手,本王并不会手软。”荣逸轩回答的干脆。
夜凉如水,若芸忍不住抱了抱双臂,眯眼看不远处的火光跳动,道:“王爷还能再得手一次。顾大人带来的印鉴虽不是玉玺但也货真价实,只需拟好禅位急诏、盖上御印,这兵荒马乱之时王爷即可名正言顺的挥军。”
“或者甘愿还朝?”荣逸轩抬手出示顾尹昭的折子,凄凉而笑,“金殿谋朝篡位一事可以是皇兄的细心安排,劫囚西逃一举也能是诈敌之策,皇兄给的好退路倒当真冠冕堂皇。拿母后将我的军,我便可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么?”他说着,将折子攥紧。
“你错了。”若芸听着他的讽刺。当即否定,复看他道,“皇上让我做的事,只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带太后前来,皇上并不知情。且那毒酒……”她提了口气,万分郑重的道,“的的确确是当初皇上给‘荣亲王’备下的。”
荣逸轩听罢嘴角微动,握着折子的手缓缓垂下,目光幽然深沉飘忽远去。
“御印也并非使诈。”若芸叹息一声,还是打算说全,“实不相瞒,皇上亲征所带人手不足,现被困宣州交界。顾大人接了密报也秘而不发。王爷即便不挥军入京,再过段时日想必能坐收渔利,宫中的常公公再在诏书上盖上玉玺,与王爷的御印诏令两处一合,这天下便是王爷的了。”
她说的轻巧无比。一字一句如鸿毛飘飘,却也如巨石滚落般砸地震彻,让荣逸轩张口结舌、不敢置信的看她。
若芸轻声一笑,颔首道:“皇上虽看似冷血无情,却到底顾着手足之情,当年囚禁先皇后、除掉外戚,也是成全了王爷你。若芸斗胆一问。倘若当初即位的是王爷,你可会认得清人、握得住江山?”
荣逸轩干脆阖眼,双手微颤化拳。
“我也斗胆猜测,王爷大婚之日,皇上布下天罗地网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清平教的动作。谁也无法预测。皇上削了你的封号,也并无传位子嗣的打算,眼下朝中皆是能人,晋王与定州都是时间问题,王爷即位也不会如早年那般凶险了。”若芸说着。忽然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荣逸轩沉默多时,忽然仰面大笑,笑罢无声,凄凉浸染。
“事到如今,本王可还有退路?”他脱力般扶上桅杆,将顾尹昭的折子扬了扬又再度垂下手,颓然道,“我看到母后的那一刻起,我便知自己这几年根本都是可笑,到头来不仁不义的是我,有情有义的却是他!”
若芸瞧着他的失魂落魄不禁有些怔怔,她虽将道理分析透彻,但多半都是自己推敲而非荣锦桓亲口诉说,皇上到底是心甘情愿的以身犯险、借此禅位,还是太过了解荣逸轩、借此逼他就范,恐怕除了皇上自己谁也不知。
“罢了。”荣逸轩缓缓合眼,怅然低叹,“王位并非我初衷,我又何必执着。早知如此,书言又何苦送命……”
她瞧着荣逸轩,心生无奈,王涵有了孩子,荣王爷大概只是被摆了一道,凭着荣锦桓的性子,即便是真的为了手足他也绝壁不会承认的,荣逸轩身旁原有不少不可靠之人,皇上将计就计清了个干净倒也是好事。
“若芸。”两人相对站了许久,荣逸轩渐渐缓过来,唤了声她,目光愀然无乐,“你想本王发兵去救皇兄,是么?”
“我……”若芸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前的男子一瞬失了方向定是心痛无比,但竟这般清醒,换作他人或许恼羞成怒也说不定。
“你若回答是,本王便如你所愿。”荣逸轩落寞的站直,怆然出声,“即便那杯毒酒是真,本王也并不后悔喝。”
若芸一瞬黯然,摇了摇头道:“请恕我无法回答王爷。义兄曾告诫我须顺着本心,王爷如何做才顺着本心,只有王爷自己知道,我又岂能干扰你的决断?王爷乃振翅雄鹰,再飞往何处,不是我可左右的。”说着便抬头看着旗帜。
“本心……”荣逸轩稍有惊讶之色,更多是迷茫不定。
若芸颔首以答,瞅着他那让她倍感熟悉的眉眼薄唇,想着当年的荣逸轩曾是轩然霞举、卓然不群的倜傥之人,待荣锦桓也真诚之至,眼下心结已解,估摸着他已有了决定。
荣逸轩定了定,将手中的折子又紧了紧,忽然道,“若本王发兵援救,你可会留下?”
若芸大吃一惊,本能的退了步。
荣逸轩见她这般,竟有些愣,旋即自嘲笑道:“你终究是向着皇兄的。”他说着除却白色的大麾披到她身上,朗声道,“本王会复议此事,你且等待几日。”
“王爷……”若芸本就给风冻的厉害,这回倒未拒绝,嗅着他残留的檀香味,有些沙哑的道,“若芸有个不情之请。”
“何事?”荣逸轩见她难得的开口请求,有些愕然。
“这几日,若王爷方便的话,请王爷派人……”她压低了声音,有些踌躇道,“派人教我骑马。”
荣逸轩瞧着她别扭的色完全愣住,呆了片刻便点头道:“举手之劳,我可方便问缘由?”
若芸看着他那曾万分接近、俊冷的容颜,略微沉吟,正思忖如何回答,岂料近处的几枚火把被人熄灭,紧接着几人从暗处出现、将他们围住。
“何人?!”荣逸轩高声之下已然出手,极快的后撤腾空,与其中一人对上一掌,又顺手推了把若芸,将另一人的攻势隔开。
“呵,稀了,这失心散居然对你不起作用。”清朗的少年音传来,一人从斜刺里跳出,黑发黑眼趁着夜色显得格外的森幽。
“让你失望了。”若芸冷然答着,并不躲闪。
荣逸轩猛然回身,却见来人已然冲着若芸而去,不禁大声喊道:“闪开!”
可刚警示出声,那人手中的匕首已被极快的踢开,紧接着便有人从后将刺客击打,让他吃痛之下不得不退开。
荣逸轩瞧着这一幕震惊万分,眼前裹着大麾、目光闪亮的女子并无半点畏惧,相反对那些鬼魅一般出现的护卫毫无反应,而那些护卫各个身姿颀长、伸手矫健,他当即明白她为何面对赵天不躲不闪,即便没有他人相助,她随身带的暗卫也足够应付。
他这般思虑之下动作便缓了缓,来人动作敏捷很快将他逼退数步,赵天听见动静此刻杀了出来,高喝一声便将一人横扫在地。
“顾大人……”傅将军见此,忙示意贴耳偷听许久的顾尹昭。
“先看着。”顾尹昭抬手打断他,饶有兴致的继续观望。
“索泰,你这是要与本王毁约?”荣逸轩当即回过,对着方才出声的少年冷道。
少年手中未停,尽力避免与若芸的暗卫交手,而是踩着营地周围的木桩来回,伺机再动,但却频频被逼至死角,不得不翻身落地,轻蔑的道:“早知道荣王爷不会诚心想助我等复国,此刻来了天颐的狗,你便要俯首陈臣,还有何约须遵循?!”
他说着抬手一挥,有更多的刺客前来助战,不远处闻声而来的士兵虽将大帐围住,但见几人交缠厮打,根本不敢贸然上前。
就着重新燃起的火把,若芸看清他眼前人身后披风纹着的啸狼,不禁嗤笑道:“索泰王子,你派人监视了这半日,可终于现身了。”
“废话少说,我西离余部立刻便到,待我先除了你这个祸害,再杀了这个两面三刀的王爷。”索泰且战且退,并不正面交手,只让人粘着荣逸轩与赵天不得脱身。
“罢了,既然你现身……”若芸不想再拖,而是对着荣逸轩身后点头。
“王兄!”由萧太后牵着、观察多时的柔嫣再也忍不住冲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二章 选择在手
索泰顿时大惊,一个不留便被划伤了手臂、摔到地上。
“够了,停手!”若芸忙喝退暗卫,暗自松了口气。
暗卫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遁入人群,离国人见索泰受伤纷纷围拢过来却被制止,索泰凶狠的眼眸已然带着震惊与柔和、直勾勾看看那唤他的人。
“王兄!”柔嫣见他们停手,忙上前扶他,扯下自己的罩帽,焦急的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道,“王兄,我是嫣儿!”
“嫣儿,你不是被天颐人掳去京城……”索泰说着,瞳孔猛地收缩。
柔嫣泪珠滚滚,连忙摇头:“王兄你一定听了谗言,嫣儿没事,嫣儿只是出走迷了路,被姐姐救了,听说王兄在这里,嫣儿就跟了来!王兄你不要再打仗了,王兄不要为了嫣儿打仗,王兄和西离子民的性命,比什么都宝贵啊!”她十分乖巧的将她经历的种种隐瞒下来,只重于劝诫。
索泰听到这里,方才从重见柔嫣的喜悦中回过,当即咬牙冷道:“嫣儿你不懂!他们屠我族人、灭我国家,害我等沦亡,此仇不共戴天!”
“笑话,当初是离国先进犯,如今贼喊捉贼!”赵天忍不住骂道。
“这么说,索泰王子压根没有同本王合作的诚意。”荣逸轩适时的揭穿,负手直立,冷哼道,“不过,你当真以为你能赢得过本王的人马?”
若芸见默默的走到索泰边上,俯下身道:“索泰王子,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复国,你愿意否?”
“什么?!”索泰大惊,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若芸瞥眼四周几人的惊讶,旋即对索泰点头:“西离复国,索泰王子可继王位。”
顾尹昭这时不紧不慢的走出,拿出一本文书来展开给他看:“答应我的条件,这复国文书便生效。”
索泰缓缓的看去。虽昏暗读不真切,那鲜红的御印却分毫不假。
短暂的马蚤乱很快平息,面对顾尹昭开出的优厚条件和柔嫣的劝说,索泰默默的撤去前来突袭的人手。转而坐下详谈。
大帐的灯火燃了一夜,若芸却早早的在远离大帐的住处歇下。
一连几日安然照常,军中偶有窃窃私语却大都不知发生何事,皆沉浸在王妃有孕、主子有后的喜讯中,而大帐中却争议如荼,时而争吵不休。
顾尹昭倒并不急着规劝,抛出条件选项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静候,横竖换了位皇帝江山还是姓荣,顾家可不受波及,这让同来的傅将军焦虑异常。时而抱着手臂来回的踱步,却偏偏插不上嘴。
赵天骑虎难下仍主张趁机挥军入京,萧太后亲寡独身多年只盼着息事宁人,索泰则在一旁察言观色,是不是插不几句嘴。最后的决定权似乎都握在荣逸轩手里。可他不急着下结论,倒是时常巡视操练,偶尔去到空场,一呆便是小半日。
若芸握着缰绳浑身紧绷的坐在马上,十分木讷的挪动的手臂,生怕多动一下自己便不能控制跑马。
教她的师傅是当日开门相向的那位小将,只不过她虽衣着简朴。军中多了女子走动也是件大事,何况她曾在西征军中露脸,这位姓郭的小将摸不透她到底是何人物,只得言语提点,完全不敢上前手把手。
幸好她学的专注,几日下来虽不能熟练驾驭。但全贯注的学习之下倒能骑马小跑绕圈,但真的驾驭自如还远远不够,尤其这几日从暗卫口中听了些消息,她便越发消沉着急,进步也未见长。
马匹转了几圈便再不愿走。若芸无奈的下来歇息,靠到一旁的栏杆上饮水,只见一长衫斯文人信步走来,开口却是促狭的笑:“苏姑娘这是骑马还是求马?我老远就看到马儿不愿走啊。”
“顾尹昭,若要说风凉话,不如露一手?”若芸连剜他一眼都懒得,只大口喝着水,又拭了拭汗。
“苏姑娘性急,慢慢学总是能会的。”顾尹昭十分识趣的下了台阶,走到她面前,用披风将自己又裹紧一些。
“若非顾大人性急,本可以好好的将人和物带给王爷,用不着动那干戈。”若芸心下闷闷,毫不嘴软的苛责道。
“若非如此,荣王爷又岂能既快又好的体会皇上的意图?”顾尹昭抱团示天,丝毫没有悔意。
若芸极不情愿的默认,瞅着顾尹昭说话时冒出的热气,呆了半晌,才轻声道:“看着柔嫣公主,西离部族是一匹狼,难保不会出岔子。”
顾尹昭色一凛,忙点头道:“若是荣王爷能一边倒,西离倒是不用担心了。”他瞧着若芸紧张的色,退了一步,指了指悠闲小跑开去的马儿示意道,“苏姑娘不如想想如何尽快御马,好早日驰骋千里?”
若芸闻言一愣,转身朝反方向看去,只见傅将军得了空便在那枯瘦的树下抱着兵器,头发乱蓬胡子满腮,像是看犯人那样看着她,顿时有些丧气道:“傅将军厉害么?这里可有人拦的住他?”
“你要硬来?”顾尹昭又退开一步,琢磨着怎么提早规避。
“走一步算一步,若要随心所欲,不付出点代价怎么成?”若芸含糊的答着,越发烦闷起来。
见她再次走到马鞍前、用手拍着马脖子,顾尹昭微笑着退到最边上,那站的很远的郭将军却不上前,倒是朝着一处行礼。
“王爷可是又同赵将军起了争执?”入眼是银鳞肩甲上纹着的飞鹰,若芸叹息一声,翻身上马,执缰轻扯。
马儿似乎厌烦了她的尝试,不仅没有动,反而甩了甩头,惹得马鞍上的若芸一阵紧张。
荣逸轩薄唇微勾,伸手扯过马缰牵着马缓步而行,忽然有些遗憾道:“京中虽固,到底皇兄被围的事也传了去,有人意图带人马前往,却同京畿驻军起了冲突。听闻楚大人为此劳累病得厉害,病情不容乐观。应是撑不过这月。若不是消息太大,也不会这么快传到这里。”
若芸默然颔首,只觉得迎面之风冷彻,色黯淡道:“京中虽有羽林卫。但到底不能对百姓动手,楚大人平日清闲,这京中一乱他便担了最大的担子,我也无计可施,眼下京中着实再也想不出接替的人手,朝堂不乱已是大幸。”
荣逸轩见她早已知晓,不禁若有所思,走了一会儿才问道:“异姓王何在?”
若芸听他终于问起异姓王,顿时心中一紧,双眸划过痛色:“实不相瞒。几位王爷都离京而去,义兄虽在定州遇险,但近日稳住了局势,取下定州后想必也不会再回京,荣家大权在握。王爷不必烦忧。”她说着便声音愈轻,想起生死未卜的几人便心下揪起。
“难怪会这般凶险,若异姓王在京也不会这等局面……”荣逸轩叹息一声,道,“本王始终不知,他们所求何物。”
若芸见他这般顿时松了口气,从前他只当异姓王是皇上的助力。眼下释怀之下便未再敌视,当即苦笑道:“王爷或许不信,异姓王府从来都不是天颐的敌人。”
“父皇多年追寻的长生扶苏,可是他们的所在?”荣逸轩说着,不等她答已然翻身上马,手中缰绳一紧、力踏马镫。便载着若芸呼啸而出。
若芸因他的话吃惊不小,却只得僵着身子半伏在马背上,大气都不敢出。
荣逸轩策马狂奔,穿过营地和杂乱的树林到了一处高地,方才勒缰停马。远望着地平线上遥遥相对的益州外防御工事。
“王爷……你……”若芸这才喘着气小心翼翼的直起身,有些不敢确定道,“你知道多少?”
“传闻总是有耳闻,但本王眼下并不想知道真假,亦真亦假此时说起又有何用?”荣逸轩并不想细说,深吸一口气,声音却轻了几分道,“你不愿留下,是想回皇兄身边么?”
听着他颤抖的尾音,若芸吓了一跳,忙摇了摇头。
“那……”荣逸轩微微皱眉,瞧着她斗篷系带处的白皙脖颈,目光忽而锐利,“你是想和异姓王一同走?”
若芸脸色大变,未曾料想他猜测不假,顿时呆若木鸡。
荣逸轩瞧着她的反应,等了许久也不见她答复,继而重重的叹息:“皇兄不会放过你,他想要的东西总是想方设法得到。”
若芸紧绷的身子随着他的话语而渐渐放松,不得不承认荣逸轩说的十分在理,莫说天颐统一、朝堂齐心,就连让曾温文尔雅的胞弟炼就另一副心肠、让疏远有且有异心的太后悔过,他也办到了,或许他的赌注太大、独自撑着他想要的天地太过辛苦,但他到底办到了,还将选择权毫不留情的赐给荣逸轩。
她收拾了下纷乱的思绪,踌躇开口道:“我并非适合宫中,更非皇上良人,皇上什么都可以给,但给不了我想要的。”
“你要何物?”荣逸轩略带不安的道。
若芸沉吟片刻,有些落寞的道:“年少喜爱自由,笈笄后便期待能遇良人,如今桃李之年将近,方知所愿之物,原来不过全心相待和一句风雨无悔。”
荣逸轩凝屏息,半晌都没有说话,隔了许久才苦笑一声,释然一叹:“本王原以为,将你接来静观其变是一切的契机。如此看来,从那时起本王便错过了,而本王错过的,又何止那个‘信’。”
“王爷……”若芸一时语塞,心知他难过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安慰,只得怔怔的坐在马上。
荣逸轩看着她黯然的侧颜,极快的敛去满心忧愁,淡笑道:“母后有话让我带给你。”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三章 趁夜逃离
“太后?”若芸一头雾水,自己同萧太后一路并未过多接触,不想她竟有话、还需要荣逸轩转达。
荣逸轩瞅了她那古怪的色一眼,照实说道:“她说,本当你是善心,叹你可惜,如今她收回这句话。”
“此话怎讲?”若芸记得她宫中对自己的评价,当时倒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也完全模糊。
“一路行来察言观色,你一言一行并非纯善,乃是心致广阔故而毫不在意,如此气量,天地之大又怎能困于一隅。”荣逸轩娓娓道来,末了有些遗憾的道“母后此言一出,即便是我也不禁去思量再三,留你虽易,但于你想必形同牢笼,你允诺不与我为敌,我若囚禁你此心难安。”
“王爷你……”若芸霎时有些懵,扭头看着他平静的面庞,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他无意为难,不禁叹道“王爷知道我遵守诺言,所以才放心喝了毒酒?”
“本王说过,即便真有毒也会喝,有你天牢冒死相救已经足够,我本就欠你不假。”他沙哑的纠正,牢牢的盯着她明亮的双眸,又转而看着她因寒冷而血色淡淡的唇瓣,呆了会儿才勉强挪开视线,摇头道“时值冬日,远离京城已久,整军三日后走益州南,若顺利,在初雪前便可与皇兄汇合。”
“王爷,你是说?”若芸喜不自禁,惊呼出声。
“他陷我于不仁不义,这笔账我必须亲自和他算,怎能让清平教先行得手?”荣逸轩不屑的哼了声,看了眼远处的工事,调转马头回营。
若芸释然的坐在马前,时不时触及他由冰冷转为温热的银甲,方才的雀跃却渐渐虽强风冷凝,——她达到了目的,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表面上荣锦桓计算精准、满盘在手,可他独自行路将亲缘薄寡尽数压下,眼睁睁看着荣逸轩一步步疏离远去,即便日后同朝也再无法像儿时那般亲密,到头来谁也没有赢,那张冰冷的龙椅一旦坐上便永远孤寂,荣逸轩或许是看到了这一点才知难而退。
初雪差不多是三月期满,她照着那句“天寒勿念”一边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一边又让自己忙碌无暇,而那句“切莫迟归”压在心上却日渐沉重。
顾尹昭先差人送了盖印的信函去到益州,给大军疏通便利,荣逸轩拔营而起的同时,离国余部却被留在原地、只带了索泰等极少部分人同行,傅将军的人马则随军在侧,几乎寸步不离的护着若芸的马车。
荣逸轩对她的频频探望,胡玉儿看在眼里却佯装不知,只专心护着腹中胎儿。倒是居于营侧、终于露面的丁淑芳总对她大呼小叫,惹得柔嫣十分不满的维护于她,这么一来索泰便向荣逸轩抗议,萧太后冷眼一瞧丁淑芳便没了声音。
若芸厌烦这吵闹,得了空便求着郭将军教骑马,关于她身份的传言也随着那一下下的马蹄散播开来。未等人心不定,不知谁人在军中传唱起家乡的歌谣,尤其是赵将军所带的乾州人马常年戍边,军中人的注意力渐渐全到了归乡之上。
“不是所有人都想当乱臣贼子,一有机会投诚倒也不错,何况眼下是正名的好机会。”是日到了宣州边界,顾尹昭活动着筋骨,不痛不痒的说着。
“顾大人倒是拿捏的准。”若芸勒缰停马,瞅着他装出来的没心没肺,很想般出皇上来治治他。
可顺着他的目光,她清楚的看到不高的山峦间有军队驻扎,前有河流横过,荣锦桓的人马当真不急不躁的龟缩在此,摆明了一开始便是冲着耗战去的。
“我要是荣王爷,就立刻登基,皇上压根没想过把皇位拱手,你信不信?”顾尹昭十分无聊的趴在木桩上,仍是懒散的模样。
“你是想看看皇上失算后的暴跳如雷,还是想看看皇上命王大人弃洪州城转头打荣王爷的人马?”若芸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若此刻有纸笔便给你记下来,日后给皇上看看。”
“日后?”顾尹昭挑眉,看着她在马上自如的动作,有些不可思议的道“这么说你是想去见皇上?”
“你……”若芸强忍着与他翻脸的冲动,负气的加了马肚子小跑一圈,远远的对顾尹昭嚷道“我若是你,就好好想想清平教的异常。”
“异常?”顾尹昭缓缓的重复,接着有些不解“这棋盘不是我执子,我倒看不真切。”
说话间,傅将军已然安顿了人马前来,依然不远不近的靠在光秃秃的树下。
“定州虽僵持但不是主力,清平教此战既然都困了皇上,为何不拦住荣王爷的人?我们这一路行来虽抓了几个清平教企图怂恿离国人的,可到底没遇上袭击。”若芸跑了一圈,便在他身旁停下,满面担忧“莫非天颐,还有比皇上的命更吸引人的?”
顾尹昭想着点了点头:“你是说,皇上原本想一石二鸟,同时灭了清平教蛰伏的主力?”
“可山前后我们已围了一圈,并未见大批人马。皇上带的人虽少,但突围也足够。”若芸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顿时颓然“莫非只是摆了架子引王爷来,其实清平教根本被清的差不多了?”
“即便全国肃清有小半年,这么看来也难说。”顾尹昭这回正色,整了整衣衫站直道“有胆子围困皇上就代表有这个实力,否则韬光养晦都比贸然出击好太多。”
“哼,声东击西不是什么稀事,你等文人墨客,怎么知道用兵之法?”傅将军兴许听不下去他们的高声阔论,没好气的哼道,声音响亮足以让二人听得明白。
“既然如此,顾某便去转告王爷,说皇上无恙可以撤兵了。”顾尹昭端起架子,笑着满嘴胡言,一步步挪走。
“声东击西?”若芸重复一遍,忽然想起了西征时清平教突袭后防一事,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可看着风平浪静的营地却怎么都看不出异样。
按理说怂恿索泰兵变,或者趁机攻击软肋才是上策,再不济杀了皇上也是好办法,再拖下去一到冬日初雪下,火器就没那么大威力,在郊外山地不比京城,要想近距离引爆霹雳弹和燃起大火难度十分大,到时候火器不能作为主力、人马又不足,清平教根本对天颐构不成威胁。
若芸想着越发烦闷起来,跑马几圈便无心再练,一边想一边踱步回帐,一进门便有蒙着脸、只露双眼的人对她行礼。
“苏姑娘,请立刻回程。”白礼带着另两名暗卫齐齐现身,语声紧张。
“发生何事?”若芸本能的觉得不妙,脱了一半的斗篷又穿了回去。
“百泽大人强攻下定州,已交付兵马,带自己人回撤了龙华山庄。”说话的是风横。
“请苏姑娘立刻启程,恐事态有变。”青舒也插了嘴。
若芸呆了呆,仍然为解其意,但粗略想过便点头道:“我本想等荣王爷出手再走,算时日刚巧能压着三月之约,眼下既然恐生变数,今夜就离开吧。此乃宣州交界,我们要往丰州绕行才是。”
白礼等人见若芸应允,互看一眼便欣然告退。
若芸当即整理衣物,翻出那件特意带出宫的云纹金线裳,穿上便觉得厚重无比,她勉力走几步,将发钗死死的绞进头发里,又取来束带将腰腹的衣衫绑紧,包上些许盘缠干粮,又带了小翠曾规劝收下的轻剑,只等天黑。
“皇上,我们已被雄鹰旗所包围。”略上了年纪却声音粗犷、身形魁梧的将领对着独自摆棋的皇上抱拳“属下已命整军待发。”
荣锦桓只着了单衣、披着厚麾,捻了一枚黑子落下,闻言只翕动了唇:“朕知道了。”
“皇上,荣王爷当真是来剿灭乱党的?”将军口吻焦急,充满了质疑。
荣锦桓却手执棋谱,仔细的辨别着棋盘,这回连回音都无,只略微抬头示意随侍将灯再凑近一点。
“皇上,我们所带粮草充足,即便被困也并未折损多少,眼下趁夜突围乃是良策,天亮后再动便逃不出鹰眼了。”将军有些固执的提醒道。
荣锦桓凤眸一扫他的不安,嗤笑一声,对他的规劝置若罔闻,淡淡的道:“谁先动都无妨,朕在等信号。”
将军闻言愣住,可又不敢多问,只得垂下头去。
荣锦桓又转眼看了看棋盘,这才站起身,下令道:“活动筋骨也可,总不出这两三日。”
将军颔首,尚未来得及叹息,已有士兵的声音从帐外由远及近火速传来:“报告将军!炉鼎动了!”
“什么?!”将军大惊失色“那炉鼎的旗乃是乱党!莫非拼死一搏?”
荣锦桓听着他的判断,目光忽敛,伸手取过挂着的软甲,边问道:“去往何处?”
“河对岸!”士兵气喘吁吁的跪倒。
“方向?!”荣锦桓忽然急迫起来,大声的问道。
士兵被问懵了,想了想道:“像是……像是往东去!”
“传令!发兵追击!不得放人走!”荣锦桓气急败坏的套上软甲,掀开帐帘,大步流星的走到高地,只见山峦豁口处星点的微光蜿蜒着迅速的反向离去,顿时变了脸色。(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四章 逃亡
明日一早荣逸轩便会挥军攻占山峦间的峡谷,下洪州、江山定不过指日可待的事。即便与皇上有意和谈,军中也丝毫懈怠之景,若芸借着这股蔓延开去的肃穆,将自己裹进斗篷中,草草用了晚膳便趁着营地生火交接之时溜出帐中。
到丰州与锦州交界尚有时日,且须疾行,几名护卫也须以马为脚力,按照吩咐在驻营山石后备了马匹等着,看到若芸来便将缰绳递过去。
若芸才骑上马绕过山石,却见一人出现在暗不见五指的空场道上拦住她去路。
若芸倏然收紧手指,提心吊胆的驱马走近,那人却一把牵住马缰,冷然出声道:“这些暗卫可是异姓王的人?”
若芸听出荣逸轩的嗓音,顿时紧张起来:“王爷,我……”
“本王想知道你这番前去,可是有保障?”荣逸轩沉声说着,紧了紧手中握着的佩剑,“你……可是去到异姓王处?”
身后的守卫听着剑鞘冰冷的声响纷纷驱马上前,若芸却抬手制止,点头道:“王爷放心,若无熟人阻拦应会顺利。”
荣逸轩在黑暗中微叹一口气,踌躇片刻才擦亮了火折子,凑到她跟前,仔细瞧着她于黑夜中仍清澈透亮的眸子,俯首看了看她斗篷下露出的云纹衣摆,再抬头已隐去落寞之意,莞尔道:“此去,本王兴许再也见不到你了,是么?”
若芸呼吸一窒,借着微弱的光瞅着他松散的发髻上凝着夜露,深幽的双眸带着眷恋相对,怔怔之下仍是点了点头。
“罢了,本王已有娇妻美妾在身侧,贪求不得。”荣逸轩忽然苦笑一声,熄灭火折,反手用配件击了若芸乘坐的马匹,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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