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以为这样。异姓王便真的不知道么?若非圣旨是由他们提笔,爹以为判下来的还是革职待查么?娘亲宁愿随你的死讯而去,也不愿同你一起再付罪孽,爹你难道不懂么?爹口口声声为国为民,最后还不是假借此名义与大祭司一脉联手?到头来还不是贪求扶苏术法宝藏、妄图颠覆皇权。比起先皇岂止更过?!”
“住口!”苏熙赫然打断她,彼时的慈爱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愠怒,抬手指着她大声道,“你自小体质阴寒,大祭司一脉瞅准了你的体质,我若不同他们联手、用公主替代,你以为受病痛折磨的会是谁?!我筹谋已久,荣锦桓那小子登基后便妄图铲除异己,若非我假借亡故遁逃,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你以为他是能与异姓王平安共处、共同治世之人?异姓王冷漠如斯,你以为他们会随便出手?!”
若芸倒吸一口冷气,踉跄一步,怆然道:“爹,我是你如此做的借口,是么?”
苏熙闻言,眸光忽然变得冷彻,咬牙开口道:“若非我膝下无子,这皇位倒是能挣上一挣。眼下除了毁去、让他们饱尝亲友亡故的苦痛,你说,我为何还活在世上?!”
“爹你……”若芸痛心疾首的缓缓摇头,极不情愿的苦笑道,“爹你果真,是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了么?”
苏熙霎时敛了怒色,负手侧身,远望那弄得化不开的雾气,沉默许久才压低了声音道:“你本可安然无恙,却非要卷进其中,楚弟没能看住你,着实不该。”
“舅舅的病,原来是畏惧爹的报复……”若芸只觉得心中已比结了霜的湖面还要冷,尽力站住脚,缓缓的朝他道,“爹即便命青鸾入宫护着我,我也已死过数回了。爹想荣锦桓羽翼未丰、不得为帝,他却一步一步翻了盘,逼得爹不得不先取扶苏。爹与大祭司一脉联手,可知何渊铭在我身上种过血蛊,以此作为制衡的筹码?爹的所想所愿,真的都实现了么?”
苏熙惊愕的回眸,瞅了她一眼又再次冷下脸来:“你是我的女儿,眼下乖乖的呆在这里直到爹取了龙华山庄。摘星阁机关开合之日便能牵动数条地脉,有此要挟不怕那胆小怕事的扶苏不贡献出他们的术法,有术法相助,单凭荣锦桓有滔天本事也必须俯首!”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不再回头
若芸身形一震,未料到那摘星阁的机关经过周密装配已是这般厉害,异姓王忌惮摘星阁原来是忌惮它扣着地脉,所谓的天颐分崩离析、扶苏受波及,多半不是顾及天颐本土的民生疾苦,而是大祭司一脉催动摘星阁后牵动地脉带来的灾祸。
“何渊铭未必肯合作,爹你此番恨意若被利用,如何是好?爹所言非虚,扶苏至今都未曾真派过兵力助战,若正面交锋难保不会弃车保帅将祸事留给天颐,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信他们会袖手旁观。”若芸见他不为所动,只得摇头低叹,忽然俯身跪下,以头碰地,“恕女儿不孝,请爹准许女儿入龙华山庄,与地脉一同销亡罢。”
“你说什么?!”苏熙本能的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威胁道,“你要与爹为敌么?置皇权下枉死的那么多人于不顾?!”
“君王昏庸无能会j佞当道,君王残暴不仁会冷血屠戮,可君王若心怀天下也是兴国之本,是造福百姓的契机。眼下战乱肆起,难道枉死的人,会比从前少么?芸儿枉读圣贤书,但却知爹箭在弦上,不会再顾及国君未来是明是昏。”若芸毫无惧色的抬头面对着他,面色恬静异常,微微一笑,“爹讲学时与我已是诀别,如今,爹回不了头,我又如何回得了……”
“呵,说得好!”苏熙大声赞许着,竟未再有怒意,而是伸手握上她的双肩将她扶起,朗声道,“只可惜我不打算放芸儿走,爹饱受丧亲失友的苦痛、被迫弃家逃离,服下大祭司的假死药后也曾与死亡为伍,爹不会让你卷进来,你也觉不能卷进来!”
“绝不能?”若芸依稀记得有人也曾这么期望过,瞅着苏熙衰老且不甘的脸庞。轻轻拂开他的手,缓缓退到覆着锦缎的边桌旁,竭力压制着心头不断涌上的酸楚与不忍和浓浓的内疚,悄然一笑:“想必清平教众人除了渴求钱权的。还有恨极了先皇与摘星阁之祸的,倘若他们知道爹爹与祭司一脉联手,会如何?他们若倒戈相向,那女儿安能在爹的保护下独活?”
“如何?你以为教众都是爹胁迫来的?”苏熙忽然不屑的笑了声冷声道,“荣锦桓再张狂也是先帝的儿子,登基三年有余便征伐不断,清平教一路将战火烧遍,他要救火便要杀人,时间一长众人便会唯皇权是恨,谁还会记得天颐的摘星阁之祸?”他说着。从袖中抖落一张图纸,扬手在就近的烛火中点燃,“我不过顺了众人的意愿,大局已定,任凭他三头六臂也救不了此地!”
若芸眼尖的看着那张图纸形似地图。上头多半都划了叉,只有中心的黑点用醒目的标记还写有备注,那布局之法显然让对方疲于应对,像极了从前父女对弈时爹的黑子,可惜未曾细看,整张纸便被火舌吞没。
“苏熙已死,你也不过是前朝内阁学士的孤女。安心的留在此地,莫要再声张。”苏熙显然也给她备了后路,撂下话便带上遮住大半脸的黑银面具,转身即走。
“爹应知女儿身无所长,即便留在此地也无从助力。”若芸眸光一敛,迅速的从身后的桌上抽出轻剑来。剑尖直抵苏熙的背心,咬牙道,“请教主行个方便,放我出去。”
“你……要挟老夫?”苏熙顿时收住脚步,回转身来面对她的兵器。面具下色莫辨。
“请爹爹宽容。”若芸颤抖的祈求原谅,可手中的剑却又往前送了送,“苏若芸去意已决。”
她说罢不再看他那狮首银黑的面具,上前一步将剑架到他脖子上,挟持着他出了画舫,对着小舟上纷纷亮了兵器的教众道:“送我们去岸边!”
“如她所言。”苏熙不等他们回答便点头命令道。
教众听罢不安的互看,却只得照办,依着若芸的意思将小舟驶向远离驻扎地、更靠近山峦的湖泊岸边。
浓雾弥漫寒风刺骨,若芸未曾握惯刀剑,不多时便手臂冰冷、僵硬异常,红色的剑柄璎珞吹拂在手腕上竟毫无所觉,而剑下的苏熙却纹丝不动,一点都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提出异议,这让她更为不安起来。
小舟行的极快,若芸瞅见湖岸顿时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入眼的竟是同另一侧一模一样的旗帜,有所不同的是,此处驻地兵力更为密集,随着轻舟靠拢,依稀可见高地上有人安坐于帷幔前调令众人。
“教主大人知道这湖泊周围都被包围,我即便逃也逃不走,所以才敢于只身前来见我,连我的兵器也未收走,对么?”若芸有些负气的抬眸,盯着苏熙面具下漏出的小半边脸,企图找出些破绽来。
“知女莫若父。”苏熙只生硬的说出这几个字,便再不回答。
若芸使劲的咬了咬唇,随着轻舟靠岸,命随行人退避三舍,自己则挟持着苏熙步步走近。
果不其然,营地立刻有人发现了登6的是名身着金线裳、面容清丽的女子,而女子剑下架着的人戴着口口相传耳熟能详的面具,身上的衣着也尽显尊位,诸人顷刻围拢,又有人忙不迭的朝高地汇报而去。
“大胆女子,竟敢挟持教主!”高地帷幔上端坐的高大将领转眼间便来到她跟前,手中的重兵砸地扬起尘土。
手上握着的剑越来越沉,若芸眯着眼打量四周,发现营地外围、沿山之处起了火,时不时有巨响传来,当即不敢再动,只得仔细看着眼前捧着头盔、握着金枪的壮汉,惊觉他面目与那雍容华贵的妇人有些许相似,当即低声笑道:“教主这里果真能人备具,连如此难得的将领也得一见。”
她虽笑着可心下泄了几分底气,京城活着的外戚虽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可萧家百年前曾以骁勇善战闻名于世,当年边关战火陨了几名将领,想必这之中便有被爹爹暗中所救、收入麾下之人。爹爹一人固然不能操纵多线,且他一介文人也只用统领全局,带这些人进退的,多半是这位……
“放开他!我可留你全尸!”将领声如洪钟。挥舞枪尖抵住她的喉咙。
若芸勉力手腕一转,随着红色璎珞的轻轻晃动,苏熙的一小片胡子便给削到了地下。
她尚未开口谈条件,只见前方的空中有数人交错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近在耳畔的响声,营帐多处燃烧起火,蔽日遮天的雾气因热力而扭曲消散不少。
“早和你说过,这霹雳弹不是你们这种人能仿造成的!”伴着张狂不羁的邪笑,有人红衣如火,犹如燃烧的火鸟当空划过,随手的一掷便有惨叫与明火升腾而起。
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若芸有些微愣的看着夏朱月站定,抬手数支羽箭朝萧家将领身上射去。
金枪陡然转向挑去了面前的威胁,将领怒目而视。愤然喝道:“夏朱月,你多年南疆无为,死了多少天颐子民!不过困兽之斗!”说着抬手一挥,命人架上火器。
“假的就是假的。”夏朱月却冷哼一声,面露不屑:“若不是得令慎用。还给限制了数目,你这兵营还能留的下片瓦?”他说着,只轻轻看了一眼若芸,便像没有看到那般移开视线。
若芸微微侧目,南疆部族之争又岂是穷兵黩武可拿下的?不禁暗叹夏朱月这种懒得解释又决不受控的个性被人误会之深。瞧着他不停转动的眸光,她顿时凝屏息,知道他虽看似轻挑。手中决计不会闲着。
果然,借着重雾便有磷光似的粉末飘散,萧家将领大手一挥,方才还慌乱的兵士便退开去,就近有火器引爆,震的若芸不得不闭眼。
再张眼。夏朱月已然腾空,不等火器再炸,挥动袖子、催动掌力,借着迷雾凌空掠过,径直飞到将领原先坐着的高地上所过之处的人皆抱头惨叫。
若芸大约知道了他施展幻术的技法。借着他的扇风与火器的热度,渐渐看清那林后若隐若现的的吊桥,趁着众人被幻术所困之际,毅然架着苏熙穿越多处受损的营地去往桥边。
“稳住阵脚!”萧家将领立刻掏出袖子吸气,大声的命令着,随后有灰衣人出现,在营中施救,动弹不得的兵士渐渐恢复活动。
高地上的夏朱月落地便抬袖收拾了守着的几名兵士,又吹哨引了带来的手下前来,才站稳便有人来势汹汹的横剑到他喉前将,逼得他不得不退步几许。
“夏朱月,你我的账现在就算清!”来者正是败走的青鸾,乌发披散遮了半面,眸中精光闪过,似乎候着多日才等得他前来,即便实力悬殊也毫不犹豫的提剑刺去。
“求之不得。”夏朱月目光骤冷,反手以掌中暗藏的兵刃挡下,发力送她滑步后撤。
“谅你不敢与我在平地交手!”青鸾忽然点足腾空,飞至旗杆处,大声的挑衅。
夏朱月哼着,几支羽箭已迅速的出手,可火红的箭矢到了半空却被人横空截下,一人带着深幽阴冷的双眸蒙面而来,落地便对他跪倒:“请朱月大人放过她!”
“赤炎,我留你一命已是网开一面,且尊主判你怎么死,她的命我要定了!”夏朱月毫不买账,当即腾空追着青鸾而去。
赤炎不敢停歇,更是追着夏朱月而去。
若芸提着剑的手已然颤抖,不得不抓着苏熙的衣袖而行,疾步入到林中回身一看,萧家将领已带着人追来,夏朱月则不见踪影,显然他的到来是碰巧,并非为救她。
她情急之下转身慢退,缓缓靠到索桥旁已被围住了去路。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九章 彼岸
“你若再走,便是从此陌路。”一直做着人质却毫无惧色的苏熙忽然开口,寥寥数语已是给了最后的台阶。
若芸咬唇微微低头,脚下的土地已被双方激烈交火后熏得乌黑,走不走都会是一个结果。那曾开朗风趣、后寡言少语的小胡子青舒已不再,那处处为难却紧要关头推了她一把的傅将军也凶多吉少,纵然有一千个理由和机会可置身事外,但她早不打算如此做。
身后的吊桥下是万丈深渊,她能退的机会恐怕也只有一次,她深吸一口气,冷风灌入口鼻,当即提了提手中的轻剑,怆然微笑:“有人等我回去。”
“呵,这桥早就起了火,你过不去,也逃不掉!”萧家将领吼了一嗓子,枪尖又冲她而来。
“起火?”若芸嘀咕了一句,顿觉得哪里不对,想着便开始后退,拉着苏熙的袖子踏上桥中,不再多言。
“这便是你的回答?”苏熙退了数步就见她浑身都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苍老的声音霎时变得冷峻,字句方落地,苏熙大手一挥便挣开了她攥着袖子的手,横手将她的轻剑打落。
若芸咬牙奋力一抓,指尖却只碰了下璎珞,轻剑打横转了几圈绕过对着他们的兵刃旋至萧家将领面前,他猝不及防的躲过,反手用枪柄将剑朝另一侧送走,轻剑寒光一闪便坠入桥下。
若芸趁机大力将苏熙推至对面,自己则身子前倾,逼着兵士纷纷撤了武器。在所有人护着苏熙、以为她要奋力一搏时,她仅轻轻靠近偏了的枪,那只早麻木的手臂顺势一挡便多了道血痕在手背。
她随即吃痛的负手在后,全力朝起火的一侧跑起来,惹得身后的将领带着兵士立刻追赶着来。
夏朱月追着青鸾到了湖畔的空地,还未过几招便见周围狂风大作,而浓雾却丝毫不散、反而越来越浓。大有将他吞没之势。
“不过是雕虫小技,别忘了这种阵术进来的人便轻易出去不得。”他当即冷笑着收手,止了追赶的脚步,朝前方调笑道。
“夏朱月。我恨你这种轻狂之笑,正是此让我万劫不复!”青鸾的声音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虽有得意却也透着悲凉。
赤炎到了阵外便觉察她的用意,几乎毫不犹豫的踏足入阵,闻言痛心疾首:“青鸾,你为何如今都执迷不悟,朱月大人又何罪之有?”
“住口!”青鸾愤然打断他,凭感觉朝夏朱月的地方砍杀而去,边厉声道,“此地埋了足够的霹雳弹。也施了足够的拘禁之术,我们都要死在这里,怎么样?夏朱月?!”
“不怎么样。”夏朱月仅凭耳力便躲开她的剑势,依旧笑声不断,“真是可惜了。青舒为死了也不忘替你求情,你在此倒是大言不惭。”
“夏朱月!”青鸾呀呲欲裂,招招致命,冷风之下散发飘起,已是半面毁坏。
“朱月大人请手下留情!”赤炎并不放弃劝说,悄无声息的挡在两人中间,一边接着夏朱月玩闹似的招。一边削弱青鸾的剑锋力道。
“赤炎你滚开!我与他早已是死敌!我虽然没能杀程清璿,也没能报复的了苏若芸,但我此时此地可以杀了他!”青鸾嘶声喊着,毫不手软的转身一剑。
赤炎吃痛,臂上立刻血如泉涌,但步子却丝毫不乱。虽劝她收手,却以自身连接三下硬招,大有死磕到底的气势。
可厮打未久,浓雾弥漫已看不清所有,脚下忽有异常的声响。似乎是有人点了深埋的火器,意在将他们一网打尽。
“啧。”夏朱月不满的蹙眉,出掌推开赤炎,使着火羽箭轻而易举的钉入青鸾的肩头,前所未有的叹息一声,几乎下论断那般沉声道,“你若非执念颇深、犯下大错,我兴许真的会多看一看,你有给自己一个机会么?”说着又是袖箭射去,将她另一侧肩也穿透。
青鸾手中的兵刃倏然落地,悄无声息的跌坐于地上。
“青鸾!”赤炎挨了一掌挣扎着起身,却怎么也够不着她。
“这种破阵,想困我?”夏朱月抬手精准的打落阵法边角的几处阵眼,毫不留恋的纵身一跃,埋藏的火器便在脚下绽放。
随着振聋发聩的响声过后,浓雾当即混入了浓烟,还有鲜血的味道。
夏朱月未见青鸾与赤炎一个也不曾出来,当即明白这不过是一个寻求解脱的死局,踩踏了树木等烟雾稍散,便又落地查看,只见阵中火器因天寒落雪入泥并未全部引爆,但恰巧围了阵中,阵中心的人虽未支离破碎和焚毁也已然丧命。
夏朱月紧走几步,瞅着赤炎护着青鸾、殒命后交叠不动的躯体未再笑开,伫立多时正要离开,蓦然发现青鸾的手死死的扣入土里、压在心口下,手背弓起像是藏了什么。
他想了会儿还是用手撩开她渐渐冷却、沾着血渍的手,一个金属圆球赫然在目,机关精巧独一无二。
他瞳孔一紧,缓缓伸手取走,人却蹲着不动,直到衣衫火红蒙面束发的几名手下赶来才若无其事的将真正的淬火令藏于袖中,顺了发丝妖媚的笑起来:“走,今天到此为止。”
吊桥并未有多长,刚巧是轻功踩踏不得过的距离,悬于沟壑之上,隔开了湖畔林地与山峦的同时,也似是隔开了两个国度。
若芸她不多时便逃至桥中央,瞅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不易察觉的动了动嘴角,下一瞬便毫不犹豫的没入火中。
紧追不舍的教众兵士在她身后急停,打头的箫家将领也愣住,眼睁睁看着那胆大包天挟持教主的人选择入火**,呆立片刻有些不敢置信的用枪尖试了试,见那枪头的璎珞未点着,当即大喊:“不好!这火是幻术!”
他说着正欲再追,脚腕发力要以轻功赶上,不料却感到手腕、脚腕多处被什么牵扯着,当即收住脚步,抬腕瞥见有金色的丝线不知何时缠绕在身上。方才紧追不舍并未拉直,此刻却明显感受到丝线被前方的某物绷紧。
“撤退!退!退!”他连喊三声,挑枪斩向脚腕斩去却断之不得。
身后又有人发现了被丝线缠绕上,惊惧之下越束越紧。
若芸闭着眼一口气冲过去。扑鼻的异味和未有灼热感便知道自己猜对,这吊桥的踏板也是木制,若起火早给烧了去,教众碍于是扶苏的技术和把戏未加多考虑,这分明就是夏朱月的幻术起作用,为此在桥的另一侧下了足够的药粉。
她未有太多欣喜,勉力跑至桥头,身上的金线裳已然剩了一边半截袖子、一边半截下摆,金线牵扯的另一头还在用力,这一头的脱线已经是飞快。沾着手上的血迹朝后退去。
若芸在舟上已感手臂发冷,深知胁迫不过一时,便悄悄用袖中藏着的发簪强行挑开线头,一头捆上了轻剑柄,扶苏这种密织的衣服严丝合缝、从头到尾都未见拼凑。方才轻剑顺利脱出她便知丝线连贯可伸长,另一处线头便是借着靠近枪尖的时候松松的套在那里、滑落至持枪人的手上,她一边跑一边将金丝尽可能松下、扔在地上一些。
萧家将领急于追赶不会多在意这轻若无物的细丝,此刻多半是缠绕上了他的脚和手腕,再不济也至少能绊上一绊,另一头的轻剑也已绕桥而下,若这丝线不断。被困的人不得轻易逃开。
她当机立断脱去衣裳,将双袖互绞,让丝线迅速的打结,又将衣裳在桥头绳索处绑住,确保一时半会儿被困者脱不开身。她自嘲兴许是受了扶苏的影响,又或许是天赋使然。竟在机关术数一般的小把戏上能有些小聪明。
若芸未作停留,才想朝山庄走,却被浓烟与火光熏得退回数步,连连咳嗽,背后是呼啸的冷风。身前却是炙热的火海,她惊觉这是真的火而非幻影,当即不知所措的呆立。
火势似乎今日才燃起,应是教众报复而投来的霹雳弹,偏偏不偏不倚的在正道上起火,让若芸脑子顿空、进退维谷。
褪了厚重外衣、撤了力气的身子渐渐冷下来,她摇摇晃晃、不得不靠在桥引柱上,捂着手背,颓然不已,只余自身运数不够的叹息。
“这种手法倒也新,可惜太软。”夏朱月那张狂不屑的声音凭空响起,同时发出声响的还有鞋面踩踏吊桥绳索的声音。
若芸呆了呆,心中期望重燃。
只见夏朱月带人突围而来,落到她身侧,那张邪魅又妖娆的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嘲弄之色,转身便砍去了吊桥的绳索。
哀嚎声肆起,来不及撤退的教众兵士纷纷随着吊桥的断裂而坠入深谷,那被缚的萧家将领挣不开金丝线,被牢牢的困于桥上,带着满面的惊恐与不甘随桥落下。
遮挡于眼前的火焰幻象因桥毁而随之失效,若芸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幕,一时间驻足远望,嘴唇开合数次却完全说不出话来。
“砍断手脚还能活命,偏偏不舍得。”夏朱月见她呆立,十分不悦的出言讥讽,“可惜的话,不如你也去?”
若芸缓缓舒了口气,摇头道,“他是教主的助力,去了也好……”
“教主?!”夏朱月猛然朝对岸看去,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嗯。”若芸不想再解释,轻哼一声反倒惨淡的笑出声来,“我果真站了这一边,连挑断金线也不过借了此物。”她抬手指了指被仔细的绞在发中的蝴蝶钗,又对自己摇了摇头。
“麻烦。”夏朱月嫌弃的冷哼,抬手就提了她轻易的越过那一片林火。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章 迟归
苏熙才离开吊桥被护卫拥着喘口气,便传来吊桥轰鸣之声,随后有兵士气喘吁吁的慌张来报,直指毁去的吊桥:“教主,萧大人他,他……”
“他怎么样?!”遮了大半面的老者登时惊怒不已,一把揪过此人的衣前襟疾声问道。
“没……没能回来……”兵士吞了吞了口水,吓的浑身哆嗦。
“我是问那名女子如何?!”苏熙更为大声,气息急促透过面罩嗡嗡作响。
“好像逃了,属下没有看清……”兵士茫然的摇头道。
苏熙这才松开他,指尖仍颤,盘算一番手中还能用的人,略微停顿后站直了身,朗声道:“从此处撤走,带上从宣州撤回的人,都集中到锦湖的另一侧去!”
身后急忙寻来一名少将模样的年轻人,清秀的面容也隐没在半片面罩之下,听闻他这般,当即不解的拨开护卫上前争辩道:“教主,此地位置绝佳,为何要撤?”他说罢,才看清眼前为尊的教主少了半片胡须。
“吊桥是通往山庄的必经之路,他们若就此不出,耗下去便是我等失利。”苏熙眼眸都不曾抬,只抛出了缘由。
来人愣了下,依然不解,只得恭敬的抱拳:“属下以为,再造桥即可。”
“桥自会有人造,速速撤离。”苏熙俨然了然于心,瞅着渐渐散去的薄雾,闷声一叹,“蒋夕,你的头脑还不到你父亲七成。”
“谢教主教诲。”少将尚在懵懂,却只得附议抱拳。
苏熙不再搭理他,似是无比烦恼的摩挲着手掌,身上缚着的垂珠随着寒风不停的敲击着。
若芸给夏朱月提着腾空,才落地便又给捞起来避开另一处林火,凭借夏朱月那鹏程般掠过的速度,听着耳畔呼啸的风声。顿有尚在西离的错觉。
那时,她已觉得困苦无比,却不知崩溃的一切才刚崭露头角,时过四年。她非但没能挣脱命运的枷锁,却反被越锁越紧。如今她倒是不想再挣扎,却想一直一直的顺着命数往前,再走一点也好过颓然放弃。
然而,随着雾气消散,她在夏朱月时不时的腾空中瞧见龙华山庄的模样,山中气候多变,树木多彩交相辉映,一些楼阁似乎被改造过,有的甚至挪了位置。多处冒着的浓烟似是有屋舍损毁,大片的枫叶林中有突兀空出的场地。
她正暗自心惊,夏朱月却陡然落地,似乎心情不佳的随手一松将她顺倒在地上,飘扬的长发如纠结的心情一般狂躁的顺风飞在空中。
若芸吃痛的皱眉。近在眼前的宽阔步道不久前还上演着于百泽和程清肃的交手一幕,如今却断壁残垣,那铺好的地砖比他们先前损毁的还要多些,几乎一半的地都露出了灰黑的土色。
“多谢。”若芸仍礼貌的道谢,白色的衣衫袖口下摆皆染了污渍,可她爬起身轻拍尘土,一举一动大方而从容。似是明珠般夺人眼目。
夏朱月轻啧一声,冲着里头的来人挺了挺腰,道:“人给你带回来了,别说我偷懒。”他说着抬手,手中的物件划出一道弧线,衬着落日金光一闪便落入来人的手中。
百泽未戴金饰。穿的一尘不染,轻束的头发随意的垂在脑后,羽裘裹身,苍白的脸色衬着白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虚幻一样的透,看了眼手中的物件。暗沉的眼眸立刻瞪大:“淬火令?”
“算你识货。”夏朱月抱着手臂,烦躁的答着。
“你偷的?”百泽嘻嘻的笑起来,那弯月似的双眼到底没了那般夺目的光彩。
“青鸾死了,大约是她偷的,赤炎也没能回来。”夏朱月辞不达意的解释,根本不愿多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若芸,“不过到底拿回来淬火令,碰上她总算有件好事了。”他说完便更为不耐烦的拂袖,招手便带了人入内。
“嗯。”百泽只简单的嗯了声,冲着若芸微笑。
若芸瞧着百泽这般模样,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只呆呆的站着看他,区区十几步倒像是隔了个世界,让她想质问他为何这般、为何不保重的话语全都卡在喉头,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丫头,别发呆了,进去了。”百泽终于朝她扬手,招呼她过来。
若芸这才缓缓的走上前,眸光转起,有点不敢确认的、不停的看着他。
“城下的人都给锦州刺史接走,没死多少人。”百泽同她并排走着,不去看她疑惑的目光,声音轻飘的没有重心,“哦,对了,风横说没有发现姓严的坟冢。”
“风横……”若芸沉重的心情无疑中又加重了一分。
“受了点伤,无碍,暂时不便行动。”百泽简短的回答,报以一笑。
“受伤?在这里?”若芸停下脚步,越发担忧起来。
百泽沉吟一声,叹了口气,苦笑道:“山庄做了点改造,门口的机关都给撤去了,时不时有大祭司一脉的人前来,布点小阵啊,捣点乱啊。”
若芸听他口气轻巧的说着,震惊不已,不假思索的伸手拉他的衣袖将他扯过来,更为大声道:“你是说改造?难怪雾气会散去?为什么要这样?发生什么事了?清肃病的严重吗?清璿呢?!清璿人在哪里?!”
百泽再也笑不出来,抽了袖子竟有些吃痛的皱眉,脸色更为苍白起来,惹得若芸再次紧张不安的退开稍许、惊恐对视。
百泽咳了数声,终于挑了个问题答道:“定州根本就是个大陷阱,姓李的早是清平教的人,谁能想到那些傀儡深藏霹雳弹碎片的?嗯?若不是清肃执意跟着,为定我的心自告奋勇探路,保不定谁受伤更重。”他说着,笑的凄惨无比,“不过我好歹趁着天冷,将傀儡灭了个透,这才赶回来。怀轩墨那个庸医,他和我说清肃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不就是脑袋流了很多血,会比我这个二次插刀的更严重?”他说着,敲了敲脑门,又无力的垂下手去。
“百泽……”若芸哑口无言,瞅着他苦痛不显的黯淡情,反而能感到他心中的疼痛排山倒海般汹涌。
她此刻十分庆幸却也无比后悔,那人总是不苟言笑死板的很,她甚至曾将他偷偷比作胡博文,可程清肃到底是将轻重拿捏的得当之人,她庆幸自己出声示警让清肃跟着免于更大伤亡,可后悔自己对百泽的关心担忧偏偏成了谋害程清肃的导火索!
“也是我大意。”百泽长叹一声,拢了袖子,面色稍缓,“若不然,还轮得到夏朱月守山庄?”
“百泽,清璿人不在山庄么?为何你这么急着赶回?”若芸明知眼下百泽身心俱疲,可就是忍不住问着问题。
“再迟,怕要赶不及回扶苏。”百泽又清咳几声,不知是真是假,步子也跟着快了些许。
“百泽?!”若芸总算明白过来,快步上去拦到他跟前道,“清璿人呢?你和我说实话!”
百泽挑了挑眉,有些头疼的张望着,冲她背后抬了抬下巴:“问她。”
若芸倏地转身,却见长阶上站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一如宫中夜晚见到的那般披着暗红的斗篷,水眸冷面,衣衫橙黄,身后带着几名随侍,居高临下的瞪着她。
若芸瞥了眼她抬得比百泽还要高的下巴,自知理亏,吞吞吐吐的道:“郡主,并非我故意迟归,而是……路遇险阻,我……”她说着,渐渐声音笑了下去,后干脆叹了口气,阖眼道,“让护卫折损,罪责在我,还请郡主责罚。”
“责罚?”程清雯瞧着她衣衫单薄却傲然而立,不禁嗤之以鼻,缓缓步下台阶,边道,“因为你,这早该去掉的桥要多留出这么些时日不说,复杂机关也因解锁繁复不敢轻易再开!若不是你,哪需要同那帮不入流的所谓祭祀一脉僵持?!早知便在当日杀了你,免得你这一无是处的‘四不会’惹是生非!”
“郡主所言极是,若是当初杀了我便无事。即便是我,也未想好要如何面对如今的状况。”若芸淡淡说着,丝毫没有还嘴,全凭想到了同父亲公然对立一事,当即冷彻心扉。
程清雯未料到她会这般答,看着她如此落寞惆怅的模样,再说话倒软了几分:“你我只当你不会来,直到最后一日有人禀报说了你的行踪,却只接了两个受了伤的护卫回来。不想今日,你到底还是来了。”
“郡主从扶苏来后,便一直在此么?”若芸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沉重,忧虑如燎原之火将她顷刻吞噬,一瞬竟无比焦躁,急切的道,“清璿在哪里?”
“想知道就跟我来。”程清雯上前,不由分说的抓过她冰凉的手。
若芸慌忙朝百泽点头示意,紧紧跟着她朝里走,绕过前厅又七弯八绕的在山中行了不少路,直到了一处树木掩映下的池旁,程清雯才停下脚步,伸手向前一指。
若芸当即上前看个究竟,背后却多了程清雯柔软的手,随着那手轻轻一推,她猝不及防直接扑进了水中。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一章 来迟一步
“郡主?!”若芸惊惧万分,费力的拍了几下水,才发现自己在池底站住了,直身而立,只留了双肩在外头,而树枝遮掩着的池水温热,俨然是一处温泉。
程清雯唇边带笑,可却对着她哼了声,讥笑道:“你这模样,还是调养个几日再见,否则路途遥远,怕你没见着便送了命。”
“清璿在扶苏?”若芸下意识的问道,随着稍稍的安心,有些心悸的问出口,“平安么?”
“那还有假?!”程清雯横眉冷对,似是再不愿理污浊的她那般,踢了裙摆转身就走。
她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多时,终于长松了口气,环顾池畔或托着换洗衣物、或毕恭毕敬站着待命的侍女,有些哭笑不得。第一次打她下水,第二次推她下井,第三次却是将她骗入温泉中洗浴还面露嫌弃,第四回是否要换个花样?
若芸对程清雯的举动叹息不已,划破的手背也给水泡的刺疼无比,进而缓缓的褪了衣衫扔上岸,小心取下钗子却不愿离手、始终握在手里。
她稍静下心来,心中便涌上酸楚苦痛,护卫转眼间故去两名,百泽口中的程清肃昏迷不醒,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她的血亲,让她感到满身罪孽而无法释怀,但让她狠心与爹当面敌对,她却也做不到。
她眼下的处境,恐怕程清璿那双时常看着悠远未来的双眸也不曾看到的,而她此刻心存执念行在路上,只得忍下所有的辛酸惧怕,翘首企盼着前路的模样。
天寒勿念,切莫迟归。
红枫荼蘼,天寒如斯。她虽食言迟归了,是否此时还能想念?
若芸蜷缩在水中,毫不抗拒的任由思绪与往事占满心房。渐渐分不清水是温是凉,身周是寒是热。酸涩也好,苦痛也罢,与心头的温热交织,点点如水化去。
她浑浑噩噩间洗浴换衣、饮茶用膳,任由人在手上上药、包扎,渐渐一扫先前的疲惫与紧张,在此山庄腹地竟如远离尘嚣一般安稳,无论何人何事都像被感染一般缓慢下来。
若芸小憩了片刻才在幽静暖和的别居醒转。瞧着接引的人提灯等候,便顺从的低头让侍女替她在薄裳外裹上厚披风,衣衫上甜腻的香气浓烈,但此时心境在反复纠结中归于空然、最终平和,她全心沉入念想之中,并无提出丝毫异议。
她瞅着前头引路的侍女提着琉璃灯,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距?br />好看的电子书shub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