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走了过来,正是樊宏。01bz.cc
樊宏看到周氏和冯英英的样子,明显又是一愣,“婶子……”
樊宏本是外地移民到茶山的人,周氏也算是外面嫁进来的,也许因为都不是茶山人,反而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当然,除了冯英英经常对樊宏动手这件事情除外。
“樊宏?”
“婶子,你们这是……”
“你快帮我找找许大夫,我不知道他住哪,英英被蛇咬了……”
樊宏吓了一跳,“我也不知道许大夫在哪啊!”
“算了。”周氏也不理他,直接背起冯英英继续往前走去,她脚步踉跄,尽管每日劳动,但背着冯英英还是有些力不存心,一脚深一脚浅,还要维持着冯英英不能从自个儿背上掉了下去,一边抹汗一边道:“英英乖,娘现在就带你去县城看大夫,你会没事儿的,娘就剩下你一个了……”丈夫成天醉酒,小女儿也被人带走了,冯英英是她的命根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任何闪失!
暗夜深沉,星斗满天,一个妇人背着昏迷的女儿走在山路之上,其实她家中有骡有车,却在这么着急的情况下,完全失去了方寸。
身后站着的战不屈和樊宏僵了一刻,连忙追上前去,平日里爱找事儿欺负人的樊宏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冯英英的身子,道:“婶子,你去套车,我来驾车,我们驾着车去县城,快一些。”
周氏死死的抱着冯英英的胳膊不松手,直到听到快一些到县城,才从茫然中醒过来,“对,我怎么忘记这个了,你等等!”
说着,脚步踉跄的抢步回家,战不屈跟在她身后:“英英姑娘真的没事……”看那中毒的位置血液已经变红,肯定是没事了,原来那位姑娘既然有那么好的伤药,这蛇毒肯定不是问题了。
周氏忽然转过脸来:“你给我滚,老娘家里不欢迎你!”
战不屈张了张嘴,想他的身份,除了那位男人婆大姐,还没人敢对他这样大喊大叫,竟然怔的愣在原地。
樊宏也瞪了战不屈一眼,将冯英英放到了骡子车上,扶着周氏上了车,驾车离去。
战不屈猛的回过来,一瘸一拐的走回去,正好瞧见邻里们探头出来看热闹,赶紧道:“你们知道方才那出去的两个姑娘住哪吗?”
看周嫂子的表情,这是要出事儿呀!
晚饭后。
冯巧巧将绣鞋的最后一角收起,便坐在床脚上看着冯桥桥百~万\小!说写字。
“你今天又看什么书?”
“医书。”
“看了这么久,你学到什么了没?”冯巧巧随口问。
“还行吧,书和实际看病到底差的远,等过些日子估计能行了,对了,那竹叶簪子怎么不见你戴?我这几天都没来得及问罗烈,但我想,许大夫是喜欢绿色,喜欢竹的。”
冯巧巧面色一变,道:“戴着不方便干活罢了。”
“哦。”
冯桥桥头也不抬的回答,忽然想到某事,转头问:“吃东西,如果尝不到味道,会怎么样?”
冯巧巧疑惑的看她:“你舌头出了问题吗?”
“没有。”
“吃不出味道……这个问题我没想过,不过,人这辈子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要是吃不出味道,估计和睡不好觉的感觉差不多,肯定很难受。”
冯桥桥怔了一下,这个比喻不太切合,但也差不多。
味同嚼蜡。
这四个字的意思,今天她开始思考,她每天都在帮罗烈做饭,但他吃下去之后,却不知道什么味道,只是用嗅觉来辨别她用了什么材料……
这个感知,让她很不舒服,她回,更坚定的翻着医术,中医博大精深,定然有能治愈他的方法。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轻敲声,姐妹二人对看一眼。
这么晚了,是什么人?
冯巧巧穿鞋下床,走了出去。
月上柳梢头。
战不屈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带路的邻居。
“有事吗?”冯巧巧问。
“可算找着了……”战不屈大吸了一口气,身子带着伤,太晚了,邻居们又是拖拉,找到这儿来竟然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而他喘气的当口,远处忽然传来阵阵跑步之声。
“有事直说。”
战不屈暗叫不好,连忙道:“周嫂子送英英姑娘去了县城找大夫,她不相信英英姑娘没事儿了!”
冯巧巧皱眉,待要再说什么,就看到有几名捕快衙役快步跑上前来,带头的那个,正是冯巧巧见过的捕头赵恒。
“冯大姑娘在吗?”赵恒看也不看姿势难看的大胡子一眼,开门见山的对着冯巧巧冷声道。
“在,不知道捕头大人找她什么事儿?”
赵恒手一抬:“来人,去将冯桥桥给我带出来!”一声令下,身后衙役立刻上前要闯进门去。
冯巧巧眼睛一眯,伸手挡住门口:“我爹娘已经休息,捕头大人想要找她,我叫她出来就是。”
衙役有些人是认识冯巧巧的,听说过天香楼的事儿,也不敢硬碰硬,僵在当场,等待捕头下令。
赵恒睨了院内黑着灯的主屋一眼,道:“可以。”
冯巧巧转身入内,却心中焦急,这时候来拿人,肯定和冯英英受伤有关系,只怕三婶去了县城找了大夫之后,直接去县衙告了状。
此时,院内亮着灯的门忽然开了,冯桥桥提了件外衫,走了出来,冲冯英英摇了摇头。
她几步走到门口,也是看了一眼黑暗的主屋一眼,往门外走了几步,才道:“走吧。”
赵恒挑眉,“姑娘……不问我来此何事?”
冯桥桥也挑眉:“不是接我走吗?”说着,抖了抖手里的外衫,“牢里估计会有些冷,我顺便带了件外套。”
赵恒怔了一下,不知该说这女子聪明的过了头,还是傻气的过了头,转身下令:“冯桥桥纵蛇伤人,奉阮大人之令,将她押走。”
身边捕快不敢上前,那日将秦公子吓得差点尿裤子,现在又被那蛇咬死了一个人,谁还敢上前去?冯桥桥笑了笑,纵蛇伤人?只要冯英英没事儿,也不会牵扯出多大的麻烦,尤其,县官又是阮风华,就那几日碰面而言,他即便不会按常理出牌,也不至于搞出什么冤假错案来。
冯巧巧慌忙道:“你就这么走了?”这要她怎么跟娘亲说这件事儿?
“我明天就会回来的。”冯桥桥想了想,回头看了表情痛苦的战不屈一眼,道:“是谁告诉她,是被蛇咬了?”
战不屈干笑两声,没有回答。
冯桥桥深深看了他一眼,率先转身,他的表情已经回答了。
冯巧巧两步追了上去,“你明天真的能回来?”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人,尤其是那个县太爷,根本是个狗官,难保她不会再牢里受什么委屈。
冯桥桥看她表情,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好笑道:“真的可以,只要冯英英一醒,我就没事儿了,如果明天娘问起了,你就说我去了山上。”反正这几日一上山就是整天,等明天下午,冯英英也该醒了。
冯巧巧怎么想都觉得不妥,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总不能直接吵醒爹娘吧?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捕快带走了冯桥桥。
她冷冷的看了一眼战不屈,回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正在这时,屋内白氏传来询问:“谁敲门呢?怎么好像人挺多的,出了什么事儿吗?”
冯巧巧赶紧道:“没事儿,娘您快睡吧!”
战不屈摸了摸鼻子,呐呐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一群衙役因为冯桥桥身带毒蛇,都不敢靠近,只是跟在她身后,远远看过去,倒不像是囚犯,反而像主子领着一群奴才。
从山路下来,赵恒冷着脸,带着冯桥桥进了府衙牢房。
黑暗潮湿的地牢之中,砖石砌成的墙壁上点着几处壁火,楼梯下放着一张桌子,桌上趴着个牢头打扮的人,放着一些卷宗和笔墨,台阶一旁是一些刑具,挨个陈列,几名皂隶腰间挎着大刀,来来回回巡视着。
“来人,将冯桥桥关进女监去!”
牢头猛然醒了过来,一见是赵恒亲自送犯人,立刻一个激灵,“大人,地牢里多年不进女犯人,已经没有女监了……”
赵恒皱眉,“单独关一间。”
牢头立刻点头哈腰:“是,大人。”说着,几步上前来,打量了下冯桥桥,昏黄的眼珠子居然一亮。
想起以前看过的某个记实录,中国古代的女囚,进了牢房,就要受到非人的折磨和污染,背脊一凉,冯桥桥心中打了个突,她心下微动,转头对着赵恒道:“赵捕头专门为我准备了单间?”
赵恒哼了一声,“这是县太爷吩咐的!”
冯桥桥笑道:“也是,有小白蛇在身上,只怕也没人敢和我共处一个牢房,这小东西,虽然害我有了这牢狱之灾,不过还好,也帮了我不小的忙。”她故意提到蛇,果然,原来眼不对的牢头立刻退了三步远处,看着她的目光也变的惊愕惧怕。
冯桥桥松了口气。
皂隶打开门口一间牢门,冯桥桥自动走了进去。
牢中放了一张老旧的桌子,阴暗潮湿,哪里有电视里演的,还铺着稻草?墙角处丢着一只凳子,还有一张孤零零的木板床。
冯桥桥叹了口气,还好有先见之明,带了一件外衫,也不知道赵恒是故意还是忘记了,竟也没有阻止她带东西进来。
锁上门的皂隶们各个眼前发光,这儿好久没关女囚犯了,要知道,女囚进牢房,要么是杀人罪,要么就是j罪,一旦进入牢房,就是供他们享乐的存在,各个摩拳擦掌,看着牢头随着捕头大人走了出去,便聚在一起赌筛子,这个游戏,他们好几年没玩过了,谁的大,谁先上。
然而,筛子还没赌过个究竟,便见牢头一脸阴寒带着些恐惧的走了进来。
“站在这里干什么!”
皂隶甲上前道:“老大,这是个女犯人……”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牢头猛的抽了他脑袋一下,“你犯浑呢?你知不知道她是谁?敢打她的注意你不想活了!”
“她?她又是哪个贵人?”这间牢房,前几日才住过秦家的公子爷,他们这群皂隶可是赚的荷包满满呢。
“她就是那个把秦家公子爷送进来的那个女人!”
皂隶门脸色大变,因为秦云明何许人也,那件事情便被传的绘声绘色,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货色,只怕还是个瘟!
冯桥桥坐在牢房内的凳子上,看了一眼不怎么清晰的烛光,握着手中的医书皱眉。
这时候,牢头打开牢门,端着一方烛台走了进来,为牢房内增加了些许光亮,冯桥桥起身后退,眼睛一眯,戒备的看着他。
牢头的态度变的很和善:“冯姑娘,我见您要百~万\小!说,这牢房之中的蜡烛火光还是弱了些,给您添点火。”
“放下吧。”冯桥桥道。
“哎。”牢头赶紧上前,将蜡烛放到了旧桌上,“冯姑娘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我一定会照办。”这几日不知道遭了什么霉运,来蹲牢房的人都有人专门照顾。
前面秦公子刚进来,就有人天天来探视送饭贴身照护,现在不过来个采茶女,捕头大人居然亲自交代不得怠慢,有什么都满足?好吧,就算没有捕头大人的交代,她手上的蛇也叫人听着害怕啊,女人到处都有,没必要为个女人送掉小命!
冯桥桥挑眉:“你出去吧。”
“是……是……”牢头点头道,看来一分钟都不愿意和她多待。
冯桥桥无奈的一笑,坐在桌边翻看起医书来。
“大人睡了吗?”赵恒回到书房门口,对着索总管询问。
索万下巴点了点门,“你看这是睡了的样子吗?”
赵恒似乎叹了口气,抱拳道:“属下赵恒求见。”
“进来。”
赵恒推门而入,屋内,西京依旧一袭红衣如画,手中摇着桐骨扇,翻看着往年卷宗,双脚极其不雅的搭在桌面上。
嗖——
一本蓝皮卷宗从他手中飞出,准确无误的飘回架上放好,西京拿起另外一本,继续翻看。
赵恒眼角抖了一下,最后决定视而不见,低头道:“幸不辱命,属下已将冯桥桥逮捕归案。”
“关进去了?”
“原来秦少爷住过的那间牢房,已经交代皂隶好好照顾。”
“唔……”西京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
赵恒皱眉道:“大人……你明知道他对冯姑娘的特别,为什么还要找冯姑娘的不自在?”
西京挑起漂亮的眉毛,睨了他一眼:“杀人偿命,本官哪里是找那丫头的不自在,是她先放蛇咬人的。”
赵恒被他一噎,无语退下。
西京慢悠悠的将双脚放下桌面,无聊的摇了摇扇子,“这江岁宁难道没看上那丫头?等了这么久也不见有动作,日子太无聊了。”
“公子,你不会是又要玩吧?”
“唔……他们都不动作,我只好制造点动作来玩了。”
索万眼角抽搐,“公子,夫人的生辰马上到了,你可别玩出火来,他的脾气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我当然知道,要不是他,我还不玩呢。”
一夜过去。
冯桥桥点灯看了一夜医书,冯巧巧也在家中一夜不得安枕,牢狱之中的黑暗她虽然不是懂得很多,但也听爹爹提过一些,越想越不对劲,第二日早早起来,怕白氏问起,直接做了早饭,去了一趟三婶家,哪知道门户大开,只有三叔睡在地上,心想三婶定然是还没回来,便急急往许秋白的药庐去了。
她不知道罗烈的住处,只能从许秋白处入手。
清风袅袅,竹影婆娑。
冯巧巧来到竹园之时,许秋白刚出门,想要去厨房之中准备早饭,见是她来,微微一愣,笑道:“冯姑娘日安,不知这个时间来药庐,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冯巧巧尴尬道:“我想请你找你师兄。”
许秋白眉毛一挑:“我师兄,你该找你姐姐,我也见不着他。”
“我姐姐——”冯巧巧反射性的要开口,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你姐姐怎么了?”
冯巧巧连忙转头,看到罗烈站在山道一边,看那样子,该是要往许秋白这边过来。
冯巧巧赶紧走上前去,道:“她手上的蛇咬了人,昨天晚上被带到县衙去了,道现在还没回来!”
罗烈浓眉一皱,瞥了许秋白一眼。
冯巧巧道:“罗……罗叔叔,我知道那条蛇是你的,冯英英虽然被咬了,但是我姐姐及时喂她吃了一粒药,说是你给的,不会出问题,可既然不会出问题,为什么还会被人抓去呢,我——”
罗烈抬起一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可是我爹娘……”
“就说在山上。”
“好……”冯巧巧道,转头,又看了许秋白一眼,眉间微颦,下山去了。
许秋白挑了挑眉:“你那蛇有解药了?”
“没有。”
许秋白怔住,“那冯英英不是死定了?”但看罗烈悠闲的走进他的厨房之中,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家伙怎么可能无病呻吟?
许秋白跟上前去,“你每天这个点来做东西,也不吃,直接提走,怎么不顺便帮我也做一份早饭?”
沉默。
“胡萝卜也是钱,你不觉得该付给我米菜钱吗?柴也是钱啊……”
沉默。
“你这饭不会是做给那个丫头吃的吧?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堂堂——”罗烈转过身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不说,你这个家伙,算了。”许秋白无奈的转身离开,等待他做好离开。
秦府
丫鬟蝶柔伺候秦云雅起床之后,亲自往厨房为小姐准备早饭,小姐这几日来为了酿酒早起晚睡,她专门交代厨房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好入口些,也缓解疲累。
经过花园之时,小径边上,几个家丁叽叽喳喳。
蝶柔凝细听了下,脸色忽然一变,看了看手中的膳食,疾步而去。
就知道那个浪荡公子不是好人,居然对一个杀人犯那样礼遇,都关进了牢里,还专门交代人放了单间,她即便是个小丫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让那个村姑舒坦!
正文 v1o牢饭滋味-气愤
章节名:v1o牢饭滋味-气愤
冯桥桥打了个哈欠。
这医术,一看就是一晚,门外的牢头也等着填了一晚的灯油,到现在,可算是看完了,只是困的厉害。
“姑娘,您的早饭。”牢头提着一只食盒,毕恭毕敬的样子让冯桥桥有些不自在。
“这东西好像不是牢饭?”
牢头道:“是有人专门吩咐送过来的。”
“哦。”冯桥桥应了一声接过,现在茶山,能使唤这些衙役牢头的,除了银子,就是西京了,看西京这姿态,今日估计会升堂问案,他那副样子,和罗烈关系非常,只怕知道这蛇的来路,所以才会对她有这种礼待,不得不说,那无赖家伙的蛇虽然害了她,倒也帮了她。
冯桥桥打开食盒一看,食物做的十分精致,是她以前都没见过的东西,她将食物拿出来,放在木桌上,正要坐下食用,想了想,从怀中拿出银针试了试,见银针没有变黑,才放心进食。
然而,她才刚吃了一块糕点,便听到楼梯之上有脚步声传来,她抬头一看,牢头战战兢兢的领着一人走下地牢。
那人黑衣严酷,剑眉斜挑,手上提着食盒。
“你怎么来了?”
冯桥桥放下手中的食物,站了起来。
罗烈一言不发,牢头已将门打开,他走了进来,放下食盒,道:“冷吗?”
冯桥桥心中一动,道:“还好,我带了衣服。”
罗烈的视线从她肩上的衣服,转移到了她有些微白的小脸上,两步上前,正要捏脉,色忽然一变,“你吃了什么?”
“……一块糕点而已。”难道有什么问题?她皱了皱眉,道:“我有用银针试过,没问题的。”不是她事儿多,而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谁知道西京打什么主意?
罗烈嘴角动了动,道:“没事,别吃了。”
冯桥桥撇了撇嘴角,这个家伙可真有本事,送个饭那牢头还一副乖孙子的模样伺候着。
伸手探脉,罗烈老在在,原来那只食盒也被罗烈粗鲁的丢到了门外,精致香甜的糕点咕噜噜从食盒内一路滚到了一双锦靴面前,才停住动作。
“啧!真野蛮。”
狱内皂隶牢头早已吓的跪倒在地,西京一身红衣,如墨青丝高高竖起,只带着一只白玉簪子,摇着桐骨扇好一派倜傥风流,只是,却与这周围阴沉潮湿的环境大大的不符。
罗烈连一眼都没有施舍西京,只是将自己带来的食盒中的食物,一份份拿了出来,摆在旧桌子上。
牢房内只有一只凳子,冯桥桥便站在一边。
西京自发弯身进了牢房,歪着头打量着罗烈,“老朋友许久不见,不打个招呼吗?”他可是为了等这家伙起了个大早呢。
冯桥桥皱了皱眉,看西京这熟悉的样子,他们两人分明是认识的,可是罗烈方才为什么要扔掉那盒食物?
她心中才这么想,罗烈便冷冷开口:“你送的饭?”视线冰冷的转移到洒落一地的糕点上。
西京一挑眉:“美人儿的食物我倒是很想准备,但是,我大舅子的情人……实在让我提不起这个心思。”
大舅子?
这么说,罗烈是成了亲的?这样的认知,让她本来还被扣住把脉的手腕反射性的一缩,混蛋,果然是成了亲的,此时再去想那些暧昧温馨的情景,忽然觉得气愤异常。
冯桥桥抽回手腕,退了两步,打量着两人,嘴角嘲讽,道:“二位想叙旧应该换个地方。”
西京道:“我也想跟他好好叙叙旧,这不,这家伙一点面子都不给,足不出户的,我也见不到他,这还是接了冯姑娘的光,才能在这阴暗的牢房里见他一面,慰藉下我受伤的心灵。”他这话说的暧昧,还夸张的抚着心口,冯桥桥无端厌烦皱眉。
罗烈很缓慢很缓慢的转头,平静的看了一眼,冷冷道:“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别这样,好歹我们是老相识,你曾经对我小妹还是关怀备至。”口气十分不怀好意。
罗烈只回答了两个字:“闭嘴。”冰冷的像石头的调子砸向西京。
而西京,却冲他笑的风华绝代:“你这人真是的,就会用你粗鲁的言辞表达你振奋的心情。”
振奋?
真是见鬼了。
“滚。”看着冯桥桥沉默却嘲讽的表情,罗烈的脸色已经铁青,左手忽然一动,冯桥桥手腕上的小蛇探出头来,蠢蠢欲动,脸色明明白白写了五个大字——我会杀了你。
此时,西京就算在不识相,也明白,再说下去,他的性命当真休矣。
优雅的耸了耸肩,西京摆着扇子道:“真是遗憾,看来你不想见到我,那么,后会有期了。”
话音落,摇着扇子潇洒的出了门。
冯桥桥目睹他们一袭交流,反而冷静了下来,毕竟这个男人没对她说过任何表白的话,也没做过任何承诺,这个时代的男人,消遣女人逗弄女人根本也算是家常便饭,女人在他们心里眼里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东西,想要便要,想怎么便怎么,原来冷酷如罗烈,哦,不,他也许根本不叫罗烈,这样的一个男人,也不能免俗吧。
但,她不是会被人戏耍的女人,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她知道以西京的爱闹,他说的话也并不一定会是事实,但,罗烈的确有秘密,若两人之间没什么,那便罢了,可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又算什么?
“你是谁?”
罗烈身子一僵,转过脸来,面色怪异的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她摸了摸胸口处的那只动物牙齿,忽然从脖子上取了下来,“给你。”她将东西递了回去。
“还有小白蛇,你也带走吧。”说着,猛然想起怀中银针和医书,也不知是赌气还是真的冷静起来,道:“算了,等冯英英醒了,我就把家里的药材和医书帮你放回去。”
“你什么意思?”罗烈冷冷道。
“只是觉得不该拿你的东西,以前欠考虑了。”她将银针医书以及那条坠链一起放进原来的食盒中,轻松笑道:“饭菜,就当是你这师傅照顾我这徒弟了吧,等我出去了,再做一顿还你。”
罗烈眯起了眼,看了她半晌,冯桥桥也由着他看,不卑不亢,面不改色。
然后,罗烈忽然起身,直接拂袖而去。
一直到那道僵直的背影消失在大牢门口,冯桥桥才转身坐下,从食盒之中拿出了那三件东西,银针医书以及坠链,都好还,但这条蛇……
算了,等出去再说吧。
她看着面前的三份早饭,又想起了罗烈方才的表情,倒是愤怒多一些,只是为什么会是愤怒?她才是该愤怒的人!面对着这样一个言谈举止暧昧,却又带着面具生活,甚至连名字都是假的人,尤其她……还对这个人有了好感,她与其说是对罗烈愤怒,倒不如说是对自己愤怒。
瞪着面前的早饭,她的心里很乱很矛盾,一夜没睡头脑发胀。
牢房外
“你是故意的。”罗烈看着西京,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站在一侧的西京,低头打理自己手中的折扇,“我可没说过让你来——另外,你现在返回去,是要劫狱吗?你是知道的,劫狱可是大罪,株连九族。”
黑衣男人停住步子,“人呢?”
西京故作不知:“谁?”
一记眼刀飞了过来,罗烈冷冷的看着他,“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西京眼角扫过远处满头大汗奔跑而来的仆人,微微一笑,“在大堂。”
罗烈看也不看他一眼,袍袖一挥,迈步直直往大堂走去,也不知道是他本身气势凌厉,还是衙役们见他和西京关系非比寻常,竟然没人拦他,他的步伐沉稳,每走一步都带起阵阵冷风,正要进入大堂,却在那绿荫拐角处,停住了步子。
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上,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发上和西京一样,插着一支白玉簪子,眉目如画,带着面纱,周身散发浓浓的孤高冷淡之气,即便一路风尘,依旧不能掩盖她天下第一美人的风采。
“是你。”罗烈道,阮风华的算盘,果然打的不错。
“是我。”女子道,连眉毛梢都没有动一下,尽管眼前的黑衣男人是她等待寻找五年的人,也没有丝毫的惊喜诧异可言,永远是这么一副平淡冷漠的样貌,“你好吗?”
“阮清嫣,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晨风带起药香,那抹黑衫从她身侧掠过,直直进了县衙大堂,阮清嫣的脸色依旧平静,“我与你有关系就行了。”
站在不远处的阮风华看着这一幕,玩笑嬉闹的表情也不见了,第一次出现了深深的无力感,他这位妹妹,太执着了,只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本身见过罗烈的次数屈指可数,居然可以做到这个份上,才更让他无力。
大堂内,壮汉樊宏面色凝重的站在一边,两侧衙役排排站,正中一块匾额明镜高悬,堂上无人,冯英英躺在地面担架上,周氏趴在担架边上,双眼红肿,断断续续嘤嘤哭泣,因为哭喊了一夜,声嘶力竭。
罗烈右手一翻,腕上飞出一脉金丝,准确无误的缠绕在了冯英英手腕之上。
嗖——
周氏和樊宏同时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来。
“罗……您怎么在这儿?”
罗烈不语,只是冷着脸诊脉,片刻之后,“她没事,晚上就会醒,带她回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县衙大门。
周氏张了张嘴,连忙扶起冯英英,本来昨日来了县城之后就找了大夫,哪里知道大夫没见过这等情况,就叫她准备后事,她悲痛之下击鼓喊冤,冯桥桥也确实被押入大牢等待今天审理,哪里知道她抬着女儿等了半晌,都不见县太爷升堂,居然等来了罗烈。
现在的意思是,真的没事儿了?
若是别人说的,她可能还不信,但罗烈和许秋白不论谁说,她定然是不能怀疑的。
与樊宏对看两眼,喜极而泣,抬起冯英英离开了。
柴门外,冯巧巧翘首以盼,才见罗烈到了近前,连忙上前道:“怎么样?她什么时候回来,娘方才问过我了,我……”
此时已近正午,罗烈道:“无事。”
他看了一眼空地上敲敲打打的工匠,转身进了冯家内院。
白氏在屋中刺绣,一见是他,不禁喜笑颜开,感激的道:“罗兄弟,你今天有时间下山来?”
“嗯。”
“桥桥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在你那忙吗?”
罗烈不答,直接走近内室,白氏稍有些尴尬,不过也知道罗烈的习惯,便不再多说,赶紧跟了进去。
罗烈只是同冯海说了几句,诊脉之后,便转身离去,虽然没说冯桥桥的去处,但白氏以为冯桥桥定然是在罗烈处学东西,也没多问。
此时,既然冯英英确定没事儿,冯桥桥自然没事儿,只等晚上冯英英一醒,无罪释放。
冯桥桥支着额头披着外衫,也不困,翻着手中的医书。
“江公子,这边请。”
牢头点头哈腰的领着一袭蓝衫水绣的江岁宁步入牢房,引的冯桥桥抬头一看,这一抬头,本来因为罗烈的事情烦闷的心思好了起来。
“亮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冯亮亮见牢头打开牢门,两步冲了进来,“姐,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他们说你的蛇咬了人,你的蛇不是好乖的吗?为什么!”
“桥姐姐……你身上真的带了蛇吗?我……”江岁安一手揪着冯亮的衣衫,一手攥着很紧,有些害怕,而江岁宁,也弯腰进了牢房,只是站在一边,身后带着一名仆人。
看的出来,即便经过了这些日子,这对兄妹依然十分疏离。
想到手腕上的蛇,冯桥桥的眉毛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没事儿,等你英姐姐醒了,我就要出去了。”
江岁安大惊失色,“英姐姐她,她怎么了?”
“她没事儿。”闻言,江岁安松了口气。
冯桥桥伸出右手,本想拍拍她的头,只是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来,不愿吓坏这可爱的小女孩。
冯亮骄傲的看着冯桥桥,道:“姐,我现在开始学四书了,认了不少字。”
冯桥桥笑了,扯了扯他的脸,“几天不见,你长胖了不少,看来日子过的不错。”
冯亮斜眼瞪了江岁安一眼,嘟囔道:“还不都是她,好好的不读书写字,非要找来一群厨娘学炒菜,做出的东西还那么难吃,没人敢吃就逼我吃。”
“我哪有逼你吃!我……我哥哥说了,我做的很好吃,分明就是你自个儿嘴馋!”江岁安小声道,说完,赶紧瞥了江岁宁一眼。
冯桥桥挑眉,冲江岁宁看去。
江岁宁上前道:“好了,不是说来看姐姐?怎么跑到这里来吵架了?”
两个小孩儿嘟着嘴不在别扭,“小姐,亮少爷,先跟老奴出去吧?”
冯亮依依不舍道:“可是我和姐姐都没说几句话,这里感觉又黑又冷的,姐姐还住了一晚上,肯定不好受,我要在这里陪她。”
“傻瓜。”冯桥桥心中一暖,禁不住又捏了捏他的小脸,道:“姐姐是大人,小蛇都不害怕,怎么会怕黑?你带安安出去玩吧,姐姐同江公子问问你最近的情况,你在这里,江公子只怕就会说你的好,不说你的不好处。”
冯亮不信的瞥了大姐一眼,“夫子教的果然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要说什么不让我听到的话就直说,还骗人!”
冯桥桥没好气的弹了一下弟弟的头,道:“歪理,快出去吧。”
冯亮拉着江岁安走了出去,临出门,还对着大姐扮了个鬼脸。
“扑哧——”
冯桥桥无奈的笑出声来。
“真是人小鬼大,江公子,请坐。”冯桥桥在面对江岁宁的时候,虽然比不上现在的大家闺秀礼数倍加,但也十分客气,因为江岁宁他就是那样一个,让你不得不客气的人物。
“看来,冯姑娘倒是丝毫不会为自己担心?”江岁宁随遇而安的撩袍坐在旧凳子上,云淡风轻。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冯桥桥坐到了床板上,“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事儿,不过是来这里做做客而已。”
“冯姑娘的心态,让江某佩服。”这话是由衷而发,他从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十分特别,他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平静又豁达,又坚韧不拔的女子,身陷牢狱还能这样云淡风轻。
“有些事情本来就是见仁见智,是江公子看得起我。”
江岁宁微微一笑:“安安和令弟的夫子,就是冯姑娘曾经找过的私塾夫子,令弟聪颖好学,人品上佳。”
冯桥桥挑了挑眉:“江公子为什么忽然跟我说这个?”
“冯姑娘不是想要询问令弟的情况?”
冯桥桥无端有些尴尬,“让江公子见笑了,方才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见江公子来,自然想要知道我弟弟的情况,不过也想感谢江公子对我弟弟的照顾。”
“姑娘计算的清楚,五百两银票足够令弟在江府一切开支两年,况且这件事情,还是我该谢谢冯姑娘,毕竟,如果没有你弟弟在江家,安安也不会过的开心。”
以江岁安的性子,要接受他还需要时间,如果没有冯亮刚开始来的陪伴,只怕不知道发展成什么样,冯桥桥嘴角一动:“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正好安安……我也认识,是个不错的小姑娘。”说话间,蹙了蹙眉。
江岁宁点了点头,“冯姑娘看起来很累。”
“还好。”一夜没睡自然累,不过她和江岁宁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没必要交代的巨细无遗。
“对了,你们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如今县城,只怕是无人不知了。”周氏的大嗓门和泼辣劲,一路乱喊,有谁不知道?
冯桥桥头疼的抚额,“算了,江公子早些回去吧,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碍事,阮大人说了,半个时辰便可放姑娘离去,现在已经过去不少时间,姑娘受了这牢狱之灾,身体疲惫,等一会儿正好和你弟弟一起到江家去洗漱一番,再行回家才好。”
冯桥桥心中一动,为这位江公子的细心诧异,家中的情况,只怕江岁宁是知道的,她没告诉家里,如果出去就这样蓬头垢面的回去,不知道父母要担心成什么样儿呢,再说了上次本打算去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