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摆,月夜幽幽,微弱的光芒将谢王孙身影照的朦胧,与地上的影子交相辉映,此时那苍凉的语声正诉说多年的往事。
“峰儿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谢家的灵气,好像已完全於他一身。我从未教过他任何东西,可是无论是棋谱、唐诗、剑法他触之即通。大多数像他那种年纪的孩子,还在穿开裆裤。他自幼便会喝酒,我担心他的身体,便下了严令全庄上下都不许给他酒喝。”
“那年中秋是他六岁生日,夜晚他借口赏月,偷着跑出去。我知道他的心性,便嘱咐谢掌柜,让他故意丢一坛酒。过了一个时辰,我见他仍未回来,不由心中恼怒,独自去寻他。”
“我到了绿水湖东侧庭院,便见锋儿与一个陌生男子在饮酒赏月。他们也不交谈只是静静的喝酒,那酒虽喝的不快,却十分有滋味。那次是我第一次见他,他身材雄伟,长的却不怎么好看。但不知怎么,我看到这人就如同看到了清风明月,鸟语花香。他静静的看着明月,那种情似乎明月既是一切,而他就是明月。”
“那人眼睛一撇便发现躲在角落的我,他微微一笑并不叫破。看了眼峰儿腰间的长剑说道:‘你这么小就会用剑?’”
峰儿看了那人一眼,望着明月徐徐道:“挥泪别痴心,只怨情长天未怜。真爱永不悔,盼君忆我千百世。再续未了缘,自古英雄出少年,似水红颜惹人怜;今生情尽空悲切,来世再续未了缘。”
那人听的一愣而后哈哈大笑道:“你真的只有六岁?”
峰儿道:“你应该知道,有的人虽然很小却明白很多,有的人虽活了一辈子,仍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
其实别说是那人吃惊,就是我这个做爹爹的也是吃惊不已,峰儿真的不像只有六岁。
那人目中闪过光,道:“看来你是第一种人。”
峰儿摇头说:“我倒是想做第二种人,只可惜有些事即便你很想做,却也做不到。有些事你不想做,但偏偏命数使然,不得不做。”
那人点了点头道:“你这般说,我倒想看看你的剑法。”
峰儿说:“我的剑法从没人教,难看的紧。”
那人说:“你喜欢剑吗?”
峰儿说:“剑是我的生命怎会不喜欢?”
那人说:“既然喜欢怎么不让人教你剑法?”
峰儿说:“我的生命岂能让他人安排?”
那人仰天长笑,“你这小兄弟真是有意思,既然这样你的剑法我也不必看了。”
峰儿皱眉说:“你看不起我的剑法?”
那人摇头说:“你既是剑法,我怎会看不起你?”
峰儿笑了,“好个大汉,咱们再干一杯。”
那人起身道:“我已经喝了很多,今天甚是快慰,只想对月起舞,抒发情怀。”
峰儿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请,你请!”
那人望了眼天上的明月,然后就舞起剑来。我不知道峰儿那时的表情,因为我已经被这剑法吸引了。
刚开始是那样缓慢,慢的无法再慢一丝,否则就破坏了剑法的韵。
然后速度逐渐加快,一划一刺,无不如晨霜晚露,美的醉人。
到了后来,速度快的如雷鸣电闪,暴雨狂风,只见青芒吞吐,不见人影分毫,连天上的云彩也被剑气搅乱。
我清晰的看到,明月旁的两片乌云竟被这人的剑气轰散,月光水银泻地的洒来,与他的剑光合而为一,分不清哪个是月光,哪个是剑光。
任天行与袁承志听到这里都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世上有这样的剑法。
谢王孙继续道:那人舞剑完毕,身影才慢慢浮现出来,看着峰儿微笑道:“怎么样?”
峰儿默然半晌说:“我现在的剑法不及你。”
那人笑道:“以后呢?”
峰儿说:“我不知道能否胜得过你,但我愿以你为师,寻找自己的剑道。”
那人说:“你不是不学别人的剑法吗?”
峰儿说:“你这剑法已经不是人的剑法了,它既然成于自然,我为何不能学?”
那人说:“你竟看得出来?”
峰儿摇头说:“你剑法太快,我看不清,我只看到了绿水湖上层层波澜。”
那人欣慰道:“你果然看懂了。”
峰儿说:“这是什么剑法?”
那人说:“覆雨剑。”说着将长剑抛飞,并起食中二指,划出道道残影。当剑落下的时候,剑锋上就刻下了“覆雨”二字。
他将剑递给锋儿说:“这把剑我送给你,也算咱们相交一场。”
峰儿接过,“你要走?”
那人说:“我在这里已经喝了半年酒了,今天被主人发现也该去了。”
峰儿一愣,转头看到了我,他点了点头说:“也好,只要我的剑法不超过你,就一直用此剑。当我觉得可以胜过你,便拿着剑去找你。”
那人道:“找我比剑?”
峰儿道:“找你喝酒。”那人笑了,拍了拍锋儿的肩膀,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峰儿的剑法越来越高,因为有那个人作榜样,他无论战胜什么样的强敌,也不会有丝毫骄傲之心。反而因为剑法越高,他觉得离那人的境界越远,所以就越是努力练剑。他八岁就击败了,一代名剑华少坤,哦,这人是我小妹的丈夫。他觉得理所当然,华少坤却是恼恨之极,连带着我的妹妹也看不上他了。”
任天行与袁承志相视一眼,齐齐对谢王孙躬身一拜,“多谢前辈大恩。”
谢王孙说:“谢我做什么?”
任天行说:“小子们坐井观天,今日听得前辈讲述那人,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我等这样的武功实在算不得什么。这般场景,不出五年,三少爷就会将我们抛的没影了。”
谢王孙明白任天行的意思,不禁摇头苦笑道:“就算我没说,小儿也不会将你们抛开。”
任天行说:“这是为什么?”
谢王孙叹了口气,缓步走到木架后,将一块黑布掀开,露出一口长长方方的棺材。
任天行心说果然,他早在第一眼看到谢王孙时就感觉到他眼中的悲意,他深知谢王孙只有这一个儿子,想必是谢晓峰得了重病。但却没想到谢晓峰竟然会死?一个二十三岁的“天下第一剑”竟然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