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预言
巡抚衙门的外表威武庄严,但牢房却比普通人家的旧居还不如,容态霙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慢慢适应了里面的光线还有说不出的腥臭异味。一路走来,只略看一眼牢房中的情况,便再也不敢继续看下去。
这里是关押犯案最重犯人的地方,容态霙虽不敢去看,却听见沉重铁链“哗哗”作响的声音。因为他们的到来,死气沉沉的牢房之中传来阵阵响动。有许多人扑到前面,从手臂粗的栅栏空隙伸出手,蓬头垢面,难辨面目,只是胳膊茫然的向前探索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嘴里沙哑喊着什么,却也难以让人听清楚。
容态霙心中一阵酸涩,想到自己父亲,便要忍不住流下泪来。直到领路的衙役转过几道,走到一排相对宽敞的牢房前。
“容大夫,有人来瞧你了。”
容态霙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看着阴暗牢房中一个灰衣男子坐在简单的书桌前,慢慢转过身来。
“爹!”容态霙扶着牢房粗木,轻声叫道。
“霙儿,是你么?”容复华走到牢房前。
“是我,是我,”容态霙强忍着鼻尖的酸意,“还有大师兄。”
“多谢大哥了,这点银钱,您拿去和兄弟们喝点小酒。”周胜招呼着带他们进来的衙役。
“不不不,”那衙役连连摆手,马上退出几步,似乎连碰都不敢碰上一下,“这案子兄弟可不敢沾手。让你们进来也绝对不是咱们敢擅作主张的,这都是上头的命令。您先在这说着,有什么事情招呼兄弟就是了。”说着急匆匆的走了。
容复华招认之后,印京之中人人避雨英医馆如瘟疫,就连容态霙偶尔出门,人们也是远远的就避开,那眼中的深意,只要看过一眼就能明白。
大理寺卿也不敢再轻易对待此案,上奏帝都,得到的旨意为将容复华押往帝都,再行会审。至于各地出现的怪异案件,从容复华招认之后,更加厉害起来,一夜苍老的人比之前还要多。
容态霙在得知消息后,去衙门求情,终于得以见到了容复华的面。
“爹。”容态霙看着近在咫尺却被牢门挡住的父亲,几日不见,却消瘦得多了,鬓边白发仿佛一夜间便冒了出来,只是那一贯平静宽容的笑容,这时还能够看见。
“您在这里,还,好吗?”容态霙犹豫良久,轻声问道。
容复华温和笑道:“还好,还好。这里对我也很是优待了,吃的穿得都不算太差,住的条件也比一般人好得多,这里的牢头也很是关照我。再说,过不了几日我便要离开这里了,是好是坏也就无所谓了。”
容态霙听他这样无谓说来,心中更觉酸楚,只是无话安慰,只能将自己随身所带的包裹打开。给容复华看时,乃是平常容复华爱吃的食物和御寒的棉衣棉被,还有几本容复华爱读的医学书籍。
“好极好极,”容复华欣慰的拿着那几本书,“到底还是女儿家体贴细致。”
“爹……”容态霙声音微微发着颤。
容复华放下书籍,敛去笑容,叹口气道:“吓坏了吧!没有想到过,原来背地里爹爹竟然会做出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雪里胭脂的真相容态霙早就知道,只是她不明白容复华突然之间招认这一切的原因。
“爹爹为什么这么做?”容态霙还是决心将自己早就探明密道的事情先隐瞒,当务之急,必须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因为不论如何,容态霙都是绝对要想办法将容复华救出来的。
容复华凝视着自己女儿的脸,良久不语。牢房之中不见天日,唯有幽暗的灯火遥遥传来,然而黑暗之中,那一双秀目,仍然如一泓秋水一般,澄澈清明。
“爹爹来给你讲个故事吧!”容复华悠悠开口讲来。
“大约是在十七年前,那年,还是洪成十八年的冬天。那年的冬天特别热别的寒冷,一入冬,就下了很大很大的雪,而且一直下了很多天都没有停过。”
“我记得,那是十一月的二十七。那天我无意中往窗户外瞧了一眼,却惊的发现外面竟然有一个人。在当时那样的天气,我自然是有些好的,就仔细瞧了一阵,没料到看到的情况更加令人惊,那个人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看样子是个富有人家的贵公子,只穿了一件丝绸长衫,也没撑伞,就那样站在雪地里面。见了我的面,很是和气的笑了笑,就跟我打起招呼,说起我的生平来。”
“我与那公子从未见过面,但他讲起我生平一切却是头头是道。而且,他还知道,我到那时都还没有子嗣。”
“那时爹爹也算作了几年的大夫,心里很明白,你娘身体先天有疾,是不会有子嗣的。没料到,当时那公子却对我说:‘明年,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你会有一个女儿。’就说完这话,那公子便在眨眼间就不见了。”
“我当时心里自然是很吃惊的,但怪事还远远不止这一件。我在雪地上寻找良久,竟然没有找到那人留下的一点点脚印。这件事情实在太过怪异,很长时间内,我都没有办法忘记。后来,过了几月,我替你娘诊脉,发现她果真有了身孕。”
“从那时起,我心里就有了一个念头,也许那天我遇到的并不是一个凡人,而是,而是……”
容态霙从来不知道这一段故事,听到这里,也不禁心中紧张,料想到与容复华同样的心思。
“也许那公子,真的是下凡而来的仙者。”容复华喃喃说道,“那公子所说的话,每一句,都印在我心里,从来不敢有所忘怀。你出生的那一天,我便一直站在院子里,守着,等着。别人都说,我在等着孩子的出世。其实,那时,我心里,却在等着那预言的应验。”
“那天,也不知道在院子里站了多久,我忽然只觉得额头上微微凉了一下。伸手去摸时,发觉手上留了点水渍。就在那一刹那,我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哭声。那时,我就呆了。直到产婆出来给我报喜,说生下的是女儿,我还不敢相信。”
容复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还记得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你的模样,雪白的小脸蛋,周身都像雪堆出来的一般,憨憨的睡着,不知道有多可爱。不管那人是也好是仙也罢,你都是上天送给我的女儿。从那天起,我也一直在想着也许有一天,还能够再见到那公子,等见了他,还能跟他道上一声谢。只不过,从那以后,几年之间,那公子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