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风起
“朕告诉你,朕知道现在这一切都是你们联合起来搞的鬼。你们设计让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设计陷害朕,不过你们不要得意,朕不好过,你们也不要想好过。萧应然已经死了,清平王府从此断了香火,可朕还有儿子,朕还会有儿子的。朕知道,朕知道你肚子里的这一个一定是儿子,朕要悉心的照顾他,朕要看着他慢慢的长大,然后告诉他他的母亲在他一出世就死了,因为他的母亲蛇蝎心肠,图谋不轨,犯下逆谋大罪,还有他的舅舅也是这样,凄惨不堪的死去。不过朕不会杀清平那个老狐狸的,朕现在是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过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的活下去,至少比清平那个老狐狸要活得久些。朕要活着,让朕的儿子登上大位,让朕的儿子去折腾清平那个老混蛋。朕会等到那一天的,会等到的,”景瑞帝似乎疲惫不堪了,放低了声音,近乎在自言自语,“朕要看到这一天,最后赢的还会是朕,最后赢的还会是朕,会是朕……”
景瑞帝摇晃着身体,慢慢的走出去了。
德妃满脸的泪水,慢慢的坐到在榻上。
方才还空荡荡的宫殿里,不知道从哪一个角落走出来好几个侍奉的宫女太监,这些人都是她怀孕之后皇上亲自挑选派到她宫里的。他们不说一句话,闷声打扫着残迹。一个宫女捧着个托盘走上来,上面放着一个药碗,里面盛放着浓黑的汁液。
德妃知道。这是皇上特地吩咐准备的安胎药,在他第一次病后出现在她地面前时,德妃难以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然而她发自内心的更多是自然而生的关切和担忧。她像每一个关心丈夫的女人一样,惊恐万分地握住景瑞帝的手。询问他身体如何了,又连忙唤人来照料。
只是这担忧和关切在下一刻便变成了笑话。zZ景瑞帝充满了血丝的眼珠紧盯着她,犹如陷入绝境的野兽一般对着她疯狂的嘶吼着。德妃生平第一次看到景瑞帝露出那般可怖的态,更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不是这样的。
她自小听到地一切,看到的一切,相信的一切,都不是这样的。她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因为从那之后,每隔几天,重病之中不见任何人的景瑞帝便会出现在她的宫里,一遍又一遍对着她重复这一切。景瑞帝发泄着自己心中永远难以平静的愤怒,也一次又一次的撕扯着德妃的心。即使德妃对这样每过几天便要发生一次的事情已经习惯了,当她每一次面对着景瑞帝地时候,仍然会忍不住的想:如果自己腹中没有这个景瑞帝最后的希望,他会不会在某一刻便控制不住自己,扑上来掐住她的咽喉。
这安胎药也是每日都会送上地,这些宫人。他们从来不会过多的出现,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会做着景瑞帝交待给他们的本分。
德妃端起碗,将那药一滴不剩的喝下。她知道这的确是最好的安胎药,景瑞帝说的没有错,他要这个孩子平安地生下来,一定要。
清平王爷自大病一场后,整日不出王府,过了许久病况终于有了好转,今年也照常入宫,礼节性的参加了一些活动。便前来探望女儿。
德妃有孕的事情他早已知悉,但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能够进宫见女儿一面。一见之下清平王爷便已看得分明,德妃虽然怀有身孕,腹部高高隆起,但脸庞身段却不见丰腴,反而越加消瘦了。
德妃带着些许笑容。精心布置好各色吃食。一边挑出自己中意的夹到父亲碗里,一边说着些闲话……zZ。正如同当初她未嫁之时,在王府中一般的体贴随意。
清平王爷不忍让她伤心,也是勉强捡些家中喜庆的事情来说,但两人说了一阵,都觉辞穷,没有办法继续下去。清平王爷见德妃仍然强颜欢笑,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叹道:“女儿,这些日子,你……你可消瘦得多了。”
德妃闻言一怔,手中夹着地点心便掉落在地上。她旋即回过来,笑道:“想是女儿这些日子没大注意地缘故,但身子是没什么问题的,御医日日都来诊视,父亲无需忧心地。”
清平王爷情知这个地方四处都是皇上亲派来的人,诸事皆有忌讳,但到了这一步哪里还能在意到这些,他也不下令让一旁伺候的人回避,说道:“应然的事,你也想必知道了。”
萧应然之死,不管对于清平王爷还是德妃来说,都是这世间最最伤心难忘的一件,尽管时间已过这么长的时间,但此时一经提及,德妃仍是无法忍耐,泪珠霎时之间便滚滚而落。
清平王爷本来自以为调整好心情,准备按捺住心中伤痛,但这时见到德妃落泪,自己心中情感哪里还是任凭勉强压制可以止住的?他眼中老泪也是顿时落下,两人哭泣一阵,德妃抽泣着说道:“女儿,女儿后悔当初没有听父亲的话,一意孤行进了宫,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清平王爷共有三女一子,除了德妃进了宫,其他的两个女儿都是嫁了帝都之外的名门,萧应然从小定亲,也是订的平民之女。当年德妃要入宫为妃,清平王爷曾在家中多做劝导,只是德妃当时情热,不肯听从,清平王爷最后也只能依了她。
清平王爷叹道:“你与圣上从小青梅竹马,情深爱重,你想与他结为夫妇也是自然的。这些年来他对你也是一直优待,不管哪一方面都没有亏待你半分。现在这般情况,当年又有谁会想到?再说了,这件事情也并非因你而起,反而要由你来承担这般的痛苦,乃是,乃是为父的对不起你才对。”
德妃连连摇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从最初怀孕的喜悦,到后来景瑞帝的变化,再到得知了萧应然的死讯,这些日子,德妃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太突然了,但在这深宫之中,她连哭诉之人哭诉之地都没有,这时终于见到了父亲,除却说出自己心中悔恨,只恨不得能够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清平王爷也不再多说,只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柔声安慰。德妃哭过之后,平静下来,方道:“父亲,女儿这一胎,也不知道如何情况。这些日子御医和年老掌事的嬷嬷都说这一胎是个男孩,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惧于皇上。皇上一门心思想要女儿生下个男孩,但是,但是女儿若生下男孩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德妃想起景瑞帝曾说过的那些话,心中一阵发寒,忍不住又抽泣一阵,勉强按耐住,道:“女儿现在只想能够生下个公主,也就,也就罢了。”清平王爷看着德妃形容态,便知道她这些日子在宫中受了多大痛苦和委屈。他突遭丧子之痛,女儿又在深宫,也难以照拂得到。这时听她这样说来,心中更痛,便道:“儿子女儿都是你的亲生骨肉,也是我的好外孙,自然都是好的,这哪是该操心的问题?女儿只管好好保养身体,顺利平安的生下孩子,其他事务都交给为父便是。”
“父亲?”德妃听着清平王爷所说的话,虽然不大明白他具体所指,但却有些隐隐担忧与恐惧,这样的恐惧,甚至比当初景瑞帝对着她疯狂诉说时更甚。
大病一场之后又遭到丧子之痛的清平王爷,头发几乎全都雪白了,脸色也很不好看,但在这时,却带着最温暖的微笑安慰着自己的女儿:“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有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等你肚子里的孩儿降生到这世上,也是一样。”
若是个女儿,便是兆桢王朝最为尊贵的公主,将会在世上最精心的照料下慢慢成长。而若是个男孩,便是这天下的继承人,顺理成章的将承担起这江山大任,就如同当年年幼的景瑞帝一般。
这是世间理所应当的道理,与希望无关,与欲念无关,与仇恨愤怒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新年过后,景瑞帝病情仍然没有丝毫好转,宫中却有些异变。出入宫门的文武百官似乎常常在哪里都能看到几个新鲜的面孔,而帝都里消息灵通的名门大族,也从各自渠道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帝都里面的气氛似乎随着早春刮起的料峭春风带来了某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王爷,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可保娘娘在宫中安然无恙。”清平王府中,清平王爷在书房之中听着下人的禀报。
“这些日子劳烦你了,一切还要多加留意。”清平王爷淡淡说道。
“王爷请放心,”那人躬身答道,“属下纵使粉身碎骨,也要保得王爷与娘娘的周全。”
这个人当年受过清平王爷的照料与恩惠,此后便一直留在清平王府之中。这样的人,在王府之中,在天下,如同钱家人那样的总共有多少,连清平王爷自己也不清楚。仁义礼信是他从小所听所学所信的一切,也是每一个人在启蒙之时所被教授的一切。他将这些铭记于心,并力所能及的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错了吗?他自信没错,但也许在某些人的眼中,这样的事情就是过错,而且大错特错,乃至无法原谅,不能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