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小兰打开包袱,从最里面那件棉袄的口袋里掏出手绢包成的小包,小心翼翼地解开结,展开,紧张地抬头四周打量。除了售票员抿嘴对着她笑,没有人看她。小兰松了口气,数了6元钱,递到她手里。
女胖子拿手捻了一下几张纸币,随即塞进了胸前那个油乎乎的帆布包里,对小兰说:“第一次出门吧,小姑娘,小心些是对的。”小兰忙着系手绢,竟没有听清。女胖子叹了一口气,回头走到车门边的座位旁坐下。
客车不住地停下,接上一些乘客,几乎都是附近村里的农民。他们指不定从哪冒出来,很多人都不喊不招手。司机真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怕只有一个人影晃动,立马“吱”的一声停下。可怜的是车上的人,一下子冲向前面的椅背,反应快点的能用手扶住,慢的就“砰”地撞上一头。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座位很快不够用了,连司机旁边发动机的散热气盖上也坐了3个人。女胖子变魔术似的从座位下面拿出四五个马扎,放在过道里,让几个人前后形成一排坐着。
这是最后一批屁股有着落的幸运儿。再上来的人只能站着。即使这样,碰到等车的,女胖子还是不断地咋呼:“有座有座,快上来吧。”很快,这部小型客车变成了一只沙丁鱼罐头。人们成立体式结构排列:最下面的坐在行李上,第二层坐在马扎上,第三层是最幸运的,坐在正位——椅子上,最高层站着。
最高层也是最苦的。由于没有扶手,他们只能八仙过海,各显通,个子高的就抓住行李架,矮点的扶住椅背,不靠行李架也不靠椅子的,只能扶住车窗。客车时快时慢,他们也随之摇摆,碰到急刹车,惨的是别的层次的乘客,坐马扎的被压倒,坐椅子的被揪了头发。
小兰坐的最后一排,加上她整整坐了6个人。她被挤在最右边,胳膊腿全动不了,连呼吸都很困难。那几个全是青年男人,每个人带着一个大行李包。行李架上早就放满了,他们的只能放在脚下,堆得像座小山,连伸脚的空间也没有了。
没过多久,小兰身边那个青年开始吸烟,烟雾一起,很多人都忍耐不住,纷纷掏出烟吸起来,比赛似的,你一支我一支,很快车厢里像着了火,雾气弥漫。小兰被呛得不停地咳嗽,眼泪直流,却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开窗户,一开,寒风就会灌进来。
在几个妇女的大声抗议下,女胖子终于开恩说了一句:“抽烟的,把烟息了!”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吸烟的恋恋不舍地吸完最后一口,都在地板上把烟摁灭了。
窗子缝隙里吹进阵阵寒风,烟雾渐渐散了。小兰的眼泪还没有断。如果不是坐这辆车出来,现在她也许正跟好朋友在课间跳橡皮筋。校园的操场是多么宽阔啊!
客车进站后,小兰好长时间没从座位上站起来——腿早就麻了。人们都下去了,她用力捶着腿。司机和女胖子没赶她走,笑嘻嘻地看着她,让小兰很不自在。好不容易腿有了感觉,她站起来,一瘸一拐地下了车。
车站人声鼎沸。各种各样的车、各式各样的人,聚集在这一个方圆几百米的地方。小兰长到14岁,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这么热闹的场面。她以前见到的最热闹的场景,不过是村里的丧事。
她东张西望,才发现了“售票厅”三个字,迟疑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