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前发生的事情,虽说是家事,但当日众目睽睽之下,家事便闹成了丑事。错自然不在林家,便是薛家,是此事的起源,因贾府被闹得太惨,人们面儿上说一声“狠辣太过”“不念亲戚情分,有失厚道”,私下里不免要告诫自家孩儿——若是被欺压得狠了,拼着一个不好的名声,也要对方拔层皮!
因着是公门侯宅的丑闻,还牵涉到贤贵妃娘娘的脸面,为了皇家面子上好看,林海当日便不甚隐蔽的让同僚瞧见他狠狠地斥骂林铭玉,并罚他祖宗牌位前跪地思过的场面。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三个书生中,终于有一个忍不住了。
“这位公子,这楼船是我们先看中的,您若是喜欢,再与掌柜的定便是了,这条却是不能让与你,请您见谅。”
说话的书生四方脸,皮肤偏黑,但目光正直,话说得也很客气。他不是莽撞之人,知道眼前之人身份尊贵,惹不起,但这楼船实在是他们的心爱之物,早就定下了用途,却是不好失信于人的。
涂硕只是凑近了瞧着伙计手中的楼船,并不答话。
他身边另一个小厮笑着道:“这位书生,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什么叫你们先看中的?这物事是我亲眼见者掌柜的拿出来的,见,我们家爷还是第一个看见,第一个出声夸赞的呢!宝剑赠英雄。宝物自然是该慧眼识珠之人得到。你还是省省吧,若真的喜欢,不妨再与掌柜的定一个,人家开门做生意的,必没有不许的。”
这话确实伶牙俐齿,好生丢钻。
书生脸皮一紧,不由得皱眉。
他身后的圆脸同伴已经听不过耳,道:“你这小哥好生胡搅蛮缠。这楼船明明是我们先定了的,也与掌柜的交了定金,今日不过是按照约定来取货罢了。便是被你们瞧见了,也是我们大度,愿意把好东西让各位鉴赏,怎的变成东西就是该你们得了?”
“正是,做生意讲究个诚信,若是论先来后到,自然是我们先,你们家公子后,若是论信誉,自然也是我们出了定金,与掌柜有言在先为可信,怎么着,也不该是你们得啊。我瞧着你们家公子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断没有不懂这个的道理。若真是喜欢,掌柜的自然可以再卖旁的给你,这个我们断然不能相让的。”
“就凭你们?”小青上前一步,手指几乎顶着人的鼻子,三个书生皆是怒目而视。
矛盾一触即发,张掌柜心里叫苦,面上却只能和稀泥。
先对三个书生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躬着身子对涂砚道:“爷,真不是我不卖给您,您也听说了,着实是这三位可观七日前定了的,我收了人家的定金,条子还在人手里拿着呢,做生意最是将信誉,玩玩不敢自毁门庭。您若真是喜欢,凭着不赚银子,我也得亲自跑着替您把货再催着赶制一个,三天,只要三天,保证给您一个一模一样只好不差的楼船,这个,就让这三位客官得了,也是您的一片善心。您觉着,成不成?”
涂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要笑不笑盯着张掌柜:“你觉着,把我排在随便阿猫阿狗的后面,成不成?”
“你……”圆脸书生听到他轻蔑的称呼,已经是怒发冲冠,却被他的黑脸同伴制止。
“张掌柜,这楼船是送我们一个外任的同窗临行礼物,意义重大,且我们先前已经跟同窗说好了的,实在不好失信。这个楼船确实不能让,剩下的银子在这里,您收了,我们好把东西拿走。”
这黑脸书生倒是条理清楚,也不与人争辩,只管按照约定交银子提货便是。
张掌柜瞧着涂硕,色有些迟疑,林铭玉怕他一时压力所迫,做出错误的决定,便走出来。张掌柜已经接过他手中的银票,看了看,说道:“行,还差八百两银子,这都在了,东西您拿走。阿福,把楼船包起来,包好了,给客官送出去。”
涂硕先还带着笑的脸,一下子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