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会儿,程北路没了动静。
“睡了吗?”顾言行轻声问。
没有回答。
顾言行欠欠身子,轻轻将胳膊从她的颈下抽出来,准备去洗澡。不料,手指触到床单时,发现床单一片湿冷。
他诧异,凑近去看她沉睡的脸,这才看见她脸上狼藉的泪痕。
顾言行心一沉,发觉不对,连忙下床,打开床边柜子的抽屉。
里面原本满瓶的安眠药,空了。
第二天上午,程北路在胃痛和头痛的双重折磨下醒来。
她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有些模糊。消毒水味清晰地飘来,她知道,自己在医院。
她还活着。
她吃力地起身,看到病房的窗边立着一个人。他背对着她,望着窗外,背影高高瘦瘦,看着让人心疼。
顾言行听到身后的响声,知道她醒了,还是强忍着,没有回头。
程北路拔掉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下床,趔趄地向他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对不起。”除此之外,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顾言行紧皱着眉头,长叹了口气,不忍地闭上眼睛,默不作声。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泪水渐渐充盈眼眶。
此时此刻,她只盼望他能够说句话,哪怕是责骂也好。
半晌,他才开口,缓缓说:“程北路,你怎么这么狠心……你竟然想死在我面前。”
“对不起……”
他看着窗外,夏天终于来了,窗外一片阳光明媚,可看在他的眼里,只觉得那么惨淡、那么刺眼。
“如果我没有提前回来,会怎么样?”顾言行的声音在颤抖,“我回到家里,看见你的尸体……是吗?”他说不下去了,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过了许久才平静了些,继续说,“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你觉得我要怎么活下去,程北路?”
“对不起……”程北路的眼泪夺眶而出。
顾言行没再说话,掰开程北路环在他腰间的手。他不忍心看她,微低着头,转身,大步离开病房。
程北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看来,他这次真的被她伤透心了。
她不知道,他这一离开,还会不会回来了。
顾言行走出病房,在医院的走廊里呆站了许久。
不得不说,这一次,他有些怕了。
若是从前,他可以坦坦荡荡地说出,即使她生病了,他也不在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在她身边。
然而,当死亡真的近在咫尺时,他胆怯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注定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这份痛苦,他能承受得了吗?
他不敢说。
下午,程北路盯着点滴瓶发呆了很久,最终没能抵挡住倦意,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顾言行。
她愣住,然后连忙起身,看着他。
顾言行笑笑:“这么慌张干什么?”
他回来了,依旧那样温暖地笑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又感动,又心痛。
“你什么都不用说,也不要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什么。”他拍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她,“我以后再也不出远门了,好吗?”
他起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来一个饭盒,把里面的粥倒出来些,又拿来一只勺子,一并递给她。
“吃饭吧,就算不饿也吃点吧。”他说。
程北路默默给过饭盒和勺子,没有动。
“怎么?”他笑了,“还要我喂你吗?”
程北路把饭盒和勺子放到一边,握住他的手。
他抬头,看她。
“怎么了?”他问。
“我们谈谈吧。”
“好,”他说,“只要不是提分手的事,谈什么都好。”
“我们在一起一年了吧?”
“嗯。”顾言行看着她,不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些什么。
“该是时候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了。”她说。
“我不是说了,不要提分手吗?”
“不是分手,”程北路说,“只是重新考虑一下。”
“怎么考虑?”
程北路提提嘴角,仰起头,眯起眼睛,微笑着说:“人都说,两个人热恋的时候,就像是发一场高烧。人会失去理智,把对方的优点无限放大,对方的缺点却一个也看不见。但是呢,两个人不可能永远处在这个状态,总会有冷却下来的时候,就像人不可能总是高烧39度,那样会出人命的。”
顾言行看着她,瞳孔闪了闪:“你想说什么?你突然这么认真,让人害怕。”
程北路笑了:“你继续听我说就好了。”
她摸了摸他的手,继续说:“以前,我问过你很多次,我是个病人,你在不在意,你总是说不在意。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你那时候的确不在意。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就像在发一场高烧一样,没有理智。而现在,一年了过去了,我们应该已经从那个阶段出来了。所以,是时候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未来了。”
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些哽咽,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今天上午,你走出病房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害怕,怕你再也不回来了。但过了一会儿,我又觉得释然了,其实,你不回来也好。”
“北路……”他打断她。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说:“先听我说完,好吗?”
“好……”
“顾老师,我知道,你虽然回来了,但你并没有释怀,对吧?昨晚的事情就像一个疙瘩一样埋在你心里了,是吧?”程北路说,“但你要知道,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以后可能会经常发生这种事情,可能,今天吃安眠药,明天割腕,后天跳楼……”她苦笑,“你会每天都提心吊胆地生活。这一次我没死,但如果下一次,我真的死了,你承受得了吗,顾老师?”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敢再那样轻易地回答。
原来,她把一切都看得这样清楚。有时,她真是冷静得可怕。
他沉默了许久,说:“所以……所以呢?”
“所以,我想让你再重新、仔细地考虑一下。如果你真的能接受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活,如果你真的能接受每天面对死亡,如果你真的能接受浑身都是负能量的我,我们才有可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程北路说,“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慢慢考虑,如果一个月之内,你没有联系我,我们就分开,好吗?”
他虽不愿这样,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方式。
他们的确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各自的感情。
“好吧。”他说。
她点点头,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