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的林地里热闹非凡,一些大小的坟头前安放着供桌,摆放着鸡鱼肉蛋糖果糕点等供品,坟冢间青烟缭绕,飘散在寒冷的冬日暮色里,时不时地就有成串的鞭炮爆响,炸飞的纸屑散布在荒冢枯草上。
新年的喜气已经罩在了人们的脸上,眉梢间都挂着一抹盈盈的笑意,娃崽子们窜上跑下地出沒在密集的坟冢间,分烧着用百元大票自制出來的冥币,并给属于自家一族的坟头上压着坟头纸,弄完了这些,他们还要忙活着点纸点鞭,大人们则忙着奠酒拜祭,带着自家崽子作揖磕头,闲暇之余,他们就三五成堆俩人一伙地凑在一起,撇开了往年习惯于对那些祖先事迹的讲述,而是津津有味地谈论着村中刚刚发生的两件事情,一是晚生的被逮,二是劳动和秋分的回家探亲,两件事很自然的比较在一起,又凭空添出一些感慨來,既有对自家崽子老实本分的得意和自许,又有对下一代人的警示和教育,特别是刚刚驶进村子一辆三轮摩托车,上面坐着曾去冬至饭馆勘查现场的那个干警,村人的谈论越发泼到了晚生身上。
酸杏一大家人赶过來的时候,振书一大家也是刚刚來到不久,坟丘间依然人影晃动,穿梭不息,一些人还在扎堆凑群地谈论着这个事体,以此來打发余出的空闲,见到酸杏一家人过來了,且里面还有忧心忡忡又羞愧难当的酸枣,人们便止住了这样的谈论,都大老远地打着招呼,荒芜的祖茔里顿时出现了一道鲜亮的风景,就是身着军装制服的劳动和秋分,一蓝一绿两团影子,扎眼地穿梭在人群里,跟这个打招呼,给那个递烟点火,俩人举止亲热,谈吐得体,让人觉得,他俩并沒有离开过杏花村,就像一直生活在自己身边一样,同时,又时时刻刻提醒着杏花村人,俩人已是扎翅高飞的雄鹰,只不过是施舍般地眷顾着这片热土,眷顾着这群笨鸟土鸡般的乡亲罢了。
立时,人们把劳动和秋分围起來,点头哈腰地接过俩人递來的香烟,热切中又带有十足讨好的成份与之对答,每每得到俩人的回答或是肯首,便显得很是满足,脸上挂着十足的笑意,还有人当着众人的面,教训自家小崽子一定要跟俩人学出息,万不得跟沒出息的人鬼混,这样的话语,恰恰又有所指代,愈发弄得酸枣脸红羞臊,抬不得头,见不得人了。
振书不急不燥地指挥着子孙们安放供桌,摆放供品,自己则坐在老祖的坟前,望着秋分的身影,惬意地吸着烟,他已经不再使用旱烟袋了,而是十分滑稽地捏着秋分带回來的香烟,他噘着嘴唇,深深地吸进一口,憋一小会儿,再缓缓地呼出來,这样的吸法。虽然一点儿也浪费不了,香烟里产生的烟油能够全部被肺部截留,但香烟的燃烧速度也很快,一小会儿便燃到了根部,振书也不掐灭,而是从口袋里再摸出一支來,接在即将燃尽了的烟蒂上,继续喷云吐雾。
在四喜的指挥下,振书一家的拜祭前期工作已经做好,就等着振书奠酒奠菜后,一大家人好烧纸燃鞭作揖磕头了,振书高声道,甭急呢?四方说要赶回來上年坟,冬至也还在饭馆里沒來,就等等,人齐了再烧纸放鞭,他把自己的嗓门儿挑得高高的,音调拖得长长的,既有一种老太爷的腔调,又能让祖林里的每个人都听得到老太爷一般的声音,于是,一家人就围坐在振书身边,一齐伸长了脖子,调对了眼珠子,专意围着秋分的身影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