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留下微微失的赵文扬。这女子不够含蓄,可是这样单纯的热烈并不让人反感。
“啧啧啧,这就见异思迁了?”俞显在他身后取笑。
赵文扬道:“我何曾见异思迁?”
“之前不是成天把沈家那个女娃挂在嘴上?”
“沈女郎于我有恩不假,”赵文扬正色,“但我并无非份之想。她对我援手是她心地良善。我岂能因此自作多情?老丈不可胡言。”
俞显大:“你们相处那么些时日,她对你又很不错,你竟然没动过心?”
赵文扬没有回答。沈盼的品貌在他看来都无可挑剔,又有恩于他,说完全没有过好感多少有点自欺欺人。可是……他脑中浮现出苏曜和沈盼并肩而立的身影。就算他们自己还没意识到,但是他当时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明白:苏曜和她才是最合适的一对。
良久,赵文扬轻轻摇头:“她有更好的人。”
天通三年六月,河东与武宁缔结盟约,共同对抗王守。
两方都在与王守交战,结盟也算顺理成章的事。让各方惊讶的是促成这个盟约的人。
近两个月来,俞显数次往返于河中府与徐州,穿针引线,最后成功说服双方联盟。
虽然俞显声名显赫,但已淡出政坛多年,也极少参与诸侯的割踞争霸。他忽然出手,难免引人议论。有人认为俞显一直以来都在待价而沽,现在不过是做出了选择而已;也有人说他早年和王守有过节,所以趁机落井下石;还有人说俞显毕竟曾在旧朝为官,对王守将小朝廷的皇帝软禁之事深为不满,故而积极奔走。
河东与武宁都看得到结盟的好处,牵线人又是德高望重的俞显,俱都赏脸。谈判很快就进入实质阶段。
五月时,河东才首先向徐州派遣使者,六月便已达成了联盟,可谓速。缔盟的文书由俞显亲自撰写,交给双方使者,分送河中、徐州。两方首脑亲自确认,正式在联盟的文书上加印画押后方才生效。正式会盟以前,俞显与河东节度使派出的使者一起到徐州做最后的确认。赵文扬则奉命护送。
刚听说这件事时,赵文扬怎么都不相信他帮助过的老人竟然是名满天下的文魁,反复向他确认,又再三陈述冒充俞显被节度使发现会招来杀身之祸,劝他趁事情还未暴露,赶快逃走。俞显让他气得不轻,干脆向河东节度使要求让赵文扬随他同来徐州,让他好好看看自己是谁。
在前往徐州的路上,赵文扬都还在担心他是冒充的。以前读书时不是没看过俞显的文章,只觉得句句锦绣,字字珠玑。他实在无法相信那些精妙文章竟然出自眼前这个还要自己接济付酒账的糟老头。可是到了徐州,看到6仲亲自出迎并对俞显执晚辈礼后,赵文扬什么怀疑都没有了。河东节度使读书不多,也许还会搞错,但是6仲绝不可能弄错俞显的身份。文如其人果然只是传说。
进入节度使府邸,俞显等人就与6仲讨论结盟事宜。赵文扬的职级不足参与如此谈判,这期间就在州城内随意闲逛。
故地重游,赵文扬不免感慨。一年多以前,他是一文不名的流民,经历丧乱,从遍地饿殍的家乡逃出来,流落到此。现在他却成了河东的将官。虽然这身份还不足以让他扬名立万,但也绝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欺辱的了。而这一切全要归功于两个人。如果不是沈盼出手相救,没有苏曜给予的许多指点,兴许他早已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了。
一年了,站在徐州街头的赵文扬想,不知道那两个人现在怎么样?虽然苏曜还领兵在外,但是听说沈盼已经回到徐州,他是不是可以去拜会一下?可是沈盼毕竟是未婚女子,贸然求见会不会有些唐突?
犹豫再三,赵文扬还是写了一封短函,请6府家仆转交。第二天便有人过来传话,说是沈盼请他前去一见。
赵文扬在下仆引领下进了6府内院。不过他并没有被带到堂屋,而是一处安静的庭院。庭园不大,景致也无甚出,不过院子中间几个搭着布匹的巨大木架十分引人注目。
有名女子抱着一捆湿布,正踮着脚尖,要将一匹布往架子上晾,正是沈盼。
布匹的份量对她来说有些沉重。赵文扬看她吃力,连忙上前,帮她托住布匹。
“我帮你。”他说。
沈盼回头一笑。在她示意下,赵文扬握住布匹的一端。沈盼则提起另一端,将布匹抖开。之前赵文扬并没太留意她手中的布匹,这时才发现这布是被染成十分浅淡的蓝色,中间夹杂着丝丝不规则的浅白,形成状如龟背的纹路。虽然不懂染织,赵文扬还是看出这布料甚是别致。再看院子里挂出的其他布,红白黄绿皆有,花纹也各不相同,但是色调都很淡雅,不同于日常所见的料子。
赵文扬非常困惑,以沈盼的身份,难道还需要自己劳作?
沈盼似乎没有看出他的疑惑。将浅蓝布挂到木架上后,她对赵文扬浅浅一笑,只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第29章履道坦坦(2)
微风吹过,带动悬挂在院中的布匹,重复着飘起又落下的过程。
“女郎为什么要自己干这些重活?”赵文扬指着那些布匹问。
此时沈盼的侍女已搬来了小风炉和茶笼等物。沈盼便坐在廊下为他煮茶。
“是我愿意做的,”沈盼笑道,“我想试试改进苎麻的染织工艺。因为是第一次做,我怕有差错,所以都自己动手。”
赵文扬听了,凑上前细看一阵:“花色看着很别致,是怎么染出来的?”
“是缬染。就是按照预先想染的花样在布料上扎线,然后再进行染色,”沈盼走过来,一一指着给他看,“扎线的方式有异,染出的花纹也就不同了。这种疏大的花纹叫玛瑙缬,这种细的叫龙子缬。刚才你帮我挂的那种叫龟背。”
赵文扬对染织的知识不比苏曜或6诒多,一知半解地点头:“原来如此。”
沈盼看出他其实并不了解,笑着说:“我喋喋不休地讲染织,赵君应该十分厌烦了。”
“不不不,”赵文扬连忙道,“是我才疏学浅,以致于听不懂女郎的话。”
沈盼见釜中之水沸如鱼目,便走回炉前,一边添加茶末一边问他:“赵君这一年过得可好?”
“还好。”赵文扬回答。接着他便将这一年来的经历毫无隐瞒地向沈盼道来,包括自己如何遇上俞显,如何晋升什将,又如何击杀了王守的使者。
他叙述时一直小心地观察着沈盼的色。但是沈盼没有评论,甚至没有流露过多的任何情绪,只是很认真地倾听。
“我要谢谢赵君。”他说完后,沈盼将青瓷茶盏放到赵文扬面前。
赵文扬摇头:“我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