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北挂了电话就去找雷允泽请假,其实她也就跟他说一声,打完招呼没等他同意就自个摔上门走了。更多小说 ltxsba.me
梁凯利已经把车开到她公司楼下,两人又去找了几个地方,打电话给叶绍谦在上海的几个朋友,甚至可能联络的北京朋友,全都没有线索,唯一没有惊动的,恐怕只有雷老太太了。
他自己在浦东的公寓肯定是没人,他们甚至还去了各大酒吧、夜店,虽说白天不大会有人泡吧,但是也许他昨晚来过,会有人见过他。可是当她问起“叶少”,领班经理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偌大一个上海市,其实要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下班时分,夏小北坐在车里,窗外是繁华如斯的外滩,梁凯利摇开窗子,对着外面吞云吐雾,两人都有些怅然若失。
这停顿的短短几十分钟,有多少张陌生的脸孔擦身而过,却没有一个是她期望的,因此灰了心,全身上下都充斥着满满的疲惫和失落。
梁凯利把烟灭了,看她一眼说:“不早了,送你回家吧。”
夏小北沉默的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手掌坐起来:“他要是不在自己家,最有可能在我那儿啊!”
梁凯利也如梦初醒,那家伙不是最爱一个人跑她那楼下抽烟。当即马力全开,也不管什么交通规则,直接在车缝里几个跻身,碾到了人行道上,在无数路人惊诧的表情中,一路风驰电掣,沿着人行道飙了出去。
夏小北紧紧抓着安全带,这样无视交通规则,她不仅不觉得慌张,反而有种淋漓的快感,仿佛是被逼到了极处而绝地返生的痛快。
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车子一到小区门口,她就跳下来,四处寻找他的影子。楼道下没有,花园里没有,楼梯口也没有,她甚至自欺欺人的打开门,跑进屋里检查了一圈,也没有……
一无所获,所有的希望一瞬间泯灭,此时她只觉得累,向后一仰扎进沙发里,又累又饿。
梁凯利看看屋外,天已经黑透了,安慰她说:“累了一整天,休息好再各自去找吧,一有什么消息就电话联系。”
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或者只是不想开口,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梁凯利走了之后,她还是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但是很有规律的,每隔5分钟就掏出手机,翻到电话簿的叶绍谦,按下通话键,但是一直是女人单调的“请稍候再拨”,最后一次是九点十五分的样子,她拨完号码肚子开始叫,就又打了个电话叫了份外卖。
先前发愣的时候不觉得饿,等外卖的时候却格外的感受到饥肠辘辘。索性到阳台上去等。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小区入口恰好能一览无余,她想起以前她和叶绍谦吵架了,她就是躲在这,偷偷的看他把车开进来,然后停在她楼下,下车,抽烟。有时他也不下车,就坐在车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把手指伸到面前,比划着叶绍谦拿烟的模样,她记得清楚,有两次,她从楼梯口出来,就看见他身子微弓,颀长的身躯在夜色里像一棵树,指尖一点微红,像是璀璨的红宝石,一闪一闪,和着她心跳的频率。
耳畔有车轮飞快碾过的声音,然后她手里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去接,一时没拿住,手机差点从阳台上掉下去。
她不知为何心里有股雀跃的期待,忙不迭按下接听键:“喂,是我……”
“4o3的外卖到了……”
她扬起的嘴角有一瞬的僵硬,若有所思的朝楼下瞥了一眼,这个时间的家庭全都在被窝里看电视剧了,因为天气冷饭后出来散步的也少了,偶尔有人说话的声音。其实看那陌生的号码就该知道了,她说不出那种心里突然空下去的感觉是什么,但还是勉强镇静的回答:“好的,麻烦您送上来。”
她叫了广东粥,还有一份虾饺。打开袋子来还是热气腾腾,鼻尖立刻盈满粥米的香气。
都说不高兴的时候吃东西是最好的发泄,她于是很大口很大口的喝粥,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起虾饺,几乎是一口一个。鲜咸可口的竹荪培根粥被她喝得底都不剩,水晶虾饺也全部落尽肚里,吃饱了她拍拍肚子,胀得难受,甚至撑得一阵阵想作呕。
谁说吃饱了就会快乐的?她现在难受得想哭。
这样躺在沙发上又折腾了一阵,双目无的盯着天花板,不知不觉又想起叶绍谦,想他那时给自己叫早餐外卖,然后天杀的不到七点钟就把自己叫起床。她那时顶着一对熊猫眼在心里直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可是水晶虾饺很好吃,蟹仔烧卖也很香,她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跟他在一起,她的口味都养刁了,不知不觉就扔掉了冰箱里那一排切片面包和速食罐头。后来在一起做饭了,也总是想着怎么精进厨艺,做不同的口味给他品尝,喜欢他眯着眼睛就着她的筷子尝一口,然后一副享受的样子说“我老婆手艺真好”。
她想得出,远处似乎有什么声音一直响着,单调的一声叠着一声,仿佛警铃。
她猛的从回忆中抽身,才知道是手机在响,本能的摸索过来放在耳边,思绪还有点飘忽。
她“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却没有人说话。可能是打错了,顺手就想挂掉,忽然她想起什么,把屏幕拿开一点,仍然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却掩饰不了她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她一下子坐直了,捏着了一遍:“你是谁?”
那边还是没有声音,静悄悄的,连周围环境里的噪音都听不见,唯独有一些兹啦啦的细小的信号声。
过了好久,她不挂,那边的人也没有挂,却还是不说话。
她终于忍不住,试探的叫了声:“绍谦?”
她听到那边好像发出一道压抑的吸气声。她一下子慌了:“是你吗?绍谦?你在哪里?”
结果那边却“啪嗒”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手机里传来单调的滴滴声,她还有一些发怔。刚才的到底是不是叶绍谦打来她还不确定,但是她心里有很强的预感,仿佛能看到他皱着一双好看的眉头,手里握着听筒,难过而无奈的叹息。
她赶忙回拨回去,尽管知道那可能只是一只路边的公用电话,或者根本就不是叶绍谦,只是某人的恶作剧或者打错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差的握着手机,屏息静气的等着。
电话拨通了,里边是单调重复的铃声,响了三四声依然没人接,她的耐心也随着一声接一声的铃响而渐渐消磨,就在她无望的想要挂断时,电话却突然的被人接起。
她来不及等他说话,立刻喊道:“绍谦,我知道是你,你千万别挂。”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他终于开口,声音幽暗沙哑,问她:“你最近怎么样?”
“我……”她愣了一下,立马反客为主,“我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这点不用你关心,倒是你,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知道所有人都快急疯了吗?”
“哦……那就好。”他说完又要挂,她仿佛能预感到,一口叫住他:“叶绍谦!”
他停下来,静静的等着。
她不知为何,胸臆间窜着一股火气,也许是晚上吃多了撑的,无处发泄。
她说:“叶绍谦,缩头乌龟!你遇事就躲起来吗?是谁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是谁说除了我谁也不愿将就的,是谁说明天不要想交给你来想的?你想说话不算数吗?”
她一口气说得太快,说完了还气喘吁吁的,那边他静静的听着,半晌十分平静的对她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那一刻,她觉得有什么一片一片的从心尖上剥离开来,原来那么多的哭笑纠缠,到头来不过换这三个字。
她说:“叶绍谦,我不管,你要道歉就当面跟我说,电话里一句对不起算什么?你在哪你告我,我现在就过去。”
他大概想了一会,最后还是告诉了她地址,他的声音哑哑的,但是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楚。
她攥着手机,边穿外套边对他说:“你千万别走开,我马上就来。”
乘坐出租车到了他说的地方,她简直啼笑皆非,因为这里竟然是寰宇名下的楼盘。早知道就不用费这么大功夫,直接叫雷允泽帮忙去找就好了。
位于市中环的小高层,十八楼,她找到单元,在楼下按了门牌号,对讲系统里传来他不甚清晰的声音:“上来吧。”然后自动门铿一声就自己打开了。
她乘电梯上去,怔怔的看着电梯镜面上的自己,面色发黄,头发也有一撮干枯分叉了,眼睛下面是一坨青青的黑。以前她并不在意这些,总是安慰自己,都孩子的妈了还讲究什么,可一时还是接受不了自己枯萎得如此快。其实拨拨指头算算,她今年也才二十六岁,比公司很多刚入职的同事还要年轻,只是生活的奔波和繁重的工作压力让她忽视了女子最为重视的容貌。她用掌心揉了揉浮肿的脸庞,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自己是不是也该打扮打扮了?
她还没胡思乱想完,电梯已经到了,电梯门打开,就看见叶绍谦靠在门口等她。
他并不如她想象得那样颓废落魄,反而干净整洁的很,穿着一件麻丝圆领的套头衫,下面是宽松的格子纹休闲裤,就是一条裤裹着厚厚的石膏不太雅观。
见到她,也没说什么,转身就往里走,夏小北本来想上去扶他,但看他态度这么臭,于是也抱着胳膊假装没看到,由着他一条腿瘸着拐着。
屋里摆设很简单,没有他浦东那套房子的奢侈,但日常用品也算齐备,毕竟是他们自己公司的房子,夏小北记得这户型,哪边卧室哪边洗手间都熟悉得很。
叶绍谦刚在沙发里坐下,就开始点烟。他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堆,房间里也四处溢着呛鼻的烟味。
她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拍掉了他嘴里烟头。
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又掏出一支烟,点燃。
她再拍掉。瞪着一双圆眼睛看他,有本事你再点?
他果然停下了,站起来,问她:“你喝什么?”
“我不喝,”她也带着点别扭,可是看他腿还伤着,站起来都得撑着扶手,就又不忍心。
她朝厨房里瞥了眼,正好看到刚开封的泡面,热水壶插着咕噜噜的冒着气泡,还没来及泡呢。她心里又是一阵发酸:“你不是说这东西不是人吃的吗?以前一件一件给我扔掉,现在怎么自己又吃起来了?”她就是不能想象天天前呼后拥的叶大公子窝在一三房两厅的公寓里吃泡面的情景。
他说:“懒得订餐了。”
她知道他是腿脚不便。也不知道他是哪里跟自己过不去,伤成这样了也不叫人伺候着,还一个人躲起来玩深沉。
她站起来脱掉外衣,说:“吃什么?煮面好吗?”
他看着她,不说话,她就当他默认了。厨房里肯定不会有挂面,但是面粉还是有的,她亲自捋开袖子,蘸了水,开始和面,做手擀面给他吃。
叶绍谦靠在一边看着,习惯性的又去摸烟,想起什么,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他静静的看着她,眼前一阵恍惚,眼前的情景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时间与空间都重叠得令他有点茫然,就像那时还在浦东的公寓里,她在流理台前忙活,他从后面抱住她给她添乱,甚至更早的以前,他们在一起争执大闸蟹该怎么煮。
厨房里十分安静,锅里的水渐渐沸了,夏小北粘了一手的面粉,脸上衣服上也是一块一块的白色,她把切好的面条整齐的放进去,又打开冰箱在里面翻找食材。
发现只有番茄时她泄了口气,像个孩子似的嘟起嘴,刀工熟练的把番茄切成小丁。他还记得最初她只会做番茄炒蛋,并且忘了放盐。不自觉的,嘴角就勾起。
恰好这时候夏小北转身问他:“有鸡蛋吗?”然后就捕捉到他这未及收敛的笑容。
他的表情有些僵,任她愣愣的盯着自己看,好半晌才淡淡的说:“没有。”
她好像这才回过来,撇撇嘴:“营养不足,不过够填饱肚子了。”
一大盘的手擀面盛出来,上面是酸酸甜甜的炒番茄浇头。叶绍谦坐在她对面安静的吃面,屋子里静悄悄的,她从来没觉得心境如此平静,就像是面对着一幅画,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就在这诡异的安静中,画里的人突然像她伸出手来。她就像中了魔咒的束缚,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任他把手贴在她脸上,然后听见他低沉暗哑的声音:“这里……脏了。”
他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一触即去,指腹上沾着些面粉,她顿时明白过来,脸上悄悄染上绯红。
吃完饭她主动拿起碗筷去洗,他坐在沙发里沉默着,她见气氛太诡异,于是打开电视说:“看看新闻吧。”他没否认,眼还是茫然的盯着屏幕的某一处。
她收拾好厨房回到客厅,坐在他身边,电视里在重播天气预报,北方有寒流南下,长江流域即将降温。她有好一段时间没看天气预报,其实降不降温意义不大,因为她成天都在地铁和办公室里头,一直穿着单薄的套装,从未感受到气温的变化。
天气预报也看完了,叶绍谦下意识的看了眼挂钟说:“不早了,你走吧。”
她站起来,喃喃的说:“嗯。”
他也站起来:“我不方便送你了。”
“我知道,你早点休息吧。”
她说完转身,就像以往无数次她在他的公寓做完饭,然后说我该走了,他就起来送她。
她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而他正失的凝着她的背影,猝不及防间被她抓个正着。
她眼灼灼的审视他:“你不能原谅的,究竟是我,还是……你自己?”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你没有错……是我……我做不到的,二哥都能做到……你一定会幸福的……”
幸福?现在这样就叫幸福了吗?她忽然就笑了:“叶绍谦,你凭什么祝我幸福?你不是说你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才被我折磨吗,怎么这么快就放手了,我告你,我就是不待见你,我对谁都好,我就是爱折腾你,我觉得有个人心甘情愿的给你折腾,折腾完了还舍不得还成天腻着你,这就叫幸福。而且这幸福旁人给不了,只除了你。”
她说完拉开门掉头就走,也不等电梯,就往楼梯间走。楼道里每一层的声控灯纷纷亮了,她把每一层阶梯都踩得咚咚作响,心里一迭声的骂着:叶绍谦你这个木头要是再不追下来,老娘这一身面粉就白沾了,几千块的套装啊,尤其她还是平生第头回下厨擀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