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圆桌对面的亚当,双手双脚都被锁链给牢牢地捆缚住了,在他的手腕处,有两道圆环将其扣在了桌面上,动弹不得,不过他的气色瞧着还不错,而且连身上原本脏兮兮的衣服也都换了,整个人不光是精了许多,而且完美地衬托出了他宛如天亲手雕琢而出的面容。
眼看对方将一碗味道香浓的汤放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却毫不动心,而是抬起头,色平静地看向了旁边站着的蒋大少,后者立马一拍脑袋,调笑道:“嘿,你瞧,我都忘了,你一个人可吃不了,不过我也做不来这些下人的活儿,所以你稍等片刻。”
蒋大少正欲叫个外面候着的下人进来服侍亚当喝汤,再慢慢聊,却不料亚当突然开口道:“不必了,蒋兄,我不饿,如果没事,我想回去休息了。”
蒋大少闻言,慢慢地放下了手中正在给亚当夹菜的筷子,脸色略微有些不好看了,不过那也就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他依旧面带和善地微笑道:“亚当兄,何必呢,总会有人肯答应我们的条件,跟我们合作的,而那个人为什么就不能是你呢?你自己扪心自问,难道你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吗?你不能的,谁也不能,在大势之下,你我,众生,皆是蝼蚁而已,既然如此,你为何就不肯顺应潮流,同时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呢?”
蒋大少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未来两座大6之间的交流肯定是越来越多的,暂时只是需要一个彼此熟悉的过程而已,以及像他们乾坤商会一样肯在中间牵线搭桥的人罢了。
而以乾坤商会的富庶,他们如果愿意全力资助东大6的某一方势力,那一定会给对方带来数不尽的好处,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可能有人会不动心,哪怕是被誉为拥有跟石头一样的高贵品质,坚韧不拔,恪守诺言的地族人,也不例外。
有冲突的地方,就有生意,历代大一统时期,乾坤商会的日子都不大好过,因为在西大6,重农抑商乃是传统,上至帝王,下至百姓,大家都知道商人到底是什么货色,只有在混乱之地,才蕴含着无限的商机,因为每个人都还保留着最原始的渴望。
话说回来,这亚当可是背负有深仇大恨的,同时又有一半人族血统,他应该是最没有理由拒绝乾坤商会合作提议的那个人才对,可他偏偏就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而且是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这就让蒋大少很是不解了。
毕竟他是商贾世家出身,看待问题永远是从根本利益的角度出发的,他当然不懂,也不可能理解什么叫做原则与坚持,毕竟在他看来,这些东西都是可笑,无趣而且廉价的。
他们蒋家的老祖宗,曾经说过一句很著名的话: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东西不能用钱买到,如果不行,只能说明出的价还不够高而已。
这句话一直都被商贾们引以为金玉良言,在他们看来,一切的一切,道义,原则,在金钱的面前,都是破绽百出,毕竟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人生在世,唯有两件东西离不开,一是空气,二就是钱了。
亚当亦是明白,彼此的道理在对方那里都是狗屁,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你觉得我是傻子,我觉得你是个渣滓,故而索性直接闭上眼,不再搭理对方。
蒋大少见状,只是呵呵一笑,然后摇头叹息道:“可怜,可怜,血海深仇不得报呀。亚当兄,你可知道,你现在做出的选择,如果被人知道了,最开心的,其实是你那个亲叔叔?真是可怜呀,也罢,也罢,反正还有几日,亚当兄可以再想想,我可以给你保证,我的一切承诺,在见到你亲叔叔之前,都是有效的。”
说罢,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度感叹道:“嗨,不过嘛,在见到正主之后,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做生意的,百无禁忌,但唯一要讲究的,那就是‘诚信’这两个字,所以等到上岸之后,那事情可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亚当兄,你得想好。”
亚当闻言,一下子睁开眼,斜看向蒋大少,表情很是不屑地冷声道:“乾坤商会是什么货色,我比你其实更清楚,因为我的母亲,就是曾经被你们卖到东大6的奴隶,所以你期望我做什么呢,甘愿当你们的狗,支持你们的奴隶贸易么,蒋少爷,别再白费功夫了,你就算杀了我,我也绝不可能跟你们这种人合作!”
他也不是没想过先虚与委蛇,表面上接受乾坤商会的好处,获取对方的支持,待得回到部落,驱逐了自己的亲叔叔,重新掌权之后,自然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事,不再需要搭理对方了。
不过他更觉得,以乾坤商会这么多年积攒的底蕴以及种种手段,他一旦松口,有极大的可能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所以这个选择,是注定不会被他所考虑的。
与其成为对方手中的棋子,被对方扶持用来对付自己的族人,他宁可死在自己亲叔叔的手上,哪怕对方的手上,同时还握有自己双亲的性命,但也好过以后自己身不由己。
蒋大少表情顿时微微一僵,显然也是没想到亚当会这么说,可他的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轻轻地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倒是真留你不得了,好在虽然没把你卖到最好的价钱,但我们蒋家也不亏,这两天倒也可以省下好些东西。”
说罢,他拍了拍手,外面立刻有两个人族守卫推开门走了进来,都是他们蒋家自己豢养的亲兵,数代为仆,极其忠诚,唯他马首是瞻。
“把他带下去,找人严加看管,这两天东西也别给他吃了,省得浪费,去吧。”
说罢,他挥了挥手,正欲转身去往里屋与带来的美人欢愉一二,可想了想,又指挥那两人道:“这些桌上的东西就别浪费了,最后几天了,拿下去犒赏那帮要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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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甲板上,顾玄正一个人趴在栏杆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他靠着这些日子的优异表现,以远胜常人的体魄得到了上头的垂青,再加上出了无风带之后,这一路艳阳高照,海风宜人,船上的事情也不多,也就由得他可以有一些时间自由支配了。
“啪!”
顾玄感觉到自己的屁股上突然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回头一看,正是船上的老管事,而刚才这一脚,自然也是他自愿挨的一下,不然对方绝无可能踢中。
这管事是蒋家的老仆,所以实际地位可不一般,也正是因为他的垂青,才让顾玄的身份在船上变得高人一等了起来。
“阿宝啊。”
他不是以正常的数字号码称呼,而是直呼顾玄主动暴露的化名,然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有空嘛,就多学点东西,这么年轻,又少了一只眼睛,面相不好,如果再不努力一点,难不成真想跟那些人一样,浑浑噩噩地在这海上活一辈子?”
顾玄闻言,赶忙深深鞠躬,抱拳感谢道:“多谢管事大人的指点。”
老人伸出背在后面的手,轻轻地拍着顾玄的肩膀,继续加重语气道:“别光顾着谢,我也知道你小子多半不是真心的,不过这些话,一定得记在心里,难得嘛有个好苗子,老朽就算想扶你一把,可也得你自己加把力才行,你说是不是,不说这些了,听说你会东大6语?”
顾玄一下子抬起头,直起身,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很是骄傲地道:“不怕给大人您说,我这人呀,打小那就聪明得很,之前那船上地族人多,我觉着有意思,就偷偷地跟他们学,嘿,您猜怎么着,才一个来月,我就全学会了,那绝对是没问题的!”
这幅模样自然也是他故意装出来的,因为如果他一直对外表现得很是憨厚,低调,那以老管事这种阅人无数,见过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以及阴谋算计,突然背叛的老江湖或许会下意识地产生怀疑,但顾玄故意摆出一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大模样,反倒是能让对方觉得眼前这小子还在掌握之中,从而放松警惕心。
看着顾玄拍着胸脯做保证,老管事却是冷笑了一声,然后故意打击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阿宝,人这一辈子啊,嘴上的话可千万别说得太大,不然到时候就不只是闪了舌头这么简单了。”
停顿了些许之后,老管事这才幽幽地低声说道:“到时候,你这条舌头可能连我都没办法帮你保住了。”
顾玄原本骄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害怕,做出一副被吓到了的尴尬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这,管事大人,也不,不至于吧,我这个。。。。。。”
“哼!你小子倒也有怕的。”看到顾玄害怕的样子,老人这才满意地说出了实情,“等过几天上了岸,老朽会安排你同行,到时候你就给蒋少爷做翻译,记得,多露脸,有大好处。”
顾玄有些疑惑地问道:“蒋少爷?”
“闭嘴!听我说!”老人赶紧呵斥了一声,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才继续低声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整只船队,那都是老朽的主子,也就是蒋少爷的,而少爷背后的蒋家,用富可敌国来形容都是一种侮辱,蒋家的财富,哪怕全堆起来用大火烧,可能到你死,都看不到烧干净的那天,只要攀上了蒋少爷,成为他的心腹红人,未来你在中庭,就算是诸侯世子见了你,也会给你一个好脸色,懂了么?”
顾玄闻言,呼吸一下子就变得粗重了起来,脸上甚至还浮现了激动的潮红色,当然了,这都是他故意装出来的样子罢了,实际上他现在的内心不但毫无波澜,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笑,暗道这老人家可真是为了震慑自己,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不过心里怎么想的暂且不提,他表面上还是忙不迭地点头道:“是,管事大人,多谢大人您的提点,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表现,绝不会让大人您失望!”
老人一手抚须,也很是满意地道:“孺子可教,行了,好好准备去吧,别在这闲逛了,这几天我把你的活都分给其他人了,你就在屋里耐心等待即可,切记,别到时候丢了人,那老朽也救不得你了!”
“是,我记住了。”顾玄又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迟疑地问道,“哎,大人,只是不知,哎,具体还有几天才到呀?”
老人明显是懒得回答,一边转过身,一边摆手道:“没几天了,快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