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长青面不改色,片刻后才淡淡道:”且让他不太平便是。”
陈思远欲言又止,迟长青看了出来,道:”怎么?有话直说,好些日子不见,如何扭捏起来了?倒叫我不习惯。”
陈思远失笑摇首,道:”只是想同你说,虽然现如今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但你好歹低调些,就算在这穷乡僻壤,也不乏有几个耳目灵通的认出了你,回头又惹来麻烦。”
迟长青沉默一下,回道:”婵儿更重要。”
他那时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他的小哑巴,哪里顾得上其他?陈思远愕然,片刻后方才笑起来,道:”迟未寒,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迟长青却认真道:”我也是想不到,但若回顾从前,只觉得没有遇见婵儿的那些年都仿佛白过了似的。”
陈思远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道:”罢了,你这有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放从前,哪儿能听见你说出如此之肉麻的话来,我还记得当初听说了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为了娶一个青楼女子进门,跟他爹老子闹翻了,挨了痛打不说还被逐出了门,那会你是怎么说来着?说京师护城河里淌的水都没他脑子里的多。”
他还故意打了一个寒颤,像是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面对好友的调侃,迟长青不以为意,甚至还大笑起来,末了才道:”晋如,我甘之如醴。”
他见陈思远不解,便道:”来日你有喜欢的人便懂了。”
闻言,陈思远打开折扇,笑道:”若是能同银子成亲,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迟长青:……
马车是陈氏商号备好的,自是妥帖舒适,然而迟长青却很不放心,将马交给下人,自己也入了车,岂料才一进去,便看见小哑巴在抹眼泪,他一惊,连忙道:”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洛婵拭了泪,一双漂亮的眼睛红红的,仿佛兔子一般,瞧着甚是可怜,却还是在迟长青的手上写画答道:没有人欺负我。
迟长青只以为她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情后怕,心中微痛,将她揽入怀中,低声安抚道:”婵儿别怕,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洛婵红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短短的几息之间,她眼中又盈满了泪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往下掉,看得出她已竭力忍耐了,迟长青终于觉得不对,小哑巴虽然娇气,却不是喜欢哭哭啼啼的性子,便慌张问道:”到底怎么了?”
洛婵这才满眼含着泪,在他手心里轻轻写着:我爹娘是不是有事了?
迟长青瞬间哑然,他险些忘了,小哑巴这样敏感,他事先与陈思远商量好的说辞怎么骗得过她?
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洛婵见他这般情形,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痛如心绞,她终于忍不住无声恸哭起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串串滑落,滴在了迟长青的手背上,灼烫无比,像是要一直烫到了心底去。
他紧紧地抱着心爱的女子,喉头哽住,心里想着,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有感同身受的。
……
回村的时候正是正午,陈思远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到了小桥湾,引来诸多村民围观,在远处探头探脑地瞧,一边唠嗑,琢磨着这又是哪一号人来了,这么热闹,待瞧见迟长青抱着他媳妇下车来,众村民都恍然大悟,原来是长青家的客人。
满贵媳妇也在人群中,见了洛婵,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这时有好事者叫她道:”哎,说起来怪,满贵婶子,昨天下午长青他不是骑着马跑出去了嘛?匆匆忙忙的,是什么事儿啊?”
”我也看见了,”另外有人不满地抱怨着:”火烧眉毛似的,险些把我家的牛犊子吓到河里头去。”
满贵媳妇其实也并不是很了解其中的内情,但是她知道村里这些妇人们爱嚼舌根的性子,哪里敢透露半个字?再说了,昨天也是她的疏忽才导致洛婵出了意外,心里愧疚了一晚上,这会便笑道:”我也不大清楚,可能是长青家里来亲戚了吧?你看这一大批人和车马,不得要人去接啊?”
其余人想想也是,又远远看了几眼,那些车啊马啊,还有作随从打扮的人,咂了咂嘴,道:”这些人看起来有些来头呢,你们瞧,那马车跟平常人的不一样,又大又漂亮,我去城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的马车。”
”咳,人家长青这是从京城里回来的,就是不一样。”
”是啊是啊。”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各自散了,眼看晌午到了,男人们从地里做完活儿回来,还要备好饭菜哩,村民们散开之后,满贵媳妇便也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路过迟长青家门口时,扭头往里面看了看,没看见洛婵,只看见迟长青站在院子里,侧着身子与一个年轻人说话,那年轻人与他差不多的年纪,穿着一袭深蓝色的锦袍,手里拿着折扇,色温和,倒是长青的表情凝重,拧着眉头,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