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女子望之若三十出头,轻扫蛾眉淡搽胭脂,到得父子俩三步开外才勒住了马缰,与父子俩打了个照面,眼尾便红了:”冀儿都长这么大了!”她当年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小肉团子,聪明又可爱,刚会喊娘。
这句感慨,在她心里存了好几日,那日送药过去,便想说了。
赵冀从小没少被父亲抱在膝上讲述他亲娘的事迹,在南越王赵疆的心里,他娘无一处不好,他有时候会想,也许是父母分开太早,还来不及厌倦。
”孩儿见过母亲!”赵冀跪了下来,仰头注视着马上的中年女子,而赵疆则伸出了手:”来静仪,我扶着你。”
姚静仪,当年府里的姚侧妃,他独子的亲娘。
赵疆亲自扶了姚娘下马,她下马之后笑道:”一别多年,王爷倒是发福了,让我都不敢认了。”俯身去扶赵冀:”冀儿快起来!”
赵疆没想到一家三口还有团聚之日,摸着大肚腩直笑:”好!好啊!冀儿五岁的时候,有一次调皮被我训了,他收拾了个小包袱就悄悄离开了王府,说是要到南齐来找亲娘,闹的府里人仰马翻,差点没被他吓死……”他絮絮说着,好像恨不得一气儿把过去多年的经历都倒出来,讲给姚娘听。
相比赵疆,姚娘与赵冀母子俩都很是沉默,母子互相打量,姚娘轻抚儿子的脸颊,发现他的眉眼与自己有四五分相似,越看越不舍,眼里涌上的泪意被她逼退,握着儿子的手舍不得松开。
”冀儿这一路上可玩的开心?”
赵冀:”父王留的那张小像太过久远,应该重新给母亲再画一张才好。”他回握着姚娘的手,带着些说不出的期冀,像小孩子一样央求道:”母亲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南越,去年宫里新晋的画师最擅画人像,好不好?”
赵疆的目光一直未从姚娘面上移开,见她眸中痛色一闪而过,眼眶一红险险掉下泪来,心里便凉了,面上还要装出几分重逢的喜意:”你这孩子,才见面话都没说几句便提画人像,父王留着的那张小像有何不好?”
赵冀嘻嘻一笑:”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每次看着那张小像,总感觉母亲不像我的母亲,倒好像我的妹妹,比我年纪还小呢。”
赵疆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记:”没个正形你!”
睽违多年,相聚的时光却过的飞快。
当夕阳西下,染红了枯草深林,姚娘起身向两父子道别。
赵冀依依不舍:”母亲,回京之后儿子能去母亲府上探望吗?”
姚娘摸摸青年英俊的脸颊:”万寿节过后,我儿跟王爷尽早启程回南越吧,此去山水迢迢,好生保重!”
赵冀满心失望:”母亲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姚娘:”母亲还有事……等以后有机会了,母亲一定去南越探亲!”她强忍着心里的酸楚,向赵疆拜别,打马离去。
赵疆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还痴痴望着她去时的路:”当年你母亲说,想做南越王的正妃……”后来他终于爬上了南越王的位子,可是心爱的女人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相聚不过两个时辰,赵疆恨不得把这些年的过往都通通讲给她听,也期盼着能听到她这些年的经历,当年为何非要抛夫弃子回到南齐,这次又为何出现在南齐猎宫之中……种种过往,只要她愿意讲,他就愿意听。
可是她没有。
自始至终,姚娘都只含笑听着他们父子说话,讲赵冀小时候的事情,讲南越之事,却绝口不提她这些年的经历。
”父王,我们还能见到母亲吗?”
”也许吧。”赵疆心想:傻儿子,你母亲恐怕只是来与我们告别而已。
他不忍说破令儿子伤心。
赵冀也想:你们都拿我当小孩子,难道是我素日太草包之故?
他暗暗打定了主意,就算是亲娘再嫁生子,也要把她抢回南越去,也算是慰劳父王多年相思。
”父王,您赶紧跟南齐皇帝提亲,等儿子跟九公主的亲事订下来之后,您老就先回南越,儿子留在南齐多学习学习他们的治国之道,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回去,可好?”
赵疆前一刻还满心酸楚与心爱的女人分别,后一刻就听到儿子也要留在南齐,几乎失态:”你也要留在南齐?南齐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肯回去!”
赵冀:”……不是就儿子一个吗?”联想到亲妈绝然离去的背影,又觉得亲爹有点可怜,连忙哄他:”等儿子在南齐好生学学,回去之后更好的治理南越,让南越的上京比南齐的京都更为繁荣,好不好?”
他平时不务正业,王宫之中教导世子的都是南越的饱学之士,也没见他有多敬重,至多是糊弄着把每日功课做完就跑去玩耍了,可从来不见一心向学。
赵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