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芝低头翻阅着,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抬起头:”之前的呢?”
李忱这儿递上两本,沈帧泛着其中一本指给她看:”这儿,议价有误。”
安芝写上他说的,略过账目上所写的,这是四五年前的账,难怪说是旧账,再不处理可就成了烂账。
”这里,棉余五百,与前面一千九折算不符。”
”漠河水患,颗粒无收,粮涨至一斗四十,未过四十五。”
”这里……”
”这里不对。”
沈帧停住,抬头看她,很近的距离,安芝低头翻着手中的账,翻到前面一处时,指着上面的数目,抬起头看他:”中间亏损了数量不对,翻山运瓷器,先以草铺,后装箱,箱子四边都要放上软布草料,路上颠簸,这箱子与车也得有间隔,至多折损三成,有些经验的,一成都不会。”
而这账上写的是三成半,到最后结余的货也没错,但从前面运送的人工算,实际上应该只损了两成,最多不会超过两成半,其中相差的钱被中饱私囊了,账面上看不出,但两本账前后算起来就是不对。
”那你说该怎么办?”
”没办法啊,这都是五年前的旧账了,淮河商行内的掌柜一定换了有几回了,运货的走动就更频繁了。”安芝说的坦然,这样的账目得在当月查出来才行,时间一久就没办法,你纵使是知道它有问题,眼下也没人让他追究的。
沈帧笑了:”看来是这淮河商行是亏定了的。”
这下安芝不肯说了,亏不亏她可不知道。
沈帧点了点:”这儿。”
安芝提笔。
天色越深,书桌这儿沈帧的声音很轻,温和的说着,安芝记下去的那些字却没一句温和的。
账簿上批注的话都是一针见血的,安芝可以预想之后拿到这些的掌柜会是什么情,而她也发现了,沈帧看的这些帐都是四五年前的。
那会儿他才刚从沈家老太爷手中接手沈家。
屋外护卫过来送药,李忱前去端过来,本是想在旁摆一会儿,少爷不爱喝药,得准备些甜的吃食才行,可不等他开口,沈帧那边顺手的就将药碗端过去了,浓郁的药味散开来直冲的人不太舒服,沈帧还是干脆的将它喝完了,放下碗时,李忱整个都是惊讶的。
少爷这是,转性子了?
安芝却还是从他微皱的眉头中看出了些端倪:”你怕吃药?”
沈帧摇头:”有些烫。”
安芝也没疑他:”我以前每天都要喝很多药。”
”怕吗?”
”不怕啊,喝完药就有糖吃,而且后来喝得多了,也就不觉得苦了。”安芝小的时候喝药都是爹娘和大哥哄的,那时候还能骄纵一下,虽然不怕喝药,但也能讨的大哥去给她买糖吃,可去了宜山后,别说糖了,师叔没往她茶水里添黄连就算是运气。
沈帧看她:”你小的时候身体很不好?”
安芝的手微顿:”嗯,不太好。”
原以为他会追问,却听他十分悠然的说了句:”我小时候身体也不太好。”
安芝倏地抬起头,沈帧轻笑:”小的时候顽皮,总受伤。”
磨墨的初七抬了下头,很快又低下去,受伤?谁?
月入云层,悄悄探出了半边身子望着这静谧的大地,月光洒下,落在了窗台外的小池中,如银光碎片,闪闪动人。
深夜的风送入窗户,与屋内的空气混在了一起,抚到人脸上时已有了暖意,两个身影靠的很近,低头轻语,无人打扰。
久久的,待那浮动的云遮了月色,天地陷入了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破晓后,黎明至。
巷弄中有车轱辘声,马车奔过,声音尤为明显,半个时辰之后,附近有早市开张,渐渐热闹起来。
待到陆庭烨清晨回来,沈宅内是一片安静,只见到早起练功的初七和初九,等他回去歇下,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陆凤苓在外叫门,给他送了解酒汤和吃食,看他一副睡意惺忪的样子好一顿说,洗漱过后,陆庭烨伸着懒腰出去,在不远处看到了坐在亭子内的沈帧和安芝。
他一把拖住了要过去的妹妹。
”哥,你干什么,我还要去送点心。”陆凤苓嫌弃他的很,也不知什么时辰回来的,早上去叫门没反应,这会儿人身上还有酒味。
陆庭烨弹了下她的额头:”让李忱送过去,你去杵在那儿做什么,打扰人家看帐,还有,这边的事不许告诉爹娘。”
”你还威胁我了,你闻闻身上的味儿。”陆凤苓扯了他衣服,往屋子方向揪,”还不快把衣服换了。”
兄妹俩的打闹声传到亭子内,安芝抬起头,看到陆家兄妹和乐的样子,眼不由一黯,大哥……
”林姑娘。”安芝蓦地回,”沈少爷,你说到哪儿了?”
沈帧没再看账,让初七把桌上的都撤了下去,笑着询问:”要不去园子里走走?”
安芝笑了笑:”沈少爷,我没事,不过是想起了些往事。”
沈帧没有勉强她,就坐在亭子内,对她说起沈歆的事:”姐姐她已经到锦州了,那边如今还暖和,屋内尚不用添盆。”
”大小姐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