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血千年土中碧(五)
“哎呀宇公子这是做什么, 快些起来。更多小说 ltxsba.top”纪无妄弯腰伸手作势要扶, 却被宇祝生挥开, 一副老子今天就要在这里那你当祖宗跪的架势。
“道长仁慈,求道长助我!”宇祝生说着突然拜倒下去,额头与地面亲密接触发出了清脆的“邦”的一声。
茶水在杯盏中重新腾起热气,茶宠的色泽也变了数度, 纪无妄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宇祝生见他情, 心中明白对方还在迟疑, 这个时候如果加大筹码会让对方更加摇摆不定, 那么自己这边的优势也会更大。
“我知道长所求。宇祝生突然冒出一句, 然后凑近纪无妄,在后者耳边嘀咕了半晌, 纪无妄眼眸突然睁大, 无比有的看向宇祝生, 声音几乎颤抖。
“当真?”
“我宇祝生说出的话, 就一定会做到。”
纪无妄果真如宇祝生预料的那般, 内心开始动摇。宇祝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只需要再加一把力, 纪无妄就会答应他的事。只是这一次他却不这么做了。一件事的诱惑太大, 便会适得其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设套等着他钻。所以这个时候只需要耐心的等待。
“道长?”
“不必说了。”纪无妄颓然抬手,止住了宇祝生的话头。宇祝生恰到好处的闭了嘴,他原本就不打算往下说。只是纪无妄此刻的态度, 想必……
“你随我来。”言落, 纪无妄便起身, 颤颤巍巍朝着他放包裹的后院走去。宇祝生见有戏,心头狂喜,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眸中的精明之色,换上一副憨直随纪无妄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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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妄的后院颇有曲径通幽之感,沿路栽着许多盆栽,偶有一两丛翠竹,清风如许紫气东来真是一块风水宝地。二人一前一后一绕一行,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小屋子前。
那小木屋伶俜孤立,与后院的景色并不协调,倒显出几分特殊的意味来。纪无妄走上前去,从腰间摸出一把用红色丝线穿起来的钥匙,落了门前的铜锁。接着开了一条小缝隙光够他一人进入,在他站在门槛处的时候恰好能够遮挡住内里的场景。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宇祝生只看得里头黑洞洞一片徒然生出几丝吊诡之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也正探着脑袋往外偷瞧。他心生讶异,正欲再看得清楚些时,纪无妄已经关门落锁将他自个儿反锁在了里头。
宇祝生不解的走过去,看着开启又紧闭的木门上那将落未落的铜锁,心里一阵恍惚。这个地方他总有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不知道这种感觉作何解释。
纪无妄在里面没呆多久就出来了,开门的那一刻宇祝生看到他手上抱着一只锦盒。宇祝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祥云金丝纹样的黑绸锦盒瞧,怎么瞧怎么觉得这锦盒长得就像一只缩小版可以托在掌心的小棺材。
“你可有带汗巾之类的物什?”纪无妄一出来便没头没脑的砸下一句来。
宇祝生听了这话正欲出声揶揄,待看到纪无妄一脸凝重紧张的表情时生生噎了回去。还没有完全得手,必须控制自己不能出一丝差错!他飞速的调整好情绪,点了点头。“有一块绢帕。”
“是你自己的吗?”纪无妄情无比严肃。
宇祝生听了之后虽然仍不解其意,但是好歹明白了这物什必须是属于自己的,妻妾留下的东西不能用。他把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最终干脆利落的解开衣袍直接抽出贴身匕首把位于胸前的那块中衣丝料割裂下来,递给纪无妄。
纪无妄接过后直接用它将棺材状的锦盒裹住,托在掌心口中念了几句咒语,又往上面划了几个符,一番简单仪式做毕才将锦盒郑重的递给了宇祝生。
宇祝生忙伸出手,认认真真接过。然后对着纪无妄深深一鞠躬。
纪无妄疲惫的摆摆手,“无须如此多礼,只要记得贫道的一些嘱咐便是了。”
宇祝生立刻显露出一副乖乖听讲的模样,俯低了头。纪无妄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宇祝生眼疾手快将人搀扶住,然后就地寻了一块大石头,将纪无妄小心扶过去坐下。抬首时,纪无妄的脸就近在咫尺,宇祝生讶然后退一步。
仅仅须臾之间,纪无妄却似又苍老了十岁。
“宇公子……”
“在,我在。道长请说!”宇祝生连忙应话。
“贫道修炼一世,并无子孙绕膝之福。唯于因缘际会之时得一小徒,奈何世事无常徒儿被一场变故夺去了性命。九十载来到头,只有此物伴在身侧。今日将它托付与你,万望珍之重之。”纪无妄苍老的面容疲惫不已,说到此处更是牵心,竟然滚下泪来。一双粗粝的手掌紧紧握住宇祝生托着锦盒的手,一字一句重寄辞。
宇祝生听得认真连连点头,“我定会好生照料。”
纪无妄点点头,双手仍旧紧握住不敢放开,“每日清水一盏,生鸡蛋一颗,白米一抔。给家里孩子采购衣裳玩器的时候多带一套给她供上。家中设宴时,记得多添一份碗筷,夹些食物在里头。若出门之时需要带上她,便打开锦盒,念我在里头放的咒语,念完之后喊她的名字就可以了。”
宇祝生抽出一只手叠放在纪无妄手上,安抚性的拍拍,“道长,我都记下了。”
“这个包裹你带回去吧,这里头的东西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纪无妄取出肋下一直夹着的宇祝生先前带来的包裹递还给他。“饿了就让她吃,不够了就帮她找,万万不可放置不理。”
“明白的。”宇祝生接过。
“嗯……”纪无妄一双眼睛缓缓阖上,松开了宇祝生的手,犹豫半晌方有些踌躇的开了口,“若是控制不住了,就蘸点柳条水在上面,然后念一段咒……咒语内容我已经放在盒子里面了,你自己看便是。”
宇祝生自然知道纪无妄所指的是什么事,他抚摸了一下锦盒丝滑的触感,心中一动。
纪无妄没有看他,只是抬起手做了个遣客的手势。
宇祝生也没有多言,对他鞠了一躬便转身准备离去。
“且慢。”沙哑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宇祝生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乖顺的转回身站在原地等候。
只见纪无妄颤巍巍站起身,兀自走进木屋里头。过了一会就出来了,手上多了只精巧可爱的小拖车,像是孩童玩耍取乐的器物。
宇祝生压制住了内心的好,静静等待纪无妄开口。他知道此刻的纪无妄心情十分低落,自己的存在感能弱就弱,千万不要主动去提醒自己的存在,那样对自己来说虽然没有什么坏处,但是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处。
因为宇祝生的沉默,纪无妄果然在一番忧愁之后变得十分平静,他伸出手将那个小拖车递过来,看着宇祝生毫不犹豫的接下后方道:“这是她母亲做给她的。”
宇祝生心头一颤,附和道:“舐犊情深。”
纪无妄摇头,“非也。”
宇祝生狠命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要你话没理解透就随便接!
纪无妄看着那木头小拖车,眸中一片悲悯。“那女子以为自己怀的是个儿子,便做了男孩儿喜爱的玩具。后来得知是女儿,便丢弃了。这东西是我后来在山上寻到的,幸而她大腹便便,行动有限捡了个近点的地方随意丢了。想来也是不觉得有人会去捡回来吧。”
“倒是有些可怜。”宇祝生垂着脑袋低声和了一句。
纪无妄原地坐下,情里头说不出的颓靡,衬着漫天风卷林叶,夕霞坠金,着眼看去甚是凄凉。
宇祝生感慨了一番之后,觉得虽然有些难过,但实际上与他并没有什么利益关系。深吸了一口这林间清凉之气,便抱着怀中所得,步伐沉稳的下山去了。
人欲,流转世间,故生执念。
执念,归于人心,故生妄念。
妄念,穷尽毕生,寻得阴术。
阴术,习于人手,始有饲鬼之人。
“饲鬼之人,畅快一时,却永远逃不出孤、贫、夭三字。”
真知灼言自苍老的人口中传出,却被骤起之风吹散,被山峦夕照拂淡,再传不进那欲焰正炽的下山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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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香姐,宴香姐。”梳着双环的青衣小丫头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招呼另一个鹅黄衣衫的大丫头宴香。
“怎么了,什么事秘秘的。”宴香无奈的走过来,笑着揉了一下鑫儿的脑袋。那青衣小丫头名唤鑫儿,是她姨母家的女儿,进来宇家也是托了她这一层关系。毕竟都是同出一脉,平日里能帮衬就帮衬着些,所以二人的感情自然比别人更加亲厚。
鑫儿左顾右盼一番,拉住宴香的手把人拉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确定没有人能听见自己说的话了之后,才敢开口:“宴香姐,最近你有没有发现大少爷屋里有些不对劲儿?”这鑫儿是个单纯的,一进来就有宴香罩着,所以一般出了什么事都能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心里有话藏不住,非要拉着宴香说道说道。
宴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噤声。鑫儿虽然没什么机谋,但是见到宴香如此倒也听话,两人屏息凝待了片刻,最终等来一声奶声奶气的猫叫。
“呼……”
两人对视一下,不约而同松了经。
“想说就说吧,但你要记住了,这件事情无论大小,对我说完就自己吞了,不许再拿出来。懂了吗?”宴香如是教导。
“嗯嗯,明白了。”鑫儿抿了小嘴点头,一双大眼睛载满认真。见阿香等待她开口,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与宴香听。
“宴香姐,你是在大少爷屋里头伺候的,你难道没发现大少爷屋里最近有些不对劲吗?”
宴香听了这话倒真的怪了,不过不是怪大少爷屋里有什么怪事,而是怪这鑫儿是怎么知道的。“鑫儿,你是扬少爷屋里伺候的,怎么知道大少爷屋里头的事情?”
“哎呀宴香姐,还不是上次扬少爷非说大少爷拿了他的玉佩,我就偷偷帮扬少爷去探了两次。”
“鑫儿!”宴香胸/脯剧烈起伏,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些,“我不是说了,他们嫡系之间的斗争你不许参与么!”话才说了半截,宴香就发现面前的鑫儿早低了头,杏眼揪着满满一汪眼泪。看着便心软下来,好声好气解释道:“他们都是少爷,最后不管谁胜谁负他们都还是嫡系的公子哥,谁也跑不了好处。但是我们就不一样。我们做奴婢的,永远都只能是奴婢。他们在上头斗,一旦咱们牵连到里面去,最后都没什么好结果。”
“我知道……”鑫儿一张细瓷似得脸蛋上已经有好几道泪痕,宴香看她如此也不再忍心苛责。掏出手绢儿替她试了试眼泪。
“更何况,你也不是不知道。‘祝’字辈的哥儿,身上都有一块刻着‘祝’字的玉佩,你去打探除了能看到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以外还能打探到什么?”
鑫儿接过手绢自己擦拭,一边抽泣边道:“玉佩是没打探出什么,但是我发现了另一个秘密呀!”
“就是你刚才准备说的事情?”宴香取回手绢,仔细叠着。
“嗯嗯。”鑫儿连连点头,额前的刘海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摇晃。
“我去了两次,第一次去的时候大少爷屋子里暖暖的香香的,比扬少爷屋里还要舒服的紧。可是当我第二次去的时候,他的屋子里就变了。香也变了,感觉也变了。”
“香变了,感觉也变了?”宴香疑惑的重复了一下鑫儿的话,提出自己的看法,“大少爷最近确实换了香料,但是他平时对这方面颇为讲究,一日换三次香也是寻常事。你不了解所以才觉得感觉不同的吧。”
“不不不,宴香姐,不是这样的。”鑫儿连忙摆手,“那天我是借机帮大少爷屋里的小晴送换洗衣物去的,所以可以在里面待得时间长一些。那天我接近大少爷卧室的时候发现他卧榻旁边的柜子上,多了一个小盒子,而且那个小盒子前面居然插着咱们去庙里才会带的香!”
“!!”宴香一惊,手中叠好的绢帕倏然落到地上。
鑫儿见到此状,明白了这件事真正可能有的分量,更加小声道:“还有……那盒子前面放着一只好看的瓷盅……”
“瓷盅?什么瓷盅?”宴香突然想到了什么,抓住鑫儿的袖子皱起一双小山眉,用一种低了好几个度的声音问道:“那瓷盅里头放了什么,你可有看过?”
鑫儿咬紧下唇,一张小脸霎时间变得惨白,僵着表情点了点头。
“是什么!”宴香抓着鑫儿袖子的手一紧,涂着丹蔻的指甲刺入了鑫儿单薄的衣衫里,而后者却完全没有顾忌到这扎肉的痛楚,满心满脑都是当时看到那瓷盅里头什物的心情。霎时间天风疾呼海涛厉啸,浓如泼墨的恐惧与暴雨般席卷了鑫儿的内心。
“是脐带,婴儿的脐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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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吃点小宝贝。”宇祝生坐在床沿上,手中端着个卵白莹润的汝窑白瓷瓷盅,把里头的东西衬的越发紫红浓稠。他正笑着舀起那些浓腻的什物,一勺一勺喂给床幔里面的东西吃。
“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啊?”宇祝生将仍旧满满的勺子放回瓷盅,腾出空手去触摸里面的东西。然而手甫伸至半空却被什么弹了回来,宇祝生看着倏然间布满淤青的手长叹一气,合上瓷盅盖子站起身来。他走到窗边仔仔细细拉好窗帘,然后披上外套处理公事去了。
宇祝生一离开,一直躲在床幔后面的东西开始有了点反应。一只纤巧的小脚丫悄然探出,轻轻一划便撩开了厚实的床幔。紧接着整条小腿便暴露在了床幔外面。宇祝生卧房里的窗帘布置的要被其他人房里的厚实许多,结结实实用了三层绸缎掩在窗台处,一丝阳光也泄不进来。大白天屋子里全靠三只蜡烛贡献光亮,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的很。
在烛光的映照下,那条腿异常美妙。莹白细润的肌肤散发出微妙的光泽,仿若透明茶冻覆盖在玉骨冰脉之上,令人情不自禁的想啃上一口,满嘴沁凉。
“哈~~”
细若蚊吟的声音,自幔帐后面传出。随着一只纤白小手扯落碍事的绸料,三只蜡烛齐齐被这突如其来的微风惊得一颤,“呲——”的一声,灭了。
三缕青烟拖出优雅动人的轨迹,中途像是触碰到什么实不实虚不虚的东西,改变了他们原本自由的身形,最终打着旋儿散去了。
“咯咯咯~~”
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发出嘤咛的笑声,开始在她习惯的环境下进行她所谓的有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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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帷幕下,枫红院寂,稀稀疏疏的枝丫载着一季的离愁待来人一同伤怀。
宴香提着一盒食盒徐徐经过,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放下食盒寻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弯腰坐下来。她掏出怀里的绢帕,捂在姣好的面容上好一会,终于低低的抽泣起来。
经霜染红的枫叶从枝头飘落,打了几个旋儿最终轻轻贴在她的后领上,与那抹鹅黄相映更是明艳。只是此刻在低声哭泣的人儿,却欣赏不到这存于她身上的美好。
身侧的食盒不知何时被悄然打开,一只小手猛地从里面抽走了几块桃花糕,盒盖落在一旁发出轻微的声响。
“是谁!”宴香惊醒过来,迅速的用绢帕擦干净泪痕便往身后看,一个小小的身影落荒而逃。宴香眼角的余光看到食盒中的食物被人动过,心下如火烧一般,来不及收拾被打乱的食物,也没有想着要去追赶那个偷糕点的小偷,匆匆忙忙盖上盒盖就提着裙子向着厨房跑去。
她心里知道,一盒桃花糕没了偷偷出点银钱让厨子再做一份就行了,刚才种种就等于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倘若她刚刚意气用事前去追赶,那么极有可能误了大少奶奶用餐的时辰,到时候罚下来的过错就是双重的。就算她抓住了小偷也不会有额外的奖赏,毕竟宅子里进了小偷不是她的责任,伺候大少爷大少奶奶起居饮食才是她的主职,如果她连分内的事情都做不好,恐怕被饿死在柴房就是她最终的归宿。
厨子大哥人很好,只收了几个铜板便为她做了新的桃花糕,宴香千恩万谢整理好食物提着食盒便离开了。行到刚才那条小路上的时候,宴香不禁抬头看了看天,终于长出一口气,松懈下来。幸好幸好,幸好之前想一个人静一会所以才提前在厨房取了大少奶奶的晚膳,后来遭到这种事情折腾一阵,倒也没误了用餐时辰。虽然没时间自己一个人待一会,但也好过被扣上失职的帽子。这么想着宴香郁卒了一天的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
只是……
宴香看着眼前黑灯瞎火的路径,不禁再次开始发愁。忘了带灯笼来照明,现下可怎么走这条路呀。大少奶奶本来不住在这里,自打那日大少爷从鹤青山下来之后,就把大少奶奶遣出了主屋。幸好大少奶奶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莫名其妙被赶到这种地方来住,倒也没有闹腾。眼下到是愁了宴香。
“不管了,走快些吧。”宴香心中打鼓,把食盒紧紧抱在胸前,步子迈得飞快。突然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沉甸甸的,却又好像只是因为自己的脖颈有点发酸?
宴香虽然心里头疑惑,但是步子不敢放慢。一只手时不时捏捏自己的后劲处,每次按完都觉得感觉好了一些,自此也没有太在意,径直往大少奶奶屋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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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宴香来了?”
大少奶奶是琴家的小姐,乳名“朝云”,生得一副温柔的好模样,观之可亲。她最喜针刺之事,每每天气好的时候都会在花园里绣花,这个时候宇家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们都喜欢围过来瞧,也不知是欣赏那栩栩如生的绣品,还是欣赏那端坐着的比绣品还要美上三分的妙人。
“大少奶奶,该用饭了。”宴香眉眼弯弯,提着食盒走进屋里。说来也巧,她的脚刚迈入门槛,整个身子就似乎轻了不少,一直隐隐发酸的肩膀一下子就舒爽了。
琴朝云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仍旧对着烛光做手头上的绣活。飞针走线约数十下,把起金剪挑断丝线,掖好线头穿上流苏,这才满意起身。
宴香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形,于是在琴朝云还沉浸在绣事里的时候便开始低头布菜。
“瞧瞧看,喜欢吗?”水一样无形却舒缓的流淌在心尖上的声音在耳边婉转,宴香有点小惊讶的抬起头,只见一个用五彩丝线绣的精致的荷包静静地出现在视野里,瞬间一室光华。
“这,这是……”宴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那只荷包,又看了看琴朝云,用一种完全沙哑的声音忐忑确认,“大少奶奶这是,绣了荷包给我?”
琴朝云柳眉温婉笑的动人,“不然呢?”
宴香眼鼻酸涩几欲滚下泪来,她忍了又忍终是接过那只精巧的荷包,轻轻抚摸上面绣着的凛冬寒梅,朵朵似血。“宴香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不必如此的。”琴朝云笑着拉过宴香坐下,“我早些就想谢谢你,去年我初来乍到,是你一直在照顾我,让我在这深宅大院里有个彼此扶持的姐妹。这点礼物算得了什么呢?”
宴香听了这话立马站起身,“大少奶奶这是折煞宴香了,宴香没有大少奶奶说的那么好,宴香是下人怎么能配得上与大少奶奶相互扶持……”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我们好歹也有一年的交情了不是吗?”琴朝云笑着拉她坐下,接着在宴香碗中夹了几筷,温声催促,“都快凉了,还不动筷吗?”
“多谢大少奶奶。”宴香取出绢帕试干净眼泪,红着眼眶对琴朝云感激的笑。
临出门前,宴香收拾着桌上的餐盘,遥遥看了在梳妆镜前卸妆的琴朝云一眼,“大少奶奶,您早些休息吧。”
“你也是。”琴朝云转过头来对她点点头,此时的她钗环尽褪乌发如云颇有一番动人韵味。宴香心头一跳,提了空的食盒匆忙道别后便退出关门。
月色下,荷包上绣着的红梅清骨嶙峋,身姿挺拔。宴香将它牢牢捏在手里,直到月上中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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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朝云知道自己的丈夫最近心思不在自己这里,也可以说对自己已经丝毫没了兴趣。所以她并不等待什么,梳洗完毕兀自上上床歇息。
更漏声声,不紧不慢。
秋季的夜雨总是淅淅沥沥的,总是下不痛快也落不干净,它们与霜露一起将寒意洒满这森然的古宅。
“啊——!!”
“你是谁!!!放开我!!!!”
“什么!!这是什么!!!!”
“啊——————!!”
泠然脆响,是玉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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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家大少奶奶昨夜自杀。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长匣城的每一个角落。长匣城的街上都沸腾了,酒楼里茶坊间,人们争相谈论着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品行容貌样样一流的豪宅少妇,一夜之间离死亡的事情。
相比于市井街坊将此作为茶余饭后图个乐子的谈资,宇家上下可算是乱了套儿了。
“都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宇家家主是宇祝生和宇祝扬的父亲,宇老爷子。他正坐在宇家正厅的主位上,满脸愠怒的看着昨夜当差的奴仆,一边等待长匣城资历最老的仵作的验尸结果。
跪了一地的奴仆之中,宴香的身子俯的最低。若是凑近了看,便能发现这个女奴已经把眼睛哭成了杏核。
“老爷,老爷,仵作来了。”
宇老爷子定定的坐在高座上,等待仵作宣布结果,眉宇之间拧出一条深壑。
“禀告老爷,贵府大少奶奶乃是自尽而亡。”
“怎么讲?”一直默然坐在左手第一位座椅上的宇祝生沉着一张脸开了口。这表情简直和主位上的宇老爷子的表情同出一辙。
“大少奶奶于昨夜两更时分,悬梁自尽。有此为证。”那仵作取出刚才的记录手札,正准备与他们细说,却被一声厉喝打断。
“胡说!”宇祝生一拍扶手豁然起身,愤怒的似是张口就能喷出火来把这里烧成一片火海,“云儿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我与她从来都是相敬如宾琴瑟和谐,她有什么理由想不开要自尽的!”
“这……”那仵作见宇家大少爷这不淡定的反应,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和他们进行一些学术性的探讨了。于是收回手札,对着宇家大少爷特别耿直的来了一句。“这种事情老夫哪里晓得,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哇。”
“你!!”宇祝生就要冲上前去,被身边的几个仆人死命拉住才罢休。
仵作冷哼一声,对着宇老爷子一拱手,“死因已验明,老夫告退。”他自是有资本这么做的,在这间堂上,只有在主座上坐着的那位才配让他认真禀告一番,其余之人不过是些黄口小儿罢了。
那仵作走后,一个在琴朝云屋里的小婢女突然捧着一个托盘跑过来了,满脸泪痕的跪倒在大堂上。
“这是从大少奶奶房间里找到的!!就碎在少奶奶身/下!!老爷请看!!”她一双手用力举起将托盘举得老高,试图让所有人都看清这托盘上呈着的事物。
众人都不是瞎子,一眼便看清了——那是一块玉佩的残骸。
而这块玉佩,宇家上下都很熟悉。每位少爷降世的时候家主都会为他们打造一块刻有字派的玉佩,寄与“君子温良如玉”的美意。字派就是字辈,是他们名字中间的那个象征辈分的字。这块玉佩虽然已经摔得四分五裂,但是还是能够从比较大块的残骸中辨认出,这是一块刻有“祝”字的玉佩,是属于祝字辈少爷们的。
这下整个主堂里的少爷哥们都吓坏了,纷纷检查自己的玉佩是否还在。宇老爷子的脸一直都是沉着的,眼皮下垂布满沧桑痕迹的眸子眯着,一眼看过来,但凡是个活人都能打个颤子。
一场无声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每个少爷哥儿们在找到自己腰带上悬着的玉佩时都松下一口气,只有一人例外。
宇祝扬垂首看着自己腰带下空荡荡的一片,面无表情。
“三弟。”宇祝生像是一头锁定了猎物的猎豹,发红的眼睛盯在宇祝扬腰间便不再挪动,他的声音宛如阴天里最潮冷的结满青苔的石块,令人彻骨生寒。
“你的玉佩呢?”
众人的目光刷刷刷的全部投到了焦点人物宇祝扬身上,其实说实在话他们的心里都有一丝兴奋,因为这个宇祝扬自打从繁华的江南回到长匣宇家,就基本没说过几句话,脸上也没有除了沉思以外的表情。对于这种人,大家往往是最感兴趣的,每日都会明里暗里甚至自己也不自知的期待着,他的变化。
还有比今日这般更刺激的局面了吗?当然不能错过这次时机。
然而,他们又失望了。
宇祝扬似乎并没有做出过多的表情,甚至他眉毛皱起的幅度都没有比往日思考问题蹙起时多一分。
“三弟,我在问你话!”宇祝生身上是将发未发的雷霆。而宇祝扬这边却仍是秋水碧潭,一池清静。
“大哥这么急?那不如大哥先说吧。”宇祝扬微微挑眉,目光从宇祝生腰间悬着的玉佩一扫而过。
“这块玉佩当真是大哥的么?”
皦思定定的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干涩的要滴出泪来却仍然控制不住的睁的很大。
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分精致的女娃,但又与寻常能见的女娃并不相同。一头青草绿的发丝铺散开来,泛着鲜亮的光泽。雪白的肌肤覆盖在肌骨上,莹润如玉。眼睛鼻子无可挑剔,一张小巧玲珑的嘴唇素白素白毫无血色。最诡异的是——
这个女娃没有腿。
她身上没有衣物覆盖,肌肤如雪一览无遗。却偏偏断在了她的大腿根处。皦思略微凑近了一些,那凹凸不平的截面告诉了他,这个女娃的双腿是被生生砍断的。而且看上去,应是砍了不下二十多斧头。
“皦思!!快闪开!!”纪无妄突然一声大喊惊醒了似入魔障的皦思,后者立刻惊恐的往后退去,脚步一滑坐倒在一簇簇爆裂的火苗跟前,体软若泥。
“轰隆——!!”
所有的火焰几乎是炸裂开来,纪无妄振开袍子将皦思揽入怀里,巨大的热浪自他们身后轰开,整个山洞皆似要被这火红吞噬一般。触目只见具是红潮,皦思双唇发颤不知所措,纪无妄连忙将其搂得更紧,一张布满褶痕的脸上火光忽明忽暗,流入他那双苍老的眸中变作浓的化不开的忧虑。
“咿————————”
“咿——————————”
一声声怪的童声幽幽传出,与那浓烈的火浪格格不入,却又丝丝入扣。
在师徒俩看不见的背后,正处于瞬息万变之中。
因为烈火烹尸油对棺材的剧烈刺激,棺材里那团物什的“死怨”之力引得结界上空那些青蓝色的烟气四处乱窜,浓重火光崩裂,而那些青蓝的气体控制不住,有几缕钻入了火洞之中顷刻间消匿无形。要命的是,那些气体似乎还有些许意识,知道自己遇到那些红色的气浪会灼痛乃至消散,都开始害怕起来。
害怕,恐惧,不想从这个世界上就此消失的执着引得它们悲喜无常,恚怨丛生!
它们更害怕就更疯狂,更疯狂就生出更多恚怨,恚怨愈躲能量随之愈强!癫狂至死,便得力量无限!
然而它们有了这力量又有何用,它们还是逃不出这漫天火牢,生死怨境,还是只能无休无止的厉啸着逃窜嗔癫!
逃不出,离不乱,生不死……五蕴俱炽,六尽狂!既然我不能生,那我就要这泱漭天地与我同死吧!
青蓝之息突然凝在了一处!然后它们开始丝丝缕缕飞速下移。在那熊熊火海中央是一具与它们出生之处一模一样的棺材,此时此刻正与它们一同经受这烈火的炼烤。炎炎火光宛若一朵展开的红莲,红莲之中孕着一个人偶一般纯洁完美的女娃。青翠的发丝散着柔和的光芒,酷烈的油火反而给她素白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柔光,仿如圣子降临。
没有缘由,没有犹豫。就像是排演了千万次,本能般的滑落下去,渗入了那皎洁如初雪的肌理之间。等待最后一丝青蓝之息渗入之后,那女娃的身躯倏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尸油不能腐其色,烈火不能融其形。可待青蓝之息在她身体之中流窜,周遭的火舌逐渐开始舔上她的皮肤。白皙水嫩的肌肤一下子变开始发红发焦,脓水冲破脓包缓缓流下,细嫩之处一寸寸爆裂开来……
死怨未尽,生怨已起……
“师师父……”皦思颤抖着想要看看身后的情形,纪无妄却死死拦住他的徒弟,一双眼睛迅速阖上。
“皦思,别回头看。”
“师父,我,我……“皦思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好疼……”最后一个“疼”字淹没在了骨骼碎裂的声响之中。纪无妄手臂一热,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见了那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一张布满褶子的脸上瞬间老泪纵横。
“皦思!!!!”
袍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染满了它的边缘。皦思便是从那里被拖走的。纪无妄攒住拳头,愤怒的看向身后,不料他身后的情形竟将他也唬了一跳。
他的身后正站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童。说是女童是因为纪无妄记得她初生时的样貌,发如翠叶,肤如初雪。然而此刻却已经面目全非,若不是她还保持着女童的身形怕是纪无妄也不敢确认了。她用她皮开肉绽猩红的双手死死箍住皦思的头颅,伸出满是脓包的小舌一点一点舔着颅内的脑浆。红白的浆液从她的嘴角滴落下来,和棺材里已经烤出的尸油融为一体。
她的腿断在腿根,便安安稳稳的坐在她刚才睡的小棺材里,一头因为烧灼而晦暗变成暗金色的长发在她身后柔顺的披着。纪无妄无法得知这个东西是怎么来到他身后并破开得罗袍袖扯走皦思头颅的。
指尖本能的掐起一个手势,口中念念有词。
那东西无比敏感,只听撕拉一声,得罗袍袖正式碎成两片,皦思身体被破开,左胸上赫然一个大洞!
她挖了皦思的心。
纪无妄拭去泪水,眉头紧蹙,三道黄符浮于面前。只待一声令发,便可迅疾如箭。
“唏……”
那东西边啃便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声,纪无妄眉目渐冷,符咒逼去。而那东西面对那三道符咒却没有丝毫的惧意,一歪脑袋,任由它们粘在身上传来致命般的痛楚。
眼看着那三道符咒竟然在那东西身上逐渐化去,纪无妄绝望了。他根本就不是这东西的对手。
寻常这“偷龙转凤”制鬼之法,便已是阴毒之极损尽元息,偏偏此物又是从**中剖出,趁了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出世,便是鬼王在此怕也不知该如何制她。
纪无妄悔痛难当,原是想将这东西做了,让她自己为自己攒福,却不料弄巧成拙白白赔上了自己唯一徒儿的性命。颓然坐在草垛之上也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咯咯咯。”一声清脆的笑声响在耳边。纪无妄想也不想就知道是那东西凑过来了。
“咯咯咯。”那东西依旧在笑,可纪无妄却不想回头,他已经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是从那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
凉丝丝的东西滑上了他的肩膀,缓慢的开始在一个地方打圈。一边打圈一边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似是玩的十分愉悦。
纪无妄心头一僵,过了一会竟然慢慢的软化下来。
她又有什么错呢?法子太烈,致使她一出世就暴虐非常。而正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导致了徒儿的惨死。真正有错的……是他纪无妄才对啊。
他扶着额头眼中酸涩,背后火光依旧,只是没了那癫狂的厉啸声和自家徒儿的聒噪声,万籁俱寂好不凄凉。
草垛子发出梭梭的声响,那东西不知不觉竟来到了跟前。纪无妄想着总这么低着头也不是办法,这东西毕竟出于他手,终有一天是要见面的。于是他在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与那东西对上了眼睛。
嘶……
这是……
只见面前坐着一个通体雪白的女童,暗金色的头发披肩而下几乎能将她的身体裹住,一双眼睛黑洞洞的注视着自己,长卷的睫毛浓密的排在眼睑上方。全身最显眼最浓艳的是她的唇……不似之前的素白透明,这次的唇因噬血而转为红色,因啖肉而变得丰盈。
啊……是因为皦思……
厉鬼出世,便得童子之身。这对于她来说是极好的补药,她容颜的变化全部归于此因。这下,原本还在筹划如何亲手毁掉她的纪无妄开始踌躇了。
皦思的血肉已经与她融为一体,她生,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皦思还活着呢?
“咯咯咯。”
那东西吃饱了性情也缓和下来。大大的眼睛眨了眨,黑洞洞的眼竟然因为这个动作鲜活了几分。和纪无妄面对面的坐了下来,靠着墙壁捏石头。
纪无妄的脸背着火光,阴影之下看不清色。
一人一鬼也不知在这口山洞中坐了多久,火势渐弱,只闻得柴火的噼啪声,和洞外的滂沱雨声淅淅沥沥,彻夜奏鸣。
“你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纪无妄突然开口,但他这一开口并没有准备让对方接话,因为对方虽然看上去有个**岁的样子,实际上心智就跟个出生的婴儿差不多,哦不……她严格算起来就是个连眼睛都未睁的婴胎。
她一出世,见到的,便是鬼的世界。她还没有享受过阳光的暖,就要来这阴界沐浴寂夜的寒。
纪无妄看着眼前的女童,缓缓伸出手去抚/摸她的长发。
世间真有公平二字么?恐怕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真的有那杆秤,那这眼前的荒诞剧目又是何人书就,何人吟哦?
所以我,从来都不信这些。
“你有一个名字的。”
“还是你母亲给你起的名字。”
“你什么都可以不记得,不知道。但是这个名字,你一定要知道。”
“记住了,你的名字,叫‘夭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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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血千年土中碧(四)
名唤夭璃的小童鬼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突然对着纪无妄伸出双手。纪无妄先是一愣随即一捞一抱将那小童鬼抱在怀中。
暗金色的发丝触到肌肤上柔柔的,一点也不扎人。她小小的脑袋抵在胸口,竟然令纪无妄有一瞬间的心软。是啊,他此刻才发现,夭璃也只不过是个孩子。
粗粝的大手一下一下顺着夭璃的发丝,夭璃则乖顺的伏在纪无妄的怀中,一张苹果脸压在胸口微微挤压变形,若不是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实在诡异,不然此刻的她看上去倒像是在嘟着嘴撒娇。
“你的母亲叫做孟秀君,生的清秀非常。在清水镇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许多有钱人家的公子都想娶你的母亲为妻,然而你母亲却从来没有答应过任何一门亲事。”纪无妄就着火光和一地斑驳的血色,静静的说着那陈年的故事。
“大家都猜测孟家的女儿有心上人,只是谁都没有见到过那个传闻里的公子,渐渐的也就不当回事了。转眼间,你的母亲到了二十岁,家里再没给她说过亲事,只当没这个女儿。你母亲丝毫没有在意,仍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可是没有想到,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清水镇上的大夫把孟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你道是为何?”纪无妄苦笑着摇头,“你的母亲被诊出了喜脉,清水镇上那个最清丽的姑娘,怀孕了。孟秀君没有夫君,谁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对于孟家,对于清水镇来讲都是莫大的耻辱,谁都忍受不了自己祖祖辈辈居住的清水镇上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丑闻。于是他们群起攻之,将你的母亲从床上拽下来,在你外祖父母的眼皮子底下把她锁进了猪笼。而你的外祖父母就这样冷眼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劝阻之意。”
纪无妄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他感觉胸口有些热辣,将伏在怀中的小脑袋微微挪开,毫不意外的看见了胸口出现一圈浅浅的血痕。夭璃被迫停止了进食却没有恼怒,只是拿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望着纪无妄,没有聚焦点,纪无妄不知道她究竟看的是自己,还是透过自己看向远处的景象。
洞外雨声喧哗,夜风凄寒。纪无妄从包袱里翻出一块素白的汗巾,将夭璃裹起来。夭璃低头看着纪无妄动作,不发一言。
“他们将你的母亲拖到河边,想要将她活活浸死。其实未成亲便有了身孕岂是你母亲一人之错,他们丝毫不去寻找你的父亲,而是把一腔怒火全部都泄在了你母亲身上。他们内心嫉妒之火早已盖过愤怒占据了全部内心。满嘴仁义道德,肚子里还不尽是男盗/女/娼。”
纪无妄手上不停,帮夭璃把身子裹好之后在侧边打了一个蝴蝶结,左右端详了一番满意之后方把夭璃揽入怀中。似乎完全不惧怕夭璃会接着在他的胸膛上啃一口。
“我那日只是想去河边掬水,见到此番景象实在做不了无动于衷,就用身上所有积蓄换得你母亲性命,将她救回了我的居所中。她与我说了前因后果,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因为她身上没有什么银两所以想要在生下你之后为我为奴为婢,算作报恩。我是修道之人,自然不会接受她的提议,而她却十分歉疚,加上暂时无处可去便在我居所中住下,等待临盆。”
“原以为一切就此风平浪静下来,可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