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多的心就止不住地抽痛——那是他们已逝去的青春,如今永远只存在于缅怀之中。那也是在阿格莱娅仿佛没有尽头的消沉和逃避里,唯一有用的麻醉剂。
“我多想回去啊。”阿格莱娅叹息着,低头端详自己青筋交错的双手。“如果我死了,我能回得去吗?你说——”
“莱娅!”蕾多脸色一变,厉声打断了她。她现在听不得从阿格莱娅嘴里说出一点点同死亡沾边的话,即便蕾多还清楚地记得,阿格莱娅曾在刚刚醒来时不止一次地试图寻死。
“我又不是马上就要跳楼。”阿格莱娅哂笑了一声,满不在乎。“你们都不想让我死,因为你们不懂……你们不明白。在成为狼人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蕾多,我受够了他们的侧目,我受够了那些怜悯。哪怕我活着,我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活得健全、有尊严——别打断我!你去问问莱姆斯,你问问他,你问问他过得好不好,你问问他能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找不到工作、穷困潦倒,被躲避、被怀疑、被边缘化!我不像他那么温柔坚强,我受不了!比起那样活着,我宁愿去死——”
“莱娅,”蕾多最终还是打断了她,只不过语气已经软了下去,很轻柔,甚至带着乞求。“就算对你来说,活着是一种负担,但我也希望……我请求你……为了你的父母、兄长和姐姐,为了我,为了詹姆、小天狼星、莱姆斯和彼得……为了所有爱你的人,活下去……我不能失去你,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阿格莱娅看着突然之间语无伦次的蕾多,脸上终于消失不见。她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像是一簇火光在缓缓熄灭。
“我知道。”她低声说,泫然欲泣。“但我很痛苦,蕾多,真的很痛苦。”
1979年11月,时值冬季。
英格兰下起了一场又一场连绵不绝的冷雨,偶尔气温骤降,带来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从阴云密布的天空中落下,打着旋儿停在枯黄的草地上,像是盖上了一层雪白的毛毯。一层厚重的浅灰色浓云在城市东北角上空缓缓翻涌,低矮的天幕几乎快要紧贴着鳞次栉比的房屋。街道上稀疏的行人们仰望天色,纷纷戴上帽子,疾步穿过寂寥空旷的街道,个个都是一副急于回家的模样。
对于巫师们来说,今年的十一月是选举的日子。哈罗德·敏坎终于宣布辞职,而在米丽森和克劳之间,成王败寇在此一举。蕾多从未这么忙碌过,她跟随米丽森抵达一座又一座城市进行演讲,冒着寒风向支持者们致意。魔法部内暗流汹涌,只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如今到了该站队的时候了。
南英格兰,伊斯特本。
站在这座海滨城市的边缘,仿佛幻影移形就能到达海岸另一头的敦刻尔克。这座旧维多利亚式的美丽城市是米丽森巡回演讲的第四站,也是她的故乡。
偌大的会场里人头攒动,无数记者、政客或者普通巫师纷纷向前拥挤着。闪光灯不断地咔擦咔擦亮起,羽毛笔扫过羊皮纸的沙沙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抬头望着会场尽头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女人,仔细谛听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站在台上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下一任部长,是能够直接影响整个英国巫师界命运的人。
“……今天,我站在这里,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人。”米丽森用她平静的、但铿锵有力的声音说,“在我们进入正题之前,我有必要告诉你们,我今天的演讲不是为了抹黑我的政治对手,也不是为了作出一些空头担保;我是要告诉全英国的巫师,我们正面对着迫在眉睫的危机:我们的战争还没有结束。”
蕾多站在米丽森身边,注视着台下的人群,注视着许许多多模糊的身影。眼前的场景是那么熟悉,她曾在预言家日报上看见过无数次。她那时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将成为这种场景的一份子。他们这两代人,经历着最黑暗的时期,巫师战争的硝烟弥漫了整个青年时代。在走出校园、离开保护伞以后,有人堕落,有人躲藏,有人死亡。他们的青春最终在战争里分崩离析,所有的幸福、欢笑与美好都渐行渐远。不计其数的巫师为了捍卫正义与光明付出了生命,那些泼洒在墓碑和十字架上的鲜血还没有冷却,折断的魔杖和旗帜还在大风中摇晃,活下来的人却还在苦苦挣扎——没有人知道还会有多少人牺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早已堆砌着无数尸骨。
“……我向你们庄严承诺,在我的领导下,魔法部将不惜一切代价,为公民的尊严与安全而战。我相信自己的能力,我更相信邪不胜正……”
“曾经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伊恩站在蕾多身边,注视着正在发表演讲的母亲,轻轻叹了口气。
蕾多微微侧过头去看他:“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伊恩也看着她:“我在陈述事实。”
“哪方面的?”
“所有方面。”伊恩将目光从蕾多身上移开,重新投向正在讲话的米丽森。“我,你,我的母亲,站在这里的所有人,整个巫师界。”
蕾多又一次想起伊恩死在战火中的父亲,没有接话。
“妈妈向我提起过,如果她这一次成功,你可能会被调往法律执行司。”伊恩轻声说,“你怎么想?”
在听见“法律执行司”的时候,蕾多吃了一惊。她沉默片刻,最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会是要我去做副司长吧。”
“你一如既往的聪明。”伊恩抬手拨开额前的碎发,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部里信得过的人并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这个职位的人很受食死徒喜欢,九年来已经死了十一个。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你不会不愿意。”伊恩很笃定地回答,“我还从没有见你怕过食死徒。”
蕾多忍不住微笑,带着一点揶揄:“你又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不怕。”
“我当然知道。”伊恩又看了她一眼,也笑了。“我知道小天狼星·布莱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和他一样。”
蕾多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低头去看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她的目光在巫师们中间逡巡着,在掠过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巫时,蓦地想起了什么事。
“最近怎么又有傲罗在追踪卢修斯·马尔福?”她往伊恩旁边靠了靠,低声问。
伊恩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他装作低头整理袖口,借着这个间隙回答她:“我还以为你知道。马尔福这枚棋已经废了。”
“为什么?”
“你知道康奈利·福吉吧,以前是生物管理控制司的司长,现在是威森加摩成员。”伊恩轻轻地哼了一声,阴郁地说。“不知道马尔福给了他什么好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