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藏起来,她却没出息地走不了了。
“傅淳查到一些事,”傅凛望着前路,每一步都踏得很小心,“按照她的推测,傅雁回的前一任夫婿,应当就在黎阳王云冲、贺国公府大公子高承业、左相赵玠这三人之间。”
他言简意赅地提了自己与傅淳的交易,又将傅淳今日带来的消息转述了一遍。
“……你道,以傅雁回的心性,这三人谁最可能?”
叶凤歌被问得直发愣,不答反问:“你是想要认亲?”
“认亲?那倒不必,”傅凛回头冲她狡黠一笑,又飞快转过脸去,边走边道,“只是想知道她的心魔是哪桩。”
叶凤歌恍然大悟。
对傅凛来说,他与他的母亲之间的事必须有一个了结,才算是对当年那个被扼住喉咙的自己有了交代。
可他毕竟为人子,无论于情于理,都不至于当真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对自己的生身母亲痛下杀手。
所以,他若想要走出“傅雁回”这三字的阴影,惟有诛心一途。
他要找出傅雁回耿耿于怀大半生的那个人,找出傅雁回心中最隐秘也最痛苦的伤口,在必要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撕开。
如此,他被困囿多年的心,才能当真得以解脱。
叶凤歌的沉默让傅凛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扭头觑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
“没觉得你不该,你有分寸的,我知道,”叶凤歌拿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侧脸,笑道,“放心,我站你这头的。”
“那你半晌不吭声是几个意思?”傅凛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大气。
“我与傅将军,并没有当真打过交道,我哪里知道她是怎样的心性?”叶凤歌随口笑笑,若有所思。
待傅凛徐徐迈过北院拱门,背着她走到回廊下站定后,叶凤歌赶忙下来站好,又替他掸了掸肩头的雪花。
傅凛有些懊恼地握住她的手,暗自调整了呼吸:“下次一定要背着你走更远。”
“好。”
第七十五章
叶凤歌回握住他,笑着与他并肩走在廊下。
“要我说啊,想要确认那三人里哪一个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光凭揣测到底无法十拿九稳,”见他有些失落,叶凤歌便转回早前那个话题去,“还不如直接让人去一趟京城。”
她与傅雁回虽没有交情,可这些年偶尔去临川时,远远也瞧见过那么几回,大略知道赫赫威名的定北将军生得是何模样。
“你的长相显然没有随她,”叶凤歌又道,“只要派人去京城看看那三人的长相,这不就眼见为实了么?哪需要没头苍蝇似地乱猜。”
“这几年,但凡是我名下的人轻易都出不了临州地界,尤其是往京城方向,被拦得死死的。”
傅凛冷声哼了哼,将裴沥文之前说过的在官道哨卡遭遇的种种又讲一遍。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明摆着冲你来的!”叶凤歌护短的性子发作,气得恨不能在脚下跺出坑来,“几个意思?这辈子就将你圈在临州了?再怎么说你也是傅家五公子,就算傅家不讲情分,那也得讲这名分啊!他们是真当自己土皇帝啊,无法无天的。”
傅凛被维护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便忍不住又接着告状:“你可不知道,爷被他们欺负惨了。之前气昏头没考虑周全,被他们捏了个把柄,就逼着我捉刀出一套图纸,打算以傅准的名义拿到州府替他邀功铺路。”
“理他们去死!凭什么拿你的图纸去打七公子的名义?不给不给!”叶凤歌捏着他的手咬牙,忽然后知后觉地转头觑他。
“是说,你让人捏住什么把柄了?”
话说到这里傅凛才回过味来,当即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要说清楚是什么把柄,势必就得牵拖出尹家姐弟为什么被送走。如此一来,就不得不说出“他已经知道蓝皮册子的存在”这件事了。
他一直没对叶凤歌说过尹家姐弟被赶走的原因,就是不想让她察觉“他已经知道蓝皮册子”这件事。
他很清楚,那是叶凤歌不愿让旁人,尤其是不愿让他知道的秘密。
而那蓝皮册子里,也记录着他自己最不想被别人知道的那一面。
“嗯,就,之前不是把尹家姐弟赶走了么?”傅凛躲开她的目光,支支吾吾地打哈哈,“他们知道我不愿惊动老太君,就跟我谈条件。没事,别担心,我当然不会忍气吞声,呵呵呵。”
“呵呵什么?”叶凤歌狐疑地睨着他,拉住他的手停下脚步,“早前你不愿细说,我就一直没过问这事。既话都说到这里,那就正好问问你,那时究竟为何突然赶走他们?”
“那尹华茂人嫌狗憎,赶他走有什么好怪的。”傅凛眼闪烁,心中惴惴,慌得掌心都沁出汗来了。
他不愿对叶凤歌说谎,可他没法想象自己要如何与叶凤歌开诚布公地谈起蓝皮册子的事。
他不确定这件事开诚布公后,叶凤歌会作何反应,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失控。
到时,两人之间会变成怎样的局面……他不想冒丝毫风险,宁愿绝口不提。
叶凤歌正色直视着他:“那时你对尹华茂分明已有所改观,都同意让他进小工坊做学徒了,却又突然赶走他。之后还不许任何人在我面前提这事,这就真的很怪。他们被送走的原因,跟我有关,对吗?”
“你……这事你就别再问了,好不好?”傅凛抿了抿唇,撇开头望向别处,“不是什么大事。之前你一直都没问的。”
“之前我不问,是因为看出你不愿说,”叶凤歌望着他,眼坚定,“那时我也还没想好是不是真能与你携手一生,所以你不想说的事,我就可以忍着不问。”
之前没想好是不是真的要与他携手一生,所以不问;如今是想好了要与他一道走下去,所以就必须要知道真相。
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傅凛喉头滚了几滚,有些惊喜却又有些委屈。
明知他很想得到她携手一生的承诺,偏在这种时候抛出来,用这个做饵来刨根问底……
“连你也来欺负我。”
傅凛轻轻挣开她的手,长腿一迈,委屈巴巴地逃向主屋寝房。
候在寝房外的顺子见状吓了一跳,正要关切询问,却见叶凤歌随后就跟了过来,当即默默缩回原处,假装自己没在这里。
叶凤歌执拗地推门而入,跟进了寝房。
气冲冲绕过屏风进了内间,见傅凛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她心中一疼,忍不住也跟着委屈起来。
她走到他面前,嗓音微哽,轻垂的眸中有迷蒙泪光。
“总是这样,真有什么紧要的心事时,就自个儿憋成个蚌壳精,你当我在旁边不闻不问地看着,就不会心疼难受、胡思乱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