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爱从来都不会卑微,只要你身具勇气。——沈幼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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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意到了‘窃取’这个字眼,为什么你会认为你是在窃取另一个人的人生?”
“因为这个故事的内核是宿命论,那么每个人的命运都会和其他的人和事物相互牵连,而这本书的内容是基于现实进行改编的,那么其实作为创作者,我是很清楚他们每个人的命运走向的。无论是现实还是,都应该遵循命运的逻辑,这就跟算命一样,一个人的出生,他的生辰八字就能判断他大致的命运会如何。在现实中姒采薇那样的人不可能会和周凌有联系,他们本该是天各一方,就像是海上的两座孤岛,各自安于一隅。所以我裁剪了一部分另一个人的命运,通过文字把姒采薇和周凌连接在了一起,给他们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性。”
“所以现实中,你的学生和另外一个人是一对?”徐岚问。
沈幼乙笑了笑说:“是的,非常美好的一对。”
“那你为什么不以那个女生为原型?”徐岚严肃的问。
“一来我不想写一个俗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二来我想对于命运和爱情这两件事赋予更深沉的思考。如果只是简单的记录现实,那会让我自身变的毫无意义。我想用更缜密的笔触去描画出命运生长的线条,在我看来命运它不是单一的线,而是散的,就像树一样,我们每个人的命运之树沿着时间线生长,每一个事件都会长成一片叶子或者一颗果实。而一个人一生的顺遂和坎坷就隐藏在年轮之中。虽然我在书中一开始就改变了姒采薇的命运,但姒采薇和周凌会不会有一个结局它已经不取决于我,也不取决于读者。而是取决于故事里的世界,也许取决于某一天的东半球的夜晚有没有月亮,也许取决于某一天的某一个小城有没有下雪”
“我想你的读者听到你这样说,一定会提心吊胆,他们肯定会希望姒采薇和周凌有个美满的结局。”
“不,其实姒采薇和周凌的cp粉不多,读者们都更喜欢桃夭。”
“为什么?”
“因为桃矢本身就是非常讨人喜欢的性格,设定也更贴近年轻人一些。而姒采薇是偏严厉的,更何况她还是周凌的老师,这是有悖伦理的。”
“那你呢?你是怎么思考的?”
“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中,我都感到愧疚。在现实中我没有什么才华,我只是善于雕琢而已,如果仅凭我自己,我没办法用文字来成就这部,我只能做老师。我不是说我不喜欢当老师,我非常非常喜欢老师这个职业,就像我想要成为家一样。我从我的学生那里获得了灵感和素材,我日以继夜的用文字堆砌着属于本不该属于我的世界,我痴迷于此,当我打开电脑,我就能与现实隔绝,我用字句编织着命运,它们很灿烂,却是个谎言。我有些时候很难相信我竟然需要谎言的安慰才能入睡,我为此不安,可我依旧只有在电脑前筋疲力尽时,才能入睡。每天醒来,是我最痛苦的时刻,因为我必须回到现实,我不仅得接受我不是姒采薇的事实,还必须面对各种各样的窘境。”
“我从你的语言中听到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能跟我们说看看你遇到了什么样的窘境才会如此?”
“有一部分来自经济的压力,有一部分来自初为人母的焦虑,还有一部分来自父母的期待,还有一部分来自我怀疑.”
“前两者我们都很好理解,后面两个能不能为我以及关心你的读者说说?”
“其实这四者都是相关联的,因为我是个单亲妈妈。”
“你的经历让我想起了Jk·罗琳。”
沈幼乙笑了笑说:“我没有那么励志。我的家庭条件并不算差。我爷爷是这所历史悠久的学校的校长,我的父亲也在这所学校担任过副校长,而我也在这里当过老师”
“难怪你会选择教室作为你的采访地点。绝大多数嘉宾对场地是没什么要求的,他们只要求坐的舒服,灯光舒服,或者问题能让人舒服。”
“不,不全是,实际上这里也是我很想要逃避的地方,今天回到这里,也算是鼓起勇气直面自己。”
“逃避学校?直面自己?我应该怎么去理解?”
“我在这里读书的时候,我的一个好朋友自杀了,因为师生恋,那件事给我留下了非常深的心理阴影。当时我的父亲是副校长,而那个老师是他的学生,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我觉得他很不公正,这是我至今无法释怀的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必须遗忘掉这段记忆,甚至分裂出另外一个人格,才能不去恨他。但其实我的主人格还是能记忆所引起的情绪中觉察到一些隐晦的端倪,并且导致我的性格变得与世隔绝起来,我害怕与其他人接触,我怕别人知道我的精有问题。我就连我同学的照片都不敢看,我明明和她一起度过了很多个共同阅读诗歌的时光,我明明记得她在电话里对我哭泣,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哭。然后就是听闻噩耗。听到噩耗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自责,各种各样的懊悔冲击着我的心脏,它们像是钉子,一颗一颗的把我的心定在了某一片记忆中。也许是这疼痛实在过于剧烈,也许是我本身就是个胆小的人,所以我选择了逃避。我满心愧疚,我把这一切抛给另一个人格来承担,而主人格却假装对一切一无所知,坦然的活着”
徐岚满脸惊讶的说:“你的意思是你有双重人格?”
沈幼乙点了点头,“不过我的两个人格都很正常,并不影响我的生活,也不会影响别人的生活。”
“能说说这种感觉吗?”
“该怎么说?就像是一个人有两个灵魂,但其中一幅被藏的严严实实,谁也现不了,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我需要她的时候,我就会把躯体交给她控制。因为我是掌握有主动权的,所以我可以选择把身体交不交给她。只要我不愿意,她就一直只能藏在我的心里,就算天崩地裂她都不会出来,谁也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直面的自己吗?”
“这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说实话,我现在反而会感谢这些痛苦的经历,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困难,不管多顺风顺水她都一定会遇到,有的时候困难不见得是坏事,它也可能是好事。”
“如果是坏事呢?”主持人问。
“学会忍耐,尤其当你无能为力的时候。”
“只是忍耐?”
“我以前大概只是学会了忍耐,但后来.后来我在某个人的身上学会了积蓄力量,当你拥有了力量的时候,就鼓起勇气去改变它。”
“所以你才会在学校接受采访?你觉得你已经积蓄够了足够多的力量,你想要改变它?”
沈幼乙坚定的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我才会在学校接受采访。”
徐岚稍稍俯身看向了沈幼乙好的问:“那你想要改变什么?”
“先是改变父母对我的态度。就现在的我而言,最大的困境,就是你很难在家庭和理想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你自己想要选择那条充满荆棘的鹿蹊,可父母总希望你能走在一条幸福的康庄大道上。问题在于,他们以一种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他们是对,而你也知道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的,可你的内心偏偏向往那无人肯走的鹿蹊。他们总把过的好不好或者获得了怎么样的荣誉和物质当做获得幸福的砝码,他们认为幸福是我们人生跋涉的目的。但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幸福在于跋涉的过程,在于你沿途经历的一切,只要是你所向往,纵然历尽艰辛,你都是幸福的。幸福是旅程中的感受,从来不是终点。我希望他们能够理解我的选择”
“其次呢?其次想要改变什么?”
“其次想要改变我自己。”沈幼乙从座位里站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眼属于曾经属于成默的座位,然后轻声说道,“我始终无法从老师这个角色中走出来。但今天我想要挣脱这个束缚。我不能让自己始终被禁锢在过去的记忆中,即便老师确实是一个曾经属于我的标签,但我也不该逃避,我现在想要撕去它。”
徐岚饶有兴致的问:“那你打算怎么撕去它?”
沈幼乙走出了座位,走向了讲台,她从粉笔盒里拿起了一支粉笔,面对着镜头微笑着说:“同学们,下面这是我以老师身份为大家上的最后一课。”她转身在黑板上噼噼啪啪的写下:“宋,范成大,《车遥遥篇》,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只是须臾,黑板上就多了几行瘦金体写下的漂亮粉笔字。沈幼乙放下了粉笔,转身用她上课时惯用的和煦又温柔潺潺如流水的声音说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正是人虽离去,情却未绝,才会有‘杨柳岸、晓风残月’的伤感,才会有‘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无奈。而诗人范成大的这《车遥遥篇》则借着一位妻子真切的内心独白,抒写了难以言传的离别之情,以及矢志不渝的相守之意”
“.诗的意境巧妙之处在于没有‘时间’。它既可能是女主人公独伫楼头所见的实景,也可能是一个早已逝去的美好虚景之叠印,甚至可能是女主人公心中造出一片幻觉。但不管是那一种,女主人公都执意坚守,愿意等待重逢之时。”
“这就是我的最后一课。”站在讲台上的沈幼乙闭了下眼睛,轻轻抚摸了一下讲台,向着镜头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大家。”
徐岚也站了起来“啪、啪、啪”的鼓了三下掌,空荡荡的教室里,她的掌声显得是那么的寂寥。她不解的问:“我有些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改变老师这个身份,甚至用‘撕去标签’这样的注解,还有为什么你的最后一课,为什么要选择这范成大的《车遥遥篇》.”
“这都和我最后一个想要改变的事情有关。”
“那你最后想要改变的事情是什么?”
“这一段我希望能在学校礼堂拍摄,我希望能在那里结束这段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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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切换到了礼堂,等摄影师们架好了机位,礼堂上的射灯“啪、啪、啪”的打开,橙色的光投递在泛着油光的木地板上时,沈幼乙站到了登上的楼梯边缘,她抬头看了看并不算长的楼梯,说道:“其实有关我和我的副人格还有死去同学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还有后续吗?”
“是的。”沈幼乙转头看向了徐岚,笑了笑,用有些羞涩的语调说道:“这最后一段能不能帮我放《爱就一个字》作为背景音乐。”
徐岚点头说:“当然没问题。”
沈幼乙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了还剩下的那束聚光灯光锥,她仿佛听到了歌声在空旷的礼堂回荡。
“拨开天空的乌云,像蓝丝绒一样美丽,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我想你身不由己,每个念头有新的梦境”
她感觉到了命运的时钟在着虚无的音乐声中运转,歌声如沙粒般在缝隙间流动,有股汹涌的力量在催促着她,她闭了下眼睛,确定这不是一个梦境,也确定即将走向自毁的祭坛。
她已经准备好了拨动命运的钟摆,像是给自己套上绞索。
她登上了台阶,想起了那句茨威格于《断头王后》中写下的著名箴言:她那个时候还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地里标好了价格。
不过沈幼乙的内心并没有绝望的悲怆,只有即将浴火重生的愉悦,她穿着那天穿过的职业装,向着即将焚烧自己的烈焰轻轻迈步。
“我曾经画过一副画,在那张画里,我和他肩并肩走在校园青绿色的梧桐树下。夕阳西下,阳光透过叶片的间隙撒在两个人的身上。我还在画的背面写满了他的名字,在写下他名字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了罪恶感,我甚至不敢相信那是我写的。但其实我的内心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想要把他永远,永远的占满我的梦境.在梦中他是永恒的我以为那是我唯一拥有他的方式。”
沈幼乙的声音很轻,她像是在念诵一情诗般娓娓述说像是回忆,又像是画面的字句。她慢慢的沿着台阶向上走,以一种烟火从空中坠落的婉约风姿。
“有关他一个人的回忆,几乎占据了我所有回忆的重要时刻。我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他,想到他我就不愿意清醒。我总会做梦,梦见我还站在讲台上,他坐在他的座位上,用手撑着下巴,没有什么表情的听我讲课,我在黑板上写字,我吟诵一段诗歌,他低头眼瞳里就有光芒闪烁。我凝视着他,因为他是我灵感的源泉,他让我不用千篇一律的活着,得以进入仅凭我自身无法抵达的世界,对我来说那些文字所构筑成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它们甚至比我自身的记忆还要珍贵。而感谢上天赐予我的灵感,一旦拥有了灵感的源泉,现实有的时候就会变得微不足道。没有比幻想更盛大的,更持续的烟火。我的烟火,在我二十四的时候被点燃,我的余生,大概都会试图用文字将这场烟火描绘出来。”
在漫长又短促的叙述中,沈幼乙终于登上了礼堂的舞台上,中央的那道光锥在等待着她,像是不朽的炼狱。
她在长枪短炮的注视下缓缓的,毅然决然的走到了光的中央,直至被完全笼罩。然后她轻轻抬手摘掉了一直戴着的口罩,露出了那张洗尽铅华的面容带着几分令人怜惜的烂熳娇慵,又带着几分令人惊叹的妩媚潋滟。
空寂的礼堂都蓬荜生辉起来,刚才还显得慵懒的摄影师和工作人员们全都来了精,尤其是是男人们全都容光焕起来。
徐岚的眼睛也明亮了好几下,她盯着沈幼乙那张很容易就叫人沉溺的脸庞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很多。”
沈幼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灼热的视线,她低头俯瞰着礼堂,仿佛回到了那天,台下座无虚席,礼堂里满满都是人,高二(9)班的学生们在为她加油打气,吴磊校长走上台宣布找到了画画的嫌疑犯,接着成默在万众瞩目中登场,用几乎调侃的态度承认了他就是始作俑者。接着他在咒骂和侮辱中下了台,他孤独的走过了唾弃他的人群,一个人承担下了所有。
而她什么也没有做。
“在五年前,他曾经在这个礼堂里承认那些出现在教室里的和教学楼上的色情画是他画的,但其实不是.”沈幼乙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像是夜莺深陷荆棘中的绝唱,“我最后一件想要改变的事情,就是回到那一天,走上舞台对他说.”
“对他说我喜欢你”
沈幼乙闭上了眼睛,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轻声说:“不对.是.爱.”
偌大的礼堂里安静异常,她仿佛感觉到了穿越时空的沸腾到寂静。
她高高的扬起了头,平静又决绝的说道:
“成默,我爱你。”
“我想你,鼓足勇气,
凭爱情地图散播讯息,
但愿你没忘记,
我永远保护你,
从此不必再流浪找寻,
爱就一个字,
我只说一次,
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
承诺一辈子,
守住了坚持,
付出永远不会太迟。
爱就一个字,
我只说一次。
恐怕听见的人勾起了相思,
任时光飞逝,
搜索你的影子,
让你幸福我愿意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