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用幸福伪装的伤痕,是长成肉色的刺,你只看着完完整整,你一碰痛彻心扉。更多小说 ltxs520.com我只是后悔,没有说一声我喜欢你。
——全浅浅
一天晚上,村里唱戏,全浅浅领着向海去的时候,好的位置早被大人们占据了,她灵机一动,带着向海爬到戏台近处的一个土堆上看,一上去才发现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在那儿了,海洋一看见全浅浅赶紧让出最有利的位置。
“你们怎么才来呀?”
“嘿嘿,吃晚了。”
“向海,你从来没看过这种戏吧?”
“嗯,没有。”
卢殷笑起来:“哈哈,终于也有向海没做过的事情了。”
他们正说着,戏依依呀呀地开始了。
坐在全浅浅旁边的玉玲满眼羡慕地说:“我将来也能演村戏就好了,那衣服真好看。”
海洋翻了个白眼:“你没发现唱村戏的根本就没有年轻的,年轻的要到城里的大戏院唱才好呢,你说是不是向海。”
“嗯,这种方言戏,观众很少了,如果你真的对戏曲感兴趣,可以去学京剧或者黄梅戏、昆曲之类的。”
“唱戏有什么好的,将来我要做医生,听说医院里有很多漂亮的护士,嘿嘿。”卢殷的话引来一阵哄笑,他在一群孩子孩子里块头最大,却最是憨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又没说错,我妈妈说了,男孩子就是要找个女孩子传宗接代,呵呵。”
“卢殷,你不如现在就回去结婚吧,你个笨猪!哈哈!”
大家又笑起来,卢殷却只是摸摸头并不在意。紧接着大家又分别说了自己的理想,海洋想要当兵,刘丽想要学美发,黄旭想要做生意……
“浅浅,你将来想要做什么?”突然有人问,大家都把目光放到全浅浅身上,向海也好奇的看向她。她突然觉得很局促,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将来要做什么。这时候戏台上的演员正舞刀弄枪打到关键处,全浅浅脑中灵光一闪,她站起来大声道:“我要做警察!唱戏的、做医生的、做生意的个个都得归我管,哈哈!”
全浅浅站在土堆上,风吹得她的发丝飞舞。朦胧的月色下,她的眼睛比戏台上的灯光还要亮。大家都被她吸引住了目光,那时候卢殷想,如果她的个子再高点,手上再多把佩剑,就真的有连环画上侠女的风范了。
“做警察”与全浅浅来说,只不过是那时应付的戏言,可在后来,却有人为了她的戏言,走出了另一段人生。
“向海,你将来想做什么?”
终于有人问到向海,向海笑笑说:“我?我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什么理想啊!”
“……”
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全浅浅早不记得了,又或者是因为后来许许多多的事情,她总是不愿意再回忆有关向海的一切,那些后来的事情,都被她的大脑自动省略了。
那时候,虽然全浅浅对同样十三岁的向海能否做出帮助保持怀疑,她还是听了妈妈的话,在向海面前透露了想要去城里上学的意思。全浅浅也就是随便提一提,其实与她来说在哪儿上学都是一样的,不过,能跟爸爸在一起最好了。
向海回去后没多久就传来了好消息,不止是全浅浅就连韩文秀也被调到城里去了。全浅浅只是很单纯地高兴,终于可以和爸爸在一起了,她并不知道,这次调动牵扯的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喜乐,而是一个家庭的重新组合。
几乎一个夏天,全浅浅都用在收拾和告别上了,很多她很喜欢却又带不走的东西,她都分给了别人。
最舍不得她的因该是海洋和卢殷了,大人们都喜欢全浅浅,以前做了什么坏事,只要是报上全浅浅的名字,大都是不用受罚的,唉,可惜她要走了。
暑假还没有结束,全浅浅和妈妈就搬走了。到了城里又是一阵的收拾整理,不知不觉暑假就这样过去了。
开学,全浅浅进了朝阳初中实验班,那时候一中还没有像现在这么火,朝阳中学兼办的初中实验班是最有名的了,据说很难进,全浅浅能进可能全是沾的爸爸的光吧。
向海也念这儿,这是让全浅浅非常高兴地事情。
开学没几天,全浅浅就郁闷了。在老家的时候,她的普通话一直是一等一的,到这儿,一开口几个人捂嘴笑,害得她课上都不好意思回答问题,加上除了向海不认识别人,她就整天跟在向海后面,跟个小尾巴似的。
她还主动承包了帮向海提包收拾桌子这些活儿,全浅浅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在老家的时候,海洋和卢殷在泥堆里混得衣服像巴巴一样,背个树脱下来给她洗是常有的事情;跟人打架,她发起狠来骑在男生的身上,更是屡见不鲜,所以有这么几个人指指点点她也从不放在心上。
可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把全浅浅的单纯击碎,也把她和向海那段好不容易朦胧起来的感情漂白成了一张废纸。
那天放学回家,家里闹哄哄的,全浅浅不知所以进了门,一个女人冲过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骂道:“野种!贱人!我打死你们!”
全浅浅懵了,她妈妈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几道血痕,很显然也刚刚挨了打,她哭着冲过来,也不还手,只是一把护住全浅浅,“要打要骂你都冲我来,不要打孩子!呜呜……”
“你们这一窝的狐狸精!你破坏别人的家庭,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
全浅浅完全被吓呆了,什么狐狸精?什么破坏别人的家庭,她的爸爸不是一直就是妈妈的老公,她的爸爸吗?
全付梓见她娘儿俩只呆站着挨打,是又急又心疼,其实他也好不了多少,衣服被扯破了,脸上的指甲印比韩文秀脸上还多,他边护着全浅浅母女边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和他们娘儿俩没关系,早说好了等孩子上了初中就离婚的。”
“你还有脸说,咱们又夏一升上初中你就把她们两个接过来,光明正大地放在自己学校里,你要我和又夏脸往哪儿搁?”
全浅浅这才注意到,在门后面还站了一个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女孩,白白净净的皮肤,留着齐耳短发,就气质来说,要比全浅浅更像全付梓一点儿。她一直就在那儿站着,目光森冷,一言不发。
全浅浅的世界塌了,活到十三岁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是个私生女!
她居然还有一个同龄的姐姐,原来她一直叫着爸爸的人,也是别人的爸爸!
世界开始旋转,她听不到那些叫骂的声音,也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她甚至想到从进门到现在,她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啊”地大叫一声,甩开了身上的手,冲了出去……
是向海找到全浅浅的,哦,不,应该说,是全浅浅找到向海的。
这个城市对她来说还那么陌生,更陌生的恐怕是她的爸爸妈妈了,发生这样的事情,让她怎么接受呢?
她是这样的人,生气到极致反而一句话也不想说。走累了就蹲在马路边上,眼睛很酸却一滴泪也没掉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潜意识里,她竟一步步沿着向海回家的方向走着。
向海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抱作一团,缩在公交牌下面。
“浅浅!”
向海的声音,在全浅浅听来仿若暗夜中的星子,嗖的一声划过耳际。她幽幽地抬起头来,夕阳下,向海的脸上满是焦急,却柔和非凡。
他在全浅浅的身旁蹲下,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在地上重叠得像两棵依偎着的树。
全浅浅干涩酸痛的眼突然不痛了,有什么湿湿的液体流了出来,她头一侧,那液体便流进了向海的颈窝里。
“向海,向海……我……我原来是个坏人!我们一家……哦不,我竟然没有一个家……那家不是我们的……我迷路了……我不知道该去哪儿……”全浅浅呜呜咽咽,说起来竟是语无伦次。
向海满是心痛,却只是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浅浅,世界那么大,我们这么渺小。我们管不了那么多的,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他把她的手放进手心里,“不要担心,大人的事情由大人去处理,你只要在想笑的时候笑,想哭的时候哭就好了。你也不要怕迷路,我会抓着你的手的。”
全浅浅渐渐停了呜咽,她依旧把头深陷在他的颈窝里:“向海,谢谢你找到我!其实,我一直在担心没有人找到我该怎么办。”
“呵呵,真的要谢谢我呀?那么我们来做个约定,下一次由你来找我吧,不管我们分开有多远,我只站在原地等就好了。”
向海诙谐的调侃惹得全浅浅破涕为笑,她连连点头说:“嗯,嗯。不过,等你迷路永远也不可能吧?”
“傻瓜!”
“我会抓着你的手的”这是全浅浅听过最甜的誓言,也是最美的谎话。她永远做不了那个只顾自己哭笑的全浅浅,他也没能永远抓住她的手。
而至始至终,全浅浅更是没能真真鼓起勇气去找他过。
那一次,他错估了她的勇气,她错看了他的心,一次分别竟是永远错过。
全浅浅并不是一个偏执纠结的人,她听了向海的话没有去管爸妈的事情。全付梓也处理的很好,那个女人没有再来闹过,一切仿若又回归了平静。
她和向海之间却彷似有些什么不同了,虽然平时还是嘻嘻哈哈,可是每当她的目光放到向海的身上时就会忍不住脸颊发烫,心跳加速,更加让她无地自容的是,每每这个时候向海都会抬起头来,让她的尴尬无处遁形。
值得高兴地是,班上的同学开始慢慢接受她了,她还和云朵儿做了好朋友。
本来嘛,她一直就是一个乐观直爽的人,成绩也好,加上又是老师的孩子,谁不愿意亲近?于是,全浅浅身边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她自然而然不会像一开始那样紧紧粘着向海了。
年轻时初恋的萌芽往往是从不敢接近开始的,全浅浅似乎也被兜进了这个圈子,明明很想跟在向海后面,有时候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低头,只是脸红,都不像原来的自己了。
向海却恰恰相反,他比往常更爱找她,更爱和她说话,每每看见全浅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便笑得眉眼生花。
从那时候开始,全浅浅就觉得向海很妖艳,这是她找到的比漂亮更能形容他的词语。
这样的日子一直伴随着全浅浅从初一升至初三,这三年来全浅浅的风头越来越劲,成了学校中那个可以和向海并提共论的人。
而全又夏,不,应该叫她季又夏才对,她妈妈没多久就改嫁给一个姓季的医生,全又夏也就变成季又夏了,相较于全浅浅的风光,她就像个灰姑娘,在学校中淡淡地存在,没多少人知道她是全浅浅的异母姐姐,弄得全浅浅更觉得自己像灰姑娘的坏妹妹。
作为朝阳中学初中实验班的学生也只有半数可以上朝阳中学的,不过如果在国家级比赛中获奖就另当别论了,基本上只要获得奖项就可以直升朝阳中学。可那时候参加国家性竞赛很难,所以几乎所有的人还是要和普通班的学生一样参加中考的。
到了初三下学期,机会还真就来了。全市举行物理竞赛,考点就放在实验初中,比赛的目的就是要选出两个人参加国家比赛。全浅浅很高兴,这样的机会不是年年有的,而且物理是她的强项,学校性比赛的时候除了向海没人能超过她。
比赛结果然如此,向海和她分列第一第二,出乎意料的是季又夏居然得了第三,没想到看她话不多的样子,物理居然也学得那么好。
全浅浅彻底松了口气,这样她就完全不需要担心上朝阳中学的事情了。向海好像比她更高兴,别看他好像对人总是温温顺顺的样子其实话很少,那几天他竟然也找着话和人聊起天来。
然而,全浅浅虽然得了第二却不在参赛的名额里。
那天校长报名字的时候说她是自动放弃比赛,她都不知道如何自动放弃?全浅浅很生气想找校长理论,她的妈妈却先找了她。
“浅浅,是我打电话跟校长说你要放弃比赛的。”韩文秀虽然也调到城里,但没能进实验初中,“又夏那孩子……是我们对不起她。”
全浅浅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她问:“是她跟你说她想去的吗?”
“没有,只是妈妈看她实在是……”
“我知道了!”全浅浅大声道,她想忍住不要发火,可是声音还是大了起来。这是第一次她感觉到季又夏是她生命里的一个坎,不高她却跨不过去。
全浅浅甚至没能跟向海解释她无法参加的原因,向海和季又夏就出发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全浅浅发现一切似乎都不同了,向海虽然有时还是跟她说笑可却再也不看她的眼睛,而季又夏却好像和向海一下子亲密起来,两人常常一起放学。学校里渐渐有了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老师也不管不问,毕竟他们直升朝阳中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带着这样惶惶惑惑的心,全浅浅通过中考也考上了朝阳中学。过了一个暑假,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向海又和她走近了,而且更让她高兴地是,海洋和卢殷也来城里上中学了。多好的事情啊,可是向海好像变了,她不但和全浅浅亲近和其他所有的女生都很亲近,有一次全浅浅居然发现他和一个女生在围墙边上接吻。
他发现全浅浅后也不回避,只笑笑说:“浅浅,我们是好哥们吧?不要告诉别人哦。”全浅浅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会针刺一样一跳一跳的疼,能做好哥们儿不是很好嘛?她强装着微笑点头,可向海却反而拉了脸一连几天不和她说话。
日子就这样在冷战和和好中飘过,问题是,全浅浅不知道为何要冷战,又在什么时候又和好了。
后来向海越来越大胆,甚至在书包里放上杜蕾斯,全浅浅已经从第一次的痛彻心扉到了后来的渐渐麻木,她反而开始担心向海的事情被发现,也不知怎么的那些杜蕾斯开始慢慢地藏到她的书包里。
全浅浅整日在痛苦和焦虑中度过,成绩快速滑坡。她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能爆发又希望能永远平静下去。
一天放学后,海洋和卢殷来找她,她的心情难得好了许多。约好了在学校北门见面,全浅浅赶到的时候发现那儿围了几个本校的学生,正推推搡搡地争执着。全浅浅一看急了,她知道朝阳中学的学生一向看不起其他校的人,海洋又冲动是很容易吵起来的。
走近一看向海也在,他的身边还倚着一个呜呜咽咽的漂亮女生。全浅浅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了心底涌起来的酸痛,大脑却渐渐晕乎起来。
原来那些人是高三的,向海的女朋友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他们中一个人的脚,他们仗着自己是学长就不依不饶起来,刚好被海洋和卢殷看见了,那些人见海洋和卢殷衣着朴素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轻蔑的话一句句就出来了,海洋哪是个受的住气的,便拉扯起来。
“哼,农村货,就是农村货,都是些下贱的物种!”
向海一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低声安慰怀中的女孩,全浅浅觉得非常烦躁,她怒道:“你说什么?”
“就说你们!乡下货跑到我们城里来尥蹶子,该哪儿滚哪儿去!下贱的biaozi!”
“啊!”全浅浅大叫一声,抡起书包朝那些人砸过去,海洋和卢殷见势也冲了上去,几个人厮打成一团。全浅浅的脸上挨了几个巴掌,嘴角都被打破了渗出血丝来。这哪是孩提时候的架,那时候大家看着韩老师的面子都让着她,哪让她吃过多少苦,可现在是高三的男生,一个顶一个健壮,哪个下手不重?全浅浅被连抽了几个巴掌,摔在地上,她胡乱摸到一块砖想也不想就朝靠近自己的那人头上拍去。
谁知道有块砖比她的更快,只听见“啊”的一声不知是谁的惊呼,靠近自己的那个人抱着头,血如泉涌。他紧紧捂着头血还是从指缝间留了下来,大家都惊呆了。
原来是向海,他冷冷地拍完,扔了转头转身就走,看也不看全浅浅一眼,可那满身的戾气,却吓得挨打的人吭都不敢吭一声。
这个架,全浅浅打得倒是舒心,可结果却是她难以承受的。
她被开除了。校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并没有公布出来,只是责令她转校。
全付梓和韩文秀非常着急,为她四处奔波却都无功而返。她没有能够跟向海道别,因为这件事后,向海出国了。
后来的后来,她只能从一些娱乐报纸上看到向海的照片,而他的名字却往往是被某某高干子弟代替的。
全浅浅一直记得向海说过,分开后由她去找他的话,可惜当他们真正分开了,他们之间隔着的已经不是空间上的距离了。
她想去找他,却找不到说服自己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