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定
富大虽然才十岁,但已有怜香惜玉之心,见天冷、风大,怕干妹妹细皮嫩肉的小脸被吹坏,便用棉被将人从头到脖子地包裹严实,还让她脸朝里贴着自己。龙腾小说 ltxs520.com
乔小麦枕着一人肉垫子,半点没觉得占人孩子便宜,还以小卖小地将全身的重量都赖在人身上,路是石子路,车子摇摇晃晃、上颠下簸的像个大摇篮床,把她舒服的直想哼哼叫,眼睛眯耷眯耷地就想睡觉。
旁边富二身上像长了蛆般自打上车就动来动去地没个老实样,被富三婶呵斥了几声,安静了,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目光落在了富老大怀中乔小麦身上,眼睛滴溜溜转地靠了过去,透过粉红色毛线围巾看了过去……
嘿嘿笑着,小声说道,“妹妹睡着了,”样子真好看!
说着,就伸出食指戳向乔小麦肥嫩嫩的小脸蛋,真软,跟跟跟……跟前几天蒸的发面大白馒头般,待要戳第二下的时候,被富大给拦住了,低声呵斥他道,“坐回去,”
富二没尽兴,本想多戳几下,可又惧怕大哥的拳头,挣扎了一会,缩了回去,小声讨好道,“大哥,妹妹的脸真的很软,不信你戳戳看,”
富大甩给他一个‘想死,还是不想活’的信号,富二老实了!
郑幺妹坐富大边上,正跟富三婶和其他两位东拉西扯地闲话家常,听见两孩子的谈话,转过身来,看着小嘴微张打着浅浅小呼的乔小麦,笑着对乔建国说,“我说你家闺女是小猪托生的,你还不信,这才多大会功夫,就睡着了,”
乔建国也乐了,“小猪托生的就小猪的,多吃多睡好长个子,不哭不闹好养活,”
郑幺妹嗔了他一眼,“你就不怕她往横里长,长成小肥妞,找不到婆家?”
“我家闺女胖时杨玉环,瘦时张飞燕,无论啥样,都是等着人伺候的贵妃命,”
郑幺妹淬了他一口,不再搭理他,回身对富大说,“我抱吧,这丫头睡着可比醒着重多了,”
“不用,婶,我能抱动,”富大摇头,将乔小麦往怀里揽了又揽。
这温温软软、热热呼呼的小身子,他还没抱够呢?
富三婶也凑头过来看,“小孩子不都这样,一上车准睡,别换手了,拢共就这点路,累不着他,换来换去的,醒了不说,别着凉了才是,”手痒地捏了捏乔小麦粉粉的脸颊,笑着说,“我这干闺女看着就让人喜欢,醒着吧,两个大眼睛滴溜溜地瞅着你,一脸的聪明样,这睡着了,就跟那小人书里说的睡美人似的,让人疼进心坎里,真想狠狠地亲上几口,”
郑幺妹也不坚持,帮两人拢了拢被子,对才十岁却一脸老诚沉稳的富老大又喜欢上了几分,想着麦麦多几个哥哥疼,也挺好的。
便不着痕迹地将富大、富二这两个她教过的学生好生地夸了一番。
谁不喜欢自己孩子被夸,尤其对方还是老师,把富三婶乐的嘴上直说:哪里哪里,应该应该的,都是老师教的好。
心里却美坏了,想着:到底是文化人,说话不多,却句句在点上。
富大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睡得还真香,白嫩的脸颊染着淡淡红晕,密长的眼睫安静地伏着,嘴里的糖块还没吃完,糖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打湿浅红的唇瓣,倒显的格外水润、亮泽……
富大淡定地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擦去她嘴角以及自己xiōng前的糖水混合物,动作温柔,手指碰上她的脸颊,想起富二的话,嗯,确实很软!
又想起他的建议,也觉手有些痒,于是,食指抬起,戳了下去,真的很软很舒服,连戳了几下,爱不释手起来,直到怀里的小家伙感觉不舒服,小眉毛皱巴着,哼哼唧唧动了起来,方才罢手,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臂,学着二婶娘哄小弟弟睡觉的样子哄着她。
见她吭叽两声又睡沉了,方才长吁一口气,只是没一会,手又痒得不行了,轻轻戳了一下,真软,跟小三、小二的不一样,是不是女孩的脸都比男孩的软,抬头看了看乔二边上的纪晓云和王姗姗,嗯,她们都没有妹妹好看,让他提不起想戳的欲望。
低头,看着乔小麦撅起的小嘴,不知道戳上去是什么感觉。
念头一闪,手上就戳了上去,虽然也很软,但跟脸上感觉不一样,再戳一下,还是很软,还是跟脸上感觉不一样,再试试……
只觉手指一阵刺痛,‘啊’的一声痛叫出声。
“怎么了?”郑幺妹闻声回头。
“妹妹……”咬我,可是他先戳妹妹在先,肯定是力道重了,把人戳疼了,戳醒了。
“没……没什么,”
富大心虚地低头,对上一双黑漆漆却蕴满怒火的大眼睛,牙齿死死地咬着自己的食指,虎视眈眈的,那摸样就像含着肉骨头的小狼狗怒视对面欲要抢她肉骨头的大狼狗的狠摸样。
可为什么看着还是那么可爱?
可爱的想抱起来亲上几口。
“麦麦,快松口,哥哥抱你睡觉,你怎么还咬他呢?”郑幺妹见自家女儿醒了,可嘴里却咬着富老大的一截手指,看样子,还挺使劲的。
麦麦刚想说,不是她要咬他,是他主动把手伸进自己嘴里时,富大说话了,用还能活动的中指摸了摸她的小脸颊,小声说,“我不疼,妹妹喜欢就咬着吧,”
乔小麦:……
牙齿松开,将他的手指吐出,‘呸呸’两下,死孩子,谁要咬你的臭手、脏手!
郑幺妹一看,手指都青了,这丫头下口还真狠。
富三婶看了下自己儿子的手指,见没出血,也就没再管,反倒安慰郑幺妹说,“没事,这孩子皮实着呢?平日里都是棍子来凳子去的,这点小牙印算不了什么,”低头看向乔小麦,笑得一脸慈爱,“倒是我家麦麦小心肝,有没有被哥哥的手指铬伤了牙,”
乔小麦迅速认清眼下情势,知道这富三婶是真的疼自己,便趁机告状道,“干妈,是哥哥先戳我的嘴,我才咬他的,”
又指指自己有些微微疼的脸颊,“这儿也疼,”也不知晓得这儿有没有被荼毒,但装委屈准没错,不过,看富老大躲闪的目光,她心下了然,怪不得刚才总觉得脸颊痒痒的不舒服,原先真被人摧残了。
富三婶一看,白嫩嫩的小脸确实有几个浅浅的红手印,心肝肉蛋地叫了一通,冲着监守自盗的富老大恶声恶气地问,“是不是你干的?”
“是我戳的,我本来只是想试试软不软……对不起,妹妹把你戳疼了,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显然富大是个非常诚实的娃,没做任何辩解,便立刻承担错误,要求组织给予宽大处理,并且自愿做出伤害弥补。
乔小麦想避开他的三度吃豆腐,奈何她人小力薄,很快被压制住了,仰躺在富老大怀抱里,下巴被他用两指捏住,脸凑近,呼呼地吹着小风。
忽略两个均是未成年的背景,这副画面还真的很……煽情?奸·情?旖旎?唯美?
对面的王三和纪老四不淡定了,干闺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俩都还指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扒上富老三这颗大摇钱树好捡金元宝呢!
纪老四原打算过了初五就豁出这张老脸跟富老三提这事,想着自己一队之长跟他结个干亲也不算上杆子巴结他,再说年后就要镇上选举了,他还指望着富老三能助他一臂之力呢?
没想,竟被乔建国给截胡了!
纪老四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敛去脸上的恼意,不动声色地问道:“她三婶,啥时候认的干闺女,咱们左邻右里的,怎么也没听你两口子提起过,”
农村结干亲,没有仪式是不算数的。
“早上刚认的,想着呆会到镇上找人看看吉利日子,就把认亲仪式给办了,”富三婶乐呵呵地答道,她越看这丫头,越是喜欢的不得了,就想着赶紧把日子定下来,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这认干亲虽说不是大事,但也不能这么草率,总得找人好好合合八字,万一八字相冲,对两家人都是不好的,她三婶,我看你还是找村里钱瞎子好好给合算合算在定这事,老三在外面是干大事挣大钱的,别因为一时的不在意……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他话说的含糊,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农村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迷信,尤其这种事还跟钱财、运道联系在一起,农村人大多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自然要好好请人看看的。
这钱瞎子并不是真瞎,听说曾拜师学过风水、面相等玄学之术,在街上支了个算命摊子以给人看面相、指运道为生,村上谁家修房事先会请他给看看,谁家死人了也让他给寻个旺子旺孙旺后辈的坟地。
听说挺灵的,当初富老三去市里包工程,也请他看过,他说:你乃金龙命,命里带金,只管向前冲,大富大贵指日可待。
结果真被他说中了,不过四五年的时间,他便成了村里最富有的人。
纪老四寻思着,只要富老三听了他的劝,去找钱瞎子给合计生辰八字,他就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他是一队之长,四队分地的权利还在他手上,谅这钱瞎子也不敢不配合他。
到时候他让钱瞎子将乔家丫头的命批成散财败家败祖宗的败星命,即便富老三不全信,也不会贸然认下这干闺女,然后他再借机说不如将村里其他差不多女娃的八字拿给钱瞎子合计合计,看有没有更适合的,然后把他闺女纪晓云的命朝旺夫旺子旺父旺母旺邻里地旺星命上批,到时候富家人再喜欢乔家丫头,也不敢拿自己的命数开玩笑。
王三也不想把这便宜让给乔建国,虽说他不一定能争得过纪老四,但也不一定没希望,那钱瞎子嗜酒如命,他摆摊算命的那点钱还不够他买酒喝的,就因为喝酒,他的第一个老婆喝农药死了,第二个老婆跟人跑了,第三个老婆——还没娶!
他只需到时候弄几坛好酒送到他面前,再许诺给他找个老婆子,让他说瞎话的事他自不会拒绝,于是忙出声附和道,“是啊,这事得谨慎着去办,不好大意的,”
郑幺妹听这话,心里不舒服了,眉头一皱,正想开口驳上两句,就听富三婶开口了,“纪四哥,我知你这话是好意,但麦麦这孩子一脸善样福相,一看就是旺父旺母旺夫旺子的旺星相,而且这孩子跟我有缘,打一眼见着,我就欢喜的不得了,就想着这要是我闺女该多好了,”
“他四婶,话别说的这么绝对,还是看看的好,”
“就是,看看心里也踏实不是,”
纪老四和王三虽然知道今天这番话是将乔家彻底得罪了,可将到嘴的肥肉送给别人,他们不甘心。
心想着,这乔建国不过是个掂大勺的,得罪就得罪,若能因此攀上富家这颗大树,日后即便不跟着大富大贵,在乔家村也是没人敢将惹的人家。
乔小麦知道,上世的时候富老三就认了纪晓云为干女儿,虽然富家并不见得多喜欢她,但确实待她很好,吃穿用度都会想着给她置办一份,不然凭她一个村书记的女儿如何穿的起名牌,住的起小套房,跟她做了朋友,最后还勾搭上了她的男人?
为了不让自己延续上世的悲催,她决定从今天开始改变自己和纪晓云的命运。
于是,她张着手臂让富三婶抱,“干妈,纪伯伯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命不好,不能做你干女儿,做了你家干闺女就会带累纪家是不是?那这样我就不做你干闺女了,我不要做带穷富家的败家星,不过,在麦麦心里,富三婶就是麦麦的干妈,大干哥哥也会是麦麦的大干哥哥,”
富大箍着她的小软腰,随声附和道,“我只认麦麦做我干妹妹,”
在富大凌厉压迫的眼神中,富二富三朗声响答,“我们也是,”
“若真不信被四哥您说中,麦麦跟我们家八字不合,那也是我们富家命里不该有女儿,那样,我也就认命了,从此消了认干女儿的心思了,”如果说富三婶方才还有些犹豫顾虑的话,现在则完全被乔小丫头的童言童语打消了。
心想:若这孩子不够格做我家干闺女的话,其他人就更没资格了!
纪老四和王三急了,你不认干闺女,那我们女儿怎么办?
“她三婶,你也别泄气,若乔家真不合适,村里有女儿家的多的事,你可以从中挑出八字相和的,”
富三婶摇摇头,“这干闺女跟儿媳妇一样,得挑有眼缘的,不然认了也没意思,左右我们富家也不会因为得一个干亲就大富大贵,少一干亲就落魄成乞丐,”
一番话说的两人没了言语。
低头闷不吭声地干抽烟。
镇东街到了,因富老三和乔建国的师傅就住在离郑幺妹娘家不远的巷子里,两人商量着一道去看看师傅,便将车子停在了东街路口,准备去市场买点年货捎带着去。
富二乔二早在车上坐不住,闹着跟过去打下手。
富老三也没拦着,只说让其他人在这附近四处走走,别走太远。
王三的亲戚和纪老四的亲戚离东街不远,跟富老三乔建国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在这下了,约了晚上回去的时间,就各找各亲戚去了。
乔小麦突然想吃糖葫芦,富大抱着她去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小房东上榜中,希望亲们多多投票支持,帮忙打榜,谢谢!
小舅
乔小麦的姥爷家住镇西街的文化村,砖砌的院墙,两进院,房屋比乔家的年代近些,却不如乔家的院落大气,站在乔家院子里能看出这家先祖必是商人出身,虽然原乔家大院被拆的拆、分的分,只留下两进下人住的小院子,可那厚重的木门和雕花的廊柱仍能看出乔家先祖的财力。
而郑家,仅站在门外,便能闻见从院子里飘出来的书卷气息。
院门关着,乔梁率先打头阵地跑去敲门,“姥姥、姥爷,我是乔梁,开门啊,”
屋里有人应道,“来啦,来啦,”开门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鹅蛋脸大眼睛,嘴唇红润饱满,秀美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高高地束在脑后,五官有点像郑幺妹,只是更为年轻,细嫩的皮肤闪着柔和的光泽,身上穿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很张扬的颜色,很修身的款形,将她女性的线条勾勒出一种窈窕、妖娆的美,很是好看、扎眼,走出去必引来大姑娘小媳妇的羡慕妒忌恨,招来饿狼们的垂涎尾随想。
“姐、姐夫,快进来,妈刚还念叨着,说你们也该到了!”
乔小麦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她姥爷的老来千金小郑幺妹十二岁的小姨郑昕语,这也是郑家传奇人物之一,昕语有限公司的大老板,女强人一个,公司年利润上千万,旗下经营男女服装、童装、软装潢、布艺····对流行趋势有着敏锐的直觉,是走在时代尖端的潮流女性。
最最厉害的是,她嫁给了高干子弟,做了将军夫人。
乔小麦之所以上美院修服装设计,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这小姨。
乔大款本意是想让她学金融,毕业后进公司帮乔大一起管理公司。
郑昕语说郑家和乔家不能都钻进钱眼里了,两家子铜臭味儿,便做主让三家里唯一的女娃乔小麦去学艺术,学国画,传扬中国文化,为古典文化做点贡献。
结果乔小麦进了美院,以玩艺术的名义过着吃喝玩乐败家败钱败时间的享乐日子。
郑昕语比郑幺妹更惯孩子,对她简直到了有求必应、有错必护、有罪必包的地步,在选女婿这事上比郑幺妹还挑剔,不然乔小麦也不会年龄一大把还没人爱。
乔小麦在上世就跟她亲,这会见了,哪有不抱大腿的理由?
“小姨,小姨,我想死你了,”
这是冯巩的名言,她先借用一下。
郑昕语感觉腿上一软,低头对上乔小麦一双雾气迷蒙的大眼睛,鼻子一酸,弯腰一把将她抱起,用脸颊磨蹭着她的脸颊,“没良心的小东西,想我也不知回来看看,姥姥想你都哭了好几回,”爱怜地捏了捏她的小肉脸,半是宠溺半是嗔怪道,“倒是胖了些,可见农村的米粮养人呢?”
这话透着股酸味,也捎带着鄙夷。
她一直觉得自己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镇花大姐嫁给四肢发达、粗鄙野蛮的农村汉子乔建国就是嫦娥被猪八戒啃了、白天鹅给癞蛤蟆糟蹋了。
即便现在乔大都十岁了,她还是这么想,虽然乔建国早年贴补学费给她上学,借钱给郑剑锋做生意,对她父母像对自己爹娘一样孝敬,她心存感激,可还是觉得她天仙似的姐姐不该只是个农村妇女。
若不是那个万恶的文化大革命,她姐该跟她一样,上大学进省城医院,做个救死扶伤吃皇粮的医生。
郑家先祖自清末年间便在柳泉县里做先生,一直都是受人尊敬的书香世家。
文革初期,地(主)、富(农)、反(革命)、坏(人)、右(派)这五类人属于专政、改造的对象,随着文革的深入,知识分子也成为改造对象。从而知识分子排在了“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之后的第九位,加上当时公认知识分子爱摆“臭架子”,所以就把知识分子称为“臭老九”。
郑守仪没有乔博文的好运,被作为典型批斗,关禁闭、写检讨、倒背手学蛙跳,吃冷饭、挨鞋底、唾沫星子满天飞,孩子老婆都跟着受苦。
一次批斗中被一红卫兵吐吐痰吐到脸上,郑守仪跟所有读书人一样,有着宁死不低头的尊严和骄傲,一时受不了这屈辱,奋起反抗,结果他孱弱的小身板只一个回合就被压趴下了,然后,批斗大会变成了斗争大会,批斗会是批评斗争交待问题,言语型的,斗争会就不一样了,是完全的斗争,是对待阶级敌人的,因为是敌人,所以要象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
他被绑在木桩上让十几个红卫兵拿鞋底照脸呼,你不是好脸面嘛,打的你脸跟猪头一样肿,然后顶风顶雪地站一个小时冷静思过。
郑守仪想死,可看着老婆和两个孩子,他又没舍得,那时,死很容易,活着真难。
69年,就在郑守仪不知道能不能熬过那个冬天的时候,他的春天提早到来。
当年知识分子是臭老九,可医生却还是非常令人敬重的。
温家世代为师,且是家传中医,温岚的爷爷和父亲都留过洋,在西医方面也是权威,温岚出生医学世家,从小耳熟目染,十岁就能为人号脉诊断病情,对西医也是非常有天分,尤其是妇科和外科,小小年龄已是业界权威。
文革期间,她因为没有跟郑守仪划分界限,被县医院从外科医室降为妇产科实习hushi,工资掳到最低,日子过的很清苦,不过,没有被拉去批斗。
69年县委主任的唐国豪老婆难产大出血,县医院的医生问他保大还是保小,他一时懵了,耽搁了救治时机,主治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告诉他:做好心理准备····
温岚当时也在跟前,见唐国豪一脸悲恸,一时没忍住,走上去,对他说:若你同意,请让我试试!
她只是妇产科实习医生,身为主治医生的医院主任自然不同意,唐国豪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答应了。
三个小时后,她出来了,一脸平静地告诉唐国强:母子平安!
她成了唐家的大恩人,郑守仪也因为她的恳求被放了出来,不过因为身份问题,仍是闲赋在家,算是闭门思过。
七六年,文革结束,可郑守仪臭老九的身份却还是没有得到平反,三个孩子依旧得不到公平对待。
77年冬天国家恢复了废止了11年的统一高考,郑幺妹正好赶上那趟班车,她成绩不错,上省医院肯定够分数,不过,最后因为身份的原因,被刷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个中原因,关上门埋头苦读了半年又参加了1978年夏季的那场,成绩依然不错,被南京中医学院录取,不过,最后名额还是被市某领导千金给顶了。
只能说时不待她。
那时的高考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就像古时候的科举状元对学子的重要性。
郑幺妹心气高,气不过,一时想不开,跳河了!
那天,乔建国正好从他师傅家回来,一时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
十年前的郑幺妹真的是朵水灵灵的玫瑰花,又在那水里一泡,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裹着那曼妙的身子,把平时不开窍的乔建国烧的浑身都灼热起来,恨不得再跳下河去凉快凉快。
乔建国一时没忍住,趁着人姑娘昏迷时给人做了‘人工呼吸’,之后就惦记上了郑幺妹,并有赖上的趋势。
那时惦记郑幺妹的男人都可以从西街绕一圈子排回西街,可都因她的身份问题不敢明着追。
乔建国模样长的还是不错的,肤色偏黑,眼睛很有神,有点像闯关东里的朱传武,在村里也有不少姑娘爱慕他。
乔建国不爱跟人闲扯,可心里有数,是那种看准了就不撒手的人。
他喜欢郑幺妹,便下定主意一定要娶她为妻。
那时他和富老三跟严师傅学厨,两人都住他家,离郑幺妹的家很近,可离郑幺妹的纺织厂很近,于是一得空便守在厂门口等郑幺妹下班,然后默默地送他回家。
郑幺妹跳河被救起,又被温岚抱着哭了几回,慢慢地放下了轻声的念头,看着尚在年幼的小妹和尚在初中的弟弟,便觉得好好上班,赚钱给他们念书。
乔建国跟了几回后,郑幺妹烦了,把自行车往路边一摔,扭头冲他发火道:乔建国,你还有完没完?你到底想干嘛,你想跟我到几时?
乔建国搓着手说:我没想干嘛,我就是想送你回家!
郑幺妹被他穿不透的二皮脸给气坏了,指着他手指直打颤:我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咱两不可能,我郑幺妹即便是考不上大学,也不会嫁个你个掂大勺的。
乔建国将车子从地上扶起,翁声翁气地说:你要是不乐意,我以后不干厨子,我改行。
郑幺妹听他这话,气的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那模样看的乔建国的心就这么跟着扑腾扑腾跳的欢畅,稳都稳不住。
郑幺妹说:乔建国,我警告你,你别学街道地痞流氓死皮赖脸,我数三下,你给我走开,不准跟着我,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跟你不客气。
郑幺妹这么说,乔建国非但没生气,反而还一改从前的肃脸,抓着后脑勺呵呵傻乐起来,把郑幺妹弄的不明所以,以为自己说了什么重话,伤到了这个乔大个子。
郑幺妹有点过意不去了,毕竟这是自己的恩人,虽然她不想以身相许,但也做不来恩将仇报,心下软了半分,问:你笑什么?我不是瞧不起你,我只是现在不想谈感情,我弟妹都还小,我爸妈身体不好,我现在就想赚钱养家。
乔建国笑的更欢实了,原以为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没想到幺妹对自己是有情,不然也不会说不念旧情的气话来,更不会跟自己解释这么多。
郑幺妹平日没见过乔建国笑,这会猛不丁地见了,突然觉得这酷大个子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烦人,还挺好看的,居然有酒窝。
这么一想,脸更红了,估计打个(又鸟)蛋放点油,就是个煎蛋了。
郑幺妹一跺脚、一扭腰,抢过车子红着脸就要走:我走了,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却被乔建国一把拉住,半响,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说:幺妹,嫁给我吧,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我保证以后都对你好,我和你一起养家,把你爸妈当亲爹亲娘,把你弟妹当亲弟亲妹,真的,我向毛主席保证····
乔建国没大文化,思想和行动一样野蛮,认定一件事就得干到底,他喜欢郑幺妹,想娶她做媳妇,怎么着也得把他拐回家。
他是党的好儿子,他坚信党的一句话:坚持就是胜利。
后来,乔建国的事迹证明了一句话,好女怕缠郎!
郑家自然相不中乔建国,可那时臭老九的孩子不比根正苗红的农家孩子好找人家,郑守仪终究还是点头了。
乔建国身份不行,但胜在人实在,是个吐口唾沫是口钉子的实诚人。
78年,郑昕语上小学,他掏的学费。
79年,郑剑锋上部队,他拿钱找关系。
85年,郑剑锋受伤复员回家,他东刮西借地给他凑了一万块钱,让他南下做生意。
对郑家,他是一点都没打折。
“姐,姐夫,你们来了,路上冷吧,”迎面快步走过来的是郑剑锋,跟乔建国夫妇打过招呼后,接过她姐手上的年货,又要接乔建国手上的。
“我拿就行,”乔建国躲过,看看这个‘消失了’三年多的小舅子,很是心疼地说,“黑了,瘦了,吃了不少苦头吧,”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还走吗?”
“走,过了初五就走,回来看看,家里被姐、姐夫照料的挺好的,我也放心了,”郑剑锋笑,露出一排学白的牙齿。
走过来揉了揉乔小麦的头发,问,“麦麦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我去南方时,她才一点点大,”
乔小麦略带兴奋地叫了声‘舅舅’,郑剑锋回了句‘乖’,又将乔大、乔二好生夸奖了一番,便对郑昕语说,“带他们去拿礼物,”
郑昕语点头,对麦麦说,“舅舅从南方给你带来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咱们去看看,”
“小姨,我们呢?我们有礼物吗?”乔大乔二争先恐后地问,生怕舅舅和小姨把他们忘了。
“当然有,舅舅也给你们买了衣服和玩具,走跟小姨去拿礼物了,”说着,抱着乔小麦,后面跟着一脸雀跃的乔大乔二。
乔小麦不同于她的两个哥哥,她兴奋的不是礼物,而是送礼物的人。
她对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却记得一点,她小舅是带领她们全家致富的关键。
乔小麦对这个小舅是极为崇拜的,上世从郑幺妹那得知,她小舅参加过1984年收复老山、者yīn山、八里河东山之战,在对越拔点作战,两山轮战中为救战友身中三枪,后被抢救过来,却还是留下了一到yīn雨天就肩胛骨、大腿骨、脊梁骨寒疼的后遗症。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便是说他的。
伤愈后,他提交了复原申请,回到家乡在当地部门的安排下进了镇派出所做了名警察。
85年年初,一同复原的唐爱国和孙建军来找他喝酒,也不知道三人在一起密谋了什么,第二天,郑剑峰到厂子办理了停薪留职,拿出家里为他娶媳妇存下来的积蓄,又问乔建国借了一万块钱,收拾几件行李跟唐爱国和孙建军爬上了南下的列车。
两年来家里人除了每半年收到他的平安信和汇来的两万块钱外,便再无其他消息。
家里人为他担心的同时也不免犯嘀咕,他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毕竟两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时候万元户还是挺稀罕的,两年往家寄两万,还是件挺震撼的大事。
郑守仪不知道儿子在外面的情景,这钱也不敢花,只是按照儿子的要求还了乔建国的10000块钱,其余的全数给存了起来。
钱的数目郑守仪并没有对乔建国两口子隐瞒。一来他心里不安,想找个信得过的人拿个主意,老婆、女儿都是妇道人家,这个拿主意的人非乔建国这半个儿子莫属!
二来,他对乔建国这个女婿很是满意,自己工资不高,儿子当兵、女儿上学,乔建国没少偷偷帮衬他们,为这,惹来乔家几个兄弟的不满,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拿着乔家的钱去接济郑家,若不是担心儿子,想给他留条后路,这钱他是想借给乔建国修房子的。
而乔建国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他跟老爷子的想法一样,在不知道小舅子具体情况的时候,这笔钱最好不要动。
一方面劝老爷子别担心,一如从前般低调生活、低调做人,另一方面着人帮忙打听。
去年唐爱国回来,说了一下他们的情况,并保证干的不是非法买卖,南方那边生意忙,三人只能轮流回家探亲。
这才放下心来,又听唐爱国说,给家里寄得是生活费,只管花,不用担心,这才放心把钱还给乔建国,让他还给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点忙,不过,会更新两章补偿的!
姨夫
郑幺妹扫了一下院子、屋子,问郑剑锋:爸妈呢?
郑剑锋说:妈去隔壁常婶家弄酒糟去了,爸好像去了西街的书店。
又对郑幺妹说:姐,我也给你和姐夫买了礼物,你去看看。
郑幺妹肃着脸唠叨道:给孩子买也就罢了,干嘛还给大人买,这不乱花钱吗?
郑剑锋框过她姐的肩头,说:没花什么钱,南方东西比这便宜,你去试试,咱现在不差这钱。
郑幺妹又絮絮叨叨了几句,便进去了。
郑家三个孩子长的很像,随温岚,都是大丹凤眼,只不过,郑剑锋皮肤偏黑,嘴巴随郑守仪,很薄,他的眉和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许是因为当兵的原因,特有神,眉浓浓的,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带着股子杀气。
这会儿望着他姐、他姐夫,眼中雾蒙蒙的,心里很是酸楚。
郑守仪82年被正式聘为镇高中部语文老师,温岚79年转为镇医院正式工,现在是妇产科主任,家里现在条件好了,小妹也要上大学了,只是这姐姐一家,却被自家拖累的很惨,到现在三个孩子还挤一床。
“走之前,我有点事想跟姐夫商量下,”
“好,我把东西放下,咱们去里屋说,”乔建国笑,一如从前般真诚。
郑剑锋鼻子又酸了,“姐夫,谢谢你,这些年家里多亏你了,”郑昕语年龄小,很多事她并不知道,可他确实什么都记得的,这个姐夫,比亲哥还亲哪,没有他,自己也不会有今天,”
乔建国脸一沉,“说啥呢?咱们是一家人,说啥谢不谢的,”
“嗯,不说,不说,咱们先进去,喝口茶,我跟你细细聊,”
“唉,把你这些年在外面的事都给我说道说道,”
乔建国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停的黑色小轿车,他不知道这是啥牌子车,却知道这小轿车是个稀罕物,富老三在村里是顶有钱的人,也只是买了辆机动三轮,可他小舅子居然开回了辆小轿车,不管这是不是他的,在乔建国的观念里能开起轿车的人都是大人物,他小舅子认识大人物,自然也能耐了。
“嗯,”郑剑锋随他将东西放到厨房,又跟着他进了堂屋。
里屋,郑幺妹看着一床的‘礼物’,有些傻眼了。
小孩的衣服,男孩、女孩,红的、绿的、蓝的,春夏秋冬的都有,都用透明塑料袋装着,拆开一个,摸上去,布料软乎,手工精细,款式很新,颜色搭配的也好,比家里缝纫部做的好多了。
找了几件搭配了颜色给乔小麦试穿,有几件大了点,留着明年穿,有些则正合适。
乔大乔二不用人帮忙,自己动手换了一套,将原先的衣服扔在一边,越看越觉得之前的衣服土,真土!
两人各抱了个玩具汽车和玩具手枪去院里玩了。
乔小麦看多了后世的儿童服装,不甚热络,不过,还是随大同地换了套粉色的运动衣,因为大了一号,隆上棉衣棉裤正合适,布料正点,不会起球,绝非地摊货。
还有鞋子,小皮鞋、运动鞋,一人两双,倒是齐全。
郑昕语将一个蓝色呢子大衣展开递给郑幺妹,“姐,你试试,”
郑幺妹拿过来摸了摸,很舒服,一点不像西街服装店里卖的扎手,看了看郑昕语,朝窗外看看,走过去,将门关上,插好,然后脱衣服,棉衣、薄马夹、一一褪去,剩下里面有些旧的红色毛衣,正要试穿时,乔小麦从一推衣服里扒拉出一件白色的套头毛衣递给她,“妈妈,把红毛衣脱了换上这个,这个软乎,”
郑幺妹接过,习惯性地看了下毛衣的阵脚,“不是手工织的,”问的却是郑昕语。
“嗯,机器织的,纯羊毛的,穿起来可暖和了,我也有一件,爸妈都有,这个是你的,姐夫和孩子们的在那边,”指了指最里面的一叠毛衣。
郑幺妹在小妹的帮忙下,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站在镜子前,好生照了照,呢子是翻领的,蓝色的外套趁着白色的翻领毛衣,很是亮眼,款式跟郑昕语的一样,都很修身,配上灰褐色呢绒直筒裤和一双真牛皮高跟鞋,乔小麦将她挽起的长发打散披在肩上梳直,往镜子前这么一瞧,哪有半点农村妇人相,整个一城里的小知识分子,太美了。
“妈妈,你这样真好看,”乔小麦惊叹,她家郑幺妹咋这水灵呢?前两天不觉得,今天这么一打扮,比那电影明星还要美上三分。
迷恋地摸上自己的小脸,在心里直念叨,我是郑幺妹的女儿,我长的很像她。
郑幺妹嘟囔了一句:就乱花钱!
心里却乐开了花,嘴角掩不住的笑意。
谁不爱美,在这之前,她就眼馋郑昕语的呢子大衣,想着若自己年轻时也能穿上这样鲜艳的衣服,肯定也很好看吧。
蓝色也不错,衬的她皮肤水嫩、白皙,身段也都显了出来,该细条的细条,该丰满的丰满,若非乔小麦在边上怪叫,她还真有点不相信,这镜子里的女人是她。
当了太久的农村妇女,竟忘了她也有颗追求时尚的心。
正愣怔中,猛不丁地被人推了出来,堂屋里乔建国坐沙发最外端,往里去郑剑锋和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郑幺妹脸一红,就要进去,却被小妹和小女儿一个抱腿一个抱肩地固定在门口。
“姐夫,我姐这身衣服怎样?”郑昕语问。
“爸爸,妈妈好看不?”乔小麦问的更直接。
那边乔建国眼睛都看直了,呐呐地答道:“好看,”
他不是没见过媳妇漂亮的时候,结婚那天,郑幺妹一身红色的嫁衣闪的他眼睛都花了,就觉得红色很适合自个媳妇,没人能比她穿的好看。
现在又觉得,蓝色也很适合自个媳妇,没人能穿出她这种效果。
才惊觉,这些年,忽略了郑幺妹,早些年头,家里条件不行,也没给她扯布做上几件新衣服,这两年条件好了,可孩子也多,负担依然很重,他也忙的想不起给她添置新衣,如今这么一打扮,才觉得,自己就是小妹嘴中的猪八戒,啃了嫦娥仙子还把她当村姑看的二愣子。
温岚回来了,给院子里正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个大外孙一人抓了一把糖,又将乔小麦抱起来,乖乖、宝贝儿、外婆的小心肝地叫了一遍,亲了又亲,抱了又抱,这才放她下来,少不了抓了一大把糖朝她口袋里塞。
郑幺妹得知中午家里要请客,不只她们一家人,便进屋换了衣服去厨房帮忙。
郑昕语将乔小麦抱起,在脸上啄了两下,对郑建国说,“姐夫,我跟你说啊,这次麦麦来就住下了,我知道你们接麦麦回去,是怕打搅我复习功课,其实,没这必要,就我现在这成绩闭上眼睛都能上省重点,你们把麦麦接回去,不是耽误我,而是耽误麦麦,小家伙正是记忆力好,学习能力强的时候,在这儿好歹有爸和妈在跟前指点,回到乔家村,这才半年就黑了许多,要是再过上几年,还不成野孩子了,”
对乔小麦被她姐接回乔家村很是怨言,三个孩子里,就这小外甥女最随她们老郑家,打小就是个美人坯子,脑瓜子灵、记忆力好,什么东西一教就会,小嘴还甜,若是放在当老师的姥爷和当医生的姥姥跟前,好生这么培养□,指不定多出息呢?然,将这么一个好苗儿栽回郑家那块贫瘠的土地里,就两字,糟蹋啊!
她没有穿梭时空的能力,不能改变姐姐的命运,将她从农村里解放出来,可麦麦,这个像极了姐姐的小外甥女,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沦陷农村,重复姐姐的悲催命运。
心道,这次说啥也要把孩子留下来,留在爸妈身边教导。
“还是等你考完试再说吧,总共也没多少日子了,这孩子正是玩闹的时候,再怎么也不能耽误你复习,”郑幺妹从屋里出来,听了她的话,看了眼一脸不舍得不情愿的乔建国,苦笑地帮答道。
“耽误啥啊,我的成绩你还信不过,再说麦麦在这我都习惯了,这半年不在跟前,我都不习惯,总觉得缺点啥,我就喜欢背上一会书,给她读段小故事,听着她脆生生地唤我一声小姨,在你们家,姐夫要上班,你忙着备课,哪有时间给她讲故事,教她写字啊,指不定这半年在农村,玩野了,把我教的都忘了,”狠狠地亲了口乔小麦的脸颊,问,“玩野了没,还记得小姨给你讲的故事没,”
又掐了掐乔小麦的脸颊,“村里的风野,小脸都没以前滑溜了,”
乔小麦知道她小姨不喜欢自己老爸,瞧不起他农村人的身份,可乔建国是她老子,再不好,也不许旁人瞧不起,即便这人是她的小姨。
再说乔大款也并非她眼中的无能,只是发迹的时候还没到而已。
乔小麦环着郑昕语的脖子,甜腻腻地叫了声,“小姨,”小手摸上她的脸颊,恭维道,“您倒是越来越像西施娘娘了,”
她本是想驳她小姨两句,给她爸出口气,可一想,她小姨倒是真疼她,不能寒了人的心,于是,只得找了个话题给转移了。
“哟哟,难不成乡下的水是蜜调的,瞧把这小嘴儿泡的,甜死个人,”郑昕语乐了,白白净净的脸上笑的像朵阳光下的玫瑰花,那叫一个灿烂,点着她的鼻尖,“小脑瓜子倒是没生锈,我给你讲的故事竟还记得,说说,除了西施,你还记得什么?”
乔小麦清了清嗓子,“西施与王昭君、貂蝉、杨玉环并称为中国古代四大美女,是古代四大美女之首,天生丽质,是美女的化身,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就是说她的。”
边说边学着二混子调戏良家小寡妇般,小手在她脸上来回地蹭着,“真滑,真嫩,也不知以后谁有福气做我小姨夫,”
噗嗤一声,旁边有人笑,“剑锋,怎个天下的美人儿都搁你们一家跑,姐姐美、妹妹俏,连这么个小娃娃都长的跟观音菩萨边上的小玉女一样,真俊,”
说话的人带着股京味儿。
麦麦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多了个外人,抬眼望去,出口脱出,“小姨夫?”
“你这孩子,瞎喊什么呢?谁是你小姨夫,”郑昕语脸红,捏了下乔小麦的脸颊,恶声恶气地说,“这是你小舅舅的战友,你管他叫牟舅舅,”
“哦,牟舅舅,”麦麦面上乖乖地叫着,却附耳对小姨说,“好帅的舅舅,跟小姨很般配呢?”
这个时候牟国安还不是小姨夫,牟国安升级成姨夫是92年的春天,那年小姨大四,奉子成婚。
郑昕语的脸更红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敢斥责这口无遮拦的小东西,只能借口带她回屋看电视,扭身回房了。
身后牟国安的目光正一差不差落在郑昕语身上,红色的呢子大衣裹着纤细柔软的身姿,高高束起的马尾辫因急速的走动还左右摇摆,裹着青春的气息,让他迷恋。
上次来见这丫头只觉的很标致,那年她才十六岁,还显得青涩、稚嫩,这会来发现她成熟了许多,像那散发着甜香味的水蜜桃,吸引着他下意识的追随。再见她换上红色的呢子大衣,只觉得心口某一点在剧烈地跳动,看一眼,还想再看一眼。
原本他昨天就该走的,如今又硬赖着住了下来。
直到方才小丫头一声小姨夫,才惊觉,难道自己的狼子野心已经明显到连四岁的小女童都看出来来了?
他这副痴迷外加深思样被一旁的郑剑锋瞧的仔细,偷偷地警告他:我妹妹还要念大学,你赶紧把你那不该想的念头给我掐了。
牟国安不为所动:四年而已,我等得起!
说完后才发现,边上的哥们不单单是自己的战友,很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子,于是忙上前讨好道:你说你妹妹是不是看出来了,你说我要不要再临走前约她出来谈谈。
郑剑锋白了他一眼,说:你可以滚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
牵线
牟国安是出了名的厚脸皮,直勾勾的眼神把人姑娘臊的躲房里不肯出来还不自愧,眉眼飘春地勾过茶杯呡了一口,冲郑剑锋耍赖皮道,“我不,我就赖你家了,打我这命被你救起那天开始,我就是你们郑家的人了,你爸妈就是我爸妈,你姐姐姐夫就是我姐姐姐夫,你妹妹就是……嘿嘿……”
笑的那叫一个迷人,那叫一个风骚……
郑剑锋深知他的二皮脸本性,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滚你的狗犊子,没皮没臊的,谁跟你是一家人,再胡咧咧你给立马滚蛋,你还当这是部队呢?你逗个嘴皮子耍个赖,老子就让你少做两个俯卧撑,我告你丫挺的,少打我妹的主意,我们老郑家还指着她上大学给我们老郑家争光添彩呢?”
牟国安摸着被打疼的后脑勺,一本正经地说:“郑剑锋同志,这我可就要批评你了,你也是进过部队当过兵的人,弟兄们为了保卫祖国保卫人民,在边疆守卫在战场冲锋陷阵,哪里有时间有精力考虑个人问题,作为班长的你是否要代表国家代表组织给予关怀给予帮助,兄弟我也老大不小的了,早该到了找个媳妇过安稳日子的年龄,俗话说的好,后方设备齐全,才能投入更多的精力和精神投向前方的事业,你不能因为个人小家庭荣辱而阻止战友寻找幸福生活,这是不道德的行为,有悖国家原则滴,应该给予重大警告处分,国家是怎么教育你滴,部队是怎么教育你滴,有好东西要跟大家一起分享嘛,要主动帮助困难的同志解决个人问题嘛,现在,基于你过往的政绩,组织决定给予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拍拍郑剑锋的肩膀,慎重其事地说,“牟国安同志的终身幸福,你还是要多多费心,国家和组织对你寄予无限的厚望,”
一番抑扬顿挫的官方嬉皮话,把乔小麦逗乐了,呵呵……没想到小姨夫也有这滑稽逗趣的一面,很难跟上世那个铁面无私、严肃刚强、铁骨铮铮的小姨夫联系起来。
郑剑锋抬脚踹向牟国安的大腿,大吼一声,“滚,”
牟国安迅速地躲开,跳了出去,冲郑剑锋呲牙裂嘴地挑衅道,“诶,踹不着,踹不着,”一个旋转将一把将乔小麦从沙发上拎了起来,“走,牟舅舅带你去街上玩,”
他是想说小姨夫来着,可又怕被郑剑锋削。
当然他现在的战斗能力早已超过郑剑锋,可郑剑锋是他的老班长,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再怎么样也不能干出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的行为。
“姐夫让您笑话了,”郑剑锋头疼啊,“这小子无论是军事、战斗、训练,能力都是极强的,也是能吃苦受罪的人,就是一张嘴太哈皮了,脸皮子比城墙还厚,三连发的子弹都穿不透。”
“小伙子挺有意思的,”乔建国笑,“看他打扮应该还在部队吧,”
一身军绿色的迷彩服穿在他身上,倒是很显威武帅气。
“不在了,去年考上了南京解放军理工大学,”郑剑锋说这话时,一脸的骄傲和自豪,就好像是他考上的一样。
越战之后,郑剑锋复原回家,牟国安伤好后申请去东北带兵,冰天雪地、寒冬腊月的遭了不少罪,可人愣是没叫一声苦,没喊一声累。
按理说他爷爷、外公是跟毛主席一起打江山的老革命军人,他爹是军长,两个哥哥一个是政委、一个是参谋长,也算是三代军人家庭,他本人能力不凡,在越战中的表现可圈可点,受了个二等功的勋章,要求调个好点的地方也是应当的,可他就是放弃了回京的指标,去了东北那旮旯。
一年前,部队有军校报考名额,他得了一个,以部队生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南京解放军理工大学。
就凭这几点,他看上自家小妹,怎么说也是他们郑家高攀,说出去,不知几多人羡慕,说他们老郑家祖坟出了摇钱树也不为过。
郑剑锋也不是没想把两人凑上一起,只是他家小妹心气高,一心想考北大,再说两人年龄相差五岁之多,再等小妹大学毕业,牟国安都多大了,他愿意等,首长能同意?
“呀,那出来就是军官拉,小妹不就是军官太太?那你说,到时他还能看上咱家妹子吗?”乔建国很是担心。
郑剑锋摆摆手,“我倒不担心他,我救过他的命,他若没看上小妹便罢,看上了自是一心待他、她,倒是小语,眼界高的很?追她的男孩不在少数,哪个都不差,妈医院的院长还给他儿子提过亲呢?被妈以她要考大学拒绝了,还有教育办徐主任的儿子也看上了她,可你见她搭理过人家没?她现在一门心思地准备考大学,我就是想给他们撮合,也得小妹配合啊,再说,若是耽误了国安的终身大事,首长还不拿军刀削我,”
乔建国点头表示认同,“也是,我看国安也是个惹女孩子惦记的人,追他的女人也少不了,咱们不掺和了,看他们自己的,”
郑剑锋叹气,“看看吧,若真是能成,我也乐意啊,”
门外墙边,乔小麦勾着牟国安的脖子小声地说,“牟舅舅,你都听到了吧,想做我小姨夫的人很多,你不见得能抱的美人归,”
牟国安往墙上一靠,“不能吧,我觉我这条件也不差,争取争取应该有机会的,不都说女人对当兵的都有一种崇拜感,你小姨不该例外才是,”
“问题是小姨现在连你面都不见啊,”
“可你小姨愿意见你啊,”
乔小麦眉头抽抽,难怪把她抱出来,太奸诈了,太狡猾了……
“我帮你,那我有什么好处?”乔小麦抱xiōng跟他谈条件。
“当然有好处,我成了你小姨夫,咱两就是亲戚,就是一家人,你说都成了一家人,我能对你不好吗?”
乔小麦胃抽搐:这人是从部队里出来的吗?怎么连小孩子都绕啊!
太坏了,太无耻了……
难道自己上世就是被这么绕进去,然后被他利用的吗?
乔小麦想想,反正自己现在也没啥想要的,先保留权利,日后向他讨要,量他也不会赖账。
再说靠着将军好乘凉。
“牟舅舅,你对镇上熟悉吗?咱们出去后,你能找回家吗?”乔小麦冲着屋里扯着嗓子喊道。
牟国安眼珠子一转,跟着喊道:“我昨天才来,对你们这还真不熟,怎么?丫头你对镇上不熟,认不得回来的路?”
乔小麦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接着喊,“牟舅舅,我五岁还不到,怎么可能做你的向导带你领略我们柳泉镇的美丽风光,”
牟国安一脸为难,说:“那怎么办?外婆和妈妈要烧饭,小舅和爸爸有事谈,谁给咱们做向导呢?”
说着,眼睛瞄向温岚走来的方向。
“小姨啊,小姨没事做,她可以带咱们出去玩,”乔小麦一脸天真地说。
牟国安仍是一脸为难,“这不好吧,小姨在看书,还是别去打搅她复习了,咱们就在家里陪舅舅和爸爸唠嗑、闲聊好了,”
“那好吧,”乔小麦说,一脸沮丧。
“大过年的,总在家呆着也闷得慌,出去走走、看看也是好的,虽说咱们镇小,没北京地界广,但各地有各地的风貌和风俗,出去看看、遛遛、逛逛,也算是来了一趟,”
温岚刚好走过来,她见不得乔小麦委屈,再说牟国安是从北京皇城里来的贵客,怠慢不得!
“温妈妈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读书破万卷,不如走万里路来的有意义,多看看多走走多听听还是很好的,只是家里人都忙,我对这地不熟,麦麦还小,怕出去找不着回家的路,”牟国安装大尾巴狼道。
乔小麦撇嘴:你就装吧,你……
“当然不能让你俩出去,”温岚撩起围裙擦了擦手,走到郑昕语的房门口敲了敲她的门,“昕儿,大过年的别搁屋里呆着了,带国安和麦麦去街上逛逛,”
她对牟国安的印象很好,大地方来的人,爸爸是军长,孩子性子、脾气也是极好的,说话风趣,好相处,不像一些当官人家的孩子,骄横、霸道、傲气,眼睛长在头顶上,瞧不起小地方的人,自家儿子跟他结交,怎么都不亏。
“妈,我还要看书、复习功课呢?”郑昕语还在为刚才的事不好意思,就像牟国安说的,女孩对军人多少有些向往,而且牟国安长的也不差,谈不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也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谈吐不凡,懂得也多,再加上牟国安比她年长五岁,又在部队里磨砺了五年,给她的感觉就是比她周边追她的男孩来的成熟大气,有安全感。
她不见得对牟国安一见钟情、非君不嫁,但好感肯定是有的。
只是这感情尚在朦胧中,就被乔小麦一嗓门给揭开了,逼着她不得不去正视,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别看了,出来休息休息,换换脑子,也不差这会儿,”温岚不知女儿的心思,自然不会给她逃避的机会。
最终,郑昕语还是出来了,没敢看牟国安,只是给了乔小麦一个狰狞的眼神,吓的乔小麦朝牟国安的怀里躲了又躲。
牟国安厚颜无耻的冲她绽放出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麻烦昕语妹妹了,”
乔小麦嘴角抽抽:你个大尾巴狼还真能装。
乔小麦勾着牟国安的脖子小声说:牟舅舅,为了你,我可是把半条命都搭上了。
牟国安从刚才起就觉得这丫头是个小人精,这会更是这么认为,捏了捏她的脸颊,郑重其事地说:你的恩情,在下定当牢记于心,不敢相忘,呆会街上随便看看,只要看上眼的,舅舅买单。
乔小麦乐了,小子,很上道嘛!
郑昕语前头带路,牟国安后头抱着乔小麦跟上,三人这么静静默默了一路,出了巷口,郑昕语和牟国安同时开口说道:“你们想先去哪?”“你想带我们去哪?”
乔小麦乐了,捂着脸总结道:“你两还真有默契!”
然后,空气一下子静默下来,郑昕语的脸再一次不争气地被她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外甥女给羞红了。
牟国安却很开心,带这小拖油瓶出门也并非没好处。
“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牟国安抱着乔小麦紧跟两步,小心问道。
乔小麦觉得这个时候当灯泡的话,会被某人记恨在心的,于是要求自己走路。
牟国安不动声色地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眸。
亮光闪闪的眼眸里写着:小家伙,你真是舅舅的小甜心呢?
“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学医,我妈说医生这职业无论什么时候都吃香,不会没饭吃。”
牟国安曾听郑剑锋说过,郑昕语是个心气高的人,她想去北大,上中国第一高等学府。
也知道她有这实力,便说,“北医不错,集教学、科研、医疗为一体,以本科教育、研究生教育为主,学科覆盖基础医学、临床医学、口腔医学、药学、预防医学、护理学等六大门类,专业齐全,是学医者首选。”
郑昕语咬着下唇,略微沉思片刻,“我没考虑北医,”
“为什么?”牟国安看着她因咬而格外红艳的下唇,只觉口干舌燥,“北医挺好的,再说你又不是没那个实力,干嘛不考虑。”
北京是什么地方,他的革命根据地,牟国安寻思过了,若她打算去那上学,那是再好不过了,一来,他可以给予无限的帮忙和照顾,说句不好听的话,想搞点特权也容易;二来,坚决必须在这期间将人拿下,做他们老牟家的媳妇。三来,媳妇在自己的地盘好掌控。
“我长这么大,最远的地方就去过市里,北京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怕到了那不适应,还有爸爸妈妈年龄不小了,哥哥不能长伴他们左右,姐姐姐夫也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我再去那么远的地,我怕家里太空,爸爸妈妈会觉得孤单,”她不是没有想过去北京,可一想到要跟家人分别四年或者更久,她就觉得心窝那块闷闷的疼。
“人生在世,有得有失,你有没有把这些想法跟家里人说过,问问他们的意思?”
郑昕语摇头,“他们肯定希望我赶最好的学校考,不用顾虑他们,”
“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郑昕语点头。
“郑爸爸、温妈妈还很年轻,身子也很好,两人都有各自的事业,离退休还很早,我认为比起你留在他们身边照顾他们,他们更愿意看到你学业有成、生活幸福。就算是为他们想,你也该考个好学校,你哥哥和姐姐生在那样的年代,错过了上大学的机会,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你这个妹妹身上,你既然有能力将梦帮他们圆的更美更灿烂,干嘛不去试试呢?”
郑昕语望着前方,若有所思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