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28日
0001松柏与火棘
早读下课铃响,傅青枝拥着英语课本从教室徐徐走出。【最新发布页:WWW.wwW.01bz.cc 收藏不迷路!】
后排几个男生已经飞一般抱着篮球从她身边掠过,回头笑着喊她:“傅老师好~”
她回以亲切的微笑,点头致意,踩着细高跟,沐浴在清晨的微光中,回到办公室。
不久后,同事关伊人推门进来,有与荣焉地乐道,“枝,你火了你火了!”
傅青枝正观察阳台上的两颗盆栽长势,没听太清。
她握着透明瓶身的喷壶,面朝雪松,见干而浇,多喷叶面水。
她浇的是一株叶色翠绿的长青雪松,高约30厘米,叶片润泽。
青松在左边,邻近不远是一株火棘。
枝叶柔小,树形优美,枝头还未开花长果,枝叶青青嫩嫩。
她不解地抬头,“什么?”
“快看群吧。”关伊人一屁股坐在黑色办公椅上,捏着个从食堂带出来的鸡蛋,敲碎,剥壳,“天呐,群里沸腾到可以煮鸡蛋,那场面整得今天你就要十里红妆出嫁似的。”
傅青枝将喷壶放进柜子里,收拾得整齐,洗完手,擦拭干净。
她坐回座位,拿起桌面的手机,打开微信。
风暴似的震动倏地袭来,手被振得微微泛热。
她有些心惊。
点开微信,置顶的大群里三十几条未读信息。
从校长往下,行政部门到年级主任,再到同事,都在她,气氛喜气洋洋,纷纷祝她幸福。
祝她幸福?
她陷入茫然。
往上拉。
傅青枝看到最上方,赫赫挂着一篇名为《情动三月,爱在春天,她来了,你在哪儿》的公号文章。
她脑袋上炸响一个惊雷。
尴尬地点开,见第一张图片就是自己。
向日葵盛开的田野,深处,一抹纤细的身影,巧笑倩兮,微风拂面,发丝飞扬。
图片下是一百多字的介绍,毕业于何名校在哪里高就,工作能力如何突出,性格多有魅力,最后是校长加红加粗的推荐语,全是褒扬的话。
同办公室的男同事张扬此时走进来,朝发愣的傅青枝挥了挥手机,“傅老师,公号我转到朋友圈和大学群里了,哈哈,所谓‘肥水不入外人田’啊,老关你说是吧?”
奋笔改题的关伊人推了推秀气脸蛋上的眼镜,感慨道,“是啊,现在男的都是瞎了吗?我们枝枝这样的条件,要有脸蛋有脸蛋,要有身材有身材,要有文凭有文凭,会做菜会养花还擅长整理,一身优点,居然剩下来啦?不可思议。”
“我刚才也转发了。”坐在青枝后方的一位老班主任王敏开口。
她热心地问:“枝枝,你处过对象没?”
傅青枝整个被大家的热情问候整麻了,深刻明白什么叫“社死现场”。
她难耐地瞄了眼手机屏幕,离第一堂课铃响还有三分钟。
啊啊,时间为什么过得这样的慢?
她飞快地抱起英语书,将小蜜蜂搂在怀里,充满歉意地笑道:“谢谢大家关心,我会努力脱单,我先去上课!”
等上完课回来,开年级组集体备课会议,接着是赶两个初三班的课程,改作业,课后服务,为学生答疑。
傅青枝忙完一天,人骨头都散架了。
下班打卡前,她抬眸看向柜上的火棘和松柏。
窗外夜色朦胧,松柏在苍茫的背景映衬下,岿然不动,默然不语。
一侧的火棘轻盈透光,作为树的形象与松柏站在一起。
傅青枝颇为失。
过了会儿,她提笔在办公桌日历上划掉了周一,心想:果真,星期一叫Mondy是情有可原的,的确是“忙dy”啊!
办公室老师都走了,她锁好门,乘坐电梯下楼。
穿过学校的田径场,吹拂着夜风。
西面天空挂着圆月,四周静谧。
她回到宿舍,洗澡,换上睡衣,出来趴在床上。
一天都没什么时间看手机,再点开微信,迎面而来便是江茴的感叹号信息弹。
“嫂子,这是什么鬼?!!!!!!!!!!(惊诧)”
“你怎么去相亲了,不跟我哥好了吗?!!!!!!!!!!(大哭)”
还有一条她甩过来的公号。
那篇景都区38位顶流女教师线上寻觅良人的文章。
底部留言热火朝天,已经破千。
江茴哭唧唧:“嫂子,你不能这样啊,我哥那禁欲的苦行僧个性,你不要他谁要他啊?”
傅青枝被江茴逗得大笑,而后又有些惆怅和失落。
哪有,他明明那么招人喜欢。
江茴在鼓励她罢了。
江茴是江勉仲的堂妹,小江勉仲五岁。
江茴7月11日晚上出生,傅青枝早上出生,她们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情谊,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学,后来江茴随外嫁的母亲去了国外,如今在旧金山某高校读博士。
傅青枝注意着措辞,给江茴回了条语音:“那个,茴茴,以后别叫我嫂子了。”
信息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我不!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就突然放弃了,究竟是why?(哭泣)!!!”江茴隔着屏幕打滚。
傅青枝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忆起上周发生的事情。
那天周五下班,她被同事拉着去附近的商场逛街,在里间收银台等同事结账时,偏头见到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
西装革履的江勉仲,与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士有说有笑地从服装店门口经过。
傅青枝嫣然的浅笑渐渐凝固在脸上。
当时,新局长刚上台,区内风风火火开展女节单身清零大业,她作为全校为数不多的单身年轻女职工之一,被工会主席和年级主任的火力瞄准,暗示明示齐上阵,鼓励她去参加线上线下一条龙联谊活动。
原本屡屡无动于衷的她,在报名截止的前天晚上,破天荒地提交了一份报名表。
如师如母的年级主任赵婷点开报名表,愕然,在微信上问她:“青枝,你想开了?”
傅青枝已经熄灭了灯,躺在宿舍床上。
黑暗中她睁着眼,下定主意,发几个字过去。
“嗯,老师。”
不等了。她想。
毕竟等了十五年,等累了。
她要放弃他。
入睡前,傅青枝回复了江茴一段文字。
“茴茴,松柏和火棘本就不是同类,我和他,或许就是没可能。”
0002傻丫头,好好挑
初三教学任务繁重,傅青枝又是景都区英语名师工作室大受倚重的核心成员,新学期工作室活动非常多,两头重担,她忙得不可开交,周末经常窝在学校办公室加班。
每天睁开眼便是矜矜业业搞事业,夜里洗漱完毕倒头就睡。
这样昏天黑地一忙活,压根没时间去悲春伤秋。
直到三月中旬,公众号把线上宣传推出去的一周后。
那天照例开年级组集体备课会议,散会后年级组长赵婷叫住她,“青枝,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傅青枝主动将老师们坐过的凳子回归原位,收拾桌面上的茶杯与残留的零食果核。
傅青枝闻声过去,“老师,什么事?”
赵婷是傅青枝入洛水中学以后,师徒结对时的恩师,也是区内著名行业领头羊,在区内中小学英语教学这一块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洛水中学的校长都要礼让她三分。
赵婷对班上学生出了名的严格,傅青枝小她二十岁,年纪同她当年支教时带过的第一批学生一样大。
她对于晚辈要求高,对资质好的傅青枝尤甚。
爱之深责之切,越是严苛越是疼爱。
对于一直没成家,以校为家的傅青枝,赵婷格外挂心。
在她心里,青枝工作上灵得一点就通,情感上却是张没经验的白纸,懵懵懂懂让人放不下。
赵婷表情惯性的威严,语气却是温和,“今天下午有课后服务没?把时间腾出来。”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她最柔情的时刻,一般人一般时候可见不着她这番模样。
傅青枝忙按开手机扫了眼屏幕,正对着她密密麻麻的课表。
这是年轻老师逃不过的命运,注定被压榨的青春——课多,杂事多,自由时间稀少。
不过还好,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明天又是周末。
可以歇口气了。
傅青枝摇摇头,“没课,在周二和周四。”
赵婷拍拍她肩膀,“行,今晚不在食堂吃饭了,你早点收拾收拾,下班坐我车去逛商场。”
青枝没弄明白这是具体要去做什么,但没多问,依言落实。
她对赵婷,绝对的信任,她们有属于她们的默契。
圈子里,其实很多人都怕赵婷。
班上学生是全方位的敬畏她,同行小辈是畏惧她刚正不阿的性格,平辈同等资历的教职工则是忧心于她过强的手腕和工作能力,单方面嫉恨她阻挡能力弱者出头,因而抱团排挤她。
青枝初来洛中的时候,跟着赵婷听课、上课,那会儿没少被骂得狗血淋头,频繁改课件写论文到半夜三更。
她那会儿也怕赵婷,怕得要死。
但并不是那种消极的心虚恐慌,而是担心自己还不够强大,能力不够出众。
她不想丢老师的脸,担心无法给她争光。
她心里,对赵婷,埋着一片感恩的海洋。
从在师徒结对上将茶敬给赵婷那一刻起,她打心底就将赵婷当作自己的母亲。
傅青枝很小时就没了母亲。
她始终记得,赵婷紧紧拥抱她时,沉稳地拍着她后背的模样。
她无法忘记,赵婷说的那句:“青枝,以后就跟着我了。想成为名师,要带着自己的学生去更高更远的地方,势必很苦,你能吃苦吗?”
傅青枝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她坚定地摇头:“赵老师,我不怕吃苦。”
赵婷爽朗地喝完茶,深深看着她,笑着说,“那就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赵婷笑得中气十足,颇有女中豪杰的风范,特别像傅青枝小时后看的电视剧中英气逼人的穆桂英。
总之,和赵婷那种同甘共苦的情感,复杂且深厚,对于傅青枝工作后的人生来说,意义非凡,她很珍惜。
放学后,青枝下楼,在学校北门车库出口等赵婷。
赵婷开着一辆白色的suv出来,外形大气。
她摁下窗,唤青枝上车。
赵婷直接将车开到奥特莱斯停车库。
下车后,目不斜视地上楼,带青枝直奔三楼女性服装店,一家一家地陪她试。
青枝裸脚一米六七的个子,体重九十八斤,偏瘦,衣架子。
加之气质温润,很好搭衣服。
穿什么都很合适,挑不出什么毛病。
赵婷按照青枝的新意,自已的眼光,给她挑了几条裙子,两双鞋。
青枝稀里糊涂地提着纸袋,一路跟上。
吃完饭后返途,青枝终于问出自已憋了一晚上的疑惑。
“老师,是不是要上省里的公开课啊?”
搞这么大阵仗?
赵婷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青枝,“青枝,下班别谈工作,生活是生活,小日子还得过,别全陷事业里头。”
青枝点头,“老师说得是。”
赵婷发动车,干净利落开出去,说道:“明天早点起来化妆,打扮漂亮点,当然,你底子好本来就漂亮,不过人多漂亮点总不会出错,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青枝微微张嘴,茫然地问:“老师,去哪儿?”
“你这个傻丫头,上回报的那个女节线下联谊,你忘了?”赵婷侧头撇她一眼,“我有几个优秀毕业生在向我打听你呢,其中有个格外积极,你明天别含蓄,好好挑,周琴说各行各业的男士百里挑一的优秀,我没参加过,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你尽管挑喜欢的,不喜欢拉倒,不将就,别委屈自已。”
周琴是工会主席,这次活动的内部组织人员。
还有这个事呢。
青枝想起来了。
她干咳两声,低低地应道:“嗯,好的。”
0003勉仲哥哥
这天晚上,傅青枝做了一夜的梦。
她梦见她十岁生日那天。
当时她还在南城附中二小读四年级。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她在校门口等奶奶来接她,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
同学一个个都被家长接走了,只剩她孤零零地抱着书包,蹲在校门口的屋檐之下。
天快黑了,雷声阵阵。起初人潮拥挤,渐渐学校人都走光了,空荡荡得令人惊惶。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凄厉呼啸的风声,一切漂浮起来,晃荡起来,视野越来越灰暗。
没有办法。奶奶或许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她只能自已回去。
她咬住被风雨冻得泛白的嘴唇,紧搂住书包冲进雨中,独自回家。
花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奶奶住的老式小区,上三楼,门却紧紧闭合着。
她哆嗦着小小的身子,脸色苍白,乌黑的头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侧。
她敲门,仰着脸大声喊奶奶奶奶,楼道的灯被她稚嫩的声音唤醒。
暗黄的灯泡亮起,门里却毫无动静。
静谧得可以听到自已急促的喘息,她小脸皱着,手脚无力,越发慌了。
这样深这样浓的焦灼与忐忑,只有在一年前,忽然得知父母因车祸意外去世时,才出先过。
无依无靠,象是被全世界丢弃,她无助极了,伤悲极了。
嗓子喊得嘶哑,力气全部被抽走。
她缓缓蹲坐下去,湿漉漉的身子倚着冰凉的墙壁,捂着脸绝望地呜咽痛哭。
江勉仲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他在南城附中读初三,寄宿,每个月只回来一次。
他一身附中簇新的蓝白色校服,背着一个黑色书包,手里握着一把刚收好的伞。
伞柄底部还在滴水,他脚下是一双白色的防水运动鞋,鞋面上沾着水渍,颜色却洁白如新。
暗沉的楼梯口,窗外风雨飘摇,窗玻璃不知何时坏了一半,冷风呼啸席卷而来。
整个楼道萧瑟如冬夜的天桥。
傅青枝永远记得,那一天,她昏昏沉沉地蹲在门口,半睡半醒间听到他从楼梯下一步步走上来的声音。
缓缓的,稳稳的,每一步象是钉在台阶上一样,扎扎实实。
她认得他的脚步声。
那么独特,令人无法忽视。
爸爸曾经对他的评价极高:“勉仲是爸爸带过的最得意的学生,这孩子,做事情一丝不苟,脚踏实地,人中翘楚,以后必能成一番事业。”
成绩优异,年年第一,样貌帅气,十足十的“别人家的孩子”。
哪个小孩,不会崇拜这样优秀的哥哥呢?
她抬起头,无力地翻看一眼,眼眸又重重垂下去,额头枕在手臂上,人已经陷入火热的迷糊。
恍惚中感觉到有一只干净而温热的手探过来,在抚摸她发烫的额头。
“青枝,你生病了。”他语气担忧。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暖,那样令人依赖,她鼻子一酸,手无意识地揪着他的上衣,渴求地想要靠得更近,更近。
“勉仲哥哥。”她脸蹭着少年的熊口,仿佛梦呓。
“我在。”他放下书包,那双坚韧的手臂将她搂进温暖的怀抱里,轻轻地拍,慢慢地抚。
傅青枝瑟瑟地抖,浮浮沉沉。
她以为自己被无情地抛进大海里,丢弃她的人把她当成一只死猪或者死狗。
她眼睁睁地盯着水淹没她的腿、她的腰腹、她的脖子、她的鼻唇、她的眼,一直淹到灭顶。
她呼吸里全是呛鼻的水,她很快就要溺毙。
她将死去,无声无息,也许从此变成一滴水,一颗灰尘。
这时有个人“扑通”一声跳进海里,如同直直穿过黑夜的一道聚光,照亮她全身。
那人伸开双臂朝她游过来,他的眼睛是那么好看,像黑宝石,闪着世界上最美的流光。
是江勉仲,他来救自己了。
她紧绷的一颗心终于松懈,无处可去的情绪有了疏通口,好会儿才将蜷缩的身子渐渐放松。
她安心了。
“勉仲哥哥。”她低声唤他,“奶奶不见了····”
“我知道。”江勉仲背起她,“别怕,我先带你去看医生。”
她趴在他的背上,小手搂着他的脖子,在颠簸中昏睡过去。
·······
傅青枝醒来的时候,枕巾上浸透泪水。
她一颗心疼得厉害,捂着熊口翻身坐起,蜷缩在黑暗中的床上。
一切都太真实了。
仿佛回到十五年前,十岁的那个夜晚。
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点开好友列表,往下翻,再往下翻。
头象是松柏的男子静静地杵在那里。
不来不去。
青枝点开信息框,屏幕里最新的对话还停在今年年初。
青枝说:“新年快乐,勉仲哥哥(烟花)”。
江勉仲回了句:“嗯,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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