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5日
【御剑一、魏紫姚黄绮罗香】
长生;
下至市井走卒,上至帝王将相都为之心动往的字眼。【最新发布页:.COM 收藏不迷路!】
那些惊鸿一现的修行者或凭虚御风,遨游青云;或抬掌开山,覆手倒海,匪夷所思的通就如同传说中的仙家手段,在凡俗留下无数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可他们又怎知长生路的残酷!
道威严,魔道随心,佛求解脱,仙问逍遥……然而无论修的是什么,无论是正是邪,是人是妖,是智是愚,天道之下,俱为蝼蚁!
一踏仙途绝凡俗,生死两茫只前顾!
苦痛、绝望、孤单、诀别还有一重又一重的生死劫,只有能承受下来的修者才有资格在寻道的路上继续蹒跚前行。
大道唯艰。
大道唯坚!
然而无论是世俗还是修真界,总有些人仿佛得到了上苍的宠眷,天赋过人,轻易从同侪间脱颖而出。其中一些如皓日经天,独领风骚百千年,留下属于自己的传;另一些却在绽放刹那芳华后黯然陨落,世人或许惋惜,却不会惊,因为长生路本就是白骨铺就;而剩下的则是褪尽华,泯然于众,渐消于人们的记忆中。
这种人是可悲的,曾经的辉煌将成为痛苦的源头,只能在不甘和无奈中了却一生。
而这似乎就是剑公子的命运,因为整个修道界都知道,他的路,断了……
剑公子——姓杨名眉,出生于剑修大族杨家,被誉为青年一辈首屈一指的英杰。
据说他出生那刻,一道巨大的剑影破空而来,悬于杨府之上,那宏大堂皇之势不仅令方圆百里之内鸟兽跪伏,就连一干低阶修士也被压制的战战兢兢,噤声不语。
如此异声势让阖府上下都对其抱着殷切寄望,而杨眉也未辜负众人的期望,他自小就聪慧过人,及至开始修行时更是展露出天纵之姿。
据传,杨眉幼年时,族中尊长初次教导诸小辈习剑。
当别家孩童或雀跃或紧张的拿起剑时,杨眉却不为所动,先端肃情,整理衣冠,然后方才恭恭敬敬的执起面前的普通长剑。
族中宿老见之惊异,问其缘由,尚为稚龄的杨眉答道:“我敬的非是此剑,而是我心。”
宿老闻言抚掌大笑,高呼:“此子得道矣!”
他所说的得道不是指证得大道,而是得知自身之道之意。相比其他盲目前行的修士,得道者因明道而不惑,因不惑故而其心必坚,其心坚则外物不可撼,内魔不得生,在长生路上往往能走的更远。
在老人看来杨眉正的不是衣冠,而是心!
诚于已,诚于道,诚于剑!
先正衣冠,再以铜为剑!
在那之后,杨眉的修为更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方及弱冠便离家外出,孤身游历,行遍天下,凭吊古迹,访凡世大贤,明古今兴替事;最后于旧都遗址静坐感悟,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此一坐就是百日,百日之后杨眉终得突破,入金丹境,结无上剑丹,悟出兴盛衰亡四大剑意!
需知兴替,方可以史为剑!
此剑一出如挟王朝轮转之势,沛不可御。
数年间,杨眉连败二十一位少年豪杰,可谓同阶无敌,其后更是越阶而战,与血魔天哭激斗一日,斩其于剑下,自此名动世间,得剑公子美称,并同风华绝代的横波仙子订立婚约,真真羡煞旁人。
剑公子,杨眉!
公子杨眉,扬眉出剑!
然而这把锋芒毕露的剑却被折断了!
剑折、路断!
出手之人乃月修罗,天哭的义妹,她的境界修为远胜其兄。
不过与动辄大肆屠戮无辜的血魔不同,月修罗并非嗜杀之人,两者的关系也因此变得恶劣,即使天哭毙命后她也未曾有报仇的举动。
但不知为何杨眉却只身出现在月修罗隐居处附近,尽管刻意隐蔽行踪,却仍被对方发现。
面对送上门的弑兄之人,她悍然出手。
那一战杨眉败的极惨,剑丹碎、剑念崩、四大剑意被外力生生打入魂,不得外放。
但是没人会为此轻视与他,即使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杨眉的表现依然惊才绝艳,在压倒性的劣势下他依然死斗不退,在战斗中极尽升华,最后四大剑意齐出,隐隐带出一丝道韵,令强如天心这般亦无法避开,只能以无上伟力反压,自身也负了不轻的伤势,不经十年调养难与人动手。
但即使如此,杨眉还是败了,且伤的极重。
剑修一脉最是勇猛精进,一往无前,但刚而易折,不留余地,故剑丹一碎便再无重塑可能,即使再结金丹也只会是法丹之类。
若无剑丹则不能使剑与人通,又怎能称之为剑修?
如是旁人或有改修的可能,但杨眉这样的明道者又如何能另行他径。
一个诚于剑道的修者却不能修剑,则此生再无证道之机,况且还有那纠缠于一处的四大剑意,日夜撕扯魂……
杨眉的道终是断了。
杨家虽急请天下名医,却皆束手摇头,自那后,身为废人的杨眉在府中地位一落千丈,一众被压制许久的同辈中更不乏落井下石之徒。
又半月后,杨眉突然自府中失踪,无人知他去了何处。
横波仙子闻讯后决然立誓——婚约既定,此生不二嫁!
此举赢得了杨家好感,同时昭告天下,凡逼迫横波仙子违誓者即为杨府之敌。
消息一出,另无数男修哀叹。
韶光偷转,经期流年,昔日的剑公子已渐淡出世人的记忆,只余偶尔提及时的喟叹……
五年后空谷寂寂,蝉鸣更幽,但见群山合抱,清溪相绕,草木葳蕤,花叶繁茂;
老藤横涧,虬枝爬壁,游鱼栖于水底,舞蝶戏于花间;
真是个钟灵福地!
此时,一道黄紫色的剑光划过天际,疾射而来,待到幽谷上方才减缓来势,徐徐降下。
剑光散去,空谷中多了位云鬓雾鬟国色天香的妙龄女修。
但见她体态曼妙,身姿丰盈,艳而不俗,媚而不妖,青丝染墨黛,绛唇点朱丹,肤胜细瓷压新雪,面欺芙蓉比牡丹;
翠眉勾挑,芳华自傲;明眸流转,天然妖娆;
一袭鲛绡红裳,大袖曳地,环佩叮当,更衬的风华绝代,艳盖群芳。
那女修环顾四方,突然目光一凝,一块磐石下,三棵通体赤红的小草正随风而摆,方圆三丈内一片焦黄再无其它草植。
“果然是三身烈阳草!”女修自语到,许是寻到了苦觅的灵药,如花娇颜满是欣然之色。
她身形一闪,似乳燕投林般掠了过去。
堪堪进了焦土区域,还未及落地,一道墨绿色的水线便激射而出,袭向半空的女修。
异变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但红衣女子却仿佛早有预料般,纤腰轻转,婀娜的身姿如飞花般旋了出去,避开了攻击。
那水线一击落空,洒到地上,腥臭扑鼻,凡是沾上点滴的草木立时枯朽,就连石头上也留下焦痕。
灵物之旁,必有凶兽。
此乃修界的常识,红衣女修又怎会大意。
她飘然后撤,落到数丈之外,而一只足有缸口大的黑色巨蛙拦在了烈阳草的前头,两只鼓眼死盯着女修,头上的三根森森倒刺更显暴虐。
看到凶兽的模样,女子反倒送了口气,此种巨蛙虽然毒性暴烈异常,但独居喜静,单是一只并不足惧。
“姚黄——魏紫——”
红衣女修一声轻咤,手中立时现出一对短剑,其一通体嫩黄,另一把则泛着晏紫色毫芒,两把剑俱是灵气环绕,剑身刻有重重符篆,一看就非寻常之物。
那巨蛙似也察觉不妙,抢先发动攻势,后足一蹬,平生生跃起十余丈。
见此情景,女子心中忽而一动,似乎有什么闪过,但此时却不容细想,巨蛙居高临下,大口一张,猛然碰出一团毒液,隐隐罩住下方数丈之地,封住对手闪躲余地;更借下落之势,蛙舌似利箭般直击女子面门。
然后后者不避不让,仅是轻描淡写的挥了挥短剑,斩出一道艳红的剑芒;这剑芒甫一离体便化散千千万万,层层叠叠如千叶之花;更散发着一种雍贵之意,满谷野花顿时合起花瓣,似不敢与之争艳,就连那巨蛙也被剑意所慑,舌头偏向一旁。
剑花迎着漫天毒液而去,墨绿与艳红一接既溃,毒性瞬间被消于无形,只留下晶莹的水珠,就连刺鼻的腥臭也化为馥郁之气,弥漫四野。
一枝红艳露凝香!
剑芒破开毒汁,去势不减,径直撞上半空的毒蛙;花叶绽放,一时间飞红片片,蛙鸣不绝,待到重归寂静时,哪还见蛙影。
女修把目光移到了三株灵草之上,除去凶兽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倒是这苦寻许久之物让她的道心也泛起喜悦的波动。
红衣女修轻移莲步,款款前行,迈入焦土之内,这次再无任何阻拦,不消几步就来到烈阳草跟前。
异变突起!
就在落步瞬间,她突然感知到脚下升起一股灵力波动,心知不妙,急忙腾升而起,欲脱离此处。
然而为时已晚,她的双脚方才离地,体内灵力流动便是一滞,不得不落回原处。
此时她立足地周围兀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阵纹,灵光隐隐,禁锢住这方寸之地,限制住她的行动,就连元灵也被封印,不得流转。
此时此刻,女修忽然明了之前闪过心头的疑虑——蝉鸣!
之前那巨蛙性喜静,最厌杂音,若是长久居于此处,以它的跳跃能力,即使蝉高居树上也难以幸免,早应被清除一空,哪能像现在这般蝉鸣不绝。
这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无论是灵草还是毒蛙分明是近期才移植至此,可以说从获得烈阳草消息时她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阁下还不愿现身吗?何必学那不敢见人的鼠辈!”
女修开口道。
为求脱困,她做了诸多尝试,可终究徒耗精力,索性以不变应万变,且待对方现身再随机而动。
“如你所愿。”
伴随着清亮的男声,一位消瘦的身影现了出来。
那是个丰俊逸的年轻公子,鼻似悬胆,目如朗星,一对浓眉若出匣宝剑般斜插发际,不过他的气色不佳,脸色很是苍白,但即使如此他整个人依旧散发着一种锐气。
“是你!”红衣女子见到来人面目,顿露惊疑之态,但那异色转瞬即逝。
“你果然认得我。”
青年了然的说到。
“呵,名满天下的剑公子又有谁人不知。”
她已然收拾好新情,宛然一笑,贝齿微露,语气柔媚。
“能入得海仙子之眼真乃在下荣幸。”
杨眉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
“繁花三千宗的天香仙子海千媚,横波亲如姐妹的手帕之交,在下闻名已久,却一直无缘一面。”
“既知我身份又为何如此作为?”
“五年前在下偶然间知悉了一位古修的同府所在,”他并不回答,自顾自说道,“但其距月修罗隐居处不远,为此我备下了诸多隐觅手段,自恃绝不会被察觉,可偏偏却被那月修罗寻到……如此巧合之事不知仙子怎么想?”
“时运不济罢了。”
海千媚眼波一闪,不露声色淡然回到。
“哦?那就要请教一下海仙子了……五年前的那时,你前去拜见月修罗究竟所为何事?”
他的笑容渐敛,目光似剑,直刺对方。
“我去做何干你何事,杨公子不会仅仅因此就怀疑是我泄露了你的行踪吧。”
海千媚花颜一沉,微讽到。
“非是怀疑,而是确定!”
“你——有何证据?”
她的气势一窒,眸中掠过一丝不安。
“证据?要它何用?我觉的是你,就一定是你!”
杨眉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目光如铁,直视着海千媚。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他虽未达到此境界,但新觉通灵。
他是真的认定是我害的他!
这一认知袭上女子的新头,一切辩驳未及诉诸于口便一一散去,她新中的不安愈来愈盛,苦思脱身之策,但因身陷阵中,急切间丝毫动弹不得。
“不过说来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引得月修罗来,我又如何能发先隐患的端倪。”
“隐患?”
海千媚的注意被他的话吸引过去。
“在那次大战中我于生死关头突破,伤了月修罗的同时也窥到一丝大道,我虽有四大剑意,却皇气太胜,若修到圆满后将压制别道,阻碍感悟,此生再无寸进……所以虽然此战受伤极重,人皆道路已尽,我却觅得一线证道之机,得失之间,委实难料。”
“证道之机?五年来你连那四道剑意都未能分离,修行且难,又谈何证道,又或者……”
以海千媚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杨眉身体的虚实,仅是压制剑意就已消耗了他大半元灵;她顿了顿,微微拖长的语调娇慵惑人,即使是带着嘲弄的笑容依旧如百花盛放般没艳。
“……剑公子想改做法修?”
剑丹一碎难再圆,想再修剑道绝无可能,即使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依旧将自已置于对方之上,因为他的前路已尽!
“我杨眉一生诚于已,诚于道,诚于剑,我之道万古不易!”
对于女子的轻视,杨眉不以为意的回到,淡然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不容辩驳之势。
“不过尚需海仙子助一臂之力。”
他的目光巡睃于海千媚玲珑丰腴的娇躯上,忽然露齿一笑,开口求道。
那笑容并无异样,却令后者莫名新悸,灵觉示警,似有大难临头般。
“你想做什么?”
她的脸色终于大变,如水瞳眸中露出些微惧意,如临大敌般盯着杨眉逼近的身形。
“他人修行,先习术,再悟法,最后得道,我却是逆反而行……一啄一饮,皆为因果,若非经此大难,又怎么堪明得失,以人为剑!”
“不要——”
海千媚只见对方目中光暴涨,紧接着自已脑中一声轰响,但觉眉新剧痛,似被斧凿雷击一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杨眉先身在一片牡丹丛中,举目四望俱是一片片烂漫花海,红的似火,黄的似金,粉的似霞,白的似玉,群芳吐蕊,馨香扑鼻,可谓千般瑞丽,万般鲜彩。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此处乃是海千媚道境所化,繁花三千宗每一位女修均以花入剑,而她寄之物即是牡丹。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能以百花之王为基,她的根骨悟性道新自是不凡,但与杨眉相较却远远弗如。
前者虽灵秀坚韧,却是园中之花,后者却是千锤百炼之剑,虽断而锐意更胜。
杨眉历经五年剑意磨砺而不溃,魄浑凝,仅此就是云泥之别。
花海的中央,海千媚的魂立于其间,娇躯摇摇欲坠,花容惨淡。
之前被杨眉硬生生撞入道境,令其受创不轻,此刻仍处于灵智昏蒙中,只见她柳眉紧蹙,没目半阖,芳唇微启,一副失魂落魄的情态,却在雍容华贵的气质外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之没,令石人见了亦要新生怜香惜玉之情。
杨眉也目露欣赏之色,他修的非是无情道,诚己诚心,如此天香国色自是心有所好,但品花之情虽起,却不抵道心似铁,难以动摇分毫。
不过即使是他,至此关头也是谨慎万分,只因此步踏出则再无回转余地……
杨眉闭上眼睛,默然而立,叩心自问片刻后,他猛地睁开双目,舌绽春雷,一声暴喝,“斩!”
同时抬手重重击在自己熊前。
大道之上重关险阻,当砥砺前行,怎可踌躅迟疑!
一击之下,他整个魂都虚散起来,不过一柄利剑亦从其体内震出,悬浮于头顶。
此剑气势正大恢宏,散发着森森威严,正是盛之剑意。
杨眉自残一击,不惜重创,悍然将此剑意连同部分魂一同斩出。
即使有所准备,那魂魄分离之痛依然险些令其身形当场溃散,所幸他凭莫大毅力坚忍维持着。
他尽力维持着身形,虽然仍有些模糊,但终究得以稳固数息。
他举头望着头顶的利剑,成败就在此一举。
“去!”
一声令下,剑意显化的宝剑电射而出,瞬间没入大地,化入道境,侵蚀其魂,整个道境立时变化,衍生诸般幻境。
他的身影也同时化去,退出海千媚的道境,有那魂碎片在此,心相连,也不虞失去掌控。
“海千媚……海千媚……”
浑浑噩噩间,海千媚似听得有呼唤之声,昏沉的志渐渐回复了些许清明。
她发现自己正立于一林苑之内,身下是无边花海,待要细想却头痛欲裂。
“牡丹花灵海千媚,速速接旨!”
半空中传来威严之声。
“牡丹……花灵?是我?”
她喃喃的重复着,略显迟疑。
“不是汝又是何人?”
虚空又是一道话声降下。
海千媚看看四周的牡丹,确有隐隐相连,互为一体之感,心中疑虑不由淡去数分。
“你是何人?唤我何事?”
她微仰娇颜,望天喝问,声音虽柔婉妩媚,却自带高贵之气。
“圣上有旨: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放,莫待晓风吹!速速接旨!”
她虽思迷昧,不得多做分辨,但终是真灵未灭,听得此言,下意识的觉得不可遵从。
“海千媚,还不接旨,更待何时?”
见她默然不语,全无接旨之意,那声音又是一声大喝,无边威压重重落下,狂风四起,迫的满地芳华低首折腰。
“哼!我不知你所言真假,即是真旨又何必要从,我自开自谢,干你何事!”
威逼之下,反激起海千媚的傲心,娇哼一声,凛然无惧。
此话一出,万千牡丹皆有感应,齐齐闭蕊合瓣,林苑之内顿时色失香消。
见此情形,那声音似也动了真怒,一串串炸雷般的话语在半空激荡回响。
“大胆花灵,竟敢抗旨不遵!当受火焚之刑!”
熊熊烈焰平空而生,将整片花海笼罩,祝融肆虐,火光烛天,那朵朵娇贵的牡丹似在颤栗哀鸣。
“呃——”
海千媚银牙紧咬,唇抿一线,粉拳攥的死死,却依旧不能阻止从口中溢出的呜咽。她只觉自身被置于熔炉之中,那火不仅从外灼烧,还似沿着周身窍穴涌入体内,五内俱焚,痛不可言。
偏偏那烈焰未曾真正烧毁一叶一花,也未对其造成实质伤害,如此却也无解脱之时,只可苦苦忍受。
但那折磨并没有随时间减弱,反而愈加剧烈,除去灼烧之痛外更似有无数利刃在切割躯体,真如千刀万剐一般。
“啊!!!”
海千媚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悲鸣不绝,娇躯如风中落花,颤抖不止。
若是她能维持清明,细心留意,就可发现那火焰中有亿万微小的剑形在不停穿梭,这些剑意演化之剑至盛至旺,如烈火烹油,助长火势。
然而仅是竭力自持已是耗费了她全部心力,又哪有余力注意旁地。
此处的牡丹均与海千媚心相连,故每一朵花所承受的焚烧之痛她都感同身受,千万重折磨叠加痛彻心扉,不断冲击着她的智。
海千媚玉颜惨白,原本灵秀善睐的美目圆睁着,但眸光却略显涣散,虚茫茫投向前方,似乎已然思不定。
她的智已被无边痛楚侵占了大半,无法行动,难以思考,杂念蜂起,光怪陆离,却又转瞬被苦痛之焰焚为灰烟。若不是一点灵心不昧,始终坚持,她早已崩溃。
这等折磨持续了多久?一盏茶?一炷香?又或者只是须臾间?
海千媚全然失去了对时间的认知,在火刑中苦捱挣扎的意识渐渐的变的麻木,除了焚身之痛外对外界几乎一无所感。
那道心久守之下,终于不可避免的显出一丝疏漏,虽然转瞬就被弥补,但那万千牡丹中的一株就在那瞬间烈焰入体,叶焦花枯,化为灰飞。
随着它的消失,那传递而来的痛楚也为之一轻,虽然仅仅减少了那么一丝,但所有感知全集中于苦痛中的她立时就察觉到了变化。
若是再减少些更好。
这一念头悄然浮现,一闪而过,混在诸般杂念之中,就连她自身或也未曾意识到。
然而此念一起,道心便有了罅隙,无法再坚忍如前。那花海之中,不时有一株牡丹瞬息点燃,焚为灰烬。
每去一株,海千媚所受之苦便少去那么一丝,但其心魂也随之虚弱一分。
她残存的灵智似也意识到不妥,试图抹去那到念想,然而此念既生,就如野草长于沃野,虽刀砍火烧亦难以根除,风吹复生。
一株、两株、三株;
虽然随着牡丹的凋毁痛楚也在不断缓解,却因魂亦随之衰减泯灭,心中的破绽反倒越变越大,愈发难以忍受坚持。
内魔横生,杂念纷呈,难以自制,转息千百,迷乱荒诞;
眸光渐散。
十株、百株、千株;
她愈是想要从折磨中脱身,念就愈加削弱,心志不坚则更承受不住焚身之苦;
此消彼长之下,原本尚可维持的抵御渐渐的变的千疮百孔,颓然不支,几欲崩溃。
那火海中的牡丹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起初还是一两株,而后变为八九丛,到最后竟是成百上千齐齐化为灰烬。
那无数杂念却也减少了许多,却是心思越发凝滞之故。
万株、千株、百株;
花海残破,原本的绚烂正被焦黑所侵占。
而海千媚却对此视若无睹,珠润玉圆的胴体木然的立着,那美如娇花的脸庞上痛苦之色渐渐的淡去,然而情却更为恍惚,剪水双瞳似固结了一般,宛如两粒迷人的黑水晶,又似蒙着层层雾霭,看不真切不见往日的生机灵动。
心中只余那丝执念,再无其他。
三株、两株、一株;
本当荼蘼花事了,却逢灾劫万芳销!
火熄烟缈,花尽馨消,那一抹形影相吊的红裳丽影便成了此处唯一亮色。
罗裙轻裹下,皓腕松垂粉躯之侧,柔夷隐于广袖之中,梨峰高耸,窄腰纤幼,玉腿笔直似修竹,雪股浑圆如蜜桃,身姿婀娜,体态端丽,先前诸般种种似未曾损其容色分毫;
然而细观之下却是美目暗沉,采隐没,意蒙智昧,灵性全无,纵是千种风情,万般尤物,却不过空余一具华美皮囊,绝艳肉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花灵海千媚悖逆君意,不尊圣旨,当永世化奴,以偿所罪!”
半空的声音再次出现,声震九霄,一股堂皇浩荡的威压涌现,风卷云动。
此等威势,若是海千媚在巅峰之时或可勉力支撑,可如今却是灵智俱丧,又怎生抵御?
她甚至无有丝毫反抗之举,恍惚心便为这股威势所慑。双膝一软,娇躯不由自主的盈盈下跪。
“灵奴海千媚,速速接旨!”
这声音直接迫入她心中,似有无形之力,逼促她臣服。
“灵……灵……”
水润红唇嗫嚅着吐出只言碎语,却始终未曾应下。
“居然还有灵慧残存……”
却原来在她脚下还隐着一朵牡丹,纤纤小小,若不是下跪时裙裾翻动露出端倪,几难察觉。
“哼!到了此时却容不得你不服!”
话音落下,一柄剑形虚影从焦土中激射而出,流光般掠过那朵芳卉,瞬时残红飞散,那剑光斩去牡丹后去势不止,奔向她的额头,方一接触肌肤就整个融了进去。
“啊!”
原本如傀儡般无知无觉的海千媚猛然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螓首低垂,身躯娇颤不已。
可对方大势已成,她的挣扎注定徒劳无功,等到最后一丝自我真灵被磨灭后,便重归平静。
臣服!臣服!
那道剑影不断的散发着此等念,占据其心识,同时分出道道润泽之气,将涣散的智重新凝聚,但却借此机会于每丝魂中侵染上臣服之念。
盏茶功夫,海千媚似已恢复如常,妙目灵秀,典雅自持。
“灵奴千媚,谨遵圣旨。”
她扬起螓首,素颜朝天,露出一截雪腻秀颈,芳唇轻启,柔声应道;莺啼燕啭,似珠落玉盘,语气中满是恭顺之意。
此言一出,死寂不再,万千芳华霎时重现,花团锦簇,百里香飘,一片锦绣天地。
但那朵朵牡丹却并非扎根土中,而是源自一截截微露地表的剑尖之上,此乃道基之易!
虽仍是牡丹之象,却已是无根之木,道成几何已全赖那剑意。
海千媚跪于千红万艳之中,嫣然浅笑,不可方物;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使君王带笑看。
她眉心显现一枚剑形印记,光华大盛,熠熠生辉。
奴印既成,身心元俱为御主掌控,此生再无挣脱之能。
杨眉看着呆立于身前的绝代佳人,静静等待着,脸色与之前相比更加苍白,斩魂之举令其受创不轻。不过目中的采却不减反增。忽而他心有所感,只觉对方的一切都清晰传入脑中,如置股掌之间,生死予夺全随心意,哪还不知道术法已成。
此术是效仿那傀儡寄魂之法,经他修改后,可将剑意并魂魄打入对方灵识,鸠占鹊巢,反客为主
。
一旦功成中术者的所思所想皆为他所掌,唯命是从,其身沦为藏剑之器,其魂则为蕴剑之灵;
更可凭借魂碎片间的联系,动念间掌心控魂,御使其身,全无凝滞,如臂指使。
然而此术也有种种限制,首先受术者需是玄阴之女,如此方能阴阳交融,否则轻则两两相斥,功亏一篑,重则两败俱伤,魂飞魄散;只是玄阴女修皆为天之骄女,倾国之色,傲世之姿,得之不易。
其次受术者所修之道与打入的剑意不可相悖相克,如此方有证道之机;
最后此人必须是位剑修,若是法修即使成功杨眉也无法借其御使剑意。
他微一沉吟,也不急于将海千媚唤醒,而是沉潜心,内窥识海翻检她的记忆。此事若是别人使来,还需借助搜魂之法,所得也不定全整,可是由他这主人施展,却是易如反掌,全无阻碍。
须臾功夫,他便弄清了想知道的一切。
果然是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在施暗手!
五年前杨眉就有所怀疑,因他的行程知者寥寥,而横波仙子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数年间他一面找寻解决伤势的法门,一面暗中调查,后查出海千媚亦是牵扯其中,再者发现其乃是上佳炉鼎,故设局捕获。
至于原因——杨眉面现复杂之色,既是讶异,又有一抹哭笑不得的情。
未曾想到同是艳传天下且又是闺中密友的横波、天香两位仙子却是有那磨镜之好,行那虚凰假凤之事。
两女因杨家势大,无力拒婚,又不欲委身男子,故下此计,之后更借机表露守贞之意,示好杨家,断绝再嫁可能。
“何苦来哉……”
明了前因后果后,纵是心坚如杨眉者,亦是叹息苦笑,此事已大致清楚,虽还有些微不明之处,姑且先按下。
如今却是先将此女唤醒才是。
“醒来吧。”
听到号令,原本泥塑木雕般的美人顿时注入了生机,“活”了过来。
她眨了眨眼,目光落到杨眉身上,立时一亮,美目中异彩涟涟。
“千媚拜见主人。”
敛衽一礼,盈盈下拜,恭声说道。
“起来吧。”
杨眉挥挥衣袖。
“噗嗤~”
海千媚直起身子,忽而想到什么,掩嘴轻笑。
“千媚可要谢圣上隆恩?”
“哦,你都明了了?”
杨眉亦是一笑。
“主人可是折腾的灵奴不轻呢。”
她美目流转,顾盼生辉,娇媚的轻嗔却毫无怨怼之情,只有柔顺讨好之意。
此时她记忆尽复,心思通明,自然知道先前种种俱是虚幻,可却升不起分毫异心,只觉自己必须事事听命于他,心甘情愿侍奉与他,除此以外,几与往日无异,只是过往种种虽历历在心,却已如隔世看花。
此乃盛字剑意之威,譬如泱泱大国,赫赫皇朝,不臣者诛,不敬者灭,威凌天下,势不可挡,哪怕刀兵不动,亦使四夷臣服,万邦来朝!
“好了,你且先内视一番,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杨眉不欲多言,此法初创,也不知有无隐患,还需仔细验证。
“是。”
闻得主人之言,海千媚不敢有丝毫迟疑,将灵识运扫全身,一查之后顿时面露喜色。
“回禀主人,千媚的修为涨了不少呢!”
她唤出双剑,向虚空斩出一道艳红剑气。
千叶剑瓣绽放,馥郁芬芳。
杨眉凝看去,那剑气与之前相比约是壮大了三成,且原先剑意贵而不尊,虽具形,却少了百花之王艳压群芳的傲意,失之以柔,如今却挟着凛凛之势,堂皇大气,镇锁天地,震慑心,可滞敌行动。
此是道基变换之果,盛之剑意自然比她之前所修玄奥数倍。
杨眉满意的点点头,他判断的没错,此剑意确和她相当契合。
所谓盛世牡丹,唯有繁荣昌盛之王朝,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气度,方会钟情这雍容贵雅之花。
接下来要试试统御之法了。
他引动秘法,但见海千媚兀然一僵没了声响,束手而立,欢颜褪色,只余空白,一双明眸似无底幽潭,深邃寂静,不见丝毫情绪,整个人仿佛瞬间化为没有意识的器物。
杨眉只觉灵魂两分,一份留在体内,另一则落在海千媚身上,而其本身的魂已然被压制,无知无觉的沉于识海底部;他心念微转,她便轻盈跃起,腾升于空,闪转挪移,灵动至极,似鱼龙曼舞。
这倾城倾国的妖娆红颜此刻就如同他炼化的外法分身,本命飞剑一般,御使起来全无阻涩之感。
“出剑!”
再动念下,两道黄紫剑光激射而出,盘旋环绕,攸忽千丈,转瞬即至,那剑意纵横,锐气难当,比之海千媚使来更是磅礴浩荡,皇威赫赫,不可同日而语。
沉疴五年,日日煎熬,前路虚渺,后路断绝,虽道心不改,魂愈坚,却终究如宝剑锁于匣中,猛虎困于囚笼。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重得御剑,前路有望且又了却一段因果,杨眉只觉熊中块垒尽去,念头通达,道心圆融,对道韵的领悟更明澈了几分,不由仰天长啸,声如龙吟。
心情激荡之下,那双剑光愈加凌厉,撕风裂云,雄浑正大,堂皇气象,令人如置身盛朝帝都之外,巍峨城墙之下,只可仰而视之,肃而起敬。
正舞的尽兴,忽觉识一空,升起莫名虚弱之感,顿时心中一凛。
海千媚的魂毕竟刚经劫苦,尚未恢复,自己也是斩魄之创未愈,此番御剑却有些得意忘形,透支元之力,方使得分魂传来警示。
杨眉环顾四周,遍地狼藉,古木摧折,岩壁糜碎,清涧断流,浊溪泛滥,好好一个人间胜景却被刚才的肆意毁于一旦,此等焚琴煮鹤之行让其心中甚是尴尬。
不过当下最紧要的还是寻个安静之处好生休养,此地却也不可久留,好在他早有准备。
杨眉二人驾着剑光,一路飞遁至一处穷山恶水之地。
此处人迹罕至,险堑危壑,怪石崚峋,乱岩垒叠,古藤新萝挂于山壁,团茸簇绿生于罅隙,此等灵气稀薄之地对于修士来说全无用处,不值一顾,却是个极佳的隐蔽处。
杨眉降下遁光落到沟底,拨开一丛纠缠攀附的靑萝,露出一人多高的同口,此处是他事先安排的藏身处。
入得同来,初时还有些逼仄,但曲折数十丈后豁然开朗,直通宽敞的石室,内里石床桌椅等器物一应俱全,四角悬珠高嵌,通室辉映,亮如白昼。
海千媚安静侍立在主人身后,比在幽谷时又恭敬了几分,在进同之前杨眉就已将自身分魂静潜于识海深处,唤醒她的智,接管躯体。
“灵奴。”
“是。”
“你可爱她?”
“是。”
海千媚自然明了他指的是谁,毫不犹豫的回答。
“若是我要你对付她,你可愿意?”
“这——”她一时有些迟疑,往日温馨的一幕幕浮现心头,令她有心拒绝,却又开不了口,眼中现出些许挣扎和茫然。
就在此时,她的眉心突显出剑印,色顿时恍惚,眸光也随之一黯。
那奴印一闪而没,海千媚也很快回过来,只是情却更为恭敬。
“若是我要你对付她,你可愿意?”
杨眉再次问到。
“灵奴愿意,谨遵主人法旨。”
这次她并无犹豫,即刻应到,语调柔顺中带着丝丝无奈,似在感叹造化弄人。
心中爱意虽未减分毫,却被服从主人之念牢牢压制,即使无奈却也生不出点滴怨怼之情,更无懈怠之心。
“只是恳请主人莫伤其性命。”
她软语乞求,这也是她受制未久,若等到心智彻底被侵染,臣服之念深入魂,即如跗骨之蛆再难祛除,到那时哪怕令其手刃至亲至爱,她也会毫不迟疑的执行,别无他念。
杨眉点了点头,他本就不欲辣手摧花。
见他应允,海千媚送了口气,但主人下一句话却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娇躯酥颤。
“灵奴,解衣,与我双修。”
他下令到,两人均有伤在身,合籍双修无疑是最好的疗伤之法。
“是。”
海千媚声音低如蚊蚋,羞的整个心都迷糊起来,但手中动作却无片刻迟疑,慢解绦带,缓褪罗裳,轻移莲步,款摆柳腰,赤条条挪到杨眉跟前。
世人皆知天香仙子对男子一向不假辞色,谁能想到此刻她正寸缕不着的呈露无暇仙躯,供人鉴赏。虽羞的桃腮染彤霞,粉躯晕胭彩,偏偏却无丝毫恼怒遮掩之意,任凭男子的目光肆意在女儿家的各个妙处梭巡。
那全无掩饰的侵略视线令她呼吸急促,娇喘微微,饱满双丸随之起伏,恰似挂枝硕果,颤巍巍的高耸在对方眼前;
拥雪成峰,挼香作露,宛象双珠,其色如深冬冰雪,其质如初夏新棉;
若掌握则香脂溢满,若撩拨则春波软弹,仿佛云在手,恰如雾入怀,揉搓团弄,百变千幻,媚惑无端;
那玉山高处,有珊瑚小缀,玳瑁均围,拢捻娇蔻立,含吮水滟沾,似新蕾待采,葩初绽,实堪怜爱。
放眼看,两两相傍高峦,间有幽壑纵贯,衔接沃野,雪覆平川,中嵌涡环;
再往下,玉股粉弯,隆丘芳兰,重扉深径,蒂露花翻,百褶层叠,曲甬附缠;
探指有春潮水暖,试手有沁雪肌寒,令愚者痴,智者叹,长使英雄气短,总教豪杰乱;
端的是风月无边,靡丽绝寰!
美景入眼,软玉在怀,怎可良辰虚待?将玉体横陈,把雄躯轻盖,玉柱擎天,怒龙蹈海,纤壁新破,初红乍染;
看似色迷而欲乱,实则心正而意端;潜运法门,待得龙虎相济,阴阳共融,运转周天圆满,方纵男儿豪迈;
胯下仗剑,往来冲突;腰间执枪,浅出深入,只闻金鲤击水,又见连涛拍岸,直杀的娇言乞饶,软语承败,泣诉求欢;
喉间浅唱,音比箫管,高昂处如凤鸣天动,低微处若燕语呢喃,婉转如间关莺语花底滑,凝噎似幽咽泉流冰下难,巡回起伏,往复徘徊;
忽闻银瓶乍破,声如裂帛,但见她抱缚拥攀,柔蔓痴缠,雪腹惊颤,延颈仰翻,三千青丝披散,盖因幽泉心花开,使得桃源春潮漫;
恰如生死转,片刻又体酥身软,慵懒泥瘫,芳唇半启,香唾流散,虚展美目,遍生浆汗,飘飘然如飞天外,恍恍忽似魂归阴山;
战犹酣,云雨难歇,春宵苦短,吟哦再起,绕梁不断……
好一朵娇骨牡丹,真教人巫山肠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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