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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翻雨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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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覆雨翻云、第04章梅廿九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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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熏香依旧,却多了股梅花的清香。『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

    琉璃还是去剪了一大枝梅花插在花瓶里,用清水养着。

    我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情,不由微笑着摇摇头,她还是不泯小孩子的心性。

    琉璃站在我身后,为我挽起头发,开始替我梳妆打扮。

    我对照着手中的镜子,开始自己轻施粉黛。我描黑了眉毛,往眼睑处又增添了点粉红的色彩,同时加深了嘴唇的颜色,让唇在光线下闪着嫣红的润泽。

    想想,我又用朱砂笔在额头画了朵红色盛开的梅花,这个画龙点睛之笔,立刻让我原本有点素白的脸色顿时鲜活起来。

    我知道现在我的整个妆容充满了艳丽与魅惑的色彩。

    琉璃看了看我,莲步轻移,过去从花瓶中剪下一枝三朵盛开的红梅,簪在我如云的发髻上。

    就这样,便完成了每天夜晚我出去应酬的标准舞伎的全副行头。

    我站起身来,揽镜自照,镜中人发髻高挽,身穿玫红色无领露胸紧身箭袖衫,雪白的酥胸若隐若现;腰系蜜色底镂红花的丝带,下着同色百蝶七彩长裙,勾勒出修长而纤细的身姿。我披上薄如蝉翼的红帛,在原地转了个圈,动作柔媚,轻纱飘逸,翩翩欲飞。

    琉璃用倾慕的眼看我,赞道:“九姑娘,你可真美。”

    我牵牵嘴角,不可置否。

    好看又如何,青楼歌舞伎再美,还不是遂了男人们好色的心?

    出得房门去,见欢喜阁的姐妹们都在大厅里等着。

    她们都已梳妆打扮好,外面裹着貂皮大氅,里面是清一色的轻透飘逸纱衣,行止间衣袂翩翩,一个个都宛若瑶池仙子。

    徐锦迎上前来,说:“九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吗?”

    他看着我,清秀的脸上有着恭敬的情。

    我环顾姐妹们,向亭亭玉立的她们投去赞赏的眼光,问道:“大家都收拾停当了吗?”

    见大家颔首,我便对徐锦说:“锦子,那我们这就去吧。”

    雨又开始下了,马车早等候在门口。

    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来,我拽紧了斗篷的衣襟,回头看看正等着上马车的姐妹们,也都在寒风中缩成一团。

    我看看身上单薄的衣裙,心中无比向往那种裹着大棉袄,坐在热炕头,吸溜着鼻涕,啃着热乎乎大白薯的场景,但我知道这只能在是梦中想想而已,现实中绝无可能。

    我们随时随地都要装扮地花枝招展,等候男人或饥渴或猥亵的眼光审阅。

    不要笑我们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实在是:我们的身,都由不了自己。

    此次去将军府露脸,是挽回欢喜阁声威的最后希望了,因此我们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展露出我们最好的一面。

    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冷么?

    但春寒着实彻骨,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种天,还要出门去强颜欢笑、以声色侍人,是怎样的一种无奈。我们黯淡的生活涂满了无穷的黑颜色,灰暗迷茫得不知道尽头,明明很难受,还得装做什么都很好。

    没有人怜惜,有的只是强取豪夺;没有人保护,有的只是欺凌屈辱。更多小说 ltxsba.top

    我悄然握紧了手掌,心头涌起一阵悲凉。

    应该是母亲说的,做人要比修仙好混。但回首我做人的来时路,处处艰辛。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做人远比修仙更难熬。

    假如时光可以倒头重来,我宁愿当个永不见天日的花妖,也不愿再做人。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缓缓前进着。

    不大的车厢里挤了七八个姐妹,大家互相取暖倒也不冷。

    欢喜阁姑娘了了和非烟对此次受邀前去白将军府很是兴奋,有点坐立不安。

    她们都刚至及笈年纪,涉足风尘未深,还未真正体会到青楼女子的辛酸与无奈。

    了了扑闪着大眼睛,迫不及待地问坐在身边的琴师容子配,“容姐姐,将军府是怎样的,戒备很森严吧?那个白将军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身男装打扮的容子配正低头调着她的琴弦,顾不上答话。她琴艺卓绝,一把古琴就是她的眼珠子,谁都动不得。

    一旁的青瓷淡淡道:“去了,不就知道了。”青瓷人如其名,就像上等的青花瓷器一样朴素清雅,她莹白素净的脸上是一派沉稳,半点也看不出是个风尘中人。很让人喜欢。

    却听得一声柔媚的轻笑,“了了,别急,那个白将军我见过的,不仅权高位重,还是个美男子,你总会见到的,而且见了准喜欢。”说话的正是欢喜阁的头号红牌,美艳妖娆得不可方物的汝嫣。

    她轻靠在马车厢的一侧,妖艳动人,隐含风情,她的双眸泛着水光,眼波流转之际,真是荡人心弦,勾人魂魄。

    了了闻言羞红了脸,娇嗔着不依。

    汝嫣凑过身去,依在她身畔,附耳低语。我含笑着摇摇头,这个汝嫣灌输的估计不是什么好思想,果不其然,了了听了汝嫣的话,俏脸更红,作状要掐她,汝嫣笑着倒在我身上。

    我揽住汝嫣,在她脸上轻掐了一把,和其他的姐妹笑她。想当初我还和她争过欢喜阁第一红牌的头衔呢,但现在我们却是生死相依的好姐妹。

    我轻轻撂开一角的车门帘,车前坐在车夫身边的徐锦回过头来,问:“九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看了看他单薄的衣裳,对他说:“你冷吗?要不要挤进来?”

    徐锦清秀的脸上掠过一丝暗红,他摇摇头,说:“不用,过一会儿就到将军府了。”说着他看了看我,又道:“九姑娘,你在车里歇会儿吧,这阵子够你累的。”

    我笑笑点头将帘子放下,疲倦地仰靠在车座上,汝嫣低声问我:“遇到难事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不想让别的姐妹听见我们说话的内容,我不想影响她们的情绪。

    欢喜阁现在处境异常艰难。

    嬷嬷莫墨不在了后,我就一手接起了她未尽的责任。

    莫墨刺杀了负心汉和春满楼老鸨一事,在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一提起这事,脸上便挂着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起争风吃醋的艳杀。

    更有竞争对手添油加醋,诋毁欢喜阁的名声,说欢喜阁的姑娘都是妖精,会吃人的。

    幸好衙门并不理会这些,我们才得以将莫墨妥善安葬,让她的一缕香魂终归故里。

    逝者如斯矣,但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将日子过下去。

    心长在别人身上,我本不去理会人们心里的想法是怎样的。可欢喜阁虽然还有红牌汝嫣和青瓷顶着,但因为出了人命,再沉迷于色欲的客人也都有点忌惮,毕竟这总是个不详的事情,谁也不愿触霉头。因此欢喜阁往日如闹市般的门庭,现在冷落如可罗雀。

    这就让我对此很是愤慨与介意。人心不古啊。

    这边是毫无进帐,欢喜阁上下有好几十张嘴等着吃饭,那边是灾后重修、债主逼债,让我整日绞尽脑汁,疲于应对。

    今日高利贷债主吴少龙便带着一群打手大摇大摆进了门,他手里拿着借据,一脚踏在欢喜阁大厅的红漆木椅上,嘴里一边嚼着槟榔,一边恶狠狠道:“快将欠我的钱还上,不然我就带人来收房子了!”说话间槟榔鲜红色的汁水四溅,甚是可怖。

    说完他摸摸下巴,换上淫邪的笑容道:“顺便,再将你们这几个欢喜阁里还剩的小娘子一并带走!”他打量着我,涎着脸道:“剩下的倒都是最漂亮的,怎样,跟大爷我去享福如何?”

    我强忍着内心的嫌恶,躲过他的毛手,冷冷道:“吴爷,奴家刚接手欢喜阁,待查清事实再答复您也不迟。”

    什么高利贷,根本就是和小白脸一伙的白手党,但小白脸死了,已无对证,只得任由这个无赖色狼信口雌黄了。

    吴少龙抖着手上的借据,狞笑道:“看来九姑娘是不想认帐了?”

    现在的欢喜阁已经今非昔比,根本找不到靠山来应对此种存心讹诈找茬的主,况且他手中的借据上还有估计是莫墨醉后被按下的手印。

    欢喜阁现在就剩下了一个空架子,若是还不起借据上的高利贷,只能将园子抵押出去,届时姐妹们和那些孤儿寡老将流离失所,无处可栖身。

    我不露半点声色,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说:“吴大爷,奴家又没否认,您急什么呀?不过您也得体谅奴家一下,今晚白将军邀请我们欢喜阁的姑娘去赴宴,正忙着呢。”

    吴少龙眼睛一亮,谁不知道在这城里,白将军的显赫名声?白若愚将军家族世代为朝中重臣,白将军本人虽然还很年轻,不仅功高勋重、地位显赫,而且还是个风雅之士。城里权贵纷纷以赴白将军的邀请宴会为荣。

    欢喜阁能被白将军邀请上,至少说明其还是一等的青楼。

    若是在宴席上,哪个姑娘被白将军看上,到时告他吴少龙一状,那他就别在城里混了。

    他急忙收回踩在座椅上的大脚,脸上换了谄媚的笑容,说:“既然九姑娘忙着,那吴某也不敢多叨扰了。我明日再来好了。”

    我点点,淡然道:“那敢情好。”

    吴少龙一挥手,让打手们先撤出大厅,但他又回过头来,对我说:“不过,九姑娘还是多为欢喜阁打算打算,若是因为还不起债而关门大吉,岂不让大家都笑话你九姑娘?”

    我欠身道:“多谢吴大爷教诲,您好走,不送。”

    随后我立刻去了顺泰钱庄。

    顺泰钱庄的掌柜是个白白胖胖的矮子。我看着他从地上费劲跳到太师椅上,犹如一颗圆滚滚的肉球,不住打晃,累得他直喘气。

    他爬在桌子上,作势翻了翻面前高高一叠的帐本,对我说:“九姑娘,对不起了,我们还是查不到你要找的那笔款项。”

    我透过蓑笠上的面纱低声恳求他:“泰掌柜,请您帮帮忙好吗?我现在急需这笔钱。”

    泰掌柜用肉肉的透着精光的小眼睛上下审视我半天,道:“九姑娘,实话说吧,这笔款项最初是转到我们钱庄没错,但是就在两个多月前又转走了。”

    “转走了?转到哪里去了?”我急切地问道。

    泰掌柜耸耸肩膀,“这是客户的隐私,恕不能奉告。”

    我立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两个多月前?那不就是莫墨出事后不久的时候?

    我曾看过欢喜阁的帐本,越看越惊心,原来欢喜阁一直是处于亏空状态,帐上所余的钱根本就不多,表面的繁华喧闹原来都是花架子。

    看仔细了,才发觉最近几年欢喜阁每个月都有一笔来历不明的款项进帐,莫墨一直靠着这笔款项来维持着欢喜阁的运转。但是自从莫墨出事后,便没有了这笔款项的收入。

    我一路查问,终于追到顺泰钱庄这里,但泰掌柜的嘴很严实,怎么都不肯透露由他经手的这些款项的由来与背后的主人。

    我追查每月的这笔款项是有私己的原因的。

    因为我发觉,每月的这笔款项都是在我接完客后的第二天转入到欢喜阁的帐户的。

    我每月只接一次客,而且接的是同一位客人。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确切地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脸,每回他来的时候,莫墨都会照吩咐用丝帕蒙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知道他是谁。

    听起来很刺激,但带给我的却是不尽的恐慌与无助,从那年初次开苞到现在,我对男女床第间的事仍然抗拒与恐惧,这都要拜我那个恩客所赐。

    这笔秘的款项是他付给我的嫖资吗?不过确实有点昂贵了。我不知道我接一次客,竟然可以让欢喜阁上下几百人好好过一个月呢。

    我问泰掌柜:“泰掌柜,您就不能通融一下吗?”现在的欢喜阁更需要这笔钱款,那个客人已经很久没来关顾过我了,估计是厌倦我了吧?不过能打探出来钱款是从哪里汇出的,就间接知道了我那个恩客是谁。

    我想知道他是谁,女人总是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很介意。

    曾经是妖、现在是妓女、将来不知是什么的我,也不例外。

    泰掌柜摇摇头,“九姑娘,我们也有难处。”

    我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他看着我,肉笑皮不笑。

    我无功而返。

    雨歇住了,马车行进的速度加快了,将军府应该很快就到了。

    我盯着马车的顶部,一筹莫展。短短时间我去哪里筹集那么多银两来还债呢?

    我叹了口气,汝嫣见状伸过柔荑来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阿九,别太着急上火了,事情总会好转的。”

    坐在我身边的青瓷也点头道:“廿九,你放心,我们会尽一切努力不让欢喜阁就此消失的。”

    我回握住她们俩的纤手感激地笑笑。

    我低声对她们,也对自己说:“这次赴宴一定要让欢喜阁彻底露次脸,而且要露得漂漂亮亮。”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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