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宸天正喘息着抚摩着我,突然敏锐觉察到了什么,他看了我一眼,蓦地住了手!
他低下头,用力捏住我的下颚,喝道:“停止!不许咬舌!”
一缕殷红的血液已缓缓从我的嘴边淌出,洛宸天用手猛捏开我的嘴,不让我继续咬下去!
他那张原本情火高涨的俊脸已转为焦躁与惶恐,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吐出字来,“你若是死了,我会让欢喜阁所有的人为你陪葬!!”
我闭着眼睛,泪水已流干,舌尖上的痛楚没有心里的伤处疼痛,我的心早已裂成了碎片。更多小说 ltxsba.me
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我实是太累了。
可,为何我连死都死不成?
到如今,我想过无数次的死,但每次都死不成。
母亲的猝然离去让我心碎欲绝,我含辱偷生,只是希冀有遭一日为母亲洗脱罪名,更为了实现母亲希望我代她在人世间好好走一遭的愿望,好好地活下去。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他,为了他那一句“你是我的”。
我知道自己的可笑,知道我们花妖“有恩必报、至死相随”这种可悲的痴情,但却还是一样逃不过,深陷其中。
于是不管受到什么委屈与不公平的对待,我都含着泪承受下来。尽管我已是人,可我一直都按照梅花妖的行为方式对待着这世上的人与事。
但是我发觉我错了,人世间太诡异复杂,我的忍让与真心在人类看来,都成了软弱可欺的标志,谁都想要欺凌我,谁都要覆灭我。
到最后,连他也一样鄙夷我,抛弃我,当我明白自己已无法再恢复花妖的法力时,在他要将我送入青楼的那一刹那,我就想像母亲一样死去,化为烟灭。
但他不让我死。
他也是如今日一般,拿我身边对我好的人的性命要挟我,他知道我的弱点在哪里,知道我不忍心看着她们因为我而死。
我恨自己是个软弱的梅花妖,恨自己为何不能成为像梅初一大姨与井景姬姐姐一般的花妖,率性而刚强,不受他人挟制。
可,可我秉承了母亲的善良与脆弱。
于是我屈从了他的威胁,因为我知道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从此我沦落青楼,含辱偷生,随波逐流。
我麻木地只希望我此生能早点自然结束,到时也不必轮回转世,这一世我过够了。
以为从此以后,再无与他相见的一日,但现在我才知道,我一直都逃不过他的肆虐与桎梏。
他对我的恨让我不寒而栗,而他对我肆意的伤害,我已承受不了。
就让我死了吧,春夜静谧,记得母亲死去的那时,天色也是这般静谧而清冷。
灰飞烟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轻盈地飞跃起来么?
我含着泪,并不看洛宸天。
洛宸天见我安静了下来,便松了手。
他托起我的下巴,低头想看我口中的伤势,他的情专注。
我悄悄睁开眼,看着昏暗中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英俊的脸上有着焦急与暴躁的表情。
他可是在为我担心焦虑?
眼泪一串串从我已干涸的眼眸中掉落,我无声地哭泣着,哥哥,为何你这般恨我?
难道你都忘了我们曾经美好的过往么?记得,你还是爱过我的,不是么?
可如今,我成了个低贱的妓女,而你竟还要像别的恩客一样来嫖我!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般恶劣低贱么?
我知道你是在羞辱我,是在报复我,但我实不愿在你如此放肆而恶意地肆虐我之时,而我竟还身不由己地对你展露出我的万种妩媚风情,到头来又成为你嘲讽我时强加的一种罪名。
请给我一点最后的尊严,好么?
尽管我所有的尊严早已被你践踏殆尽了。
但在你面前,我希望还能保留卑微的一点最后的尊严。更多小说 ltxsba.me
只因为在我心里,你,你,还是和别人不同,只因为,你是你。
*********
洛宸天蹙着眉,仔细查看我的伤口,而我的纤手在他腰上悄然摸索着,我知道平日里他都随身都带着短剑的。
果然,不一会儿,我的手便触碰到了一个硬物,冰冷而沉实。
我凭着手感,便知道是洛宸天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剑“青虹”。
这把短剑是用上等的精金打造而成,锋利无比,切金断玉,为洛宸天防身之用。我曾为他擦拭过这把剑。
如今用这把短剑“青虹”来结束我可悲而可笑的生命,算是“适得其所”了。
洛宸天见他阻止得早,我只咬破了舌尖,口中的伤势并不算太严重。他放下心来,剑眉一蹙,正要责斥我胆大包天、竟敢在他面前自寻了断时,突然瞥见我脸上闪过一丝怪的微笑。
他正自忖不对时,我在他的腰下已握住短剑,猛地抽出,空中寒光一闪,等洛宸天反应过来用力抓住我拿剑的手时,那把短剑“青虹”已插入我胸口有一截!
利刃入体,我却没有感觉到痛苦与疼痛,反倒感觉到一阵轻松。
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天知道,我想这么做有多久了,总算在今日下定决心得以了断。
洛宸天瞪着我,一时间束手无措,懵在那里!
下意识的,他死命抓住我拿剑的手,不让我继续往下插。我感觉到他的手竟有点颤抖。
他看着我道:“你,你竟还敢去死?”
我笑着,眼里却流着泪。
是的,我敢死,我把我的命还给你,从此两不相欠。
但洛宸天已无暇去看我脸上决绝的表情,他强迫地将我握着剑柄的手拿下,然后迅速点了我胸口周围的穴道为我止血。
我没有再挣扎,我知道短剑“青虹”的锋利,它已插入我的胸口甚深,点了穴道估计也止不住从我身体汩汩流出的鲜血。
洛宸天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抱着我,我无力地躺在他怀里,面色苍白如纸,生命力也随着我喷涌而出的鲜血一点点流失掉。
他的衣襟与双手都沾满了我胸口的鲜血,他颤抖着手在自己的身上搜索半天,翻出一个白瓷瓶,他倒出一颗丹丸给我服下。
我紧闭着牙关,不肯张开口。
洛宸天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我,他拿着丹丸逼视着我,在我耳边命令道:“服下丹丸!”
见我还是没有动,他捏着我的下颚,强迫我张开口,将丹丸喂我服下。
然后他撩开车帘,抱着我下了马车,我在他怀中,感觉到他的气息紊乱、心跳剧烈。
他站在马车边挥手一掌劈下,硬生生地将马车厢与马驹分离开,然后拉过马,抱着我飞身上马。
他用手抚摩着我的脸,只觉得我的身体冰凉一片,他那张英俊的脸已是一片疯狂与暴戾,他在我耳边大声喊道:“你,你不许死!梅廿九,你胆敢死给我看!不准死!”
他用力一拍马身,马驹立即如离弦的箭飞跃而出,空中响荡着他咬牙切齿的喊声:“你死了,若是上天我便追到天上去,若是下了地狱,我便追到阴曹地府去找你!永生永世都不放过你!”
永生永世都不放过你!!!
*********
金风轻透碧窗纱,银釭焰影斜。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欢喜阁中,一灯如豆。
汝嫣与青瓷还未入睡。
青瓷凝望着灯花半晌,感觉自己的眼皮直跳。
她转过白玉般沉静的俏脸对着汝嫣,说道:“汝嫣,你说我这眼皮老是跳,不会出了何事吧?”
汝嫣拉紧了身上的貂袍,怔怔出,似没听见青瓷的言语。
汝嫣轻蹙着娥眉,心绪难平,她的心中有着忐忑又有一丝希冀。沫连水那张俊秀又不羁的脸闪现在她的脑海中,她的心儿突突跳着,俏脸上又羞又笑。
青瓷瞧着汝嫣,笑道:“汝嫣,你怎么了?为何一副花痴的模样?”
汝嫣回过来,娇嗔地道:“青瓷……”
青瓷道:“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好象一位少女在怀春似的。”
汝嫣笑道:“怀春又如何?谁又规定我们风尘女子就不能怀春了?”
青瓷笑着摇摇头,转眸一想,一丝愁云又浮上了颜面,她黯然道:“没有人规定我们不能怀春,但是我们自己却知道怀了春通常没有什么好结果。这个世道,人活着真痛苦,而女人活得更不易,看男人脸色行事的女人就更命苦。为何我们会沦落了风尘?”
汝嫣看着青瓷,道:“青瓷,你怎么和阿九一般,天天也蹙起眉来了?男人让我们女人笑就笑,让我们女人哭就哭,凭什么?不就是仗着有钱有势么?我们风尘女子也是人,却没有人把我们当人!”
汝嫣说着,不禁激动地站起身来,继续道:“我们活得连一点儿尊严都没有,难道我们就是为男人发泄、享受的工具吗?我这人心强,我不认命,我只坚信我自己走的路,我不后悔当了风尘女子,若不是这些经历,我怎么能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话至如此,她的心中不禁想到沫连水,不由灰心地低叹了一口气,也不言语了。
青瓷抬眼看着汝嫣,道:“汝嫣,你心中可是有人了?”
汝嫣低着头不吭声,半晌抬起头来,道:“是,我是喜欢上一个男人,可是,可是又如何呢?指不定,指不定他根本看不起我,将我当作笑柄……”说完眼眸里已是盈盈。
青瓷款步走到汝嫣身边,轻抚着她的肩头,安慰道:“汝嫣,不要如此灰心,易寻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随遇而安吧……”
汝嫣看着青瓷,苦笑地点了点螓首。
青瓷突道:“阿九带着琉璃出去,为何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回来?”
汝嫣道:“是啊,难为我们两个像她的老妈子一样在为她等门。”
青瓷笑道:“阿九是否留宿在了白将军府?”刚说完话,便看见汝嫣脸上暧昧的笑容,不由也笑,道:“汝嫣,你总是不怀好意。”
汝嫣咯咯笑道:“我怎又不怀好意了?不过我真羡慕阿九,深得两个尊贵的男人喜欢,一个是英俊倜傥的洛王爷,一个是少年壮志的白将军!”
青瓷也笑,忽然却道:“不过,我总觉得阿九与洛王爷之间不太对劲。”
汝嫣道:“怎么不对劲了?郎才女貌,有何不妥?”
青瓷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洛王爷对阿九,总是太过强势了些!上次阿九病着,他来,非得自己守着,不让别人近前,太独断……”
汝嫣笑道:“我就喜欢这样强势的男人,感觉有依靠。”
青瓷摇摇头,淡然笑着,道:“对于阿九柔弱的性子来说,这样的男人别把她逼急了,别看阿九软,但是硬起来是不顾一切的。”
汝嫣点点头,道:“姐姐说得有些道理。”
两人正说着话,耳边却传来了敲门声,随之房门被推开,门口站着徐锦。
徐锦清秀的脸上带着焦急之色,他朝汝嫣与青瓷作了个揖,便问道:“姐姐们,见到九姑娘与琉璃回来了么?”
青瓷看着他道:“她们不是你接送的么?”
“是,可我到了白将军府,将军府的人说,九姑娘早已经离开了。我以为她与琉璃是等来不及便自个儿回来了,谁知方才我到家后才发觉阿九与琉璃并没回来。”徐锦说道。
汝嫣道:“你沿途寻找了么?”
徐锦点了点头,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与担心。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后来我又返回白将军府,询问半天,将军府的一个下人才告诉我说,阿九姑娘被洛王爷身边的人强行带走了……”
青瓷汝嫣对视一眼,望向徐锦,一种不详的预感掠过三个人的心头……
天亮了,阿九没有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阿九还是没有回来。
*********
女大夫靖然背着药箱在一个丫鬟的带领下,匆匆进了一座深宅大院。
这座深宅大院红墙碧瓦,气势弘伟。
宅院里更是广袤如海,跨院层峦叠嶂,巨木参天,繁花似锦。
靖然跟随着丫鬟从白石小径绕着丛花,向一处梅花掩映着的庭院径直而去。
进了门待过丫鬟通报后,她被请进了内室中。
内室中陈设华贵素雅,帷幕低垂,正中的高广大床上,隐约躺着一个纤弱的躯体,而床边正坐着一个俊秀而冷酷的男人,正凝望着床上的人。
女大夫靖然上前行了礼,那个男人转过脸来,一张英俊的脸上胡茬拉青,落拓憔悴。
尽管他面色发白,疲惫不堪,但仍是一脸严肃冷峻,不怒而威。
他颔首,站起身来,将位置让出来给女大夫靖然。
女大夫靖然近前,旁边的一个丫鬟连忙帮忙将床上的病人的手臂伸出,靠在床沿边。
床沿那伸出的纤手玉腕,光洁润滑,却绵软无力,略无血色。
靖然仔细为病人把脉听诊,不一会儿,她示意丫鬟将床帏拉开,她探首看了看病人的气色,而后又轻轻揭开病人的胸襟,察看她的伤口。
观察了半晌,她轻轻放下床幔,回首望向先前的那个男人,道:“王爷请放心,小姐已经脱离了危险。”
男人闻言,原本紧张焦虑的情缓和了一下,他看着靖然,道:“可曾看仔细了?”他的声音低沉嘶哑。
女大夫靖然点了点头,道:“经过这几天伤口止血、丹药护心,再加上王爷运气渡功,九姑娘的伤势总算是控制住了。”
“不过,”说着她又看了看洛宸天道:“上次我就说过了,九姑娘的体质异于常人,需要好好调理,如今她又受此重伤,就更需好好进补调养,否则,这千辛万苦从鬼门关拣回的半条命,怕是又要还回去了。”
洛宸天怔怔望着床上的人儿半晌,才道:“多谢大夫了。”
女大夫靖然斜睨了一眼面前这个高大冷然的男人,在心里暗忖,“王爷,你的智也总算回来了,竟然也懂得感谢人了。”
那晚她正在医寮里看着医书,突然九姑娘身边的丫鬟琉璃哭泣着飞奔而至,身后还跟着两个洛王府的人。
她从琉璃的口中得知九姑娘身受重伤,眼见不得活了,还未等她问仔细,便被两个王府的侍卫一左一右架起,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洛王府。
在洛宸天的卧室,她看见了洛宸天正抱着全身是血的梅廿九,他脸上表情已经濒近暴戾狂乱,而在地上则跪着好几个全身瑟瑟发抖的御医。
洛宸天指着脚下的几位太医,怒道:“不都是名闻遐迩的大夫名医么?怎又都说治不好了?”
他紧抱着昏迷中的梅廿九,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一定要救活她!”
话锋一转,他又冷森道:“若是她死了,我要你们一个个都跟着陪葬!”
他的俊目已经全是血丝,见靖然走近,道:“赶快来救她!否则我第一个便杀了你!”
靖然道:“洛王爷稍安毋躁,你这么焦急暴躁,只会耽误了九姑娘的病情治疗。”
洛宸天听着她的话,慢慢地将怀中的梅廿九放在床上,道:“她还有救么?那,那这些人为何都说她就快死了,已救不活了?”
靖然上前仔细看了看梅廿九的伤势,方才道:“那就要看肯不肯全力救人了!”
说完,她看着洛宸天,坚定道:“王爷,请这些人清场离开吧,否则会影响我的治疗。”
洛宸天盯着她半晌,才缓缓道:“好,我就暂且相信你。”
随后,他转过脸来,朝着脚下跪着的人吼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