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俩十分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那件事。01bz.cc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要我说,还得加一句“操人的心软”。
那晚的冲动极大地打乱了我的计划,原本我是准备将一切都告诉他父母,让他的父母通过积蓄和严加管理来解决他的问题,但是一时上头的性欲却让我不得不替他瞒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害了他,是否是一种对他的父母不负责的行为,但我心软了,他声泪俱下的那一幕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再加上那之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还清债务再也不赌了,态度很诚恳,我选择再相信他一次。
尽管戒社在视频里无数次地强调“一定要坦白、要往死里管”,但我没有办法也不可能把马虎和别的赌狗划等号,在我心里他们是绝对不同的。
好在马虎确实付出了行动,当即找了工作开始打工,让我安心了一些。
等到室友回来,我俩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至于被他们看出端倪;我的缓考也顺利通过,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但那天晚上的种种总会在各种场合不合时宜地钻进我的脑海,无论是我们第一次动了真格的互殴,还是尽情享用他身体的快感,又或者是最后那个铁锈味的吻。
伴随而来的是来自下体的冲动,并不强烈,但足以证实欲望的存在。
我反复思考也理解不了为什么当时会产生性欲,又是在什么的驱使下说出要他用肉体偿还的那句话。我活了二十年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去操一个男人,虽然没有多么反感同性恋,却也从未想过会与之扯上任何关系。
我回忆了一下过去,除了几段青涩懵懂的暗恋之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心动的女生,但更没有也不可能有心动的男生。所有的性冲动、春梦、反应都是对互联网上看过的穿着清凉的清纯少女的。
吓得我赶快打开黄网看了部片,嗯,我现在依然不觉得我是同性恋,那当时的性欲到底从何而来?
和变成赌狗的马虎用谎言骗钱时怎么看我一样,这个问题也是我不太想去细想的问题,细想有点恶心。
就让它封存在那晚吧。
至少现在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那之后马虎像是真的悔改了,开始兼职打工,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是看着曾经积极的好兄弟逐渐回归,我也不急着要钱,只是等着他慢慢自己攒够了再说。
不过想想还挺好笑的,呵,一炮十万,马虎他何德何能啊?
笑完我又可悲地承认,只要马虎能悔改,这十万不还我也完全可以接受。而马虎确实也做出了积极改正的样子来,这种态度让我有些欣慰,也极大的降低了我的负罪感。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马虎再度借钱使我警铃大作。
马虎的解释是送外卖的工资加上生活费刚好够提前还清一个网贷pp的,还给我发了pp的还账记录,给我看了手机里确实没有钱了。
我放下心来,而且这次借钱的额度不大,只是为了平时吃饭用,但我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转给他钱,而是在吃饭的时候直接替他付账。
但很可惜,从一开始没有揭穿他的那一刻,我就做错了,之后的一切不过是在错误的方向上止损罢了。
如果不是那天他的失误露出的马脚,恐怕他还能继续装下去。
国庆假期的马虎不见人影,本来想拉他一起打游戏的,但是考虑到他可能准备趁这个假期加班打工多攒点钱,就没去管他,结果直到晚上他都没有回宿舍才意识到不对,打开微信一问,第二天才得到答复他已经回家了。
嗯……假期放松一下也好,毕竟这段时间他的辛苦我也是看在眼里。
问了句他要不要一起打游戏没有得到回复,我没多管他,如往常熟练地打开csgo上线、开始单排刚枪,心跳随着飙升的肾上腺素迅速加快,尽情享受竞技游戏的魅力。
屏幕上我锁定的路口忽然被扔进一颗手雷,这意味着对方就在不远处试探而即将进攻,我握紧鼠标,屏息凝,等待着猎物的登场。
“砰!”
在身影窜入的瞬间,埋伏在箱子上阴着的我开枪一发打出爆头。
帅!
不愧是我……小小得意了一下,我移动过去捡尸,耳旁忽然传来了一段重复渐进的钢琴声,低沉的鼓声和迷幻的bss重音紧随其后,使人心烦意乱——那是我的手机铃声。
突然有电话打进来,我被吓了一跳,而敌人却恰好出现在巷子对面,我连忙操作鼠标跟枪过去,但这人是个玩冲锋枪近点的跑打哥,被抢占了先机的我还没来得及跟上他左摇右摆的身法,就迎上了他打来的一梭子弹。01bz.cc
一团血花后,我的人物倒地,屏幕变成了别人的视角。
“他妈的……”我不爽地低头去看哪个不长眼的给我打电话。
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对亲近的人的号码我没有存通讯录的习惯,我一眼认出了这串号码的主人——马虎。
“喂?”
我没好气地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很嘈杂,还能隐约听到排队的叫号声。
“喂,苏木,我爸出事了。”
马虎简单的八个字像八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响。
我的第一反应是听错了,本能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爸出车祸了,我在医院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看微信。”
我脑子嗡嗡的,听了半天电话挂断的忙音,才连忙抓起手机,打开了微信。
聊天窗口里是几张图片,我打开一看,两张是病历,剩下的是X光和CT图片。
——XX市人民医院,姓名:马国强,性别:男,年龄:50岁,民族:汉,婚姻:已婚,……
——主诉:车祸致全身多处外伤,出血过多引发休克……
——现病史:患者于一小时前发生车祸,致全身多处骨折,皮肤多处与地面擦伤,局部皮肤青紫,右下肢呈肢屈曲、内收、外旋畸形,腰椎横突,即时昏迷,由120送入我院急诊科,门诊执行颅脑CT、胸部CT、骨盆片、四肢片示:“存在轻度颅脑损伤,右侧6、7肋骨骨折,右侧盆骨骨裂,右髋关节脱位,腓骨骨折,右臂肱骨外踝粉碎性骨折,桡骨骨折”。门诊拟……
——送入重症监护室,进行呼吸支持、循环支持……
一张张冰冷而明晰的透视片子展示着错位、断裂、破碎的骨架,将身体受到的创伤展露无遗。
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得脑袋发懵。
脑海中闪过那个踏实而硬朗的中年男人的脸,记忆里那个勤劳的汉子总是热情而和善,处理任何事都从容而诚恳,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像一根天塌下来也能撑得起的顶梁柱,我无法想象他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等待抢救的样子。
看着X光片子里破碎的白骨,对应的部位也不由自主地幻痛起来。
我和马虎这么多年是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的形影不离,几乎就像亲兄弟一般,和彼此的家人也是非常熟悉,尤其是每天上学都得路过他家的早餐车,免不了在招呼和关切中愈发熟络。
在父亲调走而搬家的高三,我在马虎家蹭了一年的饭,和他的父母熟悉得不得了,这个为人憨厚老实的叔叔在我身边没有亲人无依无靠的那一年里,几乎是把我当作亲儿子来关心体贴,甚至比对马虎更好,这份温暖是我时至今日仍然感激的。
我情不自禁地焦虑了起来,可我能做什么?
聊天窗口里又出现了一张新的图片,是医院的收费单:重症监护型救护车900元、大出血抢救费50元、急诊挂号……
马虎的消息发来:“我知道,我欠你的还没有还清,但是现在……”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我根本没看完他的话,点开收费单随便划了下,没去注意各个项目价格之类的具体细节,直接划到最下方,看了眼总金额,加在一起八万多。
嗯,还可以接受……虽然买了黄金理财的钱没法立马提出来,但是微信和支付宝的余额加在一起,再加上马虎他家应该还有点钱,凑一凑应该够了。
“你家那边还有多少?”我将余额截图发过去,“我现在能拿出来的就这么多,不够的话我打电话让我爸妈转账。”
“够了,够了。”
谁的心都是肉长的,有两位长辈在这么多年的成长历程里一直关怀备至,多少也有几分类似亲情的感情在,有着那些图片坐实了这位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出事的消息,我根本考虑不来太多,当即就把钱转了过去,几乎没有考虑过马虎拿这个骗我的可能性。
此时在我的概念里,马虎不过是沉迷进赌博之后有些迷失,欠下那些债不过是因为这家伙真的蠢到觉得能靠赌博赚钱——毕竟这家伙从小就不聪明,不然也不至于付出了几倍努力也远远赶不上我的成绩;如今在事实暴露之后,已经充分悔改了,我也确实看到了他的行动。
再说了,他爸妈那么好,马虎他再畜生,应该也不可能这样咒亲爹来骗我钱——更何况他应该也没那个P图的脑子和技术。
看着转账被确认收款,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心仍是悬在半空。
事已至此,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时我才注意到刚刚摘下来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正不断传来队友对我挂机的咒骂。
我没理他们,直接按电源键强制关掉了电脑。
恍惚了一阵之后,我给妈妈打了个视频,接通之后随便聊了几句,也没说车祸的事,就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他们。
因为没有什么劳碌和压力,我妈看着还是很年轻,虽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聊最近的生活相互关心了一下,但是烦躁的心情还是安定了不少。
挂了电话,自己的情绪是平复了,但马虎那边还是让我十分担忧,此刻的他想必是焦头烂额,不便过多打扰,于是干脆随便找了点事情干打发时间。
终于在几个小时后,马虎为我报了喜讯:手术很成功,已经基本脱离危险。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今天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情绪起伏,我有些疲惫,干脆躺下戴上耳机,又听起了《冀西南林路行》,听着二千的声音平静入眠。
之后的几天里,我控制着自己没去打扰他们,但几天下来,终究还是有些想念,既然马虎说叔叔需要静养,我就打电话给了龚丽阿姨,也就是马虎的母亲。
阿姨接到我的电话很惊喜,连忙寒暄问暖了起来:“小木啊,最近怎么样啊?”
“嗯……挺好的。”听到电话那头熟悉而亲切的声音,我忽然有些恍惚,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和他们有过交流了,关系因为搬家的原因淡化了不少……
“挺好的就好,挺好的就好。”
尽管不是视频,我也仿佛能看到这位不善言辞的阿姨在电话那边点着头,“马虎多亏你照顾了。”
“没有的事。”我自谦着,心情仍然沉重,忐忑地问道:“额,叔叔他,怎么样了……”
她用劳动妇女特有的大咧咧的语气说道:“他?好着呢呀?”
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疲惫与伤感,看来手术很成功,正当我想着找个话题再关心一下她的身体时,那边传来了嚷嚷声:“老马呀,来接个电话——”
嗯?不是说要静养吗?
“喂——”
我还没来得及制止,电话那边就传来了马国强长期叫卖而异常洪亮的声音:“小木啊,好久没见啦。”
“嗯,是啊,好久没见了。”
听到他还这么有精,我心里一下好受多了。
电话那边的马父率先关心起我来,应对之余,我又多少有些怪——是不是未免太有精了一点?
……
唠了好一段时间家常,一个受了重伤刚刚抢救过来的人,就算是为了让我安心而强撑恐怕也不太可能支撑这么久的精,电话那边的声音始终是中气十足,听起来可比我健康多了。
担忧消散,理智重新主导之后,一只被压抑的疑心渐渐浮出水面。
我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几个来回,没问出个所以然,终于没忍住问出了:“那最近这几天摊子还开着吗?”
“那当然开着呀,不然我们每天干嘛呢?”马国强的语气理所当然,“怎么,小木想我们家的包子了?”
此刻他的表情一定是笑意盈盈,现在可以确定,电话那边的热情不是强撑的,但电话这头的我语气没有变得冰冷,是我强忍着的。
“嗯,还有豆腐脑。”我附和着轻笑一下,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下次回X市吃。”
“好嘞,叔叔等着。”
聊得也差不多了,我道了句“再见”便挂了电话。
此时我已经不知道我该用什么心情面对这件事了,回过头去重新检查了一下那张收费单据,不管是姓名、年龄还是病因和金额上,尽管都选择了尽可能相同的字体和方向,但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工工整整的字体与页面上随着拍照的透视而变形的印刷明显不同。
至于X光——我打开百度,以图搜图,很快从车祸新闻的报道里发现了一模一样的原图。
……
直到攥着手机的虎口传来疼痛,我才意识到自己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难怪电话里不能多说,多说怕我起疑。
马虎的谎言从来都是空中楼阁,只需要一个确认的电话,一切就暴露无疑;如此愚蠢的欺骗方式,拿去传销都骗不了人,全靠受骗者对骗子一面之词的全盘信任才能奏效,可我偏偏上当了一次又一次。
我确实没有想到马虎会拿这种事来骗钱,谎称最亲的亲人出事来欺骗我,靠我的担心来麻痹我的疑心,好骗到这么多钱。
他甚至朋友圈里还挂着医院的照片,配文“世事无常,快点好起来……[苦涩][合十]”,能看到的点赞还只有我,恐怕是设置了仅我可见,像是给暗恋的人发的无主情话一样。
无论如何,这次马虎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虚构自己的亲人遭难,即使是上学时糊弄作文,我也绝不会用这种卖惨的手段,心里膈应。而马虎却不嫌晦气,只要是为了他的赌博捞钱,多脏的事他也敢拿来骗我。
我错了,错得离谱,所有的信任全部成了笑话,我自以为了解马虎,但或许我从来没了解过他,他和其他赌狗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又或者说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根本不在乎我的烂人。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很简单很好懂的人,我比他聪明得多,可结果却是我被他耍得团团转。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蠢,蠢得好笑,从头到尾像一个滑稽小丑,被马虎欺骗了一次又一次,还反过来一次又一次主动替他找借口来骗自己。
甚至我早上还在因为担心后续治疗费用不够而把支付宝里买的黄金全卖了——结果因为金融行业国庆放假要等到10月8日他们上班结算后10月9日才能到账。
我简直要被自己蠢笑了:苏木啊苏木,你可真是一头彻头彻尾的蠢猪,你去了哥谭市小丑见了你都得吓脱妆惊呼你才是真正的小丑,杰昆菲尼克斯见了我都要羞愧地摔了奥斯卡小金人表示自己根本不配在我面前演小丑。
我觉得想笑,却笑不出来。
和自己的表情搏斗了半天未果,我深吸一口气,仰面倒在床上,沉沉地吐着气。
不知道做了几次深呼吸,一直到肺里的浊气被全部排空,我抓起手机,给马虎发了微信——“我刚给你爸打电话了。”
发完这条消息,我将他的微信屏蔽,然后躺在床上发呆。
我无法接受。
……
10月8日,周五,上午早八满课,第一节是信息管理,室友们已经纷纷提着电脑去上课了,而我则一直呆坐在寝室里,等着马虎回来。
那段时间里大脑是完全空白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要等他做什么,但我就是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到了第二节即将上课,才见到了珊珊回归的马虎。
马虎显然没想到这个时间会在寝室撞见我,迈了一半的脚像被定住一样僵在半空,耷拉着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除了嘴角冒出的胡须和厚重的黑眼圈外,和八天前离开的样子区别不大。
但他无论是颓废也好,崩溃也罢,都无法再让我提起一丝一毫地情绪波动;再次见到马虎后,我所做的唯一一个举动,就是抡圆了胳膊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以后别说我认识你。”
马虎没还手,也没回答,就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已经有所准备还是正在消化这个现实。
但我不会再管他了,我拿起书包便离开了宿舍,赶去上第二节课了。
那节课我也没怎么听,只是反复确认着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连明日方舟好友都删了。
我觉得在他请人P图并最终打给我的那一刻,就该做好与我彻底绝交的准备了,或者他也正是这样打算的——用这个关系最后的信任捞一笔大的。
我最后的温柔是没有报警把他移交法庭按诈骗处理——就这样吧,用这些年的积蓄看清一个我自以为可以交付后背的兄弟。
下课回来他的脸还是肿的,我权当做没看见,对此置之不理。
我听到史强惊讶地喊着:“我去,马虎你这脸咋滴了?”
“额……”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撞上马虎悄悄撇来的视线。
很恶心,我懒得听马虎怎么解释,一把提起书包出门自习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