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一个小县城的汽车站绝对是熙熙攘攘,吵闹不休。『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买票是不必的,直接找车,抢座。在拥挤的停车场裡找到一辆去我们目的地的中巴车,我牵著妈妈的手,快步上车,一条双人座位上还没人。我赶紧一步跨过去,重重的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拍著身边那个座位,笑著对妈妈说道:“坐这里。”
妈妈拂了拂破烂的座位,坐在我身边,狭小的座位使我们贴的很近,我又闻到妈妈身上若有若无的芬芳。车裡很陈旧,到处都是铁鏽和污秽,从每一个缝隙裡透出来,但是一向爱整洁的妈妈却像没有发现这一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车门上。顺著妈妈的目光看去,是一对中年夫妻,黑红脸膛的妻子提著一个编织袋和一个大包,两隻鸡正在袋裡咯咯地尖叫著,扑打的翅膀为车裡带来一股鸡粪的味道。
丈夫伸出手,推著妻子的屁股从狭窄陡峭的车门上了车,妻子找了个座位坐好,然后向著车窗外的丈夫挥手。丈夫微笑著看著她,我听见他在吩咐著什麽:“车上小心,我晚上就回去了……娃儿饿了就吃饭,别等我……”妻子点著头,丈夫转身向车站出口走去,回一下头,看著妻子的情满溢著幸福。
又一对小夫妻上车,这次更令人吃惊,他们每人抱著一头小猪仔。但是却是那麽的亲密,我听见他们正在轻轻地交谈:“卖一头杀一头……”“你养好猪,牛交给我……”
妈妈看著他们,脸上写满了羡慕。我有些心酸,伸出手把妈妈的手紧紧的握在手里。但是妈妈却像没有发现我的动作,把目光转向车窗外,眼眶微微的有些红了。
我正想著该怎麽安慰妈妈,车上已经坐满了。一个售票员走上车,扫视了一眼车厢,对司机说道:“开车。”
破中巴轰鸣著开动,售票员开始收钱。01bz.cc妈妈买过票,咕哝著:“又涨了?”售票员怪的笑著:“前年就这个价了,怎麽说又涨了?”
妈妈摇摇头,没有说话。肯定是太久没去了,涨价都不知道。售票员和两个乘客扯了会皮,终于安静下来,我们已经出城了。
天色有点微微的阴暗下来,田野裡已经有人开始春耕,一两头牛拖著沉重的犁耙,在黑黄的土地上缓缓地挪动。路边的杨柳开始抽枝,一条小河带著微绿的春意,陪伴著我们流过,春天要到了啊。可惜车裡的味道有些难闻,鸡和猪,还有不知道汽油还是柴油的味道,真噁心,连妈妈身上的香味都盖住了。突然听见妈妈打了个嗝,我转过头,看到她美丽的脸有些苍白,修长的眉毛在眉心处纠结起一团,一隻白嫩的小手正紧紧按著高耸的酥胸。
我赶紧问道:“怎麽了?不舒服?”
妈妈又打了个嗝:“唉——好像有点晕车。”
真粗心,我有些歉疚的柔声对妈妈说道:“不舒服早点说嘛……小慧。来,你坐车窗边可能好点,开窗透透气。”说著,我站起身来。
妈妈这次没有追究我的称呼,而是赶紧挪到我的座位上,我伸手把车窗拉开一条缝,一缕清冽的风吹进来,妈妈的脸色有些好转。这时后座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你看别人多疼老婆!你这个死鬼,我都快晕死了你也不管!”一个男声讪讪的笑著:“哎哎,我怎麽知道你晕车。”“我不舒服也也没看到?就知道睡觉!”“要困嘛……好啦,我们也换个位子就好了。”
后座嗔怪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我却心花怒放,又有人以为我和妈妈是夫妻了,看来还挺般配的,不由得又看了妈妈一眼,妈妈正在看著车窗外发呆,白淨的侧脸对著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售票员的声音响起:“翠峰山到了。”车子缓缓在一个山口停下,妈妈还在发呆,我捅了捅妈妈的胳膊,不等妈妈反应过来,就拉起妈妈的手,跳下汽车。
前方是一座缓缓的山峰,高而不陡。虽然方到初春,山上却已显出青翠,真不愧“翠峰”二字。远远地就看得见半山腰有座寺院,不少人正在向那裡走去。妈妈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洁的空气,我赶紧问道:“妈,不晕了吧?”
妈妈微笑著点点头:“嗯,走吧。”
我又伸手去牵妈妈,妈妈想要挣脱,我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妈,你今天做我女朋友啊,手都不让我牵,算什麽女朋友嘛。”
妈妈红著脸看了我一眼,没有再拒绝。我轻轻地握著妈妈纤柔的小手,开始向山腰进发。半路上妈妈停下脚步,买了些香纸之类的东西,等我们到了那座庙裡,已经快到中午了。
这种地方我从没来过,庙不大,不过人不少,大雄宝殿门口不少人在放鞭炮烧香,妈妈也在门口一个石香炉裡上了三支香,就带著我进了大殿。一尊我不认识的佛像俯视著我们这些凡人,威严得有些可怕。
妈妈再次点起三支香,低著头默祷了一会,插到佛像前的香炉里。然后她拿起一个我说不上来名字的东西,走回蒲团前,虔诚地跪下,嘴裡默念了一会,把那东西丢到地上。啪塔一声,东西摔成两半,我吓了一跳,正想著妈妈是不是把庙裡的东西摔坏了,却看到妈妈开心的笑起来:“谢谢菩萨。”
我这才看到那像是一支矮胖的竹笋,从中间剖成两丬。合起来就是一支完整的笋,但是现在正一正一反的躺在蒲团前的地上。妈妈拾起这笋,合在掌心,又低下头,默念了一会,再次丢在地上。
又是一正一反,妈妈的表情更开心了,于是又来了一次以后,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连续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一样,笑著对我说道:“小磊不是也要许愿吗?来许个愿吧。”
我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其实我不相信这些东西,年少的不知天高地厚和有些愤世嫉俗——妈妈这麽好的女人为什麽要这麽孤独寂寞?——使得我根本不屑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样的说法,真有佛,为什麽不让妈妈幸福?但是既然来了,妈妈又叫我,还是敷衍一下吧。
我微笑著看著妈妈:“怎麽做?”
妈妈认真的讲解起来:“先上柱香,然后来磕个头,拿著这个‘告’,心裡想著你的愿望,把‘告’丢在地上,如果一个仰著一个僕著,就是菩萨答应你的愿望了。如果两个都仰著,就叫‘笑告’,是菩萨笑你的愿望不切实际。如果两个都僕著,就是‘哭告’,是菩萨说你的愿望会有不好的结果。所以许愿一定要诚心,不能乱开玩笑。”
我才不相信这些呢。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妈妈那麽认真,我不忍拂了妈妈的意思,于是我拿起三支香,点燃后插在香炉裡,回到蒲团上,妈妈已经把那支竹笋拿在手裡,期待的看著我。我接过竹笋,磕了头,学著妈妈的样子把它合在手心里。许个什麽愿好呢?嗯……不如看看能不能娶妈妈做老婆?我有些恶作剧的想著,嘴裡学著妈妈的样子轻轻的没有念出声:“菩萨菩萨,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个菩萨,不过,希望你保佑我能娶到我妈妈做老婆。”
啪!我把竹笋丢到地上,居然是一正一反,真邪门了,这种愿望也能实现?抬头看著那金光已经有些黯淡的佛像,烟雾缭绕中,我突然觉得它的色有些慈祥。妈妈在身边开心的笑起来:“小磊!菩萨淮告了,快谢谢菩萨。”
我学著妈妈跪了下去,不觉心裡多了一份期待,看著那些严肃认真的信徒,我第一次带著一些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