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拿出了一个盛酒的双耳陶罐,在里面加上了大量的罂粟汁液,“我只能这样让他减缓悲伤,睡眠是最好的疗效药,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是睡一觉后不能解决的。01bz.cc”
死面无表情看着他调制能让明安稳沉睡的酒水,确定唯一的后遗症是全身麻痹,头脑不明,晕晕乎乎的,就没有阻止睡送上沉睡之酒,而是一脸事不关己地转身走开。
睡对着他的背影说:“你要不要也喝点,好久没有在睡眠之地看过你了。”
对方没有回应,继续挂在黯淡的壁画上发呆着。
梁又绿跟随睡的脚步,来到泥板墙后,看到斜靠在椅子上的男人。
他躺得很随意,倒塌的死亡名单垫在他脚下,没有处理完的公务泥块倒塌在他身侧,刚好撑着他斜出椅子的后背。
随意、散漫、异常疲惫。
他垂在椅子下的手指尖,是碎裂了一个又一个的酒罐。
梁又绿看到他大腿上躺着一卷打开的长纸,她慢慢走过去,生怕惊扰了他难得的安眠,连呼吸声都放缓了。
羊皮纸上,是她随意绘制的旅游手帐。杂乱的涂鸦,没有意义的线条,还有她绘制时,真实的心意。
一只硬笔还放在最后一页纸张上,画着一束笨拙的卡通花束,却不是她的笔迹。
是哈迪斯的。
花朵边是一排一排的小字。
【热情的爱人啊,快驾驭着思念的马车,来滋润我圣洁的胸。】
“这情诗,你怎么写到这里来?”梁又绿忍不住笑了笑,才想起先前学习这里的文字的时候,随手抽出来的学习材料。
她那个时候没有看到这么奔放的情诗,就没有好意思继续学习下去。能在她随手就拿到的地方,难道是哈迪斯很喜欢的文艺作品吗?
外表那么冷酷的明,喜欢的东西倒是很符合他闷骚的性格。
梁又绿伸手,轻抚过那些字,将卷纸摊得更开些,露出整首诗的样貌。
【我鲜红的唇躺在你甜美的酒杯里,你快来品尝我永生的悲喜。悲是你,喜是你。】
手指落到最后顿住,结尾处的名字太过熟悉。
【哈迪斯赠与泊瑟芬的诗。】
她僵住的手指,被一只手轻柔握住。依旧是那种轻薄干燥的纸质感,不知道何时醒来的哈迪斯一脸醉后微醺,迷糊地看着她。
“泊瑟芬……”他轻叹,声音也染了醉意,“我想你了。”
他轻声细语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躺在酒罐上,如陷入狂热梦境的酒信徒,在取悦自己最深爱的女子。
“很想很想……”没有任何怨怼,像失去鸟巢的幼鸟,语气软如最无害的肚皮羽毛,依赖地对她一遍一遍说着自己的委屈。
梁又绿维持被他牵着手的姿势,安静地倾听他的任何话语。更多小说 LTXSFB.cOm直到火焰黯淡,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所有背景都在泛黄消逝。
她才迟到许久,低声回应。
“我也很想你。”
哪怕记忆里找不到他,可是除了记忆外,她的所有一切都在想念他。
这份经过挑选,压缩的记忆是那么漫长,她一页一页地走过去,生理性的疼痛是一个不详警告,让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迟缓。
她走到后面,每一页都藏着礼物,那是一句一句通过他的笔尖,说出来的思念情话。
【你会回来的,泊瑟芬。】
成为了这份记忆画册里最常见的一句话,它通过各种人或者口里说出来。可是她知道这么多句话的背后,只是一个对她的思念而已。
这个世界也越来越繁华,轻便的帆船顺着风声的指引,在地中海来回穿梭,带来通过贸易获得的巨大财富。
贫瘠的土地被繁衍的灵与宁芙们,日复一日改造着,变成肥沃的泥土,各种作物有了生长的条件。
小麦与大麦,橄榄与葡萄同时大量种植。
以前常见的战乱开始变成了传说,瘟疫与死亡这对双生子也变成了聋子跟哑巴,很少出现在这片美好的大地上,人类社会进入前所未有的和平时期。
每位守护人类的明都获得大量的馈赠,庙越来越华丽,信仰越来越虔诚,光明驱散了黑暗时代的阴霾,云游诗人开口唱的都是与人和睦的事迹。
就连死亡,都显得温和起来,长寿的人类大量增加,顺利老死的灵魂没有那么大的戾气,哭声也小了很多。
冥府的明依旧讨人嫌,却不像是先前那样被人讳莫如深,连祭祀死亡的仪式都多起来。
奥林波斯也会在固定的时间,给泊瑟芬的庙献上一部分纯粹的信仰。
如果他们不献祭,那么就会引来冥府的访客,还有随即而来的冥土污染。
一年一年累积的死亡污秽被封锁在冥府,不想要公平公办的冥王,想要去那个明家里做客,拎上几筐冥土土特产去,就能吓得主人一个劲奔逃。
梁又绿看到面无表情的哈迪斯盯着明的名单,看他们哪个没有给信仰,就给他们打上记仇的小勾勾。
那些有勾的灵,随时都能受到冥府「爱的关照」,这份关照丰厚无比,打开就是污秽的死亡,黑暗的诅咒跟瘟疫的痛苦。
以前的冥府本来就够阴森诡异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更加进化,这简直就是收保护费的老流氓团体。
梁又绿站在哈迪斯身后,看到他一脸高冷严肃地打勾,真是再心酸都要被他这副德行搞笑了。
走着走着,发现线已经变得很短,短到再跨几步,就能看到线的尽头。
梁又绿的身体也到极限,她再坚强的意志力,也无法治愈皮肤开始出现的裂痕。
这种伤痕,很吓人,她的心却出的平静,眼里只有自己手掌里那纤细的丝线。
尽头,就是等待她的哈迪斯了吧。
她的身体显然不足以能坚持到,跨过他绘制的记忆手账,到达现实彼端。
他们能相见的唯一手段,是她的灵魂脱离身体,再次穿越到他在的世界。
那段关于的庞大记忆,让梁又绿对于这些的事情不再是睁眼瞎。
场景再次转换,一张简约的石桌,上面放着一开始看到的卡通画手账,已经翻阅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什么都没有,桌子上放置笔跟墨,似乎等待着她来绘制。
她听到空白外,有什么在涌动着,像是水潮声。
梁又绿再次感受到熟悉的茫然,她看着最后一页纸,心跳得厉害,手忍不住摸上熟悉的芦苇笔,她隐约知道自己该画什么,却也清楚,一旦选择就无法回头。
手指几次紧攥住笔,几次又松开。
最后一次松开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背。
“别放弃,也别松开你的手。”她的手不止有笔,还有命运的线。
梁又绿以为是哈迪斯的记忆,可是她一瞬间就知道不是,按住她的手很虚幻,却能看出那不是哈迪斯的,他的声音偏稚嫩,有少年气的清亮感。
是谁?
“你想要放弃回到哈迪斯身边的机会吗?”他平静问,却不敢松开她的手。
梁又绿抬起头,侧脸看过去,身后不知道何时站着个模糊的身影,单薄纤细的少年如一道黑夜的月光,看不清五官。
她本该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有警惕心。
可是她的身体却出不排斥他的贴近。
恍惚间,她看到他变成一棵石榴树,叶子都要开在她的身躯上。
熟悉又陌生的人……?
“哈迪斯给你留下的记忆,都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一面。”少年竭尽所能想要说服她,“这些年他过得其实很辛苦。”
停顿了一会,少年才改口,“是过得很痛苦。”
桌子上出现新的画本,四周的场景也跟着改变,少年叹息:“我看过太多这种场景了,真不想他以后也一直这样。”
一页翻过,黑暗的骨灰平原上,哈迪斯孤零零坐在漫天飘灰的地上,等她。
又一页翻过去,是哈迪斯在时间停止的海洋上等她。
又一页翻过去,是哈迪斯抱着酒壶,开始自我麻醉起来。
生机的力量不管去除得多彻底,每次他思念泛滥的时候,那份她给予的祝福像是附骨之疽的毒,就会化为花,化为果实,化为春天回到他身边。
哈迪斯抱着酒壶蜷缩在宫殿内最黑暗的角落,那些生机的力量都能攀爬过去,缠绕上他的脚踝,在他的脚趾与小腿处开出花,治愈他因为自我摧残带来的伤害。
而生怕这份治愈会污染生机的纯粹性,死亡的明就会挣扎着清醒过来,弯着身一点点将那些花朵剔出自己的血肉。
他不能信仰她,不能使用她的力量,更不能太激烈地想着她。
他只能用一切方法去沉睡。
狼狈而孤独哈迪斯,活得一塌糊涂。这是她在他给的记忆手账里,看不到的东西。
“如果你现在松开手里的线,以后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隐藏得极深的恐惧与悲伤,终于泄露出一点颤抖的尾音。
她能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次回头,那么记忆就会再次丧失。
而他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重新凝聚起一个机会,将哈迪斯送到失去记忆的她身边。
场景再次变化。
命运的屋宇里,在庞大如迷宫的丝线世界里,弯曲着身体,低着头几乎跪在地上的男人,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线里,寻找那一小节一小节的命运线。
这是一件很困难,很可怕的工作,可是男人却像是感受不到其中的辛苦,日复一日在这里寻找只属于他的线段。
每找到一段,都会被他如获至宝地揣入胸怀,他怕又掉了。
不知道找了多少年,他才终于将所有碎裂的命运之线寻找出来,然后就是艰难的重新编织,很多时候,男人一脸死寂的茫然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断线,很久后才听到他不确定地说:“你是什么时候吻我的,刚见面吗?”
这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场景,都要让人窒息。梁又绿攥紧手里的命运线,那是只属于哈迪斯跟泊瑟芬交缠过的所有经历。
她呆立很久,将所有涌上来的复杂情绪都压抑下去后,才认真纠正他,“刚见面是你吻我,我吻你是……我心动那天。”
所有场景如破碎的线般,一点点散开,空白重新回到她身边。
“只要再往前走几步,你就能回到他身边。”少年语气多了几丝急切,生怕她的再次抛弃。
梁又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桌子上的纸张,笔握在手里却没有沾墨。
她的身体很虚弱,脸色也发白起来,熬到最后一刻,她猛然抬起眼,眼亮得坚定。
“我会再回来。”
她像是要跟谁解释一样,“我需要回去陪伴我的家人,他们需要我。”
少年垂头丧气起来,“要是你回不来呢?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能回到哈迪斯身边的机会。”
梁又绿突然说:“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