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唯阳。龙腾小说 ltxs520.com认识他之前我所有的泪水加起来也没有认识他这半年来的泪水多。
明白自己放弃他了,此时脑海中反而想不起他的坏来,那些曾经温馨心动的一幕幕倒是疯狂地涌入脑海中反复播放。
晨光中出尘的他。
月色下害羞的他。
弹着钢琴唱歌的他系着围裙的他抚摸我脸庞的他送我礼物的他
许久之后,我停止了哭泣,慢慢站起来。
敲敲蹲得麻木的腿,我往前面的出租车站走过去,打算打车去机场。
抬起眼,却正看见一辆紧急救援车亮着灯往我来的方向疾驰过去。
我心里一跳,曾经看过的电影电视剧里面无数次出现过的烂俗情节登时浮现在脑中着急追赶的人正巧遭遇了车祸。
不是吧不可能吧又不是电影,哪有这么巧
我咬咬嘴唇,继续往前走。
啊啊啊终于虐完了好累阿色果然不太适合写沉重的东西
念头
往前没走两步,又有一辆巡警车驰过不算宽阔的街道往同一个方向驶去。
那边真的有车祸发生我停下脚步,开始紧张起来。
不会那么巧的,我对自己说,又不是演戏。
可是,悲欢离合不是只有别人在上演,我们自己也在戏里面不是
我转回身来,往来的方向走去,眯起眼睛,极力地想透过连绵的雨幕看看街道那头是否有什么异样。
不管怎么样,确定他没事再走也不迟。
什么也看不清。雨水和不断驶过的车辆使我仅能看到几十米远的地方。
凉凉的雨丝飘到我的睫毛上,阻碍我的视线,我有点焦躁。
若是聂唯阳现在正流着鲜血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
天,不敢想象。
胡乱的猜测毫无助益而且使人慌乱,但是难以抑制。
我加快脚步,甚至小跑起来。
对面有人走过来,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到他们的交谈,是法语,我只听懂两个单词,“东方的”,“鲜血”。
破碎的信息在我的想象中被拼凑起来,恐惧瞬间刷过我的身体,带来麻痹一样的感觉,腹部紧张的抽痛起来,我觉得指尖发凉,脑子瞬间像被抽空,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开始向来的路上拼命跑过去。
已经能看到前面的街口有异常的骚动,救援车和巡警车就停在那旁边,那地点,就在从聂唯阳的公寓出来不远的地方。
跟我的猜测已经太过接近。我拼命压抑想要叫出来的冲动,朝那边奔过去。
从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身边挤过去,正看到伤者被抬上担架,那是个至少有八九十公斤的壮硕的女人,有一头棕色的头发。
不是他。
我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放松,脚步有点虚浮地走开两步,心脏还未能从紧张中平复,仍然在急促地跳着。
我弯着腰,两手撑着膝盖,喘息,不是他,太好了,太好了。
妈的,我为何还要如此担心这混蛋
忽然有人从我身边急急跑过,撞了我一下,是来看车祸的吗我下意识抬起眼看过去,那人也突然止住步子看着我,我瞪圆眼睛,是聂唯阳
“苏苏”他大步跨过来,眉头紧皱,黑眸掩不住张惶,双手迅速自我肩头到手臂到腿轻按一遍,声音微抖,“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你有没有哪里觉得疼会不会头晕恶心”
我很想说,我被他捏过的肩膀和吻过的嘴唇都很痛;我是有点头晕恶心,因为我没吃什么东西又来回拼命地跑。
然而看着他因为奔跑而凌乱的黑发,他还没平息的急促喘息,他因紧张而微颤的嘴唇,他紧紧盯着我的焦灼目光我的心像是瞬间被什么温暖而又微酸的东西给淹没了,我看着他,轻喘着说:“不是我,我刚过来,我,我还以为是你”
他的喘息猛然停止,黑眼深深盯着我,然后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伸手把我拉到他怀里去,慢慢拥紧,下巴抵在我头顶上,低哑地说:“我跑去另一条街找你,听见旁边的人说这边有车祸,我以为我几乎幸好”
他拥得如此之紧,我的脸紧贴在他胸膛上,清晰无比地听到他的胸中传来又急又快的有力心跳声,带着隐隐的震动,一波波散向我。
突然间无比直观地领会到他为我心跳是什么意思。
异样的感觉在胸中蔓延,有什么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轻轻皱眉。有什么地方不对。有什么地方错了。是什么那仿佛很重要。
太快了,我没抓住。
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我不得不推推他,想提醒他结束,但是触手之处一片湿冷,我这才发现,他居然只穿了方才在家里穿的薄薄毛衣就跑出来,现在已经被雨水打得透湿。
“你疯了,”我低叫,“气温已经零下了,你不穿大衣就跑出来”
“唔”他的声音听起来心不在焉,显然人还未从紧张中平静下来,他说,“大衣,嗯,我穿了的,好像掉在哪里了。”
我的心被重重一撞,眼前仿佛看见他正焦急地奔跑着,连衣服掉了都未曾察觉。我想象不出来平常连走路的姿态都很优雅的聂唯阳那样狂奔是什么样子,然而那衣服滑落的霎那却如同亲见一般清晰出现在我脑中,令我心头似被温水浸泡,又酸又涨,这感觉甚至要涌到眼睛里去。
我咬牙,混蛋混蛋,我都已经决心要离开他的于是伸手推他。
聂唯阳的胳膊松一点,我听到他似在苦笑,头顶上传来他带着自嘲的声音:“再等一下,我的腿现在是软的,走不了路。”
心脏紧缩,那股异样的感觉又出现,莫名的念头在脑中闪过。我不理会心里的悸动,凝神去抓那念头,还是失败了。
我叹气:“不行,你必须要赶紧回去,你这样子肯定会感冒的。”事实上,他的身子已经在微微发抖了,那层湿衣服估计比不穿还要冷。
他沉默一下,问:“你呢”
既然他没事,我当然还是要去机场了。
一思及此,那莫名的念头似乎又跳出来,到底是什么我烦乱地甩头,决定还是先顾他的健康,毕竟他的嗓子还是要紧。
他等不到我说话,松开手退一步看着我的脸,脚下果然一个踉跄。
我急忙扶稳他,说:“我先扶你回去。”
又想起来,问:“平平呢”
“不知道。”他完全不关心地说,“你跑出来我就叫她滚了,我不爱陌生人在我的房子里。”
我气得笑出来,这大晚上的,让人家去哪里唉,算了,平平比我能干许多,对本市又熟悉,应该没有大碍,希望下次能见到她好好跟她道歉。
梦醒
聂唯阳换下湿衣服去泡热水,我到厨房去找吃的。
打开冰箱,就看见里面一盘盘用保鲜膜覆好的食物,咦,看上去还挺精致的,是外送吧聂唯阳不可能厨艺突然这么好。不管怎样,有的吃就好,我拿出来两盘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的,用微波炉加热好,端到旁边餐厅去。
餐桌上桌巾雪白,桌子正中摆了有繁复花枝的鎏银烛台,我坐在桌边,怔怔地想,聂唯阳本来是准备好了一顿精致浪漫的晚餐来给我接风的吧结果来了平平,嗯,他生气,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对我的感情和欲望都是赤裸裸地毫不掩饰,激烈,直接,强横,霸道。
虽然有点不得要领,却是毫不作假的。
我想起在他怀里听到的那急促而有力的心跳来,闭上眼睛,唉,若不是我知道我跟他在一起的后果,肯定是爱情慢慢被猜忌和伤害侵蚀,我肯定不会离开这令人沉醉的海洋。
若不是
异样的感觉又起,脑海里那莫名的念头突然清晰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就知道,跟他在一起的后果,肯定是爱情慢慢被猜忌和伤害侵蚀
叉子戳着水果沙拉,我愣愣地停止咀嚼,对,我抓住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为什么我如此坚信如此毫不反抗地坚信这一点
脑海里似有答案呼之欲出,就在这时,浴室突然传来“扑通”一声水响,我吓了一跳,扬声喊:“聂唯阳,你在干嘛”
没回应。我放下叉子走到浴室门口,敲门,还是没声音。
犹豫一下,我将门打开,伸头去瞧:“聂唯阳,你哎怎么了”
他正躺在浴缸里,修长的身子一半泡在水里一半露在外边,眼睛闭着,脸颊上有异样的红晕。
糟糕,我去摸他的额头,果然,烫手。穿着薄薄的湿衣服在这种天气下在外边跑,要不生病都不可能。
“起来起来”我拉他的胳膊,他微睁眼看我一下,伸手来握住了我的手,又把眼睛闭上了,我跺脚,用力拽他,“起来啊你要躺在浴缸里过夜起来去床上睡去”
他皱一下眉头,发烧大概使他头昏,他慢慢自浴缸里站起来,我把浴巾递给他,他草草擦了两下,仍然抓着我的手不肯放开,然后一路拉着我到卧室,一头倒到床上去。
他需要吃退烧药,我在床上跪起来,想去找医药箱,抽抽手却抽不回来,他闭着眼睛,手却握得好紧。
我扯扯手,对他说:“你松手,我去拿药给你。”
说了两遍,他微皱眉吐出一个字:“不。”
我朝天花板翻翻眼睛,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附倒他耳边去好言相劝:“我去拿药给你,马上就回来,我不会走,好不好”
终于他松了手,我把棉被给他盖上,在厨房的壁橱里找到药箱,谢天谢地,药瓶上有我能看懂的英文说明,果然有退烧药在里面。
拿着药片和温水回到卧室去,聂唯阳却已经闭着眼睛昏睡过去,我摇晃他,叫他坐起来吃药,他理也不理。
我转转眼睛,在他耳边说:“我要走了,要回国了,我去机场了啊再见了”
浓密的睫毛迅速掀开一条缝,他眉头皱起来:“你敢”
嘿嘿,真的有效啊。
原来摸清他的脾气,就能知道如何跟他相处呢。
不停地更换给他敷额头的冰毛巾,半夜的时候终于他退了烧,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晕褪下去,我也支撑不住,被一整天的疲累击倒,在他身边沉沉睡过去。
我看见前面有个高挑的背影,宽肩修腰长腿,可不正是聂唯阳
他转过身向我伸出手来,微笑着。
我投进他怀里去,这怀抱熟悉得让人心疼,我们热烈地拥吻,我能感觉到激情之火同时在我们身体里燃烧起来,欲望蓬勃到疼痛,渴望抒解。
他终于和我结合,小腹中传来熟悉的悸动和快感,迅速蔓延到全身,我在他的唇舌下呻吟,跟他肢体绞缠,再一同融化。
他问我:“苏苏,你爱我吗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我回答:“与我爱不爱你无关,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因为你的猜忌和伤害会把我们的爱毁灭,不如就这样分开,还可留下美丽的回忆。”
他的神色悲哀,却高傲地笑了:“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我突然发现我们正站在布鲁塞尔下雨的街道,聂唯阳转身离去,我惊问:“你去哪里”
他转身看着我,悠然自得地微笑,却并不说话。
“他来我这里。”聂唯阳的身后忽然走出一个女孩子来,我惊讶,那女孩子竟然同我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的手交握起来,亲吻,而后相视而笑。
“不不不”我惊恐,心脏如同被人挖了去,胸中空洞冰凉,我捧着胸弯下腰去,难过得想呕吐,我颤声指责聂唯阳,“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是只爱我么你说过你等我很久,你会一直等到我爱上你你怎么能同别人亲热”
那女孩子站到聂唯阳身前来,冷笑着看着我:“不是你放弃他的吗是你不要他,你还来怪谁你不要他,我要”
我怔怔地看着她:“你不怕他伤害你你不怕伤害把爱消磨殆尽”
她不屑地冷笑:“连自己的爱情,都没有信心去掌控吗我允许伤害出现,伤害才能出现,若我不允许,什么能伤害我们”
她随即又对我换上严厉的面孔:“你看看,你多么自私,多么懦弱,现在你放弃了,后果你便自己承担吧”
我辩白:“我没有自私懦弱,我只是想要理智地分析我们的将来,他会带来伤害。”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她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你的好朋友也曾伤害你,为什么你还能毫不在意地继续为她付出,跟她继续做朋友为什么你对聂唯阳就如此苛刻因为你太在乎他,所以你分外害怕来自他的伤害。”
她停顿一下,做出结论:“你怕的不是不好的将来,你只是怕受伤害,懦弱地缩在壳里。”
我无言以对,觉得身子湿冷,转动眼珠,却发现原来自己正躺在冰冷的路面上,无法动弹,有一股力量拉着我向后滑去,离他们越来越远,我眼看聂唯阳对那女孩挑眉浅笑,心急如焚,不不不,我不要离开他
而然后退不能停止,身后似有万丈黑渊要吞没我,我急到极致,忽而脑中一片清明,恍然大悟,我看着那女孩,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我知道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可以这样选择,也可以那样选择,未来怎样,都操之在我,是不是”
那女孩笑吟吟点头,对我伸出手臂来,我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与她合二为一。
“苏苏”有声音猛然撞入我意识中,我蓦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正是聂唯阳漂亮黑瞳,他轻拍我脸,“怎么了做恶梦满头是汗。”
我的心还在怦怦跳,梦里的喜怒情绪还留在意识里,我定定看着他,突然伸手楼住他脖颈,将头紧紧贴在他颈窝里。
呵,多好,他没爱上别人尽管那只是另一个我。
契合
那异样的感觉和莫名的念头,那我还没找到答案的问题,因梦境而得到解答。
是的,我一直坚信跟他在一起只有悲哀的结局,我一直以为既然这样离开才是最理智的做法,却原来是我从一开始就已经先把自己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自私地只享受他的激情而不愿承担任何爱情的重量。
我一直坚信的悲哀结局,只是缘于我的懦弱。我在什么都没做之前已经宣布放弃。
现在我决定改变这一切,我要积极地勇敢地去握住我想要的未来。
我想要的未来,有聂唯阳在里面。
我向下滑,手臂缠在他结实的瘦腰上,脸颊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闭眼感受他温热的皮肤带来的热度。我的心中宁静又盈满欢乐,我微笑,这个男人,我要。
若他不懂得如何去沟通,我会让他习惯分享彼此的感受;若他对我猜忌,我会去消除他的不安。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我不会再放开手。
“做了什么梦还在怕”头顶上传来聂唯阳的声音,他的手落在我肩背上,一下又一下轻拍,节奏不是很自然,大概他从来也没有安抚人的经验呢。
当他说话的时候,胸膛震动起来,令我心头发痒。
“唔。”我含糊地答应一声,“你再继续说话吧。”
“喜欢听我的声音”他的嗓音微有笑意,停顿了一下,说,“我唱歌给你听。”
他轻轻唱起来,声音低沉柔和。
“harshordseresaid
aoldinstead
ididoakeyoucry
butlovecanakeuseakarong
aooverylong
iastotallyihyou
ibathedinyou
lostinyou
captivatedbyyou
aazedbyyou
dazedbyyou
nothingcangorong
nothingcangorong”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膊,看向拉着暗紫色厚绒窗帘的圆顶大落地窗。今天已经雨过天晴,窗帘上清晰地投射着窗棂上宛转精致的花枝影子,被阳光照到的地方现出一片明媚的亮紫色。
他的歌声像是一种触摸就像是春神的手指的触摸,那指尖优雅飞扬,碰触到的地方,就有大朵大朵的花吐蕊展瓣争相绽放,丛丛簇簇,芬芳五色,渐渐成片成海,一直盈满到人的心里去。
胸中传来甜蜜的微痛,我叹息:“聂唯阳,我发现,要爱上你,真的不难。”
他的歌声停了,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变快,随即我被他拉着一同坐起来,他托起我的脸,眉眼几乎要飞扬起来,闪着跳跃的光华的黑眸紧紧看着我的眼睛,他说:“苏苏,你是说,你发现你已经”
我看着他那线条优雅轮廓分明的唇张张合合,终于忍不住小小地呻吟一声,双手爬上他的脖颈,把嘴唇贴上他的去。
强烈的他特有的气息扑鼻而来,我感到身体抽紧,已经迅速有了湿润的反应。
哦,这吸引还真是该死的强。
他似乎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我眨眨眼,嘿,我可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兴奋。我伸出舌尖去,滑进他的唇,轻扫他湿润柔滑的嘴唇,只有假笑:“还好,还好。”
陶意棠看看正聊得开心的菲力和妈妈,招手叫我走远一点,我疑惑地跟过去,他从口袋掏出两件东西来给我。
“这是什么”我瞪大眼睛,两瓶药
一个是一只不到手掌长,一指节宽,一指厚的方形小盒,上边写着“速效救心”,隔着半透明的褐色外壳,可以看到里面装着米粒大的药粒;一个是一只透明的眼药水一样的瓶子,里面是诡异的暗绿色液体。
陶意棠拿起那只小盒,不知道按动那里,小盒前端“啪”一下弹出跟盒子等长的雪亮刀刃来,原来那盒子成了刀柄。
“咦”我瞪大眼睛,伪装的真巧妙
“这个,”陶意棠把小盒子交到我手里,“这是小聂聂让我找给你的,说让你来防身。按这边这个盖子,刀刃就会弹出来。”
真是精巧,我笑:“谢谢你,你从那里找到的真厉害”
“有一天我走在街上,它就正好掉下来打到我的脑袋。”陶意棠笑嘻嘻地说,又拿起那小瓶给我,脸上表情正经起来,“这个,如果小菲菲说眼睛不舒服,你就给他用,我给了他一瓶,又怕他忘了用。”
“好”我一口应承下来,担心地问,“他的眼睛怎么了严重不严重”
陶意棠摇摇头:“还不太清楚,应该没事。”
路上我又问菲力,他咧嘴笑:“陶太爱担心,真的没什么。”
这次的活动是市影协发起的,从各大院校挑选了有资质的学生参加,一行二十多号人浩浩荡荡而去。混血的菲力格外受学生们欢迎,加之他又开朗阳光,讲解起技术诀窍来毫不保留,经常被一群学生围着不放。我不时留意他,看他的眼睛的确没有什么明显的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四月的纳木措湖还没有解冻,但是冰层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大块的冰互相倾轧,拱起大片晶莹的冰桥来。湖的对面是终年积雪的唐古拉山,层层峦峦,切冰累玉,在湛蓝的高高天空下美得不真实。
辽阔,高远,宁静,震撼。
我站在湖边,仰起头来,闭上眼睛,伸展双臂,仿佛这样自己就溶合在天地之间,仿佛自己的手能随着甘冷的空气延伸到任何地方能延伸到我想念的那个人那里。
我们被大自然感动的时候总会伴随着感到令人心悸的孤独。此时此刻,我想念他,希望他能在这里,能在我身边,给我拥抱。
“在想他”菲力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微笑点头:“你怎么知道”
菲力笑起来:“我自己到处走的时候,经常有这样的感觉,天地如此辽阔,自己如此的渺小,孤独不安,非要有个人拥抱才能感到完整。”
我柔和地凝视他:“菲力,相信我。你一定会幸福的,否则才真是天理不容。”
菲力看着我,眼神清澈,微笑说:“我相信。”
勒索
这次出行,我整个人如同被从里到外清洗一遍,西藏是有灵性的地方,就像一首歌里唱的,这里真的可以把你的心洗净,把你的灵魂唤醒。那些天空和山峦,那些寺庙和街道,那些牛羊和牧人,镜头划到哪里似乎都能看见一幅画,我一直都处在半激动的状态中,把相机的五个存贮卡全部拿照片塞满仍然意犹未尽。
半个月的行程马上要结束,回程的前一天,我们住在拉萨的旅店里,在一楼的大厅吃西藏的最后一次晚餐,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却不见了菲力。
问别人,旁边一个学生说:“菲力克赛先生啊,他好像眼睛不舒服,说回去一下。”
我不放心,上楼去敲他的房间门。
敲了好半天菲力才开门,进到他房间,却不见他关门跟进来,我回头一看,却看见他正伸手去摸索门把手,那双湛蓝眼睛对不准焦距。
我大惊失色,奔过去关了门扶住菲力的胳膊,急急地问:“菲力,你的眼睛怎么了看不见吗”
菲力朝着我的方向微笑一下:“没事,没事,过一下就好,苏苏,麻烦你扶我坐下,帮我从包里拿药水出来。”
我在他包里没找到药水,急急忙忙跑回自己房间去,拿了陶意棠给我的那瓶备用的来,帮着菲力点在眼睛里。我看他眉头紧皱,抓着椅子扶手的指节泛白,担心地问:“怎么样很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菲力轻轻摇头,过了半晌,睁开眼睛,对我苦笑:“不知道陶是不是故意整我药水虽然有效,但滴在眼睛里像烧起来一样。”
我小心翼翼看他眼睛:“能看见了么”
“嗯,没事了,只是一小会儿眼前一片黑而已,点过药水就会没事,”他笑,“我觉得不对,上来拿药水,没想到已经看不见了,幸亏你过来。”
“怎么会这样有多久了”我皱着眉,没想到菲力的眼睛严重到会暂时性失明。
“大概两个月了吧。”菲力挥挥手,不甚在意的样子,“陶说现在查不出具体原因,也许是用眼疲劳,眼科不是他的专长,他总叫我找专业的医院去看看,但我想休息一段应该就没事了。”
“这怎么行菲力,你不要这么不在意,还是尽早去检查一下吧”我着急劝他。
菲力摊摊手,笑:“哪里有时间一个个活动排得满满的,而且,”他对我眨眨眼,“我需要忙碌来治疗我失恋的心。”
我哭笑不得,极力劝他未果,只好作罢,想着,回去了之后帮他联系一下医院再说吧。
从拉萨直接飞回n市,却没看到有人来接。聂唯阳因为在n市的国内首场演唱会马上就要开始的原因,这两天一直很忙,妈妈说好了来接我的,这会儿不知怎么却没见到人。
正想打电话回家去问,口袋里的手机却这时候响起来,看来电,是家里的座机号码。聂唯阳已经回来好几天,他打电话给我也都是用手机,这电话大概是妈妈打来的。
“喂”我接起来。
“苏苏你下了飞机”果然是妈妈的声音。
“嗯,妈妈,怎么”我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妈妈打断,我从没听过温温婉婉的妈妈这样尖锐激动的声音。
她的声音都是抖的,尖且哑,近似喊叫:“苏苏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我懵了:“什么事”
妈妈的声音气喘:“你跟聂唯阳你怎么能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我跟聂唯阳妈妈知道我跟他在一起了天,聂唯阳怎么跟她说的为什么妈妈激动气愤成这样
又听见听筒里传来聂文涵隐隐约约的劝解:“阿阮,阿阮,你先冷静一下,别吓着孩子,等苏苏回来再说”
妈妈激动的声音打断他:“你还说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又对我嚷,“苏苏,你立刻回来”
我满头雾水,坐在计程车上给聂唯阳打电话,响了几声之后,电话转到语音信箱去:“我正在录音棚,暂时不方便接听电话,请稍后再联络。”
怎么回事聂唯阳还在工作,如果是他之前跟妈妈讲的,妈妈反应如此激烈,他应该会告诉我一声,现在这情况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难道是妈妈从别人那里听到妈妈脾气那么柔和,又怎么会为了别人两句话不问我清楚就气成这样
带着满肚子疑问回到家,走进客厅就看见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垂泪,聂文涵在旁边劝慰。
“妈,聂叔叔。”我把背包扔到沙发上,坐在他们对面,“怎么回事”
妈妈抬眼看我,眼睛红红的,把一张照片对我抛过来,聂文涵想阻止:“你别让孩子看这个”
我已经把照片拿起来,看了一眼,我就大惊,这,怎么会被拍下来的
照片上,是我跟聂唯阳。我正躺在床侧,上衣被推到脖颈间,长裤半褪,两只手按在底裤上,脸偏过去看不见表情,聂唯阳半伏在我身上,还好他一只胳膊正巧支在我身侧遮住了我的胸乳,而他另一只手正在扳我按住底裤的手。这正是我年前刚去布鲁塞尔的那一天,我跟聂唯阳闹得不愉快的那一次。
“这怎么”我张嘴结舌,谁拍了这照片谁把它送到家里来为什么
聂文涵说:“苏苏,就是刚不久收到的信封,夹了这照片,还说如果不想这照片见报,就要付出代价。”
勒索我的心里霎时雪亮,是平平这个时间,这个角度,除了她还有谁这应该正是那天她推门进来的那一刻。我想起聂唯阳说的,平平接近我是早有目的,原来她真是如此。看来她大概是看出我们家境不错,于是接近我们想伺机而动,没想到那天我们争吵,立刻就给了她绝好的机会。
我闭闭眼睛,想起那天她突然推门进来,一只手似乎一直放在口袋里,这相片不是很清楚,那里装的是手机吧她应该在口袋上开了隐蔽的洞。哦,天,我真是蠢,这就是引狼入室吧
阻止
羞愧愤怒,这样狼狈的姿态被人偷偷拍下来,仿佛被扒掉遮羞衣物推倒人前来,然而,是自己惹来的,能怪谁
我深呼吸,压下情绪,问聂文涵:“聂叔叔,提的什么要求”
聂文涵似是极力想使事情平息,好让妈妈冷静下来,摆摆手对我温和地笑:“别担心,数额对家里来说很少,小孩子不要操心这些。你妈妈只是担心你。”
又说:“给唯阳打过电话,他在录音棚接不到,还要晚点才能回来。”
我点头。妈妈嫁的这个人,我一向跟他没有多少交流,甚至曾为了他对小时候的聂唯阳的冷落而对他隐有忿忿,然而此时,他的温和宽厚令我感激。
我低头,诚恳道歉:“聂叔叔,对不起,怪我,交朋友认人不清,结果引火上身。”
聂文涵居然幽默一把:“不不,怪我,要不是我让家里有点家底有点名气,也不至于被人盯上。”
要不是妈妈在旁边还板着脸,我几乎笑出来。
妈妈问:“你跟他,怎么回事”
我说:“妈妈,你先别生气,我们,两情相悦。”
妈妈怒意浮上脸:“什么两情相悦你才多大你懂你自己要什么”她睁大眼,声音凌厉,“别告诉我,你跟他,已经越了界”
我被从未面对过的妈妈的怒意惊呆,连隐瞒也做不到,张嘴说:“是。”
妈妈伸手指我,嘴唇哆嗦,又颓然垮下肩膀,手掌遮住眼睛,喃喃:“天,十八岁,这是做的什么孽”
聂文涵轻拍妈妈的背:“阿阮,你别气,孩子们有感情也不是什么坏事”
妈妈的声音从手掌下传来:“多久了”
呃,是说得久一点比较好还是说得短一点比较好
妈妈已经提高声音又问:“多久”
我吓一跳:“从刚过来。”
妈妈瞪着我,不敢置信般深深吸气:“苏苏,你怎么这么傻这么短的时间,怎会有感情他只是在占你便宜”
这话太难听,否定了我,否定了聂唯阳,更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我皱起眉来:“妈妈,你别这样说他,他不是”
聂文涵也说:“阿阮,你别这样说”
“怎么不是你才几岁你怎么懂”妈妈严厉地直视着我,“立刻跟他分开,趁你现在还能回头,我立刻给你联系国外的学校,离开他”
“妈妈”我惊怒,情绪开始不稳,怕她真的这样安排,“我已经十九岁,我知道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
我的声音也开始无法平稳。我们总是最容易同家人争吵,因为我们最想得到他们的认同,也总是最容易被他们激怒。
“这是为你好,”妈妈的眼神毫不放松,“听妈妈的安排,新学校很快就能办好,马上离开聂唯阳,不要再跟他来往,现在还来得及。否则,你以后一定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看着妈妈顽固的脸色,我觉得无力着恼,试图让她理解,“妈妈你十八岁已经生下我,你难道后悔当时跟爸爸在一起”
妈妈竟一下站起来,含着水气的眼睛瞪着我,声音颤抖:“谁说我不后悔我就是不想让你以后跟我一样后悔也是十八岁,十八岁”
我目瞪口呆:“妈妈”父亲去世时我还不记事,难道他们的结合是如此令妈妈不愉快么
客厅里一下子静下来。
屋门响动,我们一齐望过去,聂唯阳回来了。
他的目光先在我身上走一遍,唇边微笑,接着他似乎察觉气氛有异,走过来问:“怎么了”
聂文涵说:“唯阳,你这孩子,唉,你最好跟你阮姨解释一下。”
妈妈恨恨瞪着他,我叹气,把照片举起来给他看。
他只看一眼就似乎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眉微微皱起来:“她要什么”
“勒索什么并不要紧,”妈妈坐直身体,瞪着聂唯阳,声音紧绷且冷硬,“我担心的是苏苏。过去的事,我知道再说也没有用,苏苏年纪小不懂事,从今以后,希望你不要再耽误她,否则我只好带着苏苏离开这里。”
“阿阮,你冷静点”聂文涵皱眉劝说。
我又累又气,烦躁:“妈妈,你以为这是什么时代了我的人生跟你的不同,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妈妈吸口气,看着聂唯阳:“我不管那么多。我也并不想这样让人讨厌,但是为了我的孩子,我不惜做个古板不讲理的母亲,总好过我的孩子以后痛苦。”
妈妈似乎认定我在走她的老路,她想不惜一切阻止我。我无力地看着聂唯阳,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扫过,又看看我身边的背包,给我一个安抚的微笑,对妈妈说:“阮姨,苏苏刚坐飞机回来,你叫她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问我吧,是我的责任。”
我松一口气。
满心烦乱,却敌不过长时间飞行的劳累,洗完澡我就一头扑在床上睡着了,等我被轻轻的“咔咔”声惊醒,睁眼看见天已经黑下来,窗子透进微蓝的夜色。
声音是从阳台传过来,好像小石子落在上面的声音。我套上白色睡袍,下床到阳台去,扶着栏杆往下看,聂唯阳正站在那里,溶溶夜光里,长身玉立,赏心悦目,夜色是他最好的衬托。
他看见我,声音带笑:“嗨,朱丽叶。”
初夏的夜风从花园吹过来,带着暖暖淡淡的植物芳香,拂过人的身上如同令人心悸的抚摸。我也笑:“罗密欧,要绳子吗”
他摇头,伸开双臂:“来。”
我睁大眼,骇笑:“你开玩笑。”阳台离地面两米多高,离他的头顶是挺近的,离开地面可够远。
“你那么轻,而且,”他笑,声音魅惑,“信不信我”
我咬唇,笑起来:“这可真疯狂。”捉着裙摆,小心翼翼跨过栏杆,站在阳台外侧,闭了眼睛松了手往下落去。
还没从失重的感觉里恢复过来,唇已经被湿热的吻覆盖,鼻端盈满他的气息,如此熟悉,如此心动,我闭着眼睛,近乎饥渴地回吻他。
良久,我们的唇不舍地分开,他低问:“感觉如何”
“很疯狂,”我说,发现自己声音暗哑,我清清喉咙,又笑,“很棒。”
猛兽
我连鞋子也没穿,被聂唯阳抱着一起坐到花园里美人鱼喷泉池边的台子上去。旁边的大丛鹤望兰度过了冷冬盼到了新夏,又抽出郁郁葱葱的新叶来,淡色的花苞在夜色里看起来像在微微发光一样。
我把脸凑在他颈间,深深吸取他的气味,问:“妈妈和聂叔叔呢她怎么样了”
“他们也累了,去休息了。”他声音带点苦笑,“如果她不是你妈妈,事情就好办很多。这时候才看出来你们的确是母女,坚持起来一样固执。”
搞不定我抬头苦着脸看着他。他失笑:“脸皱得像沙皮狗。别担心,她已经不像开始那么激烈反对,事情挑明的方式太糟糕,总要给她点时间接受。”
我好奇:“你跟她说了什么”
聂唯阳居然撇过头去,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神色,他轻叹:“相信我,小东西,一个男人要得到他女人的母亲的认可,从古到今都没有过什么不一样的办法,所以,别问我。”
我睁大眼,忍不住笑意:“甜言蜜语逢迎拍马”以他的性格,还真是好大的牺牲。
“还不至于。”他瞪我,捉着我的手指咬一口,“笑,没良心。”
我笑着躲闪开,伸手去轻抚他眉毛,柔声问:“累不累忙了一天,回来也不能休息。”
他乌黑的眼眸凝视我,而后收紧手臂,把下巴搁到我肩头上:“苏苏,你再这样看我,我们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了,我很愿意那样累一下。”
我低低笑,不敢撩动他说,我也想念他的身体和热情,唉,可惜,今天这情况,不合适呢。
“那照片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问,“平平要卖给你的东西,就是这个吧”
他沉默一下,点点头:“我以为都拿回来了。”
“拿回来”我疑惑,“你什么时候去拿回来过”
“当天。”他简洁地说。
“当天”我想起那晚他不在床上,“那天你晚上出去的时候”
“那时候是他们送照片和她的手机来给我。”他看我一眼,扬眉笑,“看你,满眼问号。我找了人帮忙去拿回那些东西,对待勒索最麻烦的不是要的价码,而是永不止息的骚扰,所以我拒绝了她的交易,然后找人去一劳永逸。”
够狠。原来这家伙早已经不声不响解决过了,好像不露牙的猛兽,无声无息过去就是一口。
我咽口口水:“那你干吗不告诉我”
他挑眉:“告诉你那照片拍得好看呢你看了开心”
“是挺让人不舒服的。”我想了想,又问,“你找的什么人帮忙会不会这次不是平平,是那些人”心里还有点小小期望,平平不会对我无情至此,一次受挫,仍要咬住不放。
“不会,那些人是陶意棠的朋友。”他阻止我张嘴问新问题,捏捏我的脸,唇角勾起来,“问答游戏到此结束。小东西,这些你就别管了,我会把照片和备份都拿回来的,你只要小心你自己就好了,现在,把注意力放到你的男人身上怎样”
五月,是情动的季节。
凌晨的时候蹑手蹑脚溜回房间去,感觉迷迷糊糊刚睡着,又被人拍醒。
睁开眼睛:“妈妈”看她一脸准备谈判的表情,我在心里哀叹,不是吧一大早就来
好在妈妈只是叫我下楼去吃早饭。聂文涵和聂唯阳都不在。早餐依然可口,只是若不是我也饿得狠了,被妈妈那样在旁边盯着,简直吃不下。
我一放下空碗,妈妈就开口:“苏苏,妈妈不跟你讲那么多了,你自己选,你要妈妈还是要聂唯阳”
怎么我要是跟聂唯阳在一起就跟我断绝母女关系我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琼瑶大戏每次看到电视剧里面对哭对喊的伦理冲突情节,我就想,剧里的人是真的想要解决问题而不是要冲突升级吗谁都知道争吵只能使事情变得更糟糕。为什么不能暂时忍让,等冷静下来再探讨
于是我叹气:“妈妈,你在我心里地位如日中天当仁不让。”
妈妈没被我乱七八糟的成语逗笑,但也面色稍霁:“苏苏,相信妈妈,你还太小,你还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样子,一时把持不住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我说:“是是是。”
妈妈说:“他大你那么多,怎么哄你不是易如反掌你看看那照片,你不用瞒我,他只是要占你便宜,怎么会真心喜欢你”
我说:“对对对。”
妈妈皱眉:“你别敷衍我。我知道你大了,到了交男朋友的时候了,只要人好妈妈不会反对,你看菲力不是挺好多开朗善良,我看出来他喜欢你,你考虑考虑他。”
我说:“好好好。”抬眼从开放式餐厅的半墙看见聂文涵跟聂唯阳正从楼上走下来,两个人正说着什么,大概是正在就勒索事件交换意见,聂唯阳好似听到我跟妈妈说什么,远远瞪来一眼。
我伸伸舌,看见聂文涵往餐厅过来,聂唯阳却转身出门了,急忙站起来跟过去,嗯,任何隐患都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听见妈妈在后边叫:“苏苏,你回来”然后是聂文涵的声音:“阿阮,我睡到脖子又疼了,你帮我看看。”
我笑,聂叔叔自有他的一套办法啊。
铁门外已经停了一辆万皇的车子在等他,他见我出来,站定等我。
我站在他面前,笑眯眯:“我随口哄我妈的。”
他撇撇嘴角:“我知道。”又从口袋里拿了件东西给我,“到时候去吧。”
我接过来一看,是他全国首场演唱会的票,n市音乐厅,后天,票面上印着他半侧的头像,大半的脸庞隐在阴影里。只有近处面光的眉眼分外清晰,长眉轻挑,眼眸微眯,那眼神,真正勾魂夺魄。
“祸害,祸害。”我摇头笑,却忍不住在那肖像上轻亲一下,这照片拍得的确帅,“不是说不叫我看你演出,怕分心么”
“没把她找出来之前,看不见你我才会分心。”他弯腰把唇在我额头印一下,转身上车去了。
条件
因为早晨追着聂唯阳出去,妈妈跟我气恼起来,自己回卧室去,不肯跟我讲话,一幅“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样子,我好气又好笑,如果我真的跟妈妈赌气起来互不理睬,看看是她烦恼多些还是我烦恼多些不是我没良心,天底下哪有子女爱父母能如父母爱子女多
我不会放弃聂唯阳,也不会让妈妈自个儿伤心去,打定了主意要磨到她理解心软,于是不在这气头上去自讨没趣,跟聂文涵一起坐到客厅去等电话去。
等勒索的电话。
难得跟聂文涵独处,开始我们都没说话,后来聂文涵打破沉默:“苏苏,唯阳这孩子,我没带好,性子有点偏执,你多担待他。”
我笑:“聂叔叔,我妈妈这两天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你也要多担待了。”
聂文涵笑出来,眼角几条笑纹绽起,颇有点慈祥的味道:“我知道。苏苏,你是好孩子。”
我讪讪地笑,这么宽容婚前上床,瞒天过海,还好孩子呢。
我呼气,突然间觉得这间房子真的有了家的感觉。
等了一天,没等来电话,到了傍晚,却有客人进门。
“菲力”我开门让他进来。
“聂还没回来”他对我笑笑,跟聂文涵打过招呼,“聂叔叔,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哪有什么事要帮忙,除了妈妈因为看到照片知道了我和聂唯阳的事在生气,每个人对这件勒索事件都镇定非常,一是要求的数额确实不多,二是平平大概是把这当成乱伦丑闻来勒索的,可我实际上跟聂唯阳毫无血缘,顶多只能是男女纠纷,人们早见怪不怪。
不过照片是一定要拿回来,聂唯阳的演唱事业才刚刚起步,这样不雅的照片如果曝光,会给他的发展带来伤害。不能冒一点险,我知道他有多喜爱他自己的专业。
况且,那照片那么丑,是一定要拿回来全面销毁的。
妈妈在楼上听见声音,下楼来看见菲力,立刻换上笑脸,拉着菲力说起话来。
“苏苏被我惯坏了,”妈妈剥了桔子放在菲力手里,口里念念叨叨,“别看她爱笑,脾气可大呢,我就说,她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温厚的,脾气好的,两个人才能过到一块去”
咦,妈妈跟菲力对面坐着,眼皮抬也没抬,没往我这边看一眼,可是这话,分明是说给我听呢吧
我跟聂文涵对看一眼,他摇头笑:“既然菲力在,我去公司看一下,很快回来。”倒起身走了。
妈妈又说:“菲力,我看你脾气就挺好。”
我正喝的一口水险些喷出来,老娘,这也太直接了点吧况且我都跟聂唯阳拍出那种照片来了,您还好意思推销呢,还真欺负老实人啊
再看看妈妈的神色忿忿,倒也不是多热衷推销的样子,我笑,明白了,她现在这是找援军呢,我跟聂唯阳都不松口,聂文涵表面中立实则支持,妈妈孤军无援,看见菲力,八成是想有个人支持她也好,说服了我先把聂唯阳甩了,再怎么都好说。
“唯阳这孩子,除了阴沉点儿,其他倒也好,”妈妈叹口气,瞟我一眼,“就是脾气也大,你不知道,我看见那照片,真是心惊胆战这叫我怎么放心过起日子来,磕磕碰碰,她怎么会开心”
我微微笑,妈妈现在的想法,正是我去布鲁塞尔以前的心情写照。怕受伤,所以逃避,不敢去争取。的确有痛苦和伤害,可是,我想起他的改变,他的热情浪漫纵容体贴,呵,幸好我早已想明白,否则我将会错过多美好的一切。他的阴暗的一面非一朝一夕所能消散,但是现在,成效显著,我充满信心。
菲力听到现在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看我一眼,我对他作个无力的姿势,他笑起来,跟妈妈说:“聂阿姨,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别太担心。”
妈妈叹息:“要是苏苏找了像你这样的,我才不担心。”
聂唯阳进门的时候,就正听见妈妈在说这一句。妈妈看见他,立刻垂下眼睛,仿佛没看见,我失笑,似乎有时候,人越长大越会做一些孩子气的举动。
聂唯阳的眉间迅速地微拢一下,又恢复常态,问:“菲力我还以为是陶意棠会来。”
菲力说:“他自己有事缠身。聂,陶说还没有找到她。”
聂唯阳皱眉:“整整一天一夜,我还以为他能更能干一点。”
我问:“找谁平平陶意棠不是医生么兼职做侦探”
“别瞎想了,”聂唯阳弯弯唇角,拍拍我的头,坐在我身边沙发上,“又不是电影,哪有那么十项全能。是他有认识的朋友。没有电话打来”
我刚摇头,电话铃就响起来,我们都朝话机看过去,液晶屏上显示着陌生的手机号码。
聂唯阳伸手接起电话。
“是我。”他声音沉沉冷冷,“果然是你,还真不死心。”
果然是平平。我瞪大了眼盯着他,妈妈也不再眼观鼻鼻观心,抬起眼来看着他。
“照你说的价钱准备好了,什么时候给你嗯,”我递过便签纸,聂唯阳写下一个地址来,“我希望是所有的照片和备份还有个条件”
他手里的笔停顿,浓眉拧起来:“不行。我不会答应。”
什么条件他拒绝得这么干脆我看着他,怕他脾气上来谈判破裂,急忙打手势给他要他温和点都好商量,他的眼光在我脸上转一下,仍是对着话筒说:“不行。”
我着急再打手势给他,却见那边好像挂了电话,聂唯阳把听筒放回去,看我一眼,不语。
我着急:“怎么回事什么条件”
引诱
三个人的眼睛全盯在聂唯阳脸上。
他好似不想讲,但是显然不讲也不行,沉着脸说:“她要苏苏单独去跟她交易。”
妈妈首先叫出来:“不行多危险,怎么能让苏苏去”
我愣一下,叫我去,为什么
我说:“是不是她觉得我没有威胁性我去就我去好了,反正她一个打工读书的普通女孩子,还能把我怎么样”
菲力抬头说:“咦”
聂唯阳扫他一眼,菲力又不说话了。
我一头雾水,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眉目传情了
盯着聂唯阳:“你瞒我什么”
他神色自若:“没有,别乱猜,等她再联络,我会跟她说,换我去。”
我要是不知道他有一说谎眼神儿就飞一下的习惯,还真被他的语气给蒙了。
最恨他瞒我,管他好意恶意。我起身,坐到菲力身边去,对菲力甜甜笑:“菲力,你告诉我。”
聂唯阳的眼光追过来,菲力骇笑:“我是无辜的。”
又说:“聂,告诉苏苏也好,她也能心里有底。”
聂唯阳想了一下:“好。”
我见好就收,立刻乖乖坐回去。
聂唯阳说:“她的确是打工的学生没错,但是一点儿也不普通,这种事,她干过不止一次,已经是个惯犯。”
“啊”我傻了。
聂唯阳横我一眼:“所以我才说,她从一开始找上你就别有所图。她在留学生圈子里寻找看起来条件比较好的,然后接近,确定目标,敲诈或者勒索,我们不是第一个。”
菲力接着说:“她一直都把尺度拿捏得很好,陶的朋友说,她几乎从没失手过,价钱总是刚好让人能接受,人们都会选择息事宁人,不过这次碰上了聂,他这脾气,”菲力笑,“她也够不走运。”
原来是这样。我低头沉默。原来我跟平平初见的时候,她就是拿看肥羊的眼光来看我的啊。
聂文涵回来,菲力告辞。把经过又跟聂文涵讲一遍,这次妈妈跟聂家父子站一条战线,坚决不同意我去交易,那手机号码再打回去果然已经是停机,只能等平平再联络。
我回房间里去,辗转反侧到午夜也睡不着,干脆下床,蹑手蹑脚出门去。
静静站在漆黑的走廊里,远远的另一头妈妈和聂文涵的房间寂静无声,门底下也没有一丝光透出来,这个时间,紧张了一天之后肯定睡沉了。
聂唯阳的房间下边却有线光亮。
轻轻拧动他房间门的把手,门开一条缝,光线洒出来,我看见他正在桌前拿了厚厚一叠乐谱聚精会神在看。
他的演出就在后天呢。
他回头看见了我,一边的眉毛挑起来,眼睛浮上笑意,对我勾勾手指。
我轻轻关好门,过去熟门熟路坐在他腿上,翻动那乐谱,上面有无数认真详细的标记。
他是真的很重视他的事业呢。
我垂下眼眸:“你的演出准备得怎么样”
“只剩下睡个好觉就能完美上场。”他微笑,长指抚弄我颈后的软发,“睡不着”
我叹气:“觉得自己像傻瓜,平白给大家惹来麻烦。”
“嗯,”他一本正经点头,“我反省,我没教好。”
满肚子沮丧“噗哧”一声都给笑了出来,这人,该说他恶劣还是说他体贴
手指沿着他脸庞的线条游走,他的黑眼带了点儿笑意炯炯地看着我,我笑:“你的眼神好像在说,来非礼我,快点快点。”
他也笑,笑声如轻叹,手指摩挲着我的脸颊肌肤,嘴唇低下去印在我脖颈上:“招惹我嗯我忍了够久,现在可是点火就着。”
我挺起身体迎合他的嘴唇,双手环着他的肩,一手的手指插进他脑后的黑发里揉弄,一手从他衬衫领子滑进去,指尖在他肩胛之间的脊柱那里轻轻画圈,笑:“怎么点火这样”
他肩背轻颤一下,闷哼一声,双臂用力勒住我,我脖颈间唇舌的流连变成凶猛的吸吮舔咬,并且一路向下延伸去。
我轻轻呻吟,他的吻,火热又微凉,柔软又强悍,在所到之处种下欲望的种子,皮肤热度上升,身体已经熟悉地悸动起来。
我的身体痒,手指痒,牙齿也痒,于是我用他来止痒,扭动身体摩擦他,伸展十指抚摸他,又张唇去轻咬他的耳朵。他轻轻吸气,扑在我肌肤上的气息变得滚烫,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抱起我一块滚到床单上去。
他进入我的时候,唇反复吻着我的脸颊,低声笑叹:“小野猫,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故意来我屋里引诱我呢”
我咬他的下巴,用力地咬:“叫你得了便宜卖乖。”
我的双手在激情中自他宽厚肩背到修长腰身来回抚摸,手感很好,那些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成迷人的线条,揉在手里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别停”他说,他眼眸迷离,面庞微微汗湿,声音抵哑,“别停,抚摸我小东西,让我死在你的手心里吧”
欲望的种子在皮肤下发芽蔓叶,将我紧紧缚住,我攀紧他,呻吟请求,他吻着我,深入我,终于使它们绽开极乐的花来。
喘息稍平,我拿开他环在我腰上的手臂,要下床。
他拉我回去,半睡半醒含糊地说:“给我抱。”
我拍他的手,笑:“抱到明天早上,等我妈来抓奸在床”
他闭着眼睛皱一下眉,咕哝:“等我忙完演出,一定要立刻解决这件事。”总算放开我的手。
我给他关了灯,回到自己房间去,在浴室收拾干净,穿上牛仔裤,又拿了件外套,抓了手机,慢慢开门,在走廊站了半晌,确定没人醒着了,轻手轻脚下楼去,聂文涵准备好的箱子就放在客厅一角,我提了它,尽量不弄出一丝声响开了大门走出去。
外边天色微明,早晨的空气冷冷清清,我看了一眼手机,四点五十分,离平平发短信告诉我的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零十分钟,足够我路上用了。
赌博
刚在手机上看到平平发来的短信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本能地想要把这信息告诉其他人,转念想,又改变了主意。
他们会怎么处理呢他们是绝对不会答应让我去单独跟平平交易的。而平平说,只有我去她才会交出照片和备份,否则她宁可将照片公开。
如果告诉了他们,聂文涵也许会试图付出更多价码把东西买回,而聂唯阳,那强横脾气的家伙,肯定不介意把在布鲁塞尔用过的手段再用一次,定会再次去从平平那里把东西强拿回来。
这两种方法的最好结果,就算他们成功阻止了平平,拿回了东西,我仍不十分放心。
因为即使这样也不能肯定平平真的有交出所有备份。
平平既然是惯犯,她自然会有很多防范,上次的事情已经证明,聂唯阳以为拿回了所有的东西,但是平平手中仍有其他的备份。
我不想以后永远担忧聂唯阳的事业会因此受影响。
于是我决定自己来,也许我有机会拿到所有的备份也说不定。
坐半个小时的计程车穿过市区到西郊三环,出了三环再走十分钟,路两边已经看不见店铺民居,只有一大片未完成的建筑物静静地伏在黎明前的昏暗里。笔直的道路延伸到灰色的地平线去,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我在司机奇怪的目光里下了车,走到那片建筑物前。
据说这里是要建一个新科技创业园区,建到一半,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搁浅了,黎明的微光里只看见一栋栋没有门窗的楼坯张着黑色的大口,像怪兽。
我发短信:我到了。
手机随即响起来,我接起,听到了平平的声音:“我看见你了。你右手边第二栋楼,上二楼。”
未完工的楼里面格外的阴冷,充满了浓浓的土尘的气息,地面上粗糙地抹着水泥,到处都是散乱的废弃建材。安全梯没有栏杆,我靠着墙边的一侧踩着阶梯,上二楼去。
二楼一上去就是宽敞的一个大空间,墙边是一排落地的大窗,黎明的光线已经变得清亮起来,从没有窗框的窗洞里照进来,平平就正站在窗边。
“苏苏,”她笑,居然还能像以前那样爽朗地对我笑,“好久不见。”
她走近两步,我看清了她。她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穿着一件墨绿的短袖套头衫和有些脏污了的牛仔裤,脸庞还是一样的文雅清秀,只是嘴边叼着一支烟。
“很久不见。我没想过我们是这种方式再见,”我说,看着她的眼睛,“似乎上次见面你还在带着我游览布鲁塞尔。”
平平做出恍然的表情:“啊,那个时候啊,我正在忙着想,该让你们为那照片付多少钱。”
我微笑:“我当时在想,该怎么样答谢这位热情爽朗的朋友。”
“哈,”她嘲讽地笑,“想用温情攻势吗没必要,你想必已经知道我的职业,别假装你还把我当朋友之类的,交易完毕,我们再没关系。”
她又侧头从大开的窗洞往外看,从那边可以看见外边的公路:“不得不说,你还是挺有胆量,真的没人跟着你来。”
我说:“我不觉得你有伤害我的理由,没什么好怕的。况且,你也不过是个女孩子,比我大不了两岁。”
平平仰头笑:“接下来你不会是要说,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之类的吧”
我凝视她的眼睛,微笑:“你是吗”
平平收敛笑容:“像你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我们别再浪费时间,把手提箱拿过来。”
我没动:“平平,你可知道,那照片对我们不像你想得那样有威胁力我跟聂唯阳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我妈妈嫁给了他爸爸而已。”
平平楞一下,不相信地说:“低劣的谎言,如果那样,聂唯阳为什么还要找人去我那里抢走东西你又为什么来这里跟我交易”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浮起恨恨的神色。
看来聂唯阳找的那些人对待平平的态度绝对不温柔。
我坦白:“我担心这照片仍然会对聂唯阳的事业发展带来不好的影响,我不想在这上边冒一点险。再说那照片拍得可不怎么美观,是不是任谁也不想让自己那样的照片流落在外。而且,”我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我不来,我担心聂叔叔或者聂唯阳来找你,都有可能会伤害到你。”
平平嗤笑:“你是假惺惺还是愚蠢这种时候还说担心伤害到我,还真是不知世间险恶呢。”
我坦然看着她:“我过去的生活一直平静,的确还没习惯一下子把朋友当作敌人。也许愚蠢,但是并不是假装,我的心里的确是这么想所以才这么说,你多少也了解我的性格不是我只是认为这件事情不用那么粗暴也能解决。”
她沉默,然后回忆什么似的微笑一下:“的确,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直来直去的笨蛋呢。”
我看着她的微笑,轻叹:“平平,我知道,有选择的话,你不想这样做的。我送你的衣服,你穿着可还好”
她猛然把烟扔在地上,踩一脚,语气冷硬:“闭嘴”
我不理会她,往前走一步,把手提箱放在一块废置的混凝土板子上:“平平,这里是你要的价码。”我看着她的眼睛,“但是,我不想把它给你。”
她有点错愕地看着我,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来,放在板子的另一边:“这是我个人的储蓄,密码写在上边了,跟箱子里的金额差不多,但是,这些,不是你勒索来的,是你过去的朋友送给你的。”
平平面容有些震动,眼睛看着我。
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我没有能力管你以前怎么样,以后又要做什么,我只希望这一次,这一次我们之间不是这样,这一次你不用让自己做这样的事。你如果要拿这只箱子,你就必须把照片和备份给我,因为这是交易;如果你拿这张卡,你可以把照片和备份给我,也可以不给,因为这不是勒索也不是交易,是赠予,这样,你若仍肯把照片和备份都给我,我会感谢你。”
欲擒故纵。让我来赌一赌,赌我可以打动她,可以拿到所有的照片和备份。
我退后一步:“你自己选吧。”手心紧握着,微微沁出汗来。
我赌人心向善,如果可以选择,人都会选择不弄脏手。
我赌人非草木,她选择了卡之后,仍会把照片和备份给我,全部的。
若我赌错了呢我把手插在口袋里,握住那只“速效救心”的小盒子。用强的,我也要拿回来。
躲闪
平平静静地站了半晌,脸上突然现出一个有点迷惑的笑来:“你是个奇怪的人。直接,而且不容人怀疑似的,虽然明知道这样挺蠢。”
她从旁边地上拎起一只牛皮纸袋,走向前来,站在那板子前边,把纸袋放在板子中间,笑:“可惜,我已经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动了。你要的照片,还有备份都在这里。”
她把手伸向那只箱子去:“只是个交易。”
赌输了。我想。这样,勒索事件还是不能确定结束,我来的目的完全没有达到。
难道真的只好用强硬的手段来逼问
平平拿了箱子,却又站在原地,没有转身就走,我屏息看着她,没说话。
她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说:“我当时跟聂唯阳要的价码非常少,因为我急切地想要结束这一次的事情,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想说什么我谨慎地闭着嘴。
平平垂下眼睛:“没想到他不肯谈条件呢。他找的那些人,也挺不留情的。我是不甘心,也想报复他,所以把照片寄到你们家去,又来一次,说实话,我也有点胆怯,所以只肯让你来交易。现在,我也不想再来跟你们打交道了。”
她伸手到脖颈上解下一个挂着的肖像盒一样的小盒,打开来,里面有一块储存卡。她把盒子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抬眼看我,眼神里有点迷惘般的温和:“我自己留的备份,一起给你吧看在你这么笨的份上。希望以后永不再见。”
她藏得还真巧妙。我心里怦怦跳,谢天谢地。
平平伸手要把那小盒子递过来,我正要去接,她突然愣了一下,脸上浮起恨恨的表情来:“我几乎真的相信你,差点干了傻事呢。”
她把手收回去,把小盒子紧紧攥在手里。
我愣住,随即听见上楼梯的声音,该死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平平转身要往另一头跑过去,我心里着急,从背后赶过去,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抓住了那小盒子的链子,她没防备,被我一下子把小盒子拽出来抢在手里。
平平咒骂一声,回身狠狠一巴掌打在我的耳畔,又伸手来拿那小盒子。
我活到十九岁,从来也没挨过别人一指头,这下子总算知道被人打是什么滋味,脸发烫头发晕,心里火起,却选择不还手,只是双手合握,紧紧护住那小盒子,不让她拿去。
“苏苏”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如四月的纳木措湖面的冰,极冷极硬,却带着马上就要迸裂的怒意。
是聂唯阳。
平平低咒一声,放弃跟我抢夺,转身往另一头跑去,我回过头还没看清东西,就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去,眼角看见两个不认识的男人朝平平追过去了,接着我的脸被按在那胸前,耳边听见厮打咒骂的声音。
聂唯阳的胳膊死死抱住我,我被勒得差点断气,听见他又拿那种冰块似的声音说:“加倍还给她。”
然后我听见平平的尖叫。
怎么了我推他,想看,聂唯阳却手上用劲儿,牢牢按着我的头不放开。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气息拂在我的头发上,我的脸埋在他的白衬衫里,鼻端满满都是他的气息,耳边听到他的心跳声,又急又快,强而有力。
我想起在布鲁塞尔的下雨的那个晚上来,互相为对方担忧的我们紧紧拥抱,那时候他的心跳就是如此清晰地通过他胸膛的震动直敲到我心里去。
我伸手去轻轻环住他的背。
让他担心了。
这个男人,那么担心也只能说出“我以为我几乎幸好”这样几个字,只有他的心跳频率泄露他的情绪。
“聂唯阳”我小声说,“我拿到她藏起来的备份了,全部都拿回来了”
他不理我。
接着我听见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叫声,是妈妈在喊:“天,苏苏,你怎么样伤着哪儿了吗”
聂唯阳松开我,我抬头看见妈妈和聂文涵也上来了,后边还有陶意棠。
妈妈脸色发白,眼眶湿润润的,她冲过来抓着我的肩,把我上上下下的看,颤声说:“没事吧没事吧伤着哪里没有”
“没有没有,”我连忙摇头,想要给她笑一下让她放心,但是左边脸颊的肌肉一被牵动立刻刺痛起来,我忍不住皱眉,“嘶”
妈妈看着我的脸,惊呼:“怎么肿了”
“不碍事。”我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紧张得在我身上乱摸,抬眼看四周,平平和刚才那两个男人都不见踪迹,聂唯阳头也不回从我旁边走过去,跟站在楼梯口的陶意棠说了什么,然后一起下楼去了。
这人除了开头喊那一声,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
我从旁边混凝土板上把东西都收起来,把纸袋和小盒子交给站在旁边的聂文涵:“聂叔叔,她藏起来的备份也拿到了,这次不用再担心了。”
聂文涵拿着东西,叹口气,拍拍我的肩:“苏苏,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了,你知道多危险幸亏唯阳的朋友找人帮忙找到这里来。”
我低低应了一声。
走出这阴森森的建筑,初夏的晨风扑面而来,我心情轻松,终于把这件事情解决了,而且是在聂唯阳的演出之前解决的,可以让他毫无负担地去做他的事情了。
陶意棠和陌生人都不在,只有家里的车子停在下边,聂唯阳靠着车子,手插在裤袋里,正静静看着远处一片没开发的荒地,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我们走过去,聂唯阳站直身子,对聂文涵说:“爸,你来开车。”
然后他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也不看我一眼,好像我不存在,咦,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冷
妈妈晕车,一向是坐前面的位子,我到后边去跟聂唯阳坐在一起。
妈妈一路都在有点神经质地反复念叨说要赶紧回家给我冰敷脸颊。
脸颊耳畔被打的地方开始是麻木的,后来疼痛渐渐泛上来,火辣辣的一跳一跳的疼。
我抬手碰碰那里,立刻轻轻吸口气,原来被人打耳光这么疼哪。
抬眼看聂唯阳,他两眼正视前方,目不斜视,也不来安慰我一下,仿佛没看见我被打了似的。
我有点委屈,伸手轻轻去碰他放在腿侧的手。
他立刻把手躲开,抱起双臂来,眼神转也不转,牢牢盯着前面开车的聂文涵的后脑。
我的手停在他的手指躲闪开的地方,看着他依旧好看却没表情的侧脸,有点愣神。
唉,如果他不是突然对他老爹感情好到少看一眼都不愿意,那就是在跟我生气呢。
惩戒
坐到沙发上,等妈妈去厨房装冰袋给我敷脸。
聂文涵上楼去拿去公司用的文件,聂唯阳坐在我面前继续装雕塑。
“你生我气呢”我看着聂唯阳的神色。
他静静坐在我对面,长睫毛挡住他的眼神,他低垂眼眸看着自己的膝盖,还是不说话。
“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而且,事情都解决了是不是”我尽量让声音柔和,好吧,我知道他担心完了正生气呢,就算我是伤员,我也应该放低姿态。
他抬眼迅速瞟我脸颊一眼,又飞快把眼光别开去,胸膛起伏,仿佛连看我一眼也不能忍受似的。
“聂唯阳”脸颊的刺痛让我脑袋发晕,我也有点火了,提高声音,“你到底想怎样”
他终于有反映,我看到他似乎无声地咒骂一句,然后他站起身,两步跨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拉起我来,瞪着我,咬牙切齿:“我想这样”
我还没搞清状况,就觉得身子被翻转,腰腹伏在他手臂上,接着我听见“啪”的一声肉体受到击打的声音。
痛楚使我发出一声痛叫,我一愣之后才开始尖叫:“你打我啊你打我”
拼命推开他,身子滚到沙发上去,伸手去捂疼的地方。
谁说打屁股不会疼他那一巴掌毫不留情,疼,就是纯粹的疼,我捂着疼处,肌肉本能的紧绷。
聂唯阳站在沙发边看着我,脸绷得紧紧的,我瞪着他只是叫:“你打我你打我”惊呆,眼神茫然四顾,回头看见妈妈拿着冰袋走过来,我捂着屁股,又叫:“妈妈,他打我”
妈妈面无表情,把冰袋重重往桌上一放,居然说:“打得好。”
“妈妈”我张大眼,我怎么了我,这么人神共愤
“我都想打你。”妈妈把冰袋裹上毛巾敷到我脸上,她神情里犹带着残留的惊怕。
我一把把脸上的冰袋抓下来,脸和屁股一起疼,疼得我头晕,我怒:“我也是想把问题解决阿本来都挺好的,要是你们不去,我连这一巴掌都不用挨”
妈妈跟聂唯阳异口同声:“你再说一遍”
咦咦咦他们倒是结成统一战线了
我大怒:“妈妈,你是要我还是要聂唯阳”
后边传来“噗哧”一声笑,聂文涵正从楼梯上下来,满脸的忍俊不禁,连妈妈嘴角也藏不住一丝笑意,她撇一眼聂唯阳,跟我说:“苏苏,这次你自己太莽撞了,不要乱找借口。”
我看妈妈战线有松动的迹象,立刻抛弃个人恩怨,打蛇随棍上:“妈妈,你自己原来太没眼光,也不要打翻一船人。”
妈妈一愣,脸上浮现一丝不自然,嗔怪:“贫嘴滑舌”拿起我的手扶住了冰袋,“自己拿着我待会儿再来看你的脸。”匆匆上楼去了。
看嘛看嘛,每个人都会逃避他不想面对的事情。
聂文涵嘴角边挂着笑:“苏苏,好好休息一下,今天不用上学吧”
我说:“嗯,从西藏回来的可以休息三天。”
聂文涵点点头,又说:“唯阳,不管怎么样,不管打哪儿,下次可不兴跟女孩子动手。”
我不满,“不管怎么样”是什么意思我有这么罪孽深重吗还有“不管打哪儿”,屁股就低了一等,就不是我身上的肉了
聂唯阳轻轻哼一声:“她有把自个儿当女孩子么”语气总算不像刚才那么吓人。
聂文涵笑着出门上公司去,客厅就剩我跟聂唯阳,他迈开长腿,坐到我身边,帮我扶住冰袋,口气也凉飕飕的能当冰袋使:“长能耐了是不是还懂得美人计了,行,有本事啊你,要不是我觉得不对去你屋里看,你今天是不是就得唱一出霸王别姬”
明明他不来我就能全身而退的,本来能唱挺漂亮一出欲擒故纵呢,我撇嘴。
他说:“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房间没人箱子又被拿走了的时候,我很想掐死你”
我揉着屁股,白他一眼:“那你就真动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打我”的屁股。
聂唯阳哼一声:“你最好先想办法让我原谅你。自己一个人就这么跑去,你把我当什么”
呃,把他当什么这是表示他的男性自尊受打击了还是表示他的情感受挫了这人说话就不能简单明了一点我生气,我担心,我郁闷,怎么都好。
算了,他会那样说话,也就不是他了。我努力察言观色:“把你当男人行不行”
他瞪我,又哼一声。
我说:“哼哼哼,哼哼哼,你的嘴巴是干嘛用的”
他眯眼:“干这个用的。”拿开冰袋,俯身吻下来。
咦,打完就亲,明显是抽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我想表现得有骨气一点,可惜这甜枣未免太对我胃口,多么熟悉的触感温度湿度和形状,只凭这份熟悉已经足以叫人悸动。身子偎过去嘴唇凑过去,摩挲变成吸吮,温和变成激烈,等到唇分开的时候,我们都微微气喘。
聂唯阳的面色平和许多,我猜,大概是怒火已经部分转变成欲火的缘故。
他的长指轻碰我脸颊,我本能地一抽,苦着脸:“疼。”
他的眉头皱起,又拿起冰袋来给我敷上,喃喃说:“两刀太便宜她了。”
我惊:“什么两刀”
他眼神一飘,说:“你脸肿得像猪头一样。”
我怒:“那你还亲得那么开心”
他说:“日行一善。”
我说:“去,不对,你刚说什么两刀”
他挑眉,有点不耐:“我说了加倍还给她了。”
“脸上”他点头,我睁大眼,这人,下手太狠了
“怎么这样”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对平平憎恶又有点同情,毕竟是女性,两刀划在脸上,真是我问,“她人呢”
“陶意棠他们带走了,应该送去公安了。”他还一副仇怨未消的口气。
我愣神,一时间百感交集。
聂唯阳拉我靠在他怀里,手向下滑到我臀侧,低问:“还疼”
“疼,疼得要死,疼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疼得不想再世为人。”我给他大白眼,其实除了还有点热辣辣的,已经没什么疼的感觉了。
他眼神里划过一丝心疼,嘴边又有点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知道疼就给我记着,永远没有下一次。”
我挑衅:“否则呢”
他低头,一只手圈到我脖子上,慢慢收紧,额头触着我的,黑眼近近地直望着我,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否则,我宁肯先掐死你,也不愿再经历一次今天早上的感觉。”
我的睫毛都要碰到他的,心灵之窗距离如此之近,我自他的眼瞳深处看见不安和惊惧,浓烈的情绪让我被深深震动,让我的灵魂和嘴唇一起轻颤起来。
唯阳。我用唇形无声地说,他的眸光闪烁,这无声的昵称似乎让他着迷。
我仰头送上我的唇去。四片唇刚接触,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一声咳嗽,妈妈
我呻吟,撇开头拿手遮住脸,还真是时候
正尴尬,聂唯阳的手机在他裤袋响起来,他接听,眉头微微皱起来。
解冻
天色已经暗下来,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能看见窗下种着的矮茉莉枝端摇曳的叶子和晕染着晚霞的天空。
我端着一只玻璃大碗打蛋,妈妈在旁边切菜。
聂唯阳接完电话就出门了,说是演出准备的事,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拿打蛋器轻敲着碗边,嗯,我能做的都作了,现在只能给他加油了。
妈妈突然说:“苏苏,你可知道你父亲是怎么去的”
我愣一下:“不是车祸么”
妈妈点头,手里不停,沉默一下,又说:“他是注定的哪。”
我扬起眉看着妈妈,这是有什么隐情咦,跟聂唯阳在一起久了,我也学会了他挑眉毛的动作呢。
妈妈把切好的蘑菇放进水碗里泡着,自己在桌边坐下来,支着头想了半晌,才又开口:“本来这些事情不想让你知道。但是,妈妈希望这些事情能让你理智地看待一下自己的问题。”
我停下动作,靠在流理台边看着她。
“你的父亲,他是个挺吸引人的人。”妈妈的语速缓慢,仿佛字斟句酌,“当时我像你一样大,刚进大学,他比我高一年级,我见到他之后就很快迷上他,他也注意到我,后来就有了你。”
“我做不到杀死自己孩子的事情,我想要留下你,但是你父亲认为这样纯粹是疯了。”妈妈揉揉鬓角:“有一天我们在路边争执起来,我说托一下关系假报年龄结婚也不算稀奇的事,要是能保下孩子怎样都值得,他不同意,他说这样会把他毁了。我们开始争吵,过于激动,没有注意两个人居然走到车道上去。”
“当我发现我们正站在一辆急驰过来的车子的正前方的时候,我吓呆了,但是你的父亲比我反应要敏捷,他迅速地闪开了。”妈妈低着头,握紧双手,“他自己。”
我睁大眼,啊,我的生父,是这样的人可怜的妈妈,她当时是怎样的心情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妈妈叹口气:“那辆车子的司机总算把方向盘扭了过去,车子擦破我的衣服撞上隔离带,我跟你,算是死里逃生。之后,你父亲同意结婚,我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想补偿,总之我已经对他失望,但是因为你我还是跟他结婚。”
“后来在你刚会走路的时候,他出了车祸,再也没回来,我想,会不会也是注定的”妈妈自嘲地笑一下,轻抚我的头发,“苏苏,我很担心你会遇上和我一样的事情,遇到一个自私的人,不珍惜你的人,那张照片我认为做出那样的事情,是不顾及别人的行为,我担心你重走我的路。”
呵,原来这就是妈妈反对的根源。那张照片,的确,那次聂唯阳的表现真不怎么样,但是,使他成为那样的,是我做的同样不顾及他感受的事情。我们都曾经自私,但是现在我知道一切已经不同。
我仰头看着妈妈,做个怪脸:“妈妈,我觉得你现在的态度似乎不是那样激烈反对。”
妈妈瞪我一眼,脸色微微轻松,轻轻扭扭我的耳朵:“一点空子也不能让你看见。我是看着今天早晨那孩子那样子你那是个什么表情”
我急忙把咧上去的嘴角拉下来,笑意还是让我忍不住弯了眼睛:“妈妈,你不反对了”
妈妈哼一声,起身去热锅子:“想得容易我还要再考察。”
万岁我跳着舞去摆碗筷,哎,聂唯阳怎么还不回来我要告诉他这好消息。
彩排
我每次经过n市的中心音乐厅,都觉得这栋建筑奇怪无比。
音乐厅由中间的演出大厅主楼和两旁的副楼组成,中间的建筑约有四层楼高,从下向上逐渐收细,活像一个矮敦敦的大肚子花瓶,而两边的副楼楼顶用反光的材料作出起伏的样式来,觅其名曰是象征着海洋的美丽曲线,可是跟主楼结合起来,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大肚子小丑在甩着两条水袖。音乐厅建成的时候,媒体统统赞誉它气势不凡,高雅出众,奇怪我就是看不出来。
不是演出开放的时间,正厅的大门紧闭,我提着保温桶绕到后边去,找到员工入口,走近了,看见几个女孩子正在跟门口的保安纠缠。
中间的那个女孩说:“我是他的妹妹,真的,让我们进去吧,我知道他在彩排。”
比较胖的那名保安笑道:“小姐,你不是第一个说自己是聂先生的妹妹的,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抱歉,我们不能让你们进去,请等到明天演出再来。”
我呆住,怎么聂唯阳的妹妹有很多人冒充的么
那几个女孩纠缠未果,悻悻转身离开,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对我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大有我们不成你也一样的意思。我看见一个女孩穿着的深蓝色的裙子很眼熟,原来是n大的校服,嘿,她们也不算说谎,学妹呢。
我提着保温桶走过去,那胖保安看见我,脸上已经露出无奈的表情来:“小姐,你又是聂先生的妹妹还是女朋友”
我又呆一下,原来女朋友也有人来冒认
我把保温桶提起来晃一晃,笑:“其实我是聂先生家里的佣人,给他送晚餐来。”
两个保安都笑起来,另一个说:“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一些,不过,实话告诉你,如果真有这种情况我们会被通知,小姐,你还是回去吧。”
于是我摸摸鼻子,乖乖到一边去打电话给聂唯阳。
“我跟你的晚餐在员工入口这里等着你呢。”我说。
过了一会就看见他走出来。
我瞪大眼,吹个口哨:“酷。”
他应该在彩排,身上穿着一套华丽丽的衣服,黑色的半长外套微微收腰,从看上去感觉沉郁的黑色面料和复杂贴身的剪裁来看像是维多利亚时代的男装,衣服上没有其他的装饰,只有前面宽大帅气的大翻领上绣着繁琐的洛可可式花纹,镶金滚银,华丽之极。外套敞开的前襟里露出雪白的丝绸领巾和暗赤色的丝绒系扣背心来,背心的底端及腰,遮住了剪裁贴身的黑色长裤的腰身,包裹在黑色布料里的两条长腿向下没入镶着银色饰扣的短靴里去。
像是从古典油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不过,这衣服真的很适合他,被那繁琐复杂的装饰和剪裁强调出来的优雅和慵懒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衣服与他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他眉头皱起来:“你怎么跑来了”
咦,这口气,这表情,要是我心灵脆弱一点,准以为自己不受欢迎,被他嫌弃了呢。
我晃晃保温桶:“小的奉命送饭给陛下。”
他嘴角露了一丝笑,在保安诧异的眼光里拉着我进去,七拐八拐,走到一间休息室门口,对站在门口的一个带眼镜中年人说:“有人来找,告诉他们我已经换好衣服了,暂时休息一下,不要让人来打扰。”那人点点头。
他进了房间就重重坐进一张大靠背椅里去,摊开身体,闭上眼睛呼一口气。
我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累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嘴角弯起来,对我勾勾手指:“过来。”
很想抗议他这种叫小狗一样的叫法,看到他微露倦容又于心不忍,我乖乖走过去。
他拉我在他怀里,嘴唇寻到我的,深深吸吮,直到我们喘息。他抚摸我的腰背,脸埋在我发间,说:“你不是说你是我的晚餐吃掉你我就有精神了。”
我伏在他肩膀吃吃笑:“胡说,我说的是我和你的晚餐,不是我是你的晚餐。”
他低笑:“我不管,我听见是那样,你要负责。”手已经开始不规矩起来。
我扭动身体躲避他的魔爪:“别闹别闹,哎,你干嘛,喂,放手,哎哎,你真的疯了,外边有人呢”
终于妥协:“好好好,我想别的办法让你精神些好不好”
他的动作停下来,看着我的眼睛:“别的办法”
我咬唇笑,俯首在他耳边低语。
“苏苏。”他短促地低唤,紧盯着我的眼眸里因期待和兴奋而流转异彩。
我伏在他身上的身子慢慢下滑,他的眸子一直紧紧盯着我的。
下巴滑到他腰间的时候我又抬头看他:“还是算了,你一定很脏。”
他的长指抚摸我的头发,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我刚换衣服前才洗的澡。”
他专注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逗他,我趴在他腿上左右看:“还是不要了,我听说有些变态会在明星的休息室装隐蔽式摄像机。”
“没人能进来这里,况且我远没有那么红。”他有丝不耐,声音已经因为欲望而微微暗哑,他停顿一下,黑眼威胁地眯起来:“小野猫,你已经引得我当真了,要是你敢半途而废,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吐一下舌,一半因为怜惜他的疲累,一半因为自己的好奇,冲动之下说出这样的建议,现在说不做似乎不成呢。
好吧好吧,没做过难道还没见过么那么多的光碟看下来,看也看会了。
他复古式长裤的前面不是拉链,是一排银质纽扣,我拿牙齿把它们解开来,再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幽沉炽热,看起来有点儿贪婪,似乎在用目光舔舐我的肌肤。
我俯下面孔,奇异地,当我的唇舌接触到它那样细柔如丝的肌肤的时候,我自己也感觉到愉悦,尤其在听到他的叹息和低吟的时候,我感到满足的幸福感。
我想当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吧,你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要能看到他满足的面庞,你就能得到加倍的愉悦。
他的手指捏紧我的肩,他汗湿的掌心抚摸我的脸,他在巅峰到来的时刻离开我,极乐的液体溅落在深色地毯上。
这是奇妙的经验,你的爱人的喜乐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想想吧,多棒
他沉沉地喘息,紧紧拥着我,吻我的嘴唇,我的鼻梁,我的脸颊,我的眼睛,耳朵和头发,用微哑的嗓音反复地低唤:“achérie.”
他起来整理衣服,餍足的面孔看起来有点儿妖艳的感觉。
我看着他笑起来。
他看我:“怎么了”
我给他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妈妈已经开始不反对你了。”
他微笑,注视着我的眼神温暖:“是个好消息。”
等他吃了点东西,我收拾起保温桶要回去。
聂唯阳拉住我:“等我一起吧,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看看表:“才八点多,有什么不安全的,没事。”
他沉默一下,有点儿不甘愿地告诉我:“陶意棠告诉我,她跑掉了。”
平平我愣一下,怎么,这件事情还没结束么
“在找到她以前,你不要乱跑,”他说,“也许她会来报复。”
我看他一眼,可不,你老大下手那么黑。
于是留下来彩排,等他一起回家。
舞台上灯光舞美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我坐在第一排正中,翻看演出简介。
简介上说,这次演出一共有十三首歌,共计两个小时。整个演出的风格像是一场欧式宫廷剧,十三首歌根据各自的意境巧妙排列起来,讲述了一个故事,大意是,一个过着骄纵生活的高高在上的贵族爱上了一个流浪的歌女,为了得到她而用尽手段,最后却害得自己身败名裂,然后就在他失去一切潦倒之际,那歌女却被他感动,来到他的身边。
“骄傲的陛下,奢华之宴,死寂,静夜的声音,欲望狂想曲,挫折与愤怒,她和他,心中的荆棘”我慢慢把歌曲的名字念出来,“疯狂,脱轨,国王与乞丐,孤独的死亡,奇迹之光。呵,有趣的名字。”
彩排开始,我睁大了眼睛不再说话,哦,演出实在是出乎我预料之外的迷人
我尤其喜爱第二首歌的感觉。金碧辉煌的布景布置出一个奢华的大厅,舞者们穿着繁丽的服装双双起舞,聂唯阳一身的暗色调分外醒目,他端着一杯酒,安静地站在前面,音乐声起,他就歌唱。
曲调华丽,歌词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负,在副歌的时候,又流露出一点点迷惘和孤独来。
我托着腮看着台上的他,哎哎,这家伙端着酒杯在那里唱歌的样子可真迷人。
昏迷
回去的路上我还沉浸在那演出的感觉里。
“感觉真好”我兴奋地握着两只手,看着聂唯阳,“第二首歌的感觉好华丽,啊,还有最后那一首奇迹之光,灯光的效果做得特别梦幻,然后那个演员装着天使一样的雪白翅膀从天而降,在你身后张开手臂,你知道吗,那画面太唯美了,我真后悔没带相机来拍下来不行不行,我明天一定要记得带相机来”
聂唯阳握着方向盘,有点好笑地看我一眼,嘴角勾起来,毫不留情打破我的计划:“演出不准拍照。”
我垮下脸来,可怜兮兮看着他:“我拍回去私家珍藏行不行”
他飞来一个诱惑眼神儿:“你可以把我整个人整个身体带回去私家珍藏。”
我啐他一声,微微脸热,这人,眼神放电的功力日益精进啊,还是说,我的思想越来越邪恶了
说起来,万皇好似对他很有信心,宣传企划相当大胆,不许拍照,暂不发行唱片,只通过安排好的一系列演出来造成影响,如此低调神秘的作风必然会极大地调动公众的好奇心,不成功的话很有可能就此沉寂,成功的话却会是轰动。
“真低调,”我看着窗外流过的串串灯光,问他,“你担不担心没人来看”
“我只担心我的演出是否做到完美。”他满不在乎,这自我的家伙。不过,这担心完全多余,想想今天那几个n大的女孩子也知道了。
第二天他出门的时候我还在睡,他进来拍醒我,叮嘱我到演出时间再跟妈妈和聂叔叔一起到音乐厅去,我迷迷糊糊地答应下来,等我起床的时候,聂叔叔去了公司,妈妈出去买东西,家里只剩我一个人。
聂唯阳的演出下午三点才开始,我把在西藏拍的照片整理一遍,看看时间已经中午,妈妈大概快回来,这时候,手机响起来。
是菲力。我接起:“菲力”
“苏苏”菲力的声音听起来焦灼急促,“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有有有”菲力的脾气若不到不得已不会麻烦别人,我连忙答应,“你怎么了有什么事”
“我打陶的电话打不通,嘶,”菲力喘口气,似乎在忍痛,“我的那瓶药水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我的眼睛似乎又要发作,苏苏,我记得你那里还有一瓶是不是”
“有的有的,菲力,你别急,坐下来不要动,”我担忧地叮嘱,“我马上就拿药水过去给你。”
“真抱歉要你跑。”菲力的声音因痛苦而微微嘶哑,却还跟我说抱歉。
“是不是朋友”我说,“别说这么让人伤心的客气话。”
放下电话才又想起平平的事来,我犹豫片刻,还是抓起包跑出门去,不行,没时间再去找别人,不能再耽搁,多等一分钟,菲力的眼睛也许就多一分失明的危险。
幸好菲力家我来过几次认得路,按了门铃,听见里面传来碰撞声,半天门才打开,菲力的眼睛果然又一次暂时性失明,他双眼紧闭,脸庞上全是痛楚之色。
我急忙扶着他躺到沙发上,帮他滴上药水,菲力咬住牙,额头上痛出汗珠来。
过了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睛。
我抽了纸巾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问:“怎么样还疼么”
菲力睁大眼,蓝色的瞳仁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也不回答我。
“菲力”我有点着急,“怎么了你说话啊”
菲力又静静呆了半天,,眼睛眨一眨,瞳仁转向我的方向,却又对不准焦距,他露出一个苦笑来,声音微微颤抖:“苏苏,疼是不疼了,可是,我仍然看不见。”
我大惊失色,跳起来:“菲力,我们必须立刻去医院”
扶着菲力出门叫车去医院,医生说:“好险,再晚一点就有失明的危险。”
我松口气,完全没能记住医生说的那一串古怪的病名,只急急地问:“那现在怎么样还会有危险么”
那满头花白卷发的老医生说:“别担心,暂时不会有危险,你先去办住院手续,我们再给他作进一步检查,然后安排治疗。”
我去办完手续回来,菲力已经检查完毕,躺进病房去。
他的眼睛上蒙着眼罩,散着一股药味。
我坐到他床边去轻握他的手:“菲力,别担心,很快就会好。”
菲力苦笑:“本想失明前最后看你一眼,没想到仍然来不及。”
我皱眉:“别乱讲,你的眼睛很快就会没事,你只当休息一阵子吧,等你好了,我天天拉着你去街边看漂亮女孩子。”
菲力笑:“好。”
又说:“我没事了,苏苏,聂的演出不是就快要到时间你赶紧准备一下去吧。”
我急忙掏出手机来看时间,手机屏幕一片黑,原来昨天忘记充电,自动关机了。
看看病房里挂的表,已经下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