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
琼恩愕然。『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在这个幻世界,高明的巫师确实可以诅咒他人,不足为,但任何诅咒,归根结底都是魔法的运用,而维若拉明明被封魔手环封印了全部施法能力,她怎麽给琼恩下诅咒的?
虚张声势?似乎也不像啊。
琼恩沉吟着,快速自我检查了一遍,并没发现任何异样——不过这也不能说明甚麽,诅咒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就是无形无影,无踪无迹的,又不像是中毒,能够有明显的反应。「甚麽诅咒?」他问,「是能够让我对你言听计从吗?」
「那种事情我可做不到,」维若拉微微冷笑,「但你确实已经中了我的诅咒,这点不需要怀疑。」
琼恩耸耸肩,「如果你是在威胁我的话——应该算是威胁吧,」他哼了一声,「那就请直接亮出底牌好了,我可没那个耐心猜来猜去。」
「那好吧,」女巫师说,「诅咒名为『专情』,它的作用很简单:从此以後,你无法再和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任何女性做爱。」
「……听起来确实是很特别的诅咒。」
「不相信是吗?」女巫师笑了笑,「看来还是要亲身验证一下才行,对吗,扎瑞尔小姐?」
在琼恩身旁,火发蓝裙的魔姬突兀地自空气中出现,手中仍然牵着那只美女犬。她盯着女巫师,板着脸,全无半点笑意,琼恩自从认识她起,还从未见过这种严肃模样。
不,准确地说,这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是愤怒。
琼恩的心中一沉,他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维若拉有可能是在虚言恫吓,但扎瑞尔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魔姬有看破人心之能,若是维若拉在耍诈,她不会是这种反应。
「有趣,」扎瑞尔冷冷地说,「区区一个凡人,居然也能在我的注视下捣鬼,看来我还是太小看你了——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维若拉的施法能力完全被封印,这点扎瑞尔确定无疑,那个封魔手环可不是赝品,乃是货真价实的精灵器,而且萨马斯特在手环上又附加了额外的禁制。实际上,扎瑞尔之前虽然离开了,但却一直关注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她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从始至终,维若拉都没有释放任何一个哪怕是最简单的法术,更别说诅咒了。整整七天,只有琼恩释放了十三道从维若拉那里学来的「粉红」法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施法。
难道说,问题出在那些粉红法术上?维若拉将诅咒藏在其中某道法术之中,让琼恩在施展时不知不觉着了道?
然而琼恩又不是笨蛋,他每次从维若拉处获得「传道」,都会仔仔细细地对法术进行反复检查,确定其中绝对没有包含任何对他不利的因素,然後他才会使用。将一道法术藏匿在另一道法术之中,这是非常高端的魔法技巧,琼恩自己目前是做不到的,但他曾经有所耳闻,在阴魂城巫师学院时听教授提及过。维若拉身为传道巫师,魔法造诣应该比他高明,如果说能够做到这一点,琼恩并不意外——但若说他明明已经心怀警惕,认真检查,依然半点无法察觉,这个就绝无可能。作为受过专业学院训练丶凝成真名的高阶巫师,琼恩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听说过『混毒』吗?」维若拉问。
「混毒?」
琼恩对这个词有点印象,记得是在一次闲聊中听莎珞克提到过,说是西土地区某个叫「烈焰匕首」的刺客组织所秘传的暗杀技巧,曾经用这一招刺杀了科米尔的国王与王后。铁王座一直想要模仿偷学,却始终未能成功。烈焰匕首的刺客们擅长用毒,他们能够将几种原本安全无害的东西,按一定方式混合在一起,就会变成见血封喉的剧毒,这便是所谓的「混毒」。维若拉突然提起这个词,是甚麽意思?
「你是说……」他脸色突变,隐约猜到了几分。
「这些天来,你一共对我使用了十三道法术,」女巫师说,「其中有八道法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另外五道,则别有玄机。」
就和「混毒」的道理一样,这五道粉红法术,单独来看都没有任何问题,百分之百安全无害——但如果按照特定的时间丶次序来施展,就会产生令人匪夷所思的结果,蕴含在它们之中的那些符文片段,被妙地组合连缀起来,最终形成了一道针对施法者自身的诅咒。
琼恩曾经听维若拉说过,这些法术都是一位名叫马伦的前辈传道巫师的遗产——这的确是事实没错,但琼恩所不知道的是:它们并不全都是那位传道巫师所发明的。让他中招的这五个法术,以及藏匿在其中的这道「专情」诅咒,它们的发明者是一位叫做娜塔丽莎的女巫师,马伦是从她那里学来的。娜塔丽莎出身名门,曾经是银月城巫师学院最被看好的年轻天才,偶然间与马伦邂逅,很快坠入爱河,然後分手,或者说是被分手。之後娜塔丽莎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足足花费了接近十年的时间,完全放弃其他一切,潜心钻研,终於设计出这个精巧的陷阱。
所以说,失恋的女人是很可怕的。
对於一般男性而言,这个诅咒或许还不算太严重,毕竟又不是彻底不举,别的女人不能搞了,眼前这位还是可以的,维若拉又不难看——岂止不难看,根本就是一位难得的美人。然而对於琼恩来说,麻烦就很大,他身边一堆女人,哪个不比维若拉更好,要他从此每天面对着温柔大方的珊嘉姐姐丶英气凛凛的梅菲斯丶娇俏可爱的凛丶狡黠危险的莎珞克,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却只能看,不能吃,那还不如自杀得了。
当然琼恩不会自杀,他还没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有意思,」他慢慢说,事已至此,惊怒无用,沉住气才是正经,「确实是我疏忽了。但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要挟到我,那可是大错特错。」
维若拉的这个诅咒,构思巧妙,闻所未闻,确实是非常了不起。但所谓有法就有破,琼恩好歹也是高阶巫师,多花点时间琢磨研究,不信就解不开它。就算自己水平不够,不是还可以找帮手麽,耐瑟大奥术师是我的老师,地狱魔姬是我的女友,区区一个凡人的诅咒,难道就当真搞不定?反正这个诅咒又不会死人,大不了禁欲一段时间就是,这点耐性琼恩还是有的。维若拉想凭这个就能要挟琼恩,未免天真。
「你说得没错,」女巫师点点头,「这个诅咒并非不能破解,只是时间问题——但我有没有告诉你,那位前辈传道巫师是怎麽死的?」
「不是说自杀麽?」
「确实是自杀没错,但我没有说他为甚麽会自杀吧。」
「为甚麽?」琼恩问,「还请指教。」
「因为娜塔丽莎死了,」维若拉说,「是自杀。」
「哦,所以他是殉情?」
「不,」维若拉摇摇头,「是因为他发现他解不开诅咒,」她笑了笑,「这个诅咒确实是可以解的,但前提是作为『对象』的我活着——如果我死了,那麽它就被打上死结,永远也解不开了。」
※※※
诅咒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在这个幻世界,魔法并不是甚麽特别罕见之物,但对於很多——或者说绝大多数——冒险者而言,他们宁愿面对一个巫师从指间迸出火焰闪电,也不希望被下一个诅咒,前者虽然危险,终究还是有形有影,有迹可循的,至少算是在「常识」之内,後者则往往悄无声息,诡秘莫测,超越逻辑和想像。『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真正令人恐惧的不是妖魔,而是未知」,这个道理不论放在哪里都是正确的。
而在诅咒之中,最危险的就是「死咒」。
所谓死咒,其实并没有一个十分明确的定义,更多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说法,如果非要勉强描述的话,就是「以重大的自愿牺牲(通常是死亡)为代价所施的诅咒」。比如说,一名巫师以自己的生命做代价来诅咒他人,这就是死咒;又比如说,某人自愿以自己作为祭品,换取邪魔对仇敌施加诅咒,这也是死咒;再比如梅菲斯身上的诅咒,是其母亲在临终前以灵魂湮灭做代价所下,也属於死咒。通常来说,由於这种自我牺牲,诅咒的力量会被极大地强化,从而让人很难对抗丶破解。梅菲斯所中的诅咒,连提尔这种高等都束手无策,只能强行压制,无法消除。
琼恩现在中的这个诅咒,从某种意义上说,很像是一个死咒。发明这个诅咒的女巫师娜塔丽莎,为了报复情人,处心积虑让他中招,然後自杀身亡,对方作为传道巫师,又能借助历代先辈的知识与经验,最後居然还是解不开诅咒,其「强度」可想而知。当然了,维若拉应该没有自杀的打算,但她若是被萨马斯特杀了,会不会对诅咒造成同样的影响,这个琼恩就不敢确定了。
怎麽办?
琼恩左思右想,踌躇不决。好在他从来就不是独断专行的人,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那就去听听别人的意见,往常这种时候,他会去咨询身边的参谋,比如梅菲斯。如今梅菲斯虽然不在身边,但还有扎瑞尔呢。
魔姬的脸色很难看,对此琼恩完全能够理解,不管哪个女人,听到自己男友被另一个女人诅咒成不举,想必心情都不会愉快到哪里去,毕竟这事关自身的性福。倒是她牵来的那只美女犬,一直乖乖地趴伏在脚边,不言不动,让琼恩颇为好,不知道扎瑞尔从哪弄来的——话说美女犬这种东西,他只有耳闻,从未目睹,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真人版本呢。
「试试看。」沉吟了半晌,魔姬最後说,在那只美女犬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
美女犬赶忙爬行到琼恩面前,下身仍然保持着跪姿,上身挺直,抬起脸来。琼恩低头看去,不由得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个熟人。「莎琳娜小姐?」
扎瑞尔牵来的这只美女犬,正是之前在塔瑟谷的那位盲女莎琳娜,最新一届星之花的冠军。她出身於塔瑟谷的名门克里斯多夫家族,父亲被邪魔引诱,弄得她双目失明,後来又被莎尔冒充扎瑞尔所欺骗,带着琼恩进入封灵塔救出了扎瑞尔,结果被从封印中苏醒过来的魔姬直接吞噬了。总而言之,她的人生就是个悲剧。琼恩本以为她早已经灰飞烟灭,也懒得关心,反正大家又不熟,却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还被扎瑞尔调教成了美女犬。不过她的眼睛似乎被治好了,就是没有瞳孔,看起来有些诡异。
「是的,主人,」美女犬回答,「我是莎琳娜,您忠实的女奴。能够侍奉您是我的荣幸。」
「……」琼恩看向扎瑞尔。
「一个玩具,」魔姬解释,「正好手头上有素材,就做了一个,你先试用一段时间,有问题我再修改。」
「哦。」
琼恩倒也没怎麽在意,反正他最近经常被人送礼,拆包裹已经拆习惯了。
当扎瑞尔替换下莎琳娜,亲自上阵,却仍然未能让琼恩再振雄风之後,魔姬也不得不暂时宣告放弃。
「凯瑟琳会不会有办法?」琼恩抱着一丝期望问。
扎瑞尔摇摇头,「姐姐并不擅长解咒。」
「这样啊。」
琼恩皱眉沉思着,扎瑞尔静悄悄地待在旁边,并未打扰。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过了半晌,琼恩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女巫师。
「你有甚麽条件,」他的语气平静,「说来听听。」
「条件很简单,」女巫师说,「你救我,我就帮你解开诅咒。」
「但你从何得知解咒的方法?」琼恩质疑,「那个传道巫师不是到死都没解开吗?」
通常来说,施咒者往往能够解咒,毕竟是自己弄出来的东西。然而据维若拉所言,这个诅咒的发明者并非那位名为马伦的前辈传道巫师,其实是他的情人——而他的情人显然没有留下解咒之法,至少没有告诉马伦。维若拉的相关知识来自於马伦,但马伦却是到死都没能成功解咒,最终绝望自杀。既然如此,她的解咒之法从何而来?
「自然是马伦留下来的。」
见琼恩似乎不信,维若拉简单解释了几句。原来马伦自从中了诅咒,自然是废寝忘食,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想要解咒。他毕竟是巫师中的精英人物,穷尽多年之功,硬生生地从结果逆推原因,将整个诅咒法术都还原出来,而且也找出了破解方法。唯一的问题是,解咒之法有一个绕不过去的环节,需要有专情的「对象」的参与,而她已经死了。受此打击,马伦意志消沉,最终选择了自杀身亡。
「原来如此,」琼恩说,「但萨马斯特并不容易对付。」
「我并没有要求你去对抗他,」女巫师说,「你只要能带我离开这里回到阴影镇就可以了。你有大魔鬼帮助,在这个类似地狱的环境中很有优势,而且那位凯瑟琳小姐不是与你关系匪浅吗?如果能请到她相助,一切就更不成问题了吧。」
「或许。」
这段时间两人除了做爱,偶尔也会闲谈几句,维若拉听琼恩提到过凯瑟琳,能够推断出两人的关系密切。琼恩承认她所说不无道理,有扎瑞尔相助,如果又能说动凯瑟琳倒戈,要把维若拉救回阴影镇,并非没有可能。问题只在於:他不愿意这麽做。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先要救你,然後你才会帮我解除诅咒,对吧。」
「当然。」
「那麽我如何保证你会遵守协议?」
「这是个好问题,」维若拉说,「或许你可以信任我?」
「从始至终,我们之间有信任可言吗?」
「那麽你的意思呢?」
「签约吧,」琼恩说,「空言无凭,契约为据。」
「契约?」女巫师哑然失笑,「你居然会相信这种东西?」
琼恩回报以微笑,「通常我是不信的,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维若拉小姐,」他说,「此刻这里是地狱,而我的身边,正有一位大魔鬼。」
※※※
魔鬼,又名巴特兹魔,居住在九层地狱,与深渊中的恶魔(又名塔纳厘魔)是死对头,其种类繁多,注重秩序规则,擅长文字游戏,喜欢通过签订契约的方式引诱凡人堕落,获取其灵魂。他们发明了一种「灵魂契约」,借助宇宙中最本源的秩序力量而形成,主要内容是魔鬼提供各种服务,换取凡人的灵魂。灵魂契约一旦成立,就是自然生效的,任何人都无法推翻,可谓是诚实守信的典范。物质界的巫师们以魔鬼的灵魂契约为蓝本,也发明出了不少变种,比如魔宠契约丶真名契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愚蠢的凡人与魔鬼签约,妄图借助邪法来实现不切实际的愿望,最终付出了自己的灵魂——类似这种传说故事,在凡间也算是颇为流行。魔鬼也素来以「诡诈的契约者」的形象而闻名,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魔鬼不仅仅可以是契约的「当事人」,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担任另外一种角色,即是契约的「见证者」。
物质界与各大外层位面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各大位面都是概念化丶意识化的,都有其「法则」,而且这种法则是真实不虚,无处不在的,类似於话中所谓的「天条」丶「天道」。举例来说,无尽深渊的首要法则是「邪恶」与「混乱」,像梅菲斯一旦进入深渊,即会被位面判定为「秩序」丶「善良」,从而受到强烈的针对压制。而物质界则不同,它是物质化的,反抽像,反概念,混沌杂糅,包容万像,完全没有所谓的「法则」可言,无论你是善良还是邪恶,混乱或者守序,高尚或者卑鄙,光明或者猥琐,都可以在物质界自由自在地生活。
同样,生活在各大外层位面的异界生物们,大多也都是概念化丶意识化的,彼此之间的一举一动,交涉往来,都会受到位面法则的约束,而物质界的凡人就无此顾虑,他们所签订的契约,没有任何天然的强制约束力,双方是否会诚实遵守,完全依赖於自觉自愿,或者外来的强制力,比如法院丶监狱和军队。正因为这个缘故,除了少数特例,那些带有「守序」本质的异界生物几乎不会与凡人缔结协议——因为这种协议只对异界生物有约束力,对凡人而言其实没有意义。魔鬼能够弄出灵魂契约这种东西,让地狱的位面法则能够直接约束到凡人,实在是非常了不起的发明。
但有一种方法,却可以让凡人之间的契约,也能够具备天然的强制力和约束力,即是「见证」。
正如普通人之间缔结协议,只是一张纸,但即便只字不改,只要法院加盖印章,立刻就变成了法律文书。契约原本就是一种「程序」,或者说「仪式」,重点在於形式,其具体内容如何,反而并非关键所在。在符合特定程序的前提下——在具备「秩序」法则的位面之中签署契约,并且由获得该位面所认可的,能够操控法则的,拥有「秩序」本质的异界生物作为见证者——凡人所签署的契约,也就可以获得法则的认可和保障,从而拥有了类似於灵魂契约这种强制约束力和自我执行力。
要达成这个前提条件……有点难。
凡人要跑去外层位面,原本就不容易,跨位面旅行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而具备「秩序」法则的位面,虽然不是绝无仅有,却也寥寥无几,准确地说就只有天堂山和九层地狱,别无其他;如果说前两个条件还相对容易些,还有希望,那麽最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要由该位面的「天命者」——比如说天堂山的三圣丶曦天使,地狱的九大魔王——出场,这就完全让人绝望了。如果有谁认为这种大人物会整天闲着无聊,喜欢跑来给两个凡人签约做见证,那麽……今天天气哈哈哈。
然而,此时此地,似乎正是九层地狱,虽然并非正品,乃是模拟,但也是得到九狱之主阿斯蒂莫斯认可的;站在旁边的那位蓝裙丽人,似乎正是一位大魔鬼,虽然因为部属政变篡位,正处於流亡之中,但资格就是资格,任何人都无可否认。
也就是说,原本根本不可能达成的条件,现在已经全都具备齐全了。
作为传道巫师,维若拉自然知道「见证」这回事,但她之前明显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如今被琼恩一提醒,顿时就怔住了,过了几秒钟才回过来,「代价呢?」她问。
天堂山的三圣高高在上,不会轻易为凡人做契约见证,除非其中涉及其核心信徒,或许还有那麽一分半点的希望;九层地狱的魔王们相对容易被请动——也只是相对而言,据说历史上曾经有凡人成功过,但却要付出高额的代价。魔鬼们向来标榜契约精,等价交换,绝对不肯做亏本买卖,凡是付出,必有相应回报。维若拉并无背约毁诺的打算,如果只是签一份契约,她自然无所谓,但琼恩要拉扎瑞尔来做见证,问题就变得严重了。
「这个无需你关心,」琼恩说,「代价我来支付。」
维若拉犹豫了一下,「那好吧,」她勉强说,「既然你不相信我,那麽就签约也无妨。」
「成交。」
扎瑞尔不知从何处取出纸笔,琼恩接过,正要书写,维若拉突然说:「我来写。」
「随便。」
琼恩将纸笔交给维若拉,女巫师思忖了片刻,写了几行字,然後递给琼恩过目。琼恩接过一看,顿时失笑,「这就是你拟的契约?」
「有甚麽问题?」
「太模糊了,一点都不精确,」琼恩说,「比如这句,你说『琼恩·兰尼斯特要帮助塔拉夏·维若拉脱离危险』——这就有很多问题。」
维若拉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於是琼恩就进一步做解释,「脱离危险具体指甚麽?假设说,我帮你离开此地,暂时摆脱了萨马斯特的控制,但在回阴影镇的途中又被他抓了回去,这算不算我的义务履行完毕?」
「自然不算。」
「也就是要回到阴影镇?」琼恩笑了笑,「别忘了,如今萨马斯特正虎视眈眈。假设说,我带你回到了阴影镇,萨马斯特又来进攻,你们战败了,全军覆没,你又被他抓住了。那我的契约义务是否算是完成?又或者说,此次你们战胜,但萨马斯特是个巫妖,他不会被真正消灭,他今天想做却未能成功的事情,明天仍然还会继续。假如三年五年丶十年半年之後,你又被他抓住了,那我的契约义务又是否算是完成?还是没有完成?」
「自然都算你完成,这个你尽可以放心,」女巫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和你去玩弄这些文字把戏。只要你带我回到阴影镇,那你的义务就算是完成,我立刻会给你解咒,之後发生的一切,无论我们是胜是败,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
虽然被批评,琼恩全无所谓,「话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他说,「那你就修改一下吧。」
女巫师随手抹去之前的文字,开始下笔,但写了两个字之後,她又停住了。「或许你说得没错,」她冷笑着说,「我确实应该写得更清楚一些。」
「哦。」
维若拉不再理睬他,独自沉吟了半晌,然後再次动笔。琼恩看了看,见她是这样写的:「琼恩·兰尼斯特应当帮助维若拉·塔拉夏脱离萨马斯特(以及其部属丶盟友)的控制,在未受到致命伤害的情况下回到阴影镇——阴影镇当时应当是安全的,没有被萨马斯特(以及其部属丶盟友)所占据——并且见到伊尔明斯特或者欣布之中的任意一人。当完成上述条件之後,维若拉·塔拉夏将会为琼恩·兰尼斯特解除专情诅咒。」
「很严谨啊,」琼恩说,「特别强调要见到伊尔明斯特或者欣布中的任意一人——莫非你担心我刚把你带到阴影镇的门口,就立刻又把你打晕送给萨马斯特?」
「是你提醒我的,」女巫师的嘴角翘起,「现在觉得作茧自缚?」
「那倒没有,」琼恩说,「不过公平起见,既然你增加了如此多的限制前提,那麽我想我也有权力要求一项对等回报。」
「你想干甚麽?」女巫师警惕地看着他。
「在我们的契约没有履行完毕之前——也即是你没有为我解除诅咒之前,你必须完全听命於我。」
女巫师犹豫了一下,「如果是合理的命令,我自然会听从。」
「不,」琼恩说,「我的任何命令,你都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因为合理与否,是我来决定,而不是由你来判断的。」
「我为甚麽要同意这种苛刻的条件?」
「因为这对你有好处。你既然听欣布说过我在断域镇是如何对付萨马斯特的,那麽你就应该知道,我经常会采取一些手段。它们往往在一开始看起来是荒谬的,在你看来是完全不合理的,但却能够最终实现目的。」
「你可以解释给我听。」
「机会转瞬即逝,计划随机应变,我不可能有时间和你一一解释?」琼恩嗤地笑了一声,「更何况,以你的智商,我也很难向你解释清楚。」
虽然被贬低,女巫师却丝毫未动怒,「那好吧,我可以答应,」她想了想,说,「但有个限制。」
「说吧。」
「我会听从你的命令——但你不得借此要求我为你解除诅咒,或者提供与解除诅咒相关的任何资料。」
「可以,」琼恩说,「那麽现在可以签约了?」
「你先来。」
琼恩在契约上增加了几句,然後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维若拉。女巫师接过,又反复看了两遍,确认无误,方才签上自己的名字。一直默不作声的扎瑞尔走过来,将手按在契约上。
「我以阿弗纳斯的统治者,地狱第一大公爵的名义,见证这份契约的成立,并保障其得到严格的履行。」
赤红的火焰自魔姬的掌心涌出,将纸焚烧成灰,消失不见。如此一来,这份契约就算是正式成立,无论哪一方都无法违反,必须不折不扣地履行。
「好了,」琼恩拍了拍手,「正事做完,接下来该庆祝一下了。」
※※※
扎瑞尔随手召来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泡,将维若拉包裹起来,漂浮在水面上,远远地推开,「来,喝点橙汁。」
「哦。」
魔姬不知从哪里弄来两杯橙汁,还是冰镇过的,连吸管都插好了,递了一杯给琼恩。两人肩并肩地坐着,半晌没说话,琼恩出了很久,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将橙汁喝完,随手将杯子丢到一旁,「好了,」他说,「你有甚麽问题就问吧。」
「你不打算真的和她合作?」
「当然不。」
「嗯,可是为甚麽呢?」
琼恩和维若拉所签订的契约,表面上看颇为公平合理,实际上就是一个巨大陷阱,全无半点诚意可言。维若拉不擅此道,轻易为他所欺,却如何能骗得过扎瑞尔这种大魔鬼?当然琼恩原本也就没有欺瞒扎瑞尔的意思,反正魔姬是自己人,又不会拆穿他。扎瑞尔见他如此行事,自然知道他压根没有和维若拉真正合作的打算。但琼恩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她就不是很明白了。
「原因麽,简单来说,就是我和她根本没有合作的基础。」
「哦?」扎瑞尔不解,「你要解咒,她有替你解咒的方法,这不就是你们双方合作的基础吗?」
「但她的条件,我根本无法做到啊。」
「也不一定吧。」
维若拉提出来的条件,或者说她为琼恩解咒的前提,是要琼恩把她从萨马斯特手里救出来,并且带回阴影镇,安全地交给欣布她们——这确实颇有难度,但扎瑞尔并不觉得就肯定做不到,至少她不认为琼恩仅仅因此就退避。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琼恩解释,「我不是说我没有能力做到这点——是不太容易,但还是可以尝试。我是说,我不能这麽做。」
要从萨马斯特手里救人,的确难度颇高。类似的事情,琼恩之前在断域镇做过一次,结果也成功了,但和现在的情形相比,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断域镇时,萨马斯特孤身寡人,琼恩却和欣布丶葵露等人暂时结盟,实力上其实是占优的;现如今,萨马斯特率众而来,龙巫教的高手云集於此,还有诸如谋杀之选民丶暗夜面具之类的同道相助,琼恩却是势单力薄,真正能信任的也就身边几个女人。断域镇时,萨马斯特志在取得印章,完成龙狂迷锁,挡在他面前的主要敌人是欣布和葵露,琼恩只是陪衬;现如今,老巫妖处心积虑搞出这麽大阵仗,是要去见自己的老情人,而维若拉是他整个计划中的最关键一环,琼恩若是将维若拉救走,萨马斯特的一切筹划都要落空,必定和琼恩不死不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算这笔账。两相比较,难易立见。
倘若仅仅如此,倒还罢了。为了能够解开诅咒,为了自己的终生「性福」,琼恩也不介意冒些风险,迎难而上,想办法再阴萨马斯特一次。但即便一切顺利,琼恩将维若拉成功救出,带回阴影镇,那接下来他会面临更大的麻烦。他帮助老巫妖搞定泰拉斯奎巨兽,取得「化身」必须的施法材料,换取维若拉,强奸了她,并且窃取巫师之的力——这些行为,无论从任何角度而言,都属於绝对的邪恶之举。倘若让维若拉安全回到阴影镇,那他的所作所为如何能瞒得住?凯尔本知道了会如何?欣布知道了会如何?如果说这些都还不怎麽要紧的话——梅菲斯知道了,又是会如何?
「艾弥薇虽然不认死理,但却自有坚持,」琼恩叹气,「如果让她知道了,肯定会发怒。想到那情形我就不寒而栗,所以还是算了吧。」
「哦,这倒是挺有趣的,」扎瑞尔说,「所以对於你而言,艾弥薇比你的终生性福还要更重要?有句谚语怎麽说来着,不要为一颗树放弃整个森林,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对她如此深情。」
「这个嘛,」琼恩思考了一下,「倒也不能这麽说吧。艾弥薇当然非常重要,终生性福甚麽的也非常重要,都很重要。」
做任何事情,总要权衡风险,考虑成本。对於琼恩来说,被诅咒了的确是很麻烦,很头疼,但倘若和梅菲斯反目,那同样糟糕透顶。如果一定要他选择其一的话——他两样都不想选。
「但你现在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麽?」
「不一样,」琼恩说,「区区一个诅咒而已,我就不信没人能解。等过段时间我去拜访我老师,他是亡灵学大师,应该会有办法。」
诅咒法术并不必然属於亡灵魔法,但亡灵魔法是八大学派中最擅长诅咒的分支,奥沃是精研亡灵术的耐瑟大奥术师,对诅咒一道必然深有心得。琼恩说去找他帮忙,倒也算是对症下药,并非病急乱投医。但话又说回来,邪魔同样是精通诅咒的专家,扎瑞尔作为大魔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她都解不开这个诅咒,奥沃也未必有多少把握。琼恩这麽说,很大程度上是自我安慰了。
「如果这诅咒就是无法可解呢?」
「我觉得我的运气应该没那麽差吧,」琼恩说,「天无绝人之路。」
「你这是在回避问题,根本没有正面面对。」
「既然能够回避,为甚麽非要正面面对?」琼恩反问,「前面有恶龙拦路,绕过去就是了,何必非要跟它死磕?我脑子又没问题。」
「总有你回避不了,绕不过去的时候啊。」
「那就等事到临头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