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启半信半疑,倒持剑柄腾出手来,为怀里的商九轻戴上手套,果然寒气仅止于火蜥皮套之中,再不蔓延。01bz.cc他正想开口,忽听远方马蹄声急,运起天城山的嫡传玄功听去,辨出一共有四骑循官道跨马飞来,精一振,扬声道:“三爷!
敝观的人马到啦!请三爷自行离去,待商堡主醒过来,真启定亲赴爵府向三爷赔罪。”
劫真好整以暇,微笑道:“师兄忒有把握,莫非来的是‘元’字辈的师长?”
真启江湖阅历尚浅,冲口道:“我便是来迎接元常师伯回京的,三爷若有分辩,不妨同元常师伯说。”
劫真自恃对天城武学了若指掌,以一敌五,灭口也不甚难;听到“元常师伯”四字微一皱眉,心念电转间又有了新主意,面上不动声色,微笑:“好啊!
等元常师伯一来,我便说你贪恋商姑娘的美貌,被我窥破恶行,正自僵持。师兄觉得师伯会信谁的话?”
真启一怔,剎时背脊凉透。
元常是首玄玄鹤真人的徒弟,真启之师元清却是四玄玄鹫的人马,玄鹤真人虽是老祖亲点的代掌教,但为人清隐,行事十分低调,光芒尽被四位师弟掩去。
首玄一系台面上的代表人物,反倒是经营中京分观十余年、以谦冲柔软的手段著称的观主元常道人。
元常自非是黑白不分之人,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光是将此事回报本山,性格刚烈、爱惜羽毛的太师祖玄鹫也必定会对真启进行处置,以杜人口实,无论结果如何,他的前途算是完了。若因此碍了玄鹫问鼎掌教的路子,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而怀里的女子昏迷未醒,衣衫不整,自己的下袍、裤管又被她抓破,怎么看都很难说辩分明……真启心中转了无数念头,额间冷汗涔涔,颤声道:“三……
三爷!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要以此胁迫于我,却是万万不能。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元常师伯虽与我师不睦,却是心如明镜之人,决不能妄信你的诬言。”
劫真淡然一笑,忽道:“你道是谁传授我《列缺剑法》新诀的?”
真启没料到会有此问,不觉一怔。
劫真低头凑近,笑道:“正是元常师伯。”
当年他从天城山返京,学了医术,武功却是平平。元常在山上与他有数面之缘,觉得劫真资质优秀,又懂事知进退,心中爱惜,不忍这块习武的良质美材埋没在“还本草庐”里,曾想收他为徒,却被其师玄鹤真人所阻,最后不了了之。
劫真回京后,正巧元常接掌中京分观,偶见劫真在京城街头徘徊,昔日山上的乖巧孩童却变成了一个积郁消沉的少年,一问之下才知他学武心切,于是教他日日前往中京分观,暗中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元常本就不赞成几位师叔的门户之见,既然是私下传功,百无禁忌,于是将新旧套路一股脑儿教给了劫真。
自此劫真武功大成,却又不脱天城山的范畴,旁人都以为他是得自本山真传,殊不知有这等机缘。劫震本不欲他学得上乘的武艺,才故意送劫真进“还本草庐”,这一下子弄巧成拙,只得吃下哑巴亏,从此提防起这个老三来。
真启虽不知其中关节,但劫真所施展的《列缺剑法》新诀却是最好的证明,心下一凉:“原来他是元常师伯的私传弟子!敢说与我知晓,这是斩草除根的意思了。”
颤声道:“三爷!真启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加害?”
劫真笑道:“我不是害你,是送你一样梦寐以求的大礼。”真启一愣,却见劫真打开车门,钻入厢里,冲他一伸手:“快!把商姑娘藏进来!”
真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抬头才见远方数骑已近,几乎能看见形影了──反过来也是一样。他一咬牙,将怀里的商九轻抱入车厢,沉声道:“三爷,商姑娘须与我回黄庭观,否则我甘冒大不讳,也要与三爷扯个直。”
劫真挑眉一笑,关上厢门时只说:“方才逃走的那个凶人武功极高,三位小道长非是对手。真启师兄若去得晚了,只怕道门又要痛失三株禾秀青苗,令人扼腕。”
真启心头突的一跳,暗自悔恨:“我……我真是鬼迷心窍!那人武功不恶,应淳他们几个经验不足,黑夜里岂能追去?”
“砰”的一声车门闭起,片刻间蹄声达达、健马长嘶,四骑已奔至车前,当先一人凤目长髯、道骨仙风,身后斜背长剑,正是中京分观观主元常。真启冲他一稽首,恭谨问候:“师伯一路辛苦。”
元常道人点了点头,见他思不属、频频回顾,低头问道:“怎么啦,真启?”
真启嚅嗫片刻,才道:“方才弟子带应淳、应宽与应和来此迎接师伯,途遇一名采花恶贼,那人不敢与弟子交手,径自逃了,应淳等前去追捕。弟子怕他们有什么闪失,心头颇为挂念。”
元常蚕眉微蹙,沉吟道:“此事你处理得太过粗疏,有欠考虑。应淳几个年纪尚轻,无甚江湖经验,寅夜追贼大是危险。”回头道:“真悟、真见!你们三人速速循迹追赶,马腿快过人腿,总能抄在前头。”想了一下似觉不妥,又说:“若然制服贼人,应绑付押司,莫要让恶贼逍遥法外。”
身后三骑一齐稽首,按照真启所指,挥缰往司空度逃逸的方向驰去。
真启掌心捏了把冷汗。接下来就是最危险的部分了。
“师……师伯一路辛苦,还请上车歇息。”
元常摇了摇头。“我习惯骑马。你来中京不久,不知我的癖性,也不怪你。
中京物价嚣起,雇一辆车的银钱足让乡下人家温饱几天,我等毕竟是修道人,愈近名利则愈应谦低自持,才不会落人口实。”说着一夹马肚,策缰前行。
真启松了口气,也跟着跃上车座。提心吊胆的感觉一去,才觉得师伯的话颇为刺耳──按照本山原先安排,应由其师元清道人接掌中京分观,中京毕竟是天子脚下,人脉关系不同他处,首玄一系占着这个肥缺十几年,早应该交了出来。
老祖仙逝后,代掌教玄鹤却刻意忽视这项协议,把召还本山的元常又派回京城,命准备好启程的元清留山不发;这样强硬突兀的姿态,在低调掌理本山十余年的玄鹤身上倒是头一次出现。
真启接到元清道人的鸽信,从字里行间能读出师父的强烈不满。他自己已经准备好要在中京大展拳脚了,包括置办体面的衣物、努力模仿中京口音,甚至暗里揣摩豪门贵族间的进退礼仪……
但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锦锻道袍、白玉如意、盛大的醮祭、公卿之间优雅的谈道论法………通通都成了泡影。今夜一过他就要收拾行囊回天城山复命,重新回到那个充斥着陈年熏檀、酥腐纸蠹的木造舍群之中,去面对那些当初满怀妒羡目送他离去的师兄弟。
当然,也再没机会见“她”一面了──北俱州与中宸间关万里,而天城本山绝对是女客止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