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清本来是闭着眼的,但这触感实在不太好受,像是一个冰块从脖子滑上眼睛,凉得憷人。01bz.cc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裹在被子里,慢吞吞掀开一只眼睛,迟疑着问 :“你干嘛?”
温郁看着她,安静地眨了下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遮住漆黑纯粹的瞳仁,像一场无声的勾引。
他叹了一声,“没想干嘛,就想抱抱你。”
温郁盯着她,突然说:“其实他们今天都说让我别难过,可事实上,我真的不难过。”
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可能是我对他们的印象都不是很深刻,其实没什么感情,离开了我也不难过。”
温郁的视线落在天花板上,听着屋外的雨声,他安静了一瞬,又启唇轻声道:“自己爸妈死了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是不是不正常?”
林羡清扣住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她看着温郁的侧脸,鼻尖蹭上窗户折射进来的光,像一件透明的工艺品。
“这有什么不正常的,要是是我的话,没有感情基础我也难过不起来。”她说着,停顿了一下,“那如果是我死了,你会为我哭一场吗?”
温郁眨眼的动作停了下,他转了转眸子,嘴唇翕张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应答:“会,我会哭的。”
之前跟林羡清分开,他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时候会哭;困在屋子里见不到林羡清的时候会哭。
所以温郁笃定,只是见不到她他就难过得要死了,更别提是永远离开他。
他为林羡清而活,没有林羡清他就不想活。
林羡清闷声笑了下,“所以你哪里不正常了,你很正常。”
窗外的雨还在下。
“一切都会变好,我们会有未来,我们会幸福。”她闭着眼说。
作者有话说:
预估有误,下章正文完结。
第7章 珠算(正文完)
◎苦厄已消,共赴迦南。◎
重逢后的第一个夏天, 林羡清跟温郁一起回了小镇,林老爷还是想念自己的老屋子,总想着回去看看,于是林羡清和温郁决定就在小镇办婚礼了。
因为是中式的, 盖头都是温郁自己学着绣的, 那一阵他正好也没事儿, 成天在家绣盖头, 有一点冒针脚他都会皱眉,然后捻着针重绣。
绣坏的盖头就充当家里的抹布了, 林羡清每次一去他家就看见一屋子的红盖头,小霹雳睡的窝都堆满了绣坏的盖头。
林羡清失笑, 她靠近了点, 看着青年微眯着眼认真地布针,就忍不住插了一嘴:“其实绣得稍微丑一点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温郁微微拧着眉头, 声音低而重:“不行的, 给你的东西都得是最好的。『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林羡清笑得弯了眼。
这一年夏, 石榴花绽开满枝头,红得刺眼, 门框上挂着的风铃响过六个四季,姗姗来迟地与他们重逢。
婚礼前几天,温郁终于绣出最满意的作品, 交了差, 他没做过这种活, 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针眼, 林羡清总是把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明明是这样修长漂亮的一双手, 却哪哪儿都是伤。
婚礼定在七月二十二日, 他们相遇的日子, 这时候蝉鸣得最厉害,声音嘶哑地拉扯着夏季,白昼被它们的叫声无限拉长。
林羡清记起之前医生的话,决定带温郁在小镇转转。
他们走过了河岸,这里的河水浅了些,只能堪堪没住半截小腿了,水质仍旧很澄澈,只不过岸边再也见不到那个用石子拼凑的算盘。
林羡清也跟他一起去了归元寺,摆摊卖木牌和燃香的小贩换了一拨又一拨,她再也遇不见五年前的那一个。
两人齐齐跪在香炉面前,林羡清双手合十,撑地跪拜。
她每一年的愿望都在变,但每一年也都是为同一个人许愿。
但这次,她想为他们两个人许愿,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走出大殿的下一秒,她抬眼看见了那颗扶桑树,它又熬过了六个夏天,叶子无数次枯落又无数次翠绿,承载着众多人的祈愿。
旁边卖木牌的阿姨捣弄着同一套说辞:“这棵扶桑树可是千年古树了,好多小情侣都在这树上挂牌子许愿呢,试试吧。”
林羡清笑着摆摆手,婉拒着阿姨的好意。
可这阿姨实在是热情,林羡清几乎被她撵着跑,好不容易摆脱了她,一转头的功夫温郁就不在身边了。
她回头张望,在层层叠叠的山峦里,在鳞次栉比的寺庙里,怪石嶙峋,身姿颀长、容貌姣好的青年正抬手捻住一块木牌,抬眼怔怔看着。
林羡清在远处叫他:“温郁,看什么呢?”
温郁偏过头来,视线一掠过她就弯了眼,一双好看的笑眼像是盛着这山间所有的熹光。
他肩线拉得平直,挽起的袖子毫不掩饰自己腕骨的伤,道道疤痕像蜿蜒绵亘的藤蔓,纪念着他的过去。
“没什么。”温郁应着,懒懒撒了手,朝林羡清走来。
山间过风,树枝相碰,婆娑作响,发出一片沙沙声,两块木牌随风晃动,碰撞在一起。
【温郁万事顺遂,事事如愿,比赛顺利。lxq留。】
——【愿林羡清永生永世平安喜乐,苦厄已消,与我共赴迦南。温郁留。】
……
婚礼前,几家人一起坐了一大桌,吃了一顿和和美美的团圆饭。
温家支离破碎以后,蔡叔也不再当管家,被林羡清请来一起吃饭。
林老爷喜欢热闹,又跟温和老爷子坐在一块儿,两人有唠不完的陈年旧事,从珠算说到下棋,又谈起了茶道。
林志斌说好不喝酒的,还是没忍住小酌了一杯,被徐云然重重拍了下手,疼得呼痛。
祝元宵还是没舍得剃掉自己的小胡子,被徐寒健嫌弃了,他又哭丧着脸来找温郁评理。
而温郁正跟林柏树说着话,祝元宵倒成了全场最孤独的一个人。
林柏树到现在也彻底了解了温郁家的情况,他拉不下脸,到现在也只是禀着一张酷脸,伸直了手用拳头砸了砸温郁的肩膀,别扭着说:“算你倒霉,娶了我妹妹,但是听说你现在还没工作?我妹妹吃的多,养她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林羡清听着恨不得把筷子掐断,她面上笑得灿烂,嘴上却说着:“不用你担心,他卡里三十个亿,养你妹妹绰绰有余。”
林柏树:“……”
冒犯了,妹夫。
因为很担心温郁这一杯倒的酒量,林羡清都没让他碰一口酒,以至于席散回家时整个人都是清气爽的。
路边草丛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只蝉,嗡鸣声快要扯破天了,天好像马上就要亮了一样。
林羡清牵着他踩着十字路回家,想了想,她搭话说:“你最近有开心一点吗?医生说让你多做快乐的事。”
温郁捏着她手指,安静地点头,嗓音闷在喉咙里,松快如晚风:“有你在就很快乐。”
这份快乐持续到晚上。
徐云然不再管她和温郁住一起的事情,林羡清为了陪他就搬到了他的家里。
以至于,在这样一个闷热无风的夏夜,青年双手撑在她两侧,轻微压下脖子,蹭吻在她耳廓,温热气息刮弄着耳蜗,带来痒意。
林羡清推了推他肩头,不敢看他,只小声说“热”。
温郁的动作停了一秒,他翻身下床,打开房间的空调,然后又压上来。
他的吻密密匝匝地落在她的脖颈和胸口,吮出一片片痕迹,然后又按耐不住地仰了头,寻她的唇。
吻得又急又过火,以至于牙齿磕磕碰碰,磨破了嘴唇,唇齿交融间弥漫着铁锈味。
林羡清忽然撑住他的肩头,眼里压抑着水汽,她半朦胧着与他对视,视线雾蒙蒙的,手上力气小却仍阻止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温郁低睫盯着她,嗓音染上欲的哑意:“医生说,要多做快乐的事。”
“现在这样,我很快乐。”
他仿佛是祈求着她允许进一步深入,林羡清偏不,她缓了下呼吸,问着:“虽然你的事我都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但我还是很好,你之前为什么要走?”
她卡住他不让他继续,非要他回答。
温郁用漂亮纯粹的眼眷恋地凝视她,“如果你知道我的事,你肯定不会不管我,所以你不能知道这些,我需要你放弃我。”
所以他撒谎也要瞒住这件事。
“而当时候温执要求我回家,他说我不回去,这里的珠算班和你家的那条巷子,都保不住。”
林羡清松了劲儿,温郁就继续亲吻安抚她。
“珠算也没有你重要,我离开这里,放弃珠算,也没什么。我放弃那十来年的梦想,却能让你做一辈子好梦。”
林羡清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脖颈,抬了头与他额角相抵,交错的呼吸传递灼热的情绪。
“可是没有你,就全是噩梦。”
她吻住他渗血的唇角,告诉他:“温郁,爱和理想,同等伟大,我希望你做一个伟大的人,不要为我放弃什么。”
爱很伟大,我爱你,你也伟大。
温郁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他不解地眯了眯眸子,说着:“可是林羡清,你不用愧疚,我为你放弃这些是我自愿的。”
青年漂亮的眼里显露出一丝迷惘,月色映入他眼帘,像死水倒映着皎月与群星。
“我就是为你而存在的啊。”
“我没有父母,朋友,你是我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你而活的。”
是你赋予他的生命以意义,你是他的太阳,他的百般念头,都环绕你而行。
温郁觉得,他就是一株菟丝花,依附着她的爱而生长。
林羡清看着他,慢慢说:“不是的,你可以把我的父母当成你的父母,你也不是没有朋友,祝元宵、徐寒健、包括我哥,他们都愿意做你的朋友,你并不需要为我而活,你得活成你自己,也不需要太听我的话。我不想到最后,我成了拴着你的锁链。”
温郁在那种极致封闭的环境下长大,什么也不会,只会干巴巴地掏出一颗被生活摧残得稀巴烂的真心,虔诚地捧到她眼前,对她说:“瞧啊,我的心还是滚烫的,我把它给你,你爱我一下吧。”
爱太过炽热沉重,所以它被盛放在胸膛,而非唇齿间偶尔的吐露。
温郁抿了抿唇,认真地说了一句:“我会尝试的,我会爱你所爱的人。”
午夜,屋外开始起雾,绵延漫长光阴的妄念肆意生长,像潮湿的青苔和成线的雨雾,爱意再也藏不住,化为了室内一湾流动的旖旎风光。
而这一晚,我们好好疼爱彼此就好。
隔天早上,林羡清记挂着自己还没誊完的婚礼请柬,早早就想起来把剩余的份额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