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如此,在谢慈面前披着乖顺的皮囊。『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旁人说他,都是阴鸷狠厉,到谢慈这里,却是天下无双的好兄长。
谢无度与萧清漪遥遥相望一眼,萧清漪看见谢慈偏头与他说了句什么,娇憨可爱。谢无度在与她对视时的冷漠,在面对谢慈时消散无影。
萧清漪垂下眼,想到谢迎幸。她的一双儿女,怎么会都这样残忍而冷漠?子女随父母,谢临是真君子,那么他们只可能是随了她自己……可她是这样的人吗?
思忖之间,谢慈已然与谢无度走近,在床侧的椅子上坐下。谢慈咳嗽了声,示意谢无度说些什么,谢无度便道:“阿娘身体好些了么?”
萧清漪平静地应付着:“好多了。”
话题戛然而止,只有无边的沉默。
谢慈无声叹息,果然,他们之间的隔阂根本无法跨越。她正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气氛。
尽管她觉得萧清漪做得很错,可是无论如何,她曾唤过萧清漪十五年阿娘,无论如何,萧清漪曾对她好了十五年。更重要的是,谢慈始终替谢无度不平,她总觉得谢无度在意萧清漪那些亏欠的感情,亦觉得萧清漪应当补偿谢无度。
话音才
到喉口,萧清漪率先说:“阿慈,你能否先出去,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萧清漪已经许久没真心实意唤过她阿慈。谢慈为她这一句久久怔住,迟缓地起身,临走前,捏了捏谢无度的食指,小声提醒他:“不许吵架,她欺负你也不许受委屈。”
谢无度唇边噙笑,应了声好。
谢慈出去了,比之从前他们的住所来说,算得上逼仄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坐得很近。谢无度显然也听见了萧清漪的那声“阿慈”,眸色淡漠,看向萧清漪,似乎带了些嘲弄意味。
他在嘲笑自己的失败,萧清漪忽略掉这念头,开口:“阿慈她很好。”
谢无度轻捏着自己食指,方才被谢慈碰过的地方,“所以她一点也不像阿娘你。”
萧清漪皱眉,想要反驳,却终究只是叹气。她道:“是,她一点也不像我,所以她不是我女儿。但是谢无度,你这样处心积虑地骗她,又能如何?你能骗她一辈子吗?”
“为何不能?”他淡淡反驳,“再说了,这如何是骗?我何曾欺骗过她,我对她情真意切。”
萧清漪笑了,“情真意切?你这样的人,也能用这个词么?你敢让她知晓你做过的那些事么?”
谢无度长眸微眯,盯着萧清漪的眼睛。
萧清漪笑声更甚,因而咳嗽不止,“咳咳……你还不是……怕她知晓你的真面目,而会逃离你。没有人会爱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所以,我也没错。”
她仿佛在说,没有人会爱你谢无度。
谢无度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骤起,死死盯着萧清漪。
门外的谢慈听见动静不对,赶忙推门进来,“无度哥哥。”
谢无度松开攥着的手,语气疏离道:“阿娘累了,我也不打扰了。”
说罢,起身往谢慈的方向走,牵起谢慈的手离开。他重重撞开房门,拉着谢慈进门,眸光落在谢慈身上。
谢慈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踮脚亲吻他鼻尖:“不生气,她罪有应得。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
谢无度漾开唇角,任由她亲吻自己的鼻尖,再到轻啄双唇,“不气。”
情愿与他同生共死的人,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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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他们休息好后,启程往盛安方向离开。
萧清漪脸色更差,咳嗽不停,谢慈皱眉看她,问了句:“大夫不是说没什么大碍么?”
萧清漪色柔软许多,笑道:“没什么,只是昨晚没休息好。”
她忽然的态度转变,让谢慈有些不习惯。谢慈转过头,靠在谢无度肩上,小声说话:“她这是算……知错就改么?”
有过上一次的事后,谢慈不大敢信萧清漪,始终保持狐疑态度。但这一路上,萧清漪并未表露出什么反常,好像回到一年前,谢慈甚至恍惚起来。
第2章 第八十二
他们是从鄯州折返盛安, 鄯州偏僻,已经近大燕与北齐边境,从鄯州出发,行至越州时, 已经过去两个月。越州离盛安城不过三百公里, 谢无度与谢慈一行在此暂作休整。
一路行来, 谢无度手上可用人马已经比先前多出不少,众人都知晓武宁王是弘景帝的肱股之臣, 如今弘景帝有难, 武宁王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倘若能救弘景帝于危难,自然是极大的功劳。因此有不少人愿意听从谢无度差遣, 与他杀回盛安城去。但亦有人谨慎, 毕竟此行胜负未定,因此并未表明态度。
大军在越州城郊安营扎寨, 谢无度与他们商讨要事,谢慈自觉地没去凑热闹,她去瞧萧清漪。
鄯州地处偏僻, 百姓生活比之盛安来说,算得上清贫。不知是否是这缘故,所以给萧清漪诊治的大夫也不怎么行,这两个月来,萧清漪身体一直没大好。离开鄯州时分明开了药,一路上照常吃了,可萧清漪还是面色苍白, 没什么血色, 她不能动得厉害, 否则便要咳嗽个不停。
一抵达越州,谢慈便命人寻了个靠谱的大夫来,听闻是个从医数十年的老先生,在越州名气很大。谢慈来到萧清漪营帐时,老先生已经被请来,正替萧清漪看诊。
萧清漪躺在床上,闭目养,谢慈放轻了脚步声,没叫人出声。她立在一旁,静默看着,忽地觉得不真实。
这样子虚弱的萧清漪,在她记忆中几乎不存在。她记忆中的萧清漪,略带些凌厉,总十分精。与现在这个病病歪歪的人,并不相像。
萧清漪时不时咳嗽一声,谢慈蹙眉,等待着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先生的结果。老先生收回手,看了眼一旁的谢慈,道:“禀王妃,长公主是郁结在心,难以疏解,加上先前的伤,气血亏虚。”
听见老先生开口唤王妃,萧清漪亦睁开眼,看向谢慈。
谢慈听罢他的话,眉仍压低,问:“所以……严重么?可能完全治好?”
大夫道:“只要长公主不再郁结,好生调养,自然是能养好的。”
谢慈听见这话,松了口气,一偏头,与萧清漪视线相撞。萧清漪笑了笑,眉目间涌现出一股慈爱。谢慈别开脸,她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尽管与萧清漪关系缓和一些,也不代表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认真听罢大夫所说,命兰时记下,送走大夫后,营帐中安静非常。谢慈在一旁坐着,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能说些什么。她大概明白,萧清漪在郁结一些什么,无非是被谢迎幸伤透了心,心灰意冷。
可谢慈也曾因为萧清漪心灰意冷,她同情不起来萧清漪。
自从那日之后,也不知道谢迎幸情况如何。谢慈有些坏心眼地想,最好谢迎幸恶有恶报……
心中话音刚落,门外脚步声扰乱谢慈思绪。她抬眸望向营帐门口,有些欣喜。帘子被打起,果真是谢无度过来。
谢无度与谢慈对视一笑,而后问起萧清漪的情况:“阿娘身体可还好?大夫怎么说?”
谢慈便如实转述,谢无度听罢,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看向萧清漪。他勾住谢慈小指,似乎斟酌着才开的口:“方才收到些消息,是关于永福郡主的。”
萧清漪睁眼,觑向谢无度。
谢无度道:“她死了。”
谢慈一愣,下意识看萧清漪脸色,以为她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但萧清漪异常地平静,她闭了闭眼,沉默不语。
谢迎幸当日将萧清漪推下马车,是以为那些追兵的目标只有萧清漪,将她推下去,能吸引他们注意,自己好趁机逃跑。没料到,那些追兵对谢迎幸也穷追不舍。追逐之下,谢迎幸的马车失控,翻下山崖。今日传来的消息,已经找到她的尸体。
谢无度道:“阿娘,节哀顺变。”
他分明说着安慰的话语,在萧清漪听来,却更像是一种刺激。她知道,这是他的报复以及手段,他明知道她在乎,偏偏要故意这样冷漠地告诉她。
萧清漪想到此处,不由吐出一口鲜红的血,她看向那触目惊心的红,只觉得沉重,而后昏厥过去。
谢慈赶紧命人将萧清漪扶住,趁着大夫还未走远,将大夫请了回来。营帐中手忙脚乱,谢无度冷漠看着,行至营帐外。
谢慈将里头打理好后,默默跟出来,在谢无度身后一步之遥处停下。谢无度站在营帐前,抬头望了眼天空,忽地问她:“阿慈,此刻我应当伤心吗?”
没等谢慈回答,他自问自答:“可是我一点也不伤心。不仅不伤心,甚至觉得有些快慰。”
谢慈上前一步,挽住他胳膊,将下巴靠在他肩上,道:“可是……你与谢迎幸又没什么感情,不伤心也寻常。至于……长公主,她亏欠你良多,如今她失意,你觉得快慰,也是人之常情。”
谢无度偏头看谢慈眼睛,忽地说:“倘若我说,从前阿娘骂我是疯子,是怪物是真的,阿慈会怎么想?”
谢慈怔怔看着他。
“我从前并不懂得,何为伤心,何为喜悦,何为难过……”他似乎在讲述一些久远的事,那些茫然麻木的时刻,到她如何出现,如何一点点教会他那些东西。
当然,隐去那只兔子。
十二月的天气寒风凛冽,天空灰蒙蒙的,铅云压着大地,风卷着枯叶在空中打转,落在谢慈脚下。谢慈瞳孔震颤,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无度看。
她从不知道这些事。
他原来这样苦,那萧瑟的寒风忽然间将她心里吹出个窟窿似的,心都吹得麻了。谢慈红了眼眶,抱紧了他的胳膊。
她想,她当年所受的宠爱,落在谢无度眼里,该是一把又一把刀。如今,他用这些刀,把自己血淋淋地剖开,放在她面前,供她打量审视。
谢慈只觉得萧瑟的风在她心口中打着转,想到从前他待自己的好,百依百顺,想到当时他义无反顾护在她身前,一分一毫都不曾犹豫……他说,是她教会他何为喜怒哀乐,如何从一个不完整的人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谢无度抬手拨弄她耳垂上坠着的耳珰,问:“阿娘骂我是怪物,是疯子,因为我不懂得如何爱她,她说,倘若阿慈知晓我是这样的人,也一定会对我避如蛇蝎,不会爱我这样的人。现在阿慈知道了我是这样的人,所以,阿慈会嫌弃我吗?”
第3章 第八十三
他话讲完, 望进谢慈眼底。眼底捧住他拨弄自己耳垂的手,脸颊轻蹭在他掌心, 怎么可能会有嫌弃?
只有难过, 只有心疼。
凛冽朔风不知怎的停了,只余下几片方才被卷进漩涡中的枯败叶子,失了风, 悠悠地往下坠。萧清漪营帐中的声响亦暂时安静下来,大夫已经给她施完针, 说是气急攻心。
兰时掀开帐门,正欲将情况禀告谢慈,远远地瞧见谢慈与谢无度在说话。不知他们二人说些什么, 但兰时察言观色, 猜到气氛不合时宜, 遂转身回营帐中,谢过大夫。
谢慈答他的话:“不会。”
又重复一遍:“绝不会。”
谢无度紧抿的色在这一刻松动瓦解,唇角扯动,化作一抹浅淡的笑。
她既说了,他便要当真的。
阿慈绝不会抛弃他,阿慈要与他一辈子。
谢慈眼眶还红着, 经风一吹, 红得更厉害。她冲谢无度笑了笑, 挽住他臂弯, 勾住他手指,依偎在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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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有名气的大夫医术的确了得,两个时辰后, 萧清漪转醒, 已没有性命之忧。但脸色终究更差了, 大夫说,她的病多因心病而起,倘若心病不除,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
床边只有谢慈在,萧清漪偏头看她,沉默良久,终是垂下眸子。方才已经让兰时她们煎好药,药碗就在床头的小几上搁着,谢慈给兰时使了个眼色,兰时便将萧清漪扶起,喂她喝药。
谢慈此刻对萧清漪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已经缓和许多,另一方面,不久前她刚从谢无度口中听到那些话,难免对萧清漪怨怼。她觉得萧清漪自私,她身为一个母亲,要做的应当是耐心爱护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在发觉孩子有什么问题时,便想着逃避、舍弃、远离……
可她知道,怨怼的话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回应。倘若能有,她也不至于到今天还无谢无度像仇人一般。
谢慈叹气,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后,起身离开。
谢慈抬眸看她背影,片刻后又垂眸。
已经是十二月中,不久后便是年关。这一年的除夕与新年过得动荡,大燕皇帝再次易主,盛安城内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胆战心惊。曾经的繁华不再,只有满目冷清与战火。
恭亲王筹谋多年,处处培养自己的势力,拔除起来并不容易。弘景帝被谢无度从宫闱中救出,经历这样一场变故,弘景帝感慨万千,拉着谢无度的手夸他许多。
“敛之,有你真是朕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