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城南郊区的车上,陆易一直在思索他不久前收到的那封邮件。『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寄件人无庸置疑就是白尹,里面只提及了白辰远以及陈立德与白鷲合作而背叛的事情,还有关于芯片出现的严重紕漏。
简约而直白,完全未掺杂任何私人情绪,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可让陆易想不明白的是,白尹明明费尽心思想要通过白鷲背叛s,如今又何苦转头就将一切资讯全部奉上?
陆易沉着一张脸,一双长腿相互交叠,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不安一直盘踞在心头始终无法消散。
他直觉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当机立断就拿起手机打给白尹,可一连打了数通,那方却始终未被接通。
「陆爷!白、白、白白白白长老她……」
谢嘉彦惊恐地看着那台小型电脑上的数据,他紧张地吞嚥了口唾液,无法置信地不断重新整理着数据,但无论试了几次,白尹的名字后头皆是写着「歿」的字眼。
陆易中断内心杂乱无章的思绪,目光如炬地看向谢嘉彦厉声问道:「白尹她怎么了?」
「白、白长老她、她她死了……」
一时之间,这辆高级的私人房车寂静无声,陆易红着眼眶,带着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沉声道:「你再说一次。」
谢嘉彦哆哆嗦嗦地老实道:「白长老她……」
「混帐东西!」陆易怒不可遏地一把打断他的话,一个抬手就往谢嘉彦的身上招呼过去,使得他顷刻就倒在一旁的地上,那台电脑也跟着摔了出去,「难道没有人教过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谢嘉彦一刻都不敢延误,忍着身上的痛楚,立刻爬了起来,跪趴在陆易身前,「陆爷我没……」
在一旁终于回过的夏筱葳暗骂了一声蠢货。
这种时候只有谢嘉彦这种诚实人才会这么老实巴交,为了防止他再一次被爆打,夏筱葳连忙出声道:「陆爷!已经到了,请问您要现在下车吗?」
陆易已经高举的手一顿,他冷冷地看了夏筱葳一眼,看得她直冒冷汗,这才冷哼了一声,收回自己的手。
他也没等前头的司机绕过来开车门,便逕自下了车,强劲的风将他的黑色风衣吹得猎猎作响。他从风衣里头掏出了一把枪,一边上了膛,一边快步往施工大楼里走去。
夏筱葳见状,也顾不上还在车内的谢嘉彦,赶忙拿着枪跟了上去。
心急如焚的几个人完全没有发现,白鷲跟白辰远就隐没在大楼转角的阴暗当中,看着陆易跟夏筱葳一前一后地进了楼里。
「您为什么不趁机杀了陆易?」
这明明是大好时机,陆易现在眼中除了白尹根本无心顾及其他,他们只要埋伏在白尹死的地方,找个稳当的角落躲着伺机而动,要杀了陆易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没有这个必要。『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白辰远沉着气,不满地道:「我不明白,若是您没想将s一锅端,那当初何必多此一举将那枚芯片留给警方?」
白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忽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本就没有想过要一次将s一网打尽。」
这样可就不好玩了。
「那您……」
「嘘──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我教过你的,小远。」白鷲将食指轻抵在唇上,他看着陆易渐行渐远的背影,唇边的笑意逐渐浸染上一丝危险。「游戏,才正要开始。」
「s是一定要毁掉的。」白鷲眼一暗,口吻中带着满满的愤恨:「若s不存在……」秀雅当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希望陆易可以撑得比白尹再久一些,可不要这么快就被玩坏了才好啊……
白鷲色漠然地看了那栋大楼最后一眼才转身离开。
黑夜中,两边人马几乎向着背道而驰的道路,越行越远。
*
陆易他们是一层一层往上找上去的,一直搜到五楼,夏筱葳站在临时电梯口,轻轻耸动着鼻子,往空气中嗅了嗅,一颗心无限地往下坠──
空气中有血腥味。
看来诚如谢嘉彦所说,白尹可能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夏筱葳小心翼翼地偷覷了陆易一眼,那个男人似乎也闻到了,面色铁青地僵立在原地,似是不敢踏出那一步亲眼确认事实。
夏筱葳见状也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尽忠尽职地站在一旁,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把空间留给那个沉浸在悲伤中的男人。
往日的意气风发不在,陆易红着眼眶迟迟没有上前。
许久他才用着嘶哑的声音道:「走吧,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夏筱葳拿起手电筒,率先走在前方引路。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浓,忽然夏筱葳呼吸一窒,手电筒匯聚的光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照到一条血痕,她缓慢地顺着那道血痕的方向一路照过去,印入眼帘的先是一双鞋子与修长的双腿,后是瘦弱的躯干,最后则是侧着头背对着他们的后脑勺。
夏筱葳吶吶地道:「陆、陆爷,好像是白长老……」
陆易也看到了,第一眼就认出那个清瘦背影,毕竟……那个背影他都看了将近十几年了,怎么会不认得?
可他寧愿自己认错了人,也不愿倒在那里的人是白尹。
陆易身子不稳地踉蹌了几步,踏着僵硬而沉重的步伐,跌跌撞撞地往白尹倒地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几乎是重重地跪倒在地上,手中的枪因为拿不稳而掉落在地,沾染了地上残留着的白尹的血。
陆易轻轻地把人从地上抱进怀里,儘管怀中的冰冷已经说明了一切,可他还是固执地伸出手。
当他发颤的手摸上颈动脉的那一刻,他的血液彷彿瞬间凝结成冰一样浑身发凉。
怎么会这样?
陆易大脑一片空白,抱着人怔怔地留下眼泪。
他寧愿白尹在背叛他之后仍旧活得好好的,也不愿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可人怎么就没了呢?
明明不久前还敢在s顶撞他、跟他不欢而散,气得他楞是几天没睡好觉。
若是、若是他知道那是自己跟白尹最后一次见面,他肯定……
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地让她走,也不会让「滚」这个字眼,成为他们两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无尽的悔恨铺天盖地地袭捲陆易的心,他哭得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着,呜咽着将头埋进白尹的颈间。
一个如此高大伟岸杀伐果决的男人,此刻却佝僂着身躯痛哭流涕。
人怎么就这么没了呢?
夏筱葳并没有过去,只是红着眼远远地站在那儿。随后她关掉了手电筒,将陆易抱着白尹哭泣的模样埋没在没有月色照耀的黑暗中。
「你这个傻瓜……」陆易用拇指指復轻柔地抹掉白尹脸上的血污,他一边哭一边哽咽地道:「为了唐慕华,连自己的命都丢了,值得吗?」
他也在心里问自己,值得吗?
为了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看看自己的人,这样痴痴地在原地等她,只乞求她哪一天能回头施捨自己一眼。
值得吗?
其实根本就不用问,若是不值得,他又怎么会一等等了这么多年?
他同白尹一样,都懂得爱而不得的痛苦,只不过他爱她,而她爱了是另一个他罢了。
陆易紧紧地抱着人闭上了双眼,泪无声地滴落在白尹的脸上。
他就这么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久好久,久到夏筱葳的脚都站麻了,陆易仍旧一动不动的,她怕再这么下去,陆易的身体会撑不住,只得打开手电筒上前去轻声说道:「陆爷,我们该走了……」
她等了一会儿,却没见陆易有何动静,夏筱葳叹了口气,换了另一种方式道:「白长老、白长老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您这般模样,况且我们还得带她回s,还有她的后事……」夏筱葳说到这边忽地哽咽,差点儿没能说下去,她深深吸了口气才道:「她的后事也要提上行程。」
「嗯。」陆易终于睁开眼,他温柔地替白尹整理着脸上的仪容,就像那晚舞会结束在车上的时候,亲暱地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塞好,露出她那张精緻的脸蛋,用带着浓厚的鼻音与沙哑的声音道:「我带你回家。」
他本想把人打横抱起,但双脚却一阵腿软,不仅没成功抱起人,还差点带着她一起摔出去。
陆易惊慌地把人护在怀里,哪怕她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还是寧愿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挡着,也不愿她摔着。
「陆爷!」夏筱葳惊喊了一声,连忙上前去搀扶,「您没事吧?」
陆易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大手在她背上一阵轻拍安抚,「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没事啊、不怕,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亲眼目睹陆易慎重其事地不断向白尹道歉,夏筱葳是头一次看见这个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男人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
明明白尹已经再也听不见任何人说话了……
夏筱葳通红着一双眼别过头,鼻头一阵酸楚,可就别开眼的这一下子,她便看见地上有一支手机。
她先是愣了下,用手电筒照着那支手机许久,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她又照着地面上似乎是因为拖行而残留的血痕,她对着陆易道:「白长老的手机在这儿,陆爷,白长老会不会……是为了要拿手机才爬过来这里的?」
陆易看了她一眼,一手揽着白尹,一手弯腰下去捡起那支沾满血的黑色手机,他想了想,直接点开通讯纪录,当视线在看到最新的那一则纪录时,他猛地瞪大了双眼。
因为就在不久前,这支手机曾拨出去过一个电话号码。
但那号码却不是他的,也没有署名,可陆易心里却有一个篤定的答案。
除了唐慕华,还有谁能让白尹在死前依旧牵掛着对方?
然而那通电话却没有被接通。
陆易掐着手机,按捺住眼底的慍色。
是因为被爱着所以才有恃无恐吗?
明明那个傢伙有机会可以听见白尹最后的声音,可他却将自己求而不得的珍宝弃若敝屣。
而白尹听着那头始终未被接通的电话,又是含着怎样的绝望陷入沉眠?
陆易只要一想到白尹独自一人倒在这儿,等待着那头也许永远也不会被接通的电话,就心疼得快要死去。
唐慕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对唐慕华的杀意如此浓烈,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不过在看到白尹沉静的睡顏,陆易狼狈地闭上了双眸。
要是他真这么做了,白尹……大概就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陆易艰难地勾起唇角,他轻轻地将自己的唇印上白尹的额头,低喃道:「放心,我不会动他的,你不要生气。」
可你知道吗?我真的没有办法停止憎恨他哪怕一刻……
你为了那个人失去了一切,可他却一无所知。
在闯进你的生活、撩动你的心弦以后,却又不负责任地丢下你一个人转身离开,甚至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陆易又哭又笑地喟叹了一声,「真的是个傻瓜……」
无论是他,还是白尹,都是爱情里头的傻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