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县令含笑点头,对萧景曜这般不卑不亢的态度很是满意。『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先前王教谕来拜访他时,已经提过萧景曜的天姿是何等令人惊艳,余县令也不想再中规中矩地考验萧景曜一番,一边和萧景曜说话,一边暗中关注萧景曜的谈吐举止。
萧景曜一边接余县令的话,一边腹诽,不愧是县令,考校人都是暗戳戳的。别看余县令从开始到现在,对着萧景曜一直是一副邻居家慈祥老爷爷的温和做派,但在聊天中,给萧景曜挖的坑真是一个都不少。
比如现在,余县令状似在给萧景曜讲故事,说的是前年南川县有户卖吃食的刘青叶,被邻居举报用坏了的肉做吃食,对方拒不承认,两家人大打出手,最后惊动衙役,将他们全部押到了公堂之上。
萧景曜正听着呢,冷不丁就听到余县令发问,“你可知,为何那刘青叶咬死不认用了腐肉做吃食?”
好家伙,听个故事还要考自己律法,挖坑于无形。果然,玩政治的,心都脏。
萧景曜心下吐槽,面上还是认认真真答了,“按《大齐律》,脯肉有毒,曾经病人,有余者速焚之,违者杖九十;若故与人食并出卖,令人病者,徒一年;以故致死者,绞。若是邻居所言属实,那刘青叶,最低也要判个杖九十。”
余县令倏地瞪大了眼,惊得手里的茶杯都拿不住,哐当一声砸在腿上,在他的衣裳上留下一小团深色的水渍。
余子升赶紧跑过来帮他整理好衣裳,余县令却顾不得余子升让他去换身衣裳的提议,目光灼灼地盯着萧景曜,沉声问他,“你还会背《大齐律》?”
不怪余县令震惊成这样,哪户人家会让一个六岁孩童看律法?一般都是先让孩子读点蒙学书籍,接着再识字写字学文章。萧景曜这种野路子,余县令都快古稀之年了,也得摇头表示自己是真没见过。
余县令都忍不住沉思,萧元青这么个不靠谱的,到底乱七八糟地教了萧景曜一堆什么东西?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要是孙夫子在这里,必然会发现,萧景曜这个笑容,是如此熟悉得令人牙疼。
余县令没和萧景曜接触过,不知道这货实际上是个白切黑,软萌可爱的外表之下藏着一只钢铁獠牙大猛兽,谦虚起来更加能让人胃疼。
这不,余县令就见萧景曜羞涩道:“两年前,这桩案子发生后不久,爹爹带我去街上玩,我听了一耳朵,就记住了。”
这一瞬间,余县令深刻体会到了孙夫子先前的牙疼之感,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格外复杂,“两年前,你也就四岁吧?”
萧景曜继续羞涩微笑,“我记性好。”
余县令继续牙疼,“就算你听别人闲聊,他们也不能背出律法原文。”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满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余县令,脆生生答道:“那时候爹爹教我认了许多字,我回家后就翻了翻《大齐律》,找到了这条律法。”
为了有更好的治安,大齐规定,百姓家中必须要有一本《大齐律》。若是家中有人犯事,家中有《大齐律》者,罪行减轻一等,若是没有,便加重一等。
萧景曜穿越过来就碰上一个不靠谱的爹,还有一个同为败家子的祖父,以他那种想要掌控全局的强势性格,怎么可能不早点为一家人做好打算?
第一步,自然就得好好研究一下律法。上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万一大齐的律法有些什么葩规定,萧景曜又想大展身手,正好撞上去,那不是完犊子了吗?
这种傻缺的事儿,萧景曜才不会干。熟知律法,才好更轻松地坑……呸,是更好的保护家人。
余县令不知道萧景曜满肚子黑水,听到萧景曜这个回答,余县令整个人都陷入了一阵恍惚之中,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等天才吗?萧景曜如此天姿,比之圣人所说的“生而知之者”,也不差什么了吧?
萧景曜要是知道余县令现在的想法,估计也会点头。01bz.cc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辈子的他,还真能称得上是“生而知之”,余县令这个想法,没毛病。
回过来后,余县令同样惊喜不已,治下出了这样的童,他这个父母官脸上也有光。
心中喜悦的余县令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萧景曜,温声解释道:“这是我当年科考时,给四书做的注解,此番便赠与你。愿你日后逢考必中,成为我大齐一方栋梁。”
余县令可是经过层层厮杀,一路考到殿试,最终被赐同进士出身。他的四书注解,多少读书人想求都求不到,就这么送给了萧景曜,可见余县令对萧景曜的看重。
萧景曜恭敬谢过余县令,接过了这份宝贵的礼物。这几本书包裹在靛蓝色的雨丝锦之中,锦上还用丝线绣着喜鹊登梅图,寓意十分吉祥。
县城藏不住什么秘密,官署本就是大家万分注意的地方。萧元青父子拜访余县令这事儿根本就瞒不住,更有消息灵通者,连萧景曜收到了余县令的四书手札之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南川县中一些大户人家有人欢喜有人愁,萧景曜也碰上了点麻烦事。
第0章
入学之后,萧景曜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以前的活动区域只在萧府,现在,在熟悉了去私塾的路之后,考虑到萧府和私塾就在同一条街上,距离根本不远,街边每天都有不少摆摊的商贩,安全问题有所保障。萧景曜便拒绝了萧元青每天接送他上下学的行为,决定自己独自上学回家。
路上还能碰上刘圭,这位比萧景曜大了一岁的小胖子在看到萧景曜独自来回后,自认他这个当兄长的不能在弟弟面前露了怯,忍痛拒绝了家人的接送,坚强地背着自己的小书箱,决定和萧景曜一起去私塾。
萧景曜也无所谓,甚至觉得锻炼一下小胖子的独立能力也挺好的。
然后,余思行不知道怎么想的,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萧景曜不由黑线,刘圭和自己还算顺路,你家和我们隔了一条街,还特地绕过来,这是什么迷惑行为?
余思行作为余家第三代最有念书天分的孩子,自然是备受家人重视。他闹着要自己去私塾,余家人虽然答应了,但还是不放心,每天都悄悄跟在他后头,一直到亲眼看到他进了私塾为止。下学后又是同样的套路,从私塾悄悄跟到他回县衙。
被派去暗中护送余思行上学的,正是他头上的三个哥哥。
其实,暗中跟着孩子的,也不止余家一家。但心情最不好的,显然是余家人。
余思行那个脾气暴躁的二哥杀气腾腾地找上了萧景曜,“你倒是会撺掇人!”
萧景曜满脸问号,“你是哪位?”
说话的同时,萧景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再向右挪了挪步子。右后方正好有个石墩子,上面放着几块小石头,不知道是哪些孩子玩耍时放上去的,现在正好能让萧景曜派上用场。
听到萧景曜这话,对方更生气了,“我是余思行的二哥!要不是你特立独行,非要自己去上学,也不至于让我三弟也跟着胡闹!你果然如旁人所说,是个满肚子心眼的小混蛋!”
萧景曜眼微动,笑着仰头看着对方,“原来是余二哥,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觉得面善。思行今天早上还说哥哥们待他极好,每天不辞辛苦地接他上下学,现在他自己出门,也是心疼两个哥哥,让哥哥们轻省点。”
余思源情一滞,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小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怎么找茬?
萧景曜继续无辜脸,忽悠起傻子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余二哥这是心疼思行?那我明天再去劝劝他。”
“不成不成。”余思源瞬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你不许同四弟说我找过你!”
说了,四弟必然会回家告状,他立马就要挨训!余思源心里门儿清,别看他爹对余思行单独出门一事不太放心,但要阻止余思行,他爹也是不干的。余家人又不傻,好事坏事都分不清。
余思源来找萧景曜的麻烦,无非就是心里不痛快,想来找茬出口气罢了。不过是个败家子的儿子,吓唬几下,再威胁对方不许说出去,他心里也舒坦了,多简单的事儿。
萧景曜何等灵巧的心思,一看余思源的这态度,就把他的打算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面上却还是一派天真地反问余思源,“真的不用吗?我看你为此颇为心烦,我还是再去劝劝思行吧。也不知道你对我的误解为何这般深,我要是不去劝一劝思行,你怕是更会觉得我一肚子坏水。”
说完,萧景曜还苦恼地叹了口气,满脸都是被误解的伤心,眼都变得委屈巴巴。
余思源忍如芒在背,不住后退两步。怎么这小子几句话下来,他心里这这么有罪恶感呢?
萧景曜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计要冷笑三声。这货比萧元青小不了几岁,一个成年男子跑来找六岁小孩儿的麻烦,没点十年脑血栓都干不出这种缺德事。
也不知道撺掇他的人是谁,这么轻易就当了别人手里的枪,余家人是怎么敢把他放出来的?
萧景曜不由陷入沉思。
余思源这种能轻易被人撺掇的人,说白了就是头脑简单,能被别人糊弄,当然也能被萧景曜忽悠。
萧景曜就这么无辜地看着对方,挂着甜甜的笑容和温声细语和对方商量着怎么劝余思行。
余思源顿时麻爪。他就是想来吓唬一下萧景曜出口气。现在萧景曜态度良好地同他讲道理,他这个黑脸,怎么也扮不下去了,垂死挣扎,故意凶巴巴地吓唬萧景曜,“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揍你!”
萧景曜瞪大了眼,余思源得意:这回终于被我吓住了吧。
却不料萧景曜只是震惊道:“余二哥,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故意吓唬小孩子?”
余思源:!
这小孩儿果然精明得过分!
除了少数丧心病狂的东西,正常人是不会对陌生的小孩子动手的。余思源头脑简单,也不至于犯傻。现在没吓住萧景曜,反而被萧景曜拿捏住,余思源整个人都不好了。
反观萧景曜,那叫一个气定闲,瞬间掌握了主动权,笑眯眯地同余思源商量,“既然余二哥不想让思行知道这事儿,那我也不多嘴。”
见余思源的情一松,萧景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话锋一转,叹气道:“只是,余二哥对我的误解颇深。我思来想去,实在不知自己到底为何会传出满肚子坏水的恶名,委实难过。”
萧景曜那张脸,极具欺骗性。现在故意做出这般伤心的可怜模样,余思源登时更为愧疚,张嘴便道:“我也是听孙……嗐,想来是别人对你有所误会。毕竟你也知道,你祖父和你爹……”
未尽之意,十分明显。
萧景曜心里有了数,面上却继续装傻,“我祖父和我爹怎么了?他们对我可好了,非常疼爱我!”
余思源又是一噎,心说他们对你确实不错,但他们行事不靠谱,那也是南川县出了名的,你这是被他们带累了名声你知道吗?
萧景曜不想知道,并且把锅甩给了余思源,绷着小脸道:“背后非议别人,非君子所为。对子骂父,更是无礼!我爹怎么说也是你小叔的至交好友,县令大人亦对我多有称赞。你却对萧家如此轻视,是生怕县令大人还不够烦心,故意给他添堵吗?”
余思源冷不丁被萧景曜一顿臭骂,整个人都懵了,好半天才回过来,手指颤抖地指着萧景曜,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竟然敢骂我?”
“我只是在和你讲道理罢了,从未吐过一句恶言。”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心黑,骂人都不带脏字的!余思源悲愤。
萧景曜却反问他,“若是有人在你面前数落县令大人和令尊,你当如何?”
“那我不揍死他?”
萧景曜努努嘴,意思很明显:你只是假想一下就成了炮仗要动手,我骂你两句已经够便宜你了。
余思源憋屈,想说这能一样吗?他说的,分明是事实!南川县谁人不知萧家三代败家子的丰功伟绩?
但余思源面对萧景曜,也实在有些坐蜡。打又不能打,吓又吓不到,骂?笑死,听听萧景曜那张利嘴,训起他来都不带重样的,他只有挨骂的份。
这趟找茬之旅,余思源败得一塌涂地,离开的时候很是狼狈,却还是坚强地再三让萧景曜保证,“不许告诉思行!”
萧景曜拍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做派,“放心,我说话算话!”
余思源放心得走了。
其头脑之简单,萧景曜都为之震惊。
答应了你不告诉余思行,没答应你不告诉别人哇。
萧景曜转头就把这事儿描补了一番,告诉了前来萧府找萧元青的余子升。
萧景曜还是十分讲诚信的,没说余思源想阻止余思行独立这种小事,而是不着痕迹地向余子升透露,余思源听信他人撺掇,故意来找他的茬。
说完,萧景曜还十分苦恼地叹了口气,“圣人有言: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余二哥这是结交了损友吗?”
余子升的脸瞬间漆黑如墨。人傻一点没关系,但傻到被人耍得团团转,成为别人手中的枪,那就是耻辱!
这一天,余子升回到家时,脸色阴沉得吓人。
萧景曜递完刀后,轻轻松松地拍拍手,认真写完孙夫子留下的课业,而后开开心心地去梦周公。
第二天散学回家,萧景曜就听到了余思源因为触怒余子升而被余子升暴打的好消息。
“听起来真是令人同情。”萧景曜笑眯眯地往嘴里塞了块小甑糕,对着刚分享完这件事的萧元青笑道,“爹,孙家那两间铺面,这几年生意如何?”
既然孙家人这么闲,是时候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了。
萧景曜忍不住反省,让孙家人蹦跶了这么久,是他日子过得太好,以至于精上有所懈怠了。
萧元青一提到孙家就没了好脸色,但想起孙耀祖还在自己下的套里傻乐,萧元青又有种智商上的优越感,乐呵呵地摸了一把萧景曜的脑袋,“怎么突然想起孙家来了?晦气。他们那脑子,哪是做生意的料,守着两个最好的铺面都挣不了多少银子。”
还不如他这个败家子呢!
萧元青很是自得。
萧景曜顺势问道:“那我们家的铺面呢?我可以看看账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