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灵是刘翠兰找来御花园帮忙的,见她来得晚,刘翠兰便气不过将人辱骂一顿,随后还有意刁难,提出要宋楚灵去打扫阁楼,宋楚灵在被辱骂时,忍不住还了几句嘴,又被刘翠兰拉起来责打,就连最后坠楼时,那些要她性命的陶盆,也是刘翠兰自己让人摆放过去的。『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说难听点,但凡她待人有半分和善,也不至于落个如此地步,她的死与其说是意外,倒不如说是她自作自受。
赵宫正颇为唏嘘地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道:“今日之事乃刘翠兰行为不端……”
“栅栏。”
一直未曾开口的连修忽然出声将赵宫正打断,他语气平缓到听不出任何情绪,连那双眉眼也看不出到底在想着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宋楚灵道:“昨晚亥时之后,你在何处?”
话音落下,连修朝身旁的太监微微抬手,那太监意会,立即躬身退出。
果然,能让连宝福收为义子的人,不会那般轻易被糊弄。
宋楚灵故作疑惑地茫然摇头,“昨晚的风那般大,奴婢一早就回寒石宫了,未曾外出过啊……”
连修站起身来,缓步走至宋楚灵身前,用拂尘将她下巴慢慢抬起,居高临下的垂眸看她。
冰凉的指腹在她眼下乌青之处轻轻拂过,薄唇微启:“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
第三章
连修的话如同一记响雷在屋中炸起。
这让原本将要散去的压抑重新席卷而来,且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
一时间众人色各异,尤其是赵宫正,若当真让连修抓到什么异样,日后她的权威与能力岂不是会受到质疑。
赵宫正努力稳住心,深吸一口气道:“连少监是觉得何处不妥?”
连修没有开口,他慢慢将手从宋楚灵脸上拿开,转身回到上首,待他缓缓落座后,这才吐出三个轻飘飘的字,“再等等。”
故弄玄虚。
赵宫正心中冷嗤,直接将张六叫出来问话:“昨夜寒石宫落锁之后,可还有人外出过?”
张六连忙来到堂中跪下,摇头否认。
虽说他平日里仗着寒石宫是冷宫,向来闲散惯了,屋里头那几个小主也从不上心,可落锁这样的大事,他从来不会马虎,每晚都是一到时辰,他就亲自落锁。
可若说这当中真会出什么岔子,那只有可能是在落锁之后。
由于每日不到辰时要开门去取早膳,张六一到天冷就不愿早起,于是每晚落锁后,便会将钥匙丢给宋楚灵,毕竟整个寒石宫里,办事踏实又肯早起的只有她了。
张六今日没曾仔细留意过,这会儿愈发不安起来,忍不住也随着众人目光去重新打量起宋楚灵来。
原本他对宋楚灵是一百个放心,可当他看到宋楚灵那双透亮的眸子下,果真乌青一片,便又顿时没了底。
很快,寒石宫与宋楚灵同屋的婢女也被传来问话。「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这婢女年岁较宋楚灵还小上一岁,也是个没经过大事的,进门看到屋里的架势,吓得小脸瞬间就白。
她踉跄上前跪在张六身侧,回话道:“昨晚楚灵她……她……”
小婢女刚说两句,便下意识去看张六色。
张六心口瞬间又是一堵,不由低斥,“你看咱家做什么,回宫正大人的话啊!”
小婢女缩着脖子,一口气就将话抖落出来,“楚灵她夜里洗漱过后,没有睡下便出去了,直到酉时天快亮才回来!”
屋内众人震惊吸气。
一想到方才差点被这小宫婢糊弄,赵宫正顿时沉了面色,扬手重重拍在案几上,厉声对宋楚灵道:“说,你昨晚去了何处?”
宋楚灵被吓得整个身子都打了个哆嗦,可一开口,语气依旧坚定,“奴婢昨晚一直在寒石宫里,夜里未曾回去休息,是因为奴婢与刘贵人在一处……”
赵宫正记得这位刘贵人,她是十年前那批秀女中较为出挑的,只可惜后来不知为何惹怒龙颜,被送进了寒石宫,至此再也无人问津。
昨日刘贵人染了风寒,宋楚灵送晚膳时,觉得她面色不对,一摸果真是起了高热,她熬了一副汤药送去,原本已经打算回屋歇息,可一想到刘贵人染病的模样,又放心不下,这便又去寻刘贵人,结果发现刘贵人高热未退,还更加严重。
宋楚灵又是帮她擦身,又是给她喂水,折腾了整整一宿,待刘贵人高热彻底退下,就已经到了第二日清晨。
“奴婢昨晚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所以今日才浑浑噩噩将翠兰姑姑交代的事耽误了,往常奴婢定不会如此的。”宋楚灵说着,又委屈的红了眼眶。
她这番话有理有据,只需找刘贵人核实一番便知真伪,由于入了寒石宫的妃嫔,没有皇上亲自下旨,不得外出,赵宫正立即差人去寒石宫向刘贵人求证。
司正带着人前脚出门,连修派去的那位太监后脚便推门进来。
他弯身上前,恭敬地朝连修拱手道:“回连少监,奴才已请木匠前去查看,那栅栏的确年久失修,且不止坠落那一处有问题,还有几处也存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很多地方木头松动,再加昨夜大风,的确可能会造成轻易碰撞便倒塌的情况。”
言下之意,栅栏的倒塌不似人为。
连修沉吟片刻,再度起身来到宋楚灵身前道:“手。”
宋楚灵讶然抬眼,雾蒙蒙的一双泪眸与连修冰冷到没有丝毫情绪的眉眼相撞。
她右手很快便高高抬起,左手却只是略微扬了几寸,便没了动静。
连修手持拂尘,将她右手向上挑开,露出掌心。
连修看完,又道:“另一只。”
宋楚灵情痛苦,费了好大力气也只是摇摇晃晃将手臂向上提了些许高度,就在左臂要彻底失力坠下之时,连修倏然垂手将她手腕强行握住。
旁人不知连修到底是在看什么,宋楚灵却是知道。
木香花藤小枝无刺,老枝则刺多且坚硬,若今日的意外是宋楚灵有心为之,那她定要顾及自身安危,提前在那堆花藤中,择出较为坚韧的花藤扭结成绳,藏于其中。
待她与刘翠兰一齐下落时,她好拉住这条藤绳来避险,等到她被人拉拽上去,那条藤绳已不再完好,旁人只会说她命大,不会另做深究。
可想要提前将那些布满长刺的藤蔓扭在一处,便是带着寻常手套,也会将掌心刺伤。
所以连修才会过来查看她的手掌。
只可惜,现在的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昨夜宋楚灵的确是在刘贵人身边照顾了一宿,可这不代表,刘贵人高烧昏睡时,她没有离开过。
这两年里,她来过御花园无数次,平日正路往返,至少半个时辰的路,她择小道而行,顶多就用两刻钟。
她太了解这里,也太了解刘翠兰的心性。
与其说今日是刘翠兰将她叫上阁楼来刁难,倒不如说,是她将刘翠兰一步步引进了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中。
在布置这场意外的灾祸时,她的右手的确在昨晚扭结花藤的过程中,不慎留下了伤痕。
然而此刻,那些伤痕却被一道道更加醒目的血痕所覆盖,根本无法辨认得清。
这些新鲜的血痕,是她在与刘翠兰同时坠楼的那一刻,用手死死抓住藤蔓时,被上面坚硬的利刺所划伤的。
而另一只手上,除了薄薄一层茧子,什么也没有。
宋楚灵红着一双泪眸,低声道:“是奴婢不争气,若不是拉翠兰姑姑的时候手臂脱臼了,兴许她就不会摔下去了……”
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连修,却是在这个时候眉心微微蹙起。
他猜错了么?
连修凤眼微眯,垂眸去看宋楚灵色,然而他只看到了满脸的自责与无措,别的什么也没有。
他将宋楚灵手腕松开,再次坐回上首,只是这一次,他那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容上,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
直到司正从寒石宫回来,将刘贵人证词道出,连修脸上的那丝困惑才彻底消散。
事已至此,刘翠兰坠亡的案子便再无疑点,从头到尾只是刘翠兰一人的过失。
由于她职责疏忽,阁楼的栅栏年久失修也不知,再加上她品行不端,无辜辱骂责打宫婢,这才横生意外。
原本一条性命的忽然离去,会让人心生唏嘘,然这是皇城,在皇城中从来没有死者为大的说法,这里分的是尊卑对错,而不是生死。
刘翠兰的死注定不会惹人怜悯,便是同她日日相处的那些宫人,此刻有的也只是庆幸,他们庆幸没有因为刘翠兰而得到牵扯,同时也更加庆幸,没有哪位贵人主子因失修的栅栏而涉险。
赵宫正盖棺定论后,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那股阴沉压抑的气氛也随着她与连修的离去而消散。
宋楚灵从屋中出来时,之前骤起的寒风已在不知不觉中停歇,乌云也不见了踪影,柔和明媚的光线照在景致秀丽的御花园中,一切井然有序,丝毫让人觉察不出,就在两个时辰前,这里曾摔死过一个人。
“你这丫头也不知是冲撞了哪路仙,竟遭了这样的倒霉事。”从御花园一出来,张六便忍不住叨念起来,“幸好赵宫正明察秋毫,这要是换个糊涂点的,今日便有你受的,不光是你,咱们整个寒石宫都别想好过。”
宋楚灵没有吭声,一面用手扶着方才被女史接好的胳膊,一面耷拉着脑袋用眼睛望着鞋尖,这般模样着实让人瞧着有几分心疼。
“罢了。”张六叹了口气,语气松下几分,“既然赵宫正都发话要你休养一月,你便好生歇着,日后可莫要在出去瞎忙活了。”
宋楚灵老实巴交的点头应下。
身旁虚扶着的她的那个同屋宫女,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被张六抬手在脑袋上戳了一下。
“榆木脑袋!”张六又开始数落起她,“日后要是再有今日这样的事,你老实回大人们的话便是,你看我做什么?”
“啊呸呸呸,日后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张六呱噪的声音在耳边一直响个不停,说得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宋楚灵没有再细听,只是若有所思地跟在他身侧,琢磨着自己的事。
虽然她没能从刘翠兰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至少有一件事她可以肯定,能让刘翠兰临死都不敢说出的人,该有何等尊贵的身份。
宋楚灵缓缓抬起头,目光深远地看向前方宽阔的青石路。
不急的,今日的刘翠兰仅仅只是开始,她的名单上还有很多名字,一个个来,总有一日会轮到他们。
宋楚灵入宫两年,各宫主子用人的喜好,她已经探听的差不多了。
这当中有的喜欢机灵的,有的喜欢老实的,有的喜欢年轻貌美的,还有的喜欢年长稳重的……
可是有一处的主子,比任何人都要挑剔,他宫里的人几乎每月都在更换,原本如何也换不到她头上去。
可经此一事,不管是内侍省还是六局,都知道原来这后宫里,还有她这样憨厚老实,勤奋努力的宫婢。
宋楚灵唇角略微向上提了提,赵宫正向来行事严谨,今日能特令她休养一月,绝非心血来潮,若不出所料,待一月之后,便是她离开寒石宫的日子。
第四章
寒石宫虽是冷宫,平日里较为清闲,可到底还是有活要做的,等三人回去,小宫女直接跟着张六去后院忙活,宋楚灵则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房中。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将脸上的蠢样收起。
她从床铺里侧拿出一个木盒,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放在掌中若有所思地望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将它放回盒中。
从昨晚到现在,她几乎未曾合过眼,此刻已经累到连水都快要提不动。
她就着木桶中的冷水,简单擦洗一番,又换了身干净的里衣,爬上床榻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